六朝雲龍吟 第六章

  南宮。玄武門外。

  「光」的一聲,霍去病將灌滿鮮血的頭盔扔在地上。

  劉建軍對長秋宮的進攻,可謂金鼓震天,聲勢浩大,結果只是佯攻,根本就沒幾個人。

  他帶著長水軍的精騎突襲涼風殿,卻只撲了個空,劉建早已移駕北宮。緊接著復道失火,兩宮震盪。金蜜鏑看破劉建軍佯攻的虛實之後,一改穩健的作風,羽林、期門諸軍盡出,狂飆突進,一舉奪回玄武門,並且與被困在平朔殿的隸徒聯絡上,合兵一處。

  劉建軍的主力已經移往北宮,此時兩軍隔著兩宮之間的廣場遙遙對峙。洛都城內,通連南北二宮的復道長近七里,除去宮內的引橋,兩宮的距離四里有餘,此時雙方各自前出一里佈陣,兩陣之間相隔兩里,視力差一些的,連對方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霍去病單騎立在陣前,他扔下頭盔,解下創痕纍纍的鐵甲,接著是被鮮血浸透的錦袍,衣內御寒的狐皮褂,貼身的布衣……裸露出精悍的上身。他胸前被利箭射中,箭矢已經拔去,留下一個酒盅大的傷口,兀自滲血。

  風雪捲過,霍去病紋絲不動,他只穿著一條血紅的紈褲,精赤著上身騎在馬上。他身型矯健,肩寬腰窄,從後面看來,如同一個倒三角,結實的肌肉猶如鋼鑄,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

  扔下甲衣,霍去病沒有換上新甲,而是拿過一隻皮囊,將涼水兜頭澆下。然後抄起一條布巾,在兩軍陣前慢條斯理地擦去身上的血跡、汗水、煙塵……

  對面的劉建軍悍然打出天子旗,被呂奉先斬斷的旗桿被重新接過,還有些搖搖欲墜。此時旗下的御駕只是一輛空車。蒼鷺所乘的輕車位於御駕之前,他一手扶軾,一手握著鐵如意,立在傘蓋下,靜靜觀察對手的佈陣。

  在他身前,三千軍士在北宮朱雀門前擺成一個偃月陣。最初被劉建收買的中壘、虎賁、步兵諸軍連番血戰,早已經被打殘,眼下全部加起來,能夠上陣的還不到八百人。三名北軍校尉中,劉箕、劉子駿被殺,僅存的步兵校尉劉榮為流矢所傷,此時以新任的虎賁校尉陳升為主將,帶領殘兵聚在旗下,作為中軍。兩支來自晴州的傭兵團也被置在陣前。相比之下,這兩支傭兵團一直沒有經歷惡戰,反而趁著宮中的混亂大發橫財,不但人馬齊全,士氣也最足。

  因為呂忠遇刺,而選擇歸附劉建的越騎軍本是漢軍最精銳的騎兵,但在阿閣與呂氏亂軍血戰連場,傷亡慘重,眼下還能夠作戰尚不足百騎,不得不與唯一編製還算完整的屯騎軍合編一處,被佈置在戰場右翼。在這種大範圍的戰場上,騎兵是用來迂迴和包抄的不二之選,也是蒼鷺此戰決勝的殺手鑭。

  越騎和屯騎兩軍原本的主將分別是呂忠、呂讓,此時兩人的首級都在宮門外掛著。劉建多次暗示,想派心腹掌管兩軍,但蒼鷺置若罔聞,最終也沒有安排主將,而是由他親自指揮。

  左翼則是劉建召募的門客家奴等一批烏合之眾,這一支人數最多,論數量幾乎佔了劉建軍的一半,但戰鬥力與北軍精銳相比,不啻於雲泥之別。這會兒能夠拉出來老實布成陣列,已經很對得起砸下大筆賞金的劉建了。

  蒼鷺同樣沒有指望這批蕪雜之眾的戰鬥力,讓他們上陣,無非是充個人數而已。至於主將,則如劉建所願,指派了他的心腹魏疾。

  對面列出的陣型讓蒼鷺很不舒服,他們沒有拉開戰線,而是羽林天軍在前,隸徒在後,擺出一個鋒矢陣型。

  在蒼鷺看來,把兩支完全不同的兵力強擰在一處,又擺出這種陣型,完全是在瞎胡鬧。一旦前軍受阻,後軍進退兩難,不用打就會自亂陣腳。況且後面的隸徒還不是什麼正規軍,裝備都不齊,連披甲的都沒有幾個,自己只要派出屯騎軍襲擾,一輪騎射,就能讓他們崩潰。

  對手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自己本來應該覺得慶幸,可蒼鷺心裡始終有些不妥當——自己的對手可不是什麼新丁,而是車騎將軍金蜜鏑。他難道不知道這種陣型就是個笑話?即便羽林天軍戰鬥力更在越騎軍之上,一舉擊穿自己的中軍,那又如何?自己背後可是北宮的城樓,羽林天軍真殺到城下,難道還能把城牆撞塌?最終的結局只會碰壁而還,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既然閣下求死,不妨送汝一程。蒼鷺計較已定,不再猶豫,舉起鐵如意,往鼓上重重一擊。

  陳升拔出長劍,往前一指,「出戰!」

  虎賁軍的戰車從陣中駛出,步卒緊隨其後,緩緩往對手逼去。

  霍去病擦乾坐騎身上的汗水,然後丟下布巾,拔起插在地上的長矛,雙膝一夾馬腹,躍馬而出,振臂呼道:「破敵!」

  「破敵!」

  近千名羽林天軍同時催動戰馬,蹄聲猶如雷霆,震徹天地。

  金蜜鏑並沒有在留在陣後觀望,而是與長秋宮的期門武士一道披掛上陣,緊跟在羽林天軍之後,位於隸徒之前。己方佈陣的不足他比蒼鷺更清楚,他選擇鋒矢陣型的原因只有三個字:不得已。

  假如有選擇,金蜜鏑肯定會擺出堂皇之陣,在攻守中耐心地尋找機會,以最穩妥的方式擊敗對手。但就像他奪回玄武門後,不等軍士休息,就立即出兵決戰一樣,他此時已經沒有更多選擇。

  試想兩軍鏊戰之際,兩宮同時下詔,甚至皇后的鳳駕直接出現在劉建軍中,下詔討逆,不說己方會不會軍心渙散,兵無鬥志,金蜜鏑自己都只能自縛認命。

  所以他只能擺出鋒矢陣型,以最猛烈的姿態,在第一時間全力出擊,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兩軍雖然都已經苦戰多時,一旦交鋒,仍然悍勇無比。兩支軍隊的前鋒狠狠撞在一起,剎那間血肉橫飛。霍去病一馬當先,闖入敵陣,他轉動長矛,右手握住矛尾,左手按住槍桿,一記斜刺推出,鋒利的長矛從戰車的馭馬左眼刺入,透顱而過,從它右眼鑽出。

  馭馬轟然倒地,疾馳的戰車立刻側橫過來。戰車上三名甲士一人執轡,另兩人揮戈朝霍去病攢刺,可霍去病已經拔出長矛,頭也不回地往後殺去。

  蒼鷺的擊鼓聲突然一變,變得剛勁而峻急。右翼的屯騎軍聞聲出陣,他們催動坐騎,先是小跑,然後速度逐漸加快,最後狂奔起來。

  屯騎軍沒有選擇與兵強馬壯的羽林軍一較高下,而是在戰場上劃了個弧形,繞到羽林天軍背後,兵鋒所指,正是位於兩軍之間的金蜜鏑。

  戰場位於兩宮之間,地勢開闊,蒼鷺又有意壓住鼓點,讓中軍放緩速度。僅僅是速度的變化,金蜜鏑選擇鋒矢陣型的弱點和惡果便暴露無遺——羽林天軍的騎兵高速衝刺,而後軍的隸徒全是步卒,雖然有金蜜鏑親率的中軍居中維繫,但兩軍仍不可避免的越拉越開,直到暴露出致命的空當。

  長水軍的胡騎在金蜜鏑兩側游弋,充作護衛,見屯騎軍撲來,他們遠遠便張開角弓,不射人,專射馬。金蜜鏑的中軍則開始加速,在發現露出空當之後,金蜜鏑沒有再試圖用手中微薄的兵力進行補救,而是果斷地拋棄了後軍。

  陳升手心裡全是汗水,他屬於天子近臣一系,也是最早遭到呂氏攻訐,被迫去職的倒霉鬼。天子駕崩,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沒指望了,誰知入宮弔祭時,正逢江都王太子起事,自己被困宮中。在亂軍脅迫之下,陳升半推半就向劉建效忠。

  結果陰差陽錯,反倒成了從龍的功臣。更因為他曾經擔任過射聲校尉,論起軍中資歷的深厚,在劉建招攬的臣屬中數一數二。一番風雲際會,一個不起眼的去職罪臣,竟然成了新君倚重的主軍重將……人生的波譎雲詭,真不知從何說起。

  更讓陳升沒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會與車騎將軍金蜜鏑刀兵相見,而此時向自己殺來的,竟然是霍家人——自己擔任書佐時,偶爾遇到霍大將軍,都只能退避道旁,望塵舞拜。即便擔任射聲校尉,也是膝行見禮,連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會與霍大將軍為敵。

  眼看著霍去病越逼越近,陳升心頭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久聞霍少將軍英雄無雙,今日一見,果然人中之龍。他雙手持矛,口中咬著一柄短刀,彷彿是從血海中殺出的一樣,精赤的上身灑滿鮮血,跨下的坐騎也是渾身浴血,奔馳間,在雪地上灑下大片大片的血花。

  由中壘、步兵、虎賁組成的中軍最早投入戰場,連日來無陣不與,雖然是漢軍精銳,極耐苦戰,但已經是久戰之餘的疲蔽之師,更懾於霍氏在軍中的威名,幾乎無人敢攖其鋒芒。一開始還有人上前阻攔,但霍去病連斬數敵,餘下的紛紛退避——甚至都沒人朝他放箭。雖然霍去病已經深入陣中,放箭容易誤傷己軍,可連他的坐騎也毫髮無損,這已經不是運氣能解釋的了。

  眼看霍去病離自己只剩十餘丈,陳升覺得自己手都在抖,他鼓起最後一絲勇氣,揮劍叫道:「步兵軍!列盾陣!」

  雖然一片慌亂,漢軍依然令行禁止。步卒舉起盾牌,列成一道橫陣,牢牢擋在陳升的戰車前。陳升剛鬆了口氣,卻見霍去病絲毫沒有減速,而是迎著盾陣直衝過來。眼看就要撞上,他一磕馬刺,坐騎嘶鳴著騰空而起,越過盾陣。

  陳升愕然張大嘴巴,然後就覺得自己飛了起來,越飛越高,彷彿一直飛上天際。

  霍去病一矛刺倒中軍主將,錯馬相過時,順勢取下齒間的短刀,斬下陳升的首級,掛在長矛上,高高舉起。

  身後的羽林天軍士氣高漲,狂呼道:「萬勝!萬勝!」

  蒼鷺面無表情,漢軍對霍氏心存顧忌,但他手中有的並不僅僅是漢軍。

  隨著「隆隆」的鼓聲,來自晴州的傭兵團蜂擁上前。這些視金銖為信仰的漢子剛剛接到賞格:斬殺此人者,立賞千金!

  一千金銖,足夠尋常人一輩子的花銷。即使揮金如土,也能過好幾年痛快日子。刀口上討生活,多活一天都是賺的,這樣的重賞,足以讓所有的傭兵為之瘋狂。

  比起傭兵的狂熱,蒼鷺此時格外冷靜。前面的羽林天軍已經與中軍廝殺在一起,屯騎軍也繞到對方側翼,正在攻擊金蜜鏑的中軍。此時唯一的危險就是己方的中軍支撐不住,在金蜜鏑敗北之前,就被羽林天軍擊潰。

  天子駕崩之後,兩宮連番血戰,但無論局勢有多危險,蒼鷺始終都把屯騎軍扣在手中。此時,他終於把這張底牌打了出去。加上編入的越騎軍,屯騎軍總兵力將近八百,而拋開長水軍不提,金蜜鏑的中軍不過四百餘人。即使那幫混雜了各種宮衛的中軍都能以一敵二,自己還多出八百匹馬。

  武庫被大火焚燒一空,那些步卒連拒馬都沒有,平地對攻,踩也把他們踩死了。

  眼看屯騎軍就要攻破對方中軍的防線,一條大漢從金蜜鏑身邊大步搶出,揮刀將一名屯騎軍斬落馬下,然後擋住另一名屯騎軍刺來的長戟,左手一翻,從腰間數把長刀中拔出一柄,攔腰將對手斬成兩段。他雖然只是步戰,卻驍勇異常,如同虎入羊群,勢不可擋。

  趙充國,車騎將軍府中長史。不愧是被稱為萬人敵的猛將。但終究只是匹夫之勇而已。

  蒼鷺拔出一面令旗,往左面一指。

  那幫烏合之眾也該出動了,只要把他們投入戰場,即便是一兩千頭豬,羽林天軍也得費一番手腳才能殺盡。能給屯騎軍爭取一點時間,這些家奴全死光自己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左翼的魏疾看到旗號,向蒼鷺點了點頭,然後對身邊的家奴吩咐幾句。

  蒼鷺收回目光,重新注視羽林天軍,仔細尋找他們的弱點,不時瞟一眼金蜜鏑的中軍和後方隸徒之間的距離。那些隸徒顯然也知道局勢不妙,正極力追趕,以至連基本的陣型也無法保持。照這樣的速度,等他們投入戰場,也只會變成一盤散沙,全無威脅。

  忽然身邊一陣喧嘩。蒼鷺不屑地冷哼一聲,霍去病再剽悍,終究不過是匹夫之勇,兩支傭兵團,殺他十次也儘夠了。

  蒼鷺隨著瞥了一眼,卻發現身邊的軍士們,沒有一個去留意正與傭兵血戰的霍去病,而是齊齊扭頭,望著左邊。

  蒼鷺轉過頭,瞳孔猛然收緊。

  左翼那幫烏合之眾正在移動,但不是投入戰場,而是向後,潮水一樣退入朱雀門。

  以蒼鷺的鎮定自若,此時也彷彿被人迎面重擊一棍。左翼軍士的數量佔了己方總兵力的一半以上,他們突然退出戰場,不但使得雙方兵力逆轉,更將自己左翼徹底暴露。

  蒼鷺心下閃過一個念頭:金蜜鏑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果然,長水胡騎已經轉向,徒步的期門武士、殿前執戟、都侯劍戟士一擁而上,用血肉之軀截住屯騎軍的鐵騎。擺脫糾纏的長水胡騎揮舞彎刀,狂呼著撲向左翼的空當,最前面一人鬚髮斑白,竟是金蜜鏑親自來戰。旁邊的趙充國邁開大步,疾如奔馬,緊緊護在金蜜鏑左右。

  蒼鷺薄膜一樣的眼皮飛快抖動著,無數兵法、戰策、謀略、詭計、詐術……

  一瞬間湧入腦海,宛如一團璀璨的煙火不斷綻放。

  可是他找不到一條策略能扭轉局勢。也沒有一條計謀能把魏疾帶走的軍士重新召回來。

  他終於明白戰前劉建為什麼頒下詔書,聲稱跳踉之徒,猶舉螳臂,命中大夫魏疾盡討之——在劉建眼中,自己也不過是個螳臂擋車的跳踉小丑,要被「盡討之」。魏疾並沒有親自出馬來討伐自己這個跳踉之徒,他只是放開左翼,任由自己的螳臂去擋金蜜鏑的鐵騎。

  蒼鷺握著鐵如意的手掌僵在半空,他渾身的血液都彷彿被人抽乾,臉色越來越蒼白。忽然他身體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仰面向後倒去。

  「呯」的一聲,鐵如意掉在車上,然後滾落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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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建並非第一次踏進永安宮,但當日那個好不容易才能入覲的諸侯太子,此時搖身一變,成為這座宮殿的主人,心情與以往截然不同。讓劉建遺憾的是,往日自己費盡心思巴結的太后居然不在,否則觀賞她此時的表情,會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劉建的親信已經將永安宮清理一空,原有的宮人內侍都被驅往別宮。當初隨呂雉前往寢宮的心腹尚有一些被羈押在宮內,但天子聖明,察覺到這是劍玉姬等逆賊的陰謀,妄圖把一批充滿敵意的奸細留在宮內,於是下令全部誅殺。

  刺鼻的血腥氣與宮中椒蘭、脂粉的香氣混雜在一起,讓劉建心神舒暢,彷彿又回到自己遠在江都的宮苑。

  宮前的捷報已經傳來,眼下的局面一片大好,那幫試圖挾制天子的匪類盡遭天譴。北軍傷亡慘重,已經失去利用價值,把他們扔給金蜜鏑,回頭一併討平,也免得自己再找理由把他們統統滅口。

  金蜜鏑雖然屯兵宮外,但與姓蒼的匪類大戰之後,他手中能動用的人馬不過一千餘人,自己在北宮的家奴也有此數。魏疾的戰策謀略更在蒼鷺之上,有他坐鎮指揮,完全可以支撐到勤王之師到來。

  若非繡衣使者江充投降,自己還不知道呂氏仍有後著。太后下詔將破虜將軍董卓調到伊闕,作為最後的底牌,結果來不及出手,呂巨君就全軍覆沒,連太后也徹底倒台。這張底牌也就此易手,成為自己最大的倚仗——連仙姬都不知曉。

  那個破虜將軍不過一介武夫,見識短淺,何況太后已然失勢,他不向自己效忠,還能如何?到時隨便給他一點賞賜,就足以讓他肝腦塗地了。

  金、霍二人執迷不悟,殊為可恨!兩個過氣的老東西而已,根本不足為慮。

  自己一道聖旨,即刻就能討平。

  劉建登上階陛,四下環顧片刻,然後坐在御榻上,指著階陛下方,頗有感觸地說道:「朕當日就是在此拜見的呂雉。」

  成光摸了摸身下的錦墊,掩口笑道:「此處便是太后鳳臀坐過的呢。」

  劉建哈哈大笑。

  「待太后歸降,就讓她來此拜見陛下。」成光用甜膩的聲音說道:「到時臣妾要她除去冠服,裸身跪拜,好生看看太后的身子有何不同。」

  想到那具黑色宮裝遮掩下的高貴肉體,劉建心下一團火熱,如今南北二宮皆為朕所有,呂趙二後若是識趣便罷,若是不識趣……劉建想想就覺得興奮。

  劉建越想越按捺不住,「張惲!」

  張惲撲地跪下,「奴才在!」

  「朕已然入主北宮,一眾宮眷,為何不來拜見朕呢?」

  「奴才這就去傳旨!」

  劉建微微頷首。

  張惲剛剛退下,一名內侍小跑著進來,在階下叩拜道:「啟奏聖上,有人求見。」說著捧起一塊玉珮。

  近侍接過玉牌,呈到天子面前。

  看到玉珮上的「廣源」二字,劉建有些疑惑,「這是誰?」

  成光接過玉珮,笑道:「這廣源行也不是外人,仙姬歷年拿來的錢銖,倒有一半是廣源行所出。沒想到他們會在宮裡。」

  「一個商賈而已。」劉建不以為然地說著,準備打發他們離開。

  成光道:「廣源行身家豐厚,聖上不妨見見。」

  劉建想了想,「召他進來。」

  一個面目癡肥的胖子進來,遠遠對著御榻跪拜,口呼萬歲。

  「我見過你。」成光道:「你不是跟仙姬在一起嗎?」

  那胖子聞言泣下,一邊連連磕頭,一邊哀聲道:「求娘娘救命!」

  「出了什麼事?說吧。」

  「小的龐白鵠,是廣源的執事……」

  龐白鵠一番哭訴,聽得劉建與成光面面相覷。

  原來寢宮的變故並非遭到呂氏死士的刺殺,而是內訌。劍玉姬和齊羽仙談笑之間突然向盟友出手,各家情急之下,被迫聯手,最終眾敗俱傷,參與刺殺呂雉的勢力幾乎死傷殆盡。龐白鵠僥倖逃生,見天子駕臨,才出來拜見。

  至於火拚的原因是晴州商會決意向天子效忠,與各家一同輔佐聖主。劍玉姬卻想把天子控制在手中,試圖獨佔利益,由此引發矛盾。廣源行痛定思痛,決定與劍玉姬等人分道揚鑣,全力支持天子。

  「我廣源行發誓:從今往後,唯天子之命是從。不僅如此,除商稅之外,每年還將向少府進獻十萬金銖。」

  商稅進的是國庫,進獻少府才是往自己口袋裡塞錢。這等好事,劉建自然笑納。

  「難得商賈之中,有爾等忠義之輩,朕心甚慰。」雖然看不起晴州那幫利慾熏心的商賈,但瞧在金銖的面子上,劉建還是溫言勉勵了幾句。

  龐白鵠視線與成光一觸,各自分開,「小的還有一事稟告聖上。」

  「哦?」

  「劍玉姬動手之前,小的聽她手下的使者傳訊,說他們劫持了長秋宮的趙皇后,正從密道送入北宮……」

  劉建霍然起身,「哪條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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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被掛上旗桿,薄膜般的眼皮半垂下來,失去生命的瞳孔已經擴散成一片模糊的陰影,依稀透出茫然和不解。

  就像他不明白金蜜鏑為何會選擇一個拙劣的陣型一樣,蒼鷺無法不理解魏疾為何會在此時撤軍,把自己出賣給敵人。難道他們不明白,自己頭腦中的兵法是他們獲勝的唯一希望嗎?自己一死,他們還怎麼抵擋金、霍兩人的鐵騎?就靠那些豬一樣的家奴?

  我還有很多兵法和計謀沒有來得及施展啊。蒼鷺用目光不甘地歎息著。

  「這個蠢貨。」

  霍去病懶洋洋靠在馬鞍上,席地而坐,兩名投降的軍司馬跪在他腳邊,給他擦拭靴上的血污。

  呂奉先道:「為什麼不讓我上?」

  霍去病道:「你也是個蠢貨!」

  「我才不蠢呢!」呂奉先左右看了一圈,「你們打完了吧?」

  「怎麼?」

  「給我一隊人馬。」

  霍去病斜眼看著他。

  「我去殺江充!」呂奉先氣恨地說道:「那個狗賊,竟然背叛我!要不是他帶人投降劉建,我們才不會輸呢!」

  「來人啊!」霍去病道:「把呂少爺的嘴巴給縫上。」

  呂奉先往後退了一步,捂著嘴巴道:「幹嘛!」

  「免得你死在那張破嘴上。」霍去病罵道:「還他媽連累我!」

  生死關頭,魏疾突然帶著超過半數的兵力撤出戰場,金蜜鏑輕騎突進,戰事已成定局。趙充國一馬當先,斬殺劉建軍主帥,劉建軍中軍隨即崩潰。

  魏疾緊閉宮門,龜縮不出,殘餘的北軍士卒盡數歸降。那兩支傭兵團原以為能拿下霍去病,大發一筆橫財,誰知局面一潰千里,反而被羽林天軍剿滅近半,餘下的四散奔逃,有幾個身手高明的,試圖躍上城牆,反而被城上的劉建軍放箭逼退。

  戰局的變化讓霍去病也覺得目不暇接,劉建與蒼鷺貌合神離並不是秘密,將傭兵團排斥在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連北軍精銳都棄如敝履,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底氣。

  越騎、屯騎原屬呂氏嫡系,劉建有所提防也說得過去,中壘、步兵和虎賁這三支北軍,可是一開始就追隨劉建的,他竟然也一併棄之。難道他真打算倚仗那幫門客家奴守衛宮城?

  大勝之餘,金蜜鏑依然濃眉緊鎖。劉建以捨棄手中整個北軍為代價,使得蒼鷺兵敗身死,可見其狠決。也許他只是為了剜除毒瘤,才不惜自斷一臂。偏偏歪打正著,保留了大部分兵力,讓自己一戰決勝,全殲其軍的佈置成為泡影。

  最讓他擔心的是趙皇后沒有出現。假若趙皇后尚未屈服,那麼自己必須立即開始攻城,可軍中缺乏攻城武器,要打下北宮,絕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做到的。而另一種可能就更危險了——劉建另有倚仗,即便拋棄北軍和昔日的盟友,也有十足的把握獲勝。

  果真如此,劉建的倚仗也就呼之欲出了。

  金蜜鏑道:「江充的下落找到了嗎?」

  「屬下方才問過。」趙充國道:「呂巨君那逆賊自焚前,江充就率軍投降了劉建。但投降不久,有人看到他被五花大綁地帶走。」

  金蜜鏑沉默片刻,「董卓確實到了伊闕?」

  趙充國謹慎地說道:「我是聽盧五這麼說的。不過讓我說,董破虜也許會聽太后的,但不一定會上劉建那小子的賊船。」

  「子都!」

  馮子都瘸著腿過來,「末將在!」

  「將此間之事轉告大將軍。」金蜜鏑道:「請大將軍下令,召諸將軍即刻入京,為天子服喪。隨從以十人為限,違令者,以軍法行事。」

  馮子都複述了一遍,然後翻身上馬,往尚冠裡馳去。

  金蜜鏑望了眼城樓,「準備攻城。」

  趙充國一挺胸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