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處,一間大廳燈火通明,唯一的出口卻隱藏在黑暗中。嚴森壘陰沉的聲音道:「武二爺果然是條好漢,中了在下的追魂掌還能撐到此刻。」
武二郎光著脊背,背後印著一隻烏黑的掌印,他啐了口血沫,叫道:「姓嚴的!敢不敢跟二爺單挑!」
嚴森壘道:「二爺雖然英雄了得,眼下不過是困獸而已。徒手搏虎,智者不為。」
鐵中寶一邊咳血一邊道:「大哥……老鐵交了你這個兄弟,死也值了……你別管我,自己先出去……回頭給兄弟報仇……」
「說啥傻話呢?要死,二爺也死你前頭!」
左彤芝咬了咬嘴唇,「都怪我輕信人言,害了二爺。」
鐵中寶道:「怨不得左護法,誰能想到河西派那幾個孫子會把咱們坑了……嘿嘿,他們也沒落好,轉臉就被人砍了腦袋,哈哈……咳咳!」
一股濃煙從出口湧了進來,廳內頓時煙霧瀰漫,鐵中寶被濃煙一嗆,劇烈地咳嗽起來。武二郎掄起鐵軌,猛虎般撲向出口。黑暗中,幾柄重斧同時劈出,武二暴喝一聲,將幾柄重斧盪開,隨即鐵軌掄下,將一名躲閃不及的漢子砸得腦漿迸湧。
從燈火通明的大廳猛然闖入走廊,幾乎目不視物,那堆散發著濃煙的火堆算是唯一能看到的物體,此時也被壓得極暗,只隱約能看到一點微弱的火光。武二全憑感應擊殺一名對手,接著鐵軌貼地捲出,掃向火堆。
嚴森壘鬼魅般閃身出來,抬掌拍向武二郎腋下。武二郎右手鐵軌去勢不變,左手握拳,重重擊向他的掌心。
黑暗中傳來弩機的響動,幾支弩箭朝武二郎胸口疾射過來。這一擊時機卡得極準,武二郎撤招閃避,立即會被逼落下風,如果嚴森壘順勢進逼,武二郎甚至來不及退回大廳,就會遭受重創。
武二郎額頭青筋暴起,雄壯的胸肌猛然繃緊,硬生生將弩矢夾在肌肉中,右手鐵軌轟然一聲,將火堆砸得四散,左手鐵拳真氣狂湧。嚴森壘沒想到自己佈置周密的偷襲會變成硬拚,急忙傾盡全力。
拳掌相接,發出一聲悶響,兩人全力相拼,武二郎雄軀一震,鼻孔中淌出兩股鮮血,蚯蚓般蜿蜒而下。嚴森壘手掌凸起,幾乎能看到拳頭的輪廓,接著掌心「格」的一聲微響,斷了兩根掌骨。
身後的周族眾人蜂擁而上,將武二郎硬逼回去。嚴森壘手臂微微發抖,臉色愈發陰沉。
忽然背後傳來一股森冷的劍氣,嚴森壘身形一晃,彷彿一縷輕煙驀然散開,接著便看到一柄秋水般的長劍從黑暗中挑出,在一名大漢背後蜻蜓點水般一觸,只沒入寸許,便即拔出。力道克制得讓人有種錯覺,似乎只在他背上輕輕一碰,那大漢卻如受雷擊,渾身力道一鬆,委頓在地,已經被劍氣震碎心脈。
以嚴森壘的深沉,此時也心頭狂震,跟隨他行動的七人都是廣源行安插在各門派的親信,在江湖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這時已經被武二郎擊殺兩人,又被那劍手擊殺一人,自己又手掌受傷,在武二郎和這名神秘劍手夾攻下,絕難討得半點好去。
嚴森壘雙袖一張,彷彿化為一個肉眼難辨的影子,潛入黑暗。
武二郎血流滿面,宛如一頭發狂的野獸,他胸口還插著兩支弩箭,箭尾微微震顫,仍與兩名揮舞著重斧的對手搏殺不已。
黑暗中伸出一隻玉手,接著一抹劍光從她手中流螢般飛出,沒入一名大漢頸後。武二郎鐵軌怒龍般捲起,將最後一名對手攔腰砸倒。
武二郎單膝跪地,一手柱著鐵軌,發出粗重的喘息。淡香輕溢,一條素雅的白裙出現在眼前。武二郎沒有抬頭,鼻孔的鮮血一滴滴掉在地上。
潘金蓮取出一塊雪白的帕子,兩指拈著,垂在武二郎面前。
武二郎拿過帕子,在滿是血污的臉上抹過,又用力擤了擤鼻子。
潘金蓮拿出兩隻瓷瓶,「白瓶的是傷藥。隔六個時辰外敷一次。青瓶是祛毒丹,能化解追魂掌的毒性。」
武二郎頭垂得更低了,嗡聲嗡氣地說道:「我對不起哥哥。」
潘金蓮蛾眉挑起,「連我與你說幾句話他也呷醋,難道怨得了我嗎?」
武二郎耷拉著腦袋,虎目變得通紅。
「下毒的人,我已殺了。西門狗賊我留給你。」
潘金蓮冷冷道:「你不用怕傷了兄弟間的情份--從今往後,我與你們武家再無瓜葛。」
潘金蓮放下藥瓶,轉身便走。……
癲頭陀紛亂的頭髮忽然一甩,一個頭錘往黑暗中撞去。程宗揚一把將白仙兒丟給信永,從袖中揮出珊瑚匕首,斜刺而下。
鮮血驀然濺開,嚴森壘摀住胸口,在空中現出身形。
程宗揚訝道:「原來是嚴先生,怎麼這般狼狽啊?」
嚴森壘的虛影身法是匿形奇術,施展時身形如煙散開,即使在晝間也只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沒想到會接連被兩人識破,還中了一刀,身負重傷。他森然盯著程宗揚,然後咬破舌尖,丹田的真氣像被烈火焚燒般沸騰起來。
真氣迅速攀升,在升起巔峰的剎那,他丹田忽然一滯,傳來一絲麻痺的脹痛感。接著嚴森壘便看到那年輕人閃動著寒光的匕首切至頸下,微微一頓,然後頭顱猛然飛起。他視野翻滾著,耳邊傳來「咦」的一聲,然後「呯」的一聲摔在地上,隨即陷入黑暗。
癲頭陀佩服地看了程宗揚一眼,他修的禪訣見心明性,不受諸般幻術所惑,沒想到這個公子哥不僅立生感應,還能一擊中的,這般修為比自己怕是還要強上幾分。
程宗揚滿心納悶,他根本沒發現嚴森壘的身形,只不過他身上帶的死氣太過扎眼,才放手一擊。嚴森壘中刀後,他本來全神戒備這姓嚴的要放什麼大招,使的只是個虛招,不料這傢伙突然呆了一下,就那麼傻愣愣被自己斬斷脖頸。
丹田的生死根鼓動了一下,將濃郁的死氣一掃而空。程宗揚回過頭,只見信永抱著白仙兒,口水幾乎都淌到人家臉上。
程宗揚在他光頭上敲了一記,「還抱著呢?放手吧。」
信永戀戀不捨地放開手,程宗揚背起白仙兒,走到朱老頭身邊小聲道:「老頭,是你幹的吧?」
朱老頭嘿嘿一樂。
武二握住箭桿,「啵」的一聲拔出弩箭,胸前的肌肉隨即繃緊,傷口收攏。
然後他撥開塞子,將傷藥灑在胸口。
左彤芝將祛毒丹揉開,敷在他背上中掌的部位,一邊說道:「剛才是鶴羽劍姬?果然是風采照人……可惜未能一睹真容。」
鐵中寶笑道:「左護法,你也不錯啊。咳咳,我瞧著潘仙子也比不上你。」
左彤芝橫了他一眼,「都傷成這樣,還油嘴滑舌。」
「過日子嘛,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老鐵這不是苦中作樂嘛。」
鐵中寶掙扎著過來,瞧了瞧武二郎的傷勢,然後豎起拇指,由衷地說道:「二爺真是鐵打的漢子,要是老鐵挨這兩箭,早就趴下了。」
武二郎忽然間臉上陰雲盡去,露出陽光般的笑臉,「啥著比不上活著!走!二爺帶你們出去!」
走廊中腳步聲響,程宗揚伸頭進來一看,「干!你們居然在這兒?武二,你猜我們剛才遇見誰了?你嫂子!」
「啥嫂子啊,我們兩家住的近,叫個妹子還差不多。」
「行了,你嫂子對你夠意思了,你把人扔在樓上不管,要不是你嫂子出手,這丫頭早沒了。還愣著幹嘛?趕緊來接著!背這一路我容易嘛!」
「怎麼回事?」
「沒事兒,就是睡著了。」
武二郎剛把白仙兒接到手中,白仙兒彷彿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八爪魚一樣摟住他,呢噥道:「死二郎……」
眾人一陣起哄,武二郎厚著臉皮道:「這婆娘,沒勁透了!看著都煩!明兒二爺就扔了她。」
程宗揚揶揄道:「那是,蘇荔族長那邊八字剛有一撇,你就帶個女人去給她添堵?膽兒也太肥了。」
不提蘇荔還好,一提蘇荔,武二頓時緊張起來,趕緊把程宗揚拉到一邊,小聲道:「程頭兒,二爺這回是遇到事了,你得給我想個轍。」
「想什麼轍?」
「這娘兒們咋整?」
程宗揚仿著他的口氣道:「愛咋整咋整。」
「程頭兒,你就逗我了。」
武二郎道:「你跟女人熟,想想辦法。」
「什麼叫我跟女人熟啊?再亂說小心我告你誹謗!」
「我這不是心裡沒底兒嗎?程頭兒,你給我出個主意。」
「讓她給蘇荔族長端茶倒水,你捨得嗎?」
「咋不捨得?那是她的福氣!換別人倒水,二爺還不樂意呢。」
「那就行了。你跟她說清楚,要不當妾,要不拉倒。她要願意,你就帶著她一塊兒去花苗。蘇荔要殺要剮,你老實捱著。」
「要殺要剮算啥?皺一皺眉頭,二爺不算好漢!」
武二說著聲音又低下來,「我就怕族長嘴上不說,心裡不高興。」
武二郎那患得患失的模樣,讓程宗揚瞧著都牙癢。這廝平常那糙性,撿塊磚頭都比他細膩。可一遇到這事,那酸勁活活能擠出半斤醋來。程宗揚心裡嘀咕,武家大爺不會也德性吧?
左彤芝的涼州盟與娑梵寺都在唐國,彼此聞名已久,信永為人光棍,幾句話一說,大伙就成了老相識。聽說程宗揚還要往下面去,三人都沒有意見,於是雙方合在一處,武二郎抱著白仙兒,癲頭陀背著鐵中寶,程宗揚在最前面領路,徐君房、朱老頭和信永湊成一堆,左彤芝在旁邊守著,一行人往地下行去。……
周飛鎮定自若地在鍵上按過,面前緊閉的金屬門發出幾聲輕響,緩緩打開。
已經是第三道了。龐白鴻一邊默默記著,一邊看著周飛長槍一挑,原來黑沉沉的大廳像施展了魔法一樣變得燈火通明。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龐白鴻心底仍然感到一絲震撼,這位周少主在他眼中也變得愈發神秘。他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出去,就要立即向東家匯報,把行中對周族的扶助規格提到最高級別。
周飛對黎錦香道:「玄秘貝就在此處。」
黎錦香道:「總聽說玄秘貝,那是個什麼東西?」
周飛停頓了一下,然後道:「玄秘貝乃是上古神器。能吸引天地靈氣,使人修為一日千里。」
「這樣的好東西,為何會藏在此處?」
「玄秘貝雖然神妙無比,但能聚而不能散,用的久了,會對人有所損傷。」
周飛一邊說,一邊在牆上按了幾下。一塊光滑如鏡的地板從中分開,從地下升起一隻覆蓋著紫色天鵝絨的方形物體。
周飛面露傲色,一把扯下天鵝絨,緊接著神情變得呆滯。
透明玻璃箱中空無一物,裡面的玄秘貝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取走。
「不可能!」
周飛叫道:「三百年前還在這裡!怎麼會有人拿走?不對!是另一處!」
周飛在廳中瘋狂地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玄秘貝的蹤跡,他坐在地上,失神般瞪大眼睛。
龐白鴻使了個眼色,黎錦香蹲下身,柔聲道:「你既然是從三百年前一卷古籍中找到線索,這三百年間有人進來過也未可知。」
周飛猛地站起來,「琉璃天珠!還有琉璃天珠!」
龐白鴻渾身一震,接著露出狂喜的神情,「在哪兒?」
「跟我來!」
周飛扭頭掠了出去。
隨著眾人急切的腳步聲,走廊中的燈光接連亮起。周飛一馬當先,飛速打開一道隱秘的密封門,直闖進去。
亮如白晝的大廳內空無一人,時間彷彿在這裡停止,所有物品都是嶄新的。
似乎感應到有人進入,廳中一個圓形的平台緩緩升起,頂部旋轉著分開,氤氳的白霧間,一顆圓珠光芒閃動。
周飛鬆了口氣,對黎錦香說道:「這琉璃天珠能讓人將靈智封入其中,雖然不及玄秘貝,但也別有功效。」
龐白鴻目露奇光,剛想去拿,身後突然傳來兩聲骨骼破碎的輕響。龐白鴻愕然回頭,只見後面兩名周族漢子脖頸被長鞭纏住,折斷的頸骨軟軟彎折下來。
一個白胖的男子緩步進來,微笑道:「帛老爺子執掌總商會近六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燈枯油盡,天下不知多少人額首稱慶。你若把這琉璃天珠帶回去,讓帛老爺子奪舍重生,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龐白鴻寒聲道:「莫如霖,你竟然在這裡!」
「這世道不好混啊。我區區一個小人物,怎麼敢跟廣源行的大東家作對?還不是有多遠逃多遠。沒想到逃到天邊還能遇見熟人,這緣份,哈哈……」
龐白鴻目光左右閃動,「岳鵬舉呢?他為什麼不出來?」
莫如霖笑瞇瞇道:「十幾年不見,小龐你這膽子越來越大了啊,岳帥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龐白鴻拳頭一握,指上一枚戒指悄然彈開,一枚肉眼幾乎看不到的細針閃著藍光朝莫如霖喉頭飛去。
一隻枯瘦的手掌從莫如霖身後伸出,輕輕一捻,摘下毒針。
龐白鴻微微變色,看著那個瘦削的漢子將毒針彈到一旁,然後踏前半步,與另一名鐵塔般的壯漢一左一右護在莫如霖身側。
龐白鴻肥臉上露出一絲狠意,「姓岳的走狗倒是不少。」
莫如霖保持著莫測高深的微笑,「把珠子留下,我放你走。」
龐白鴻冷哼一聲,一把朝琉璃天珠抓去。就在他手指伸進白霧的剎那,異變突生,一塊寒冰驀然出現,將琉璃天珠凍在其中,把龐白鴻的五指生生震開。
「無量天尊。」
一名道人笑道:「龐執事未免太著急了。」
龐白鴻一向笑容滿面的胖臉上,此時彷彿蒙上一層寒冰,「原來是墨楓林墨道長。瑤池宗莫非要插手此事?」
墨楓林沒有理他,扭頭道:「這位莫爺,這顆琉璃天珠貧道拿著沒用,莫爺拿著也沒用,但不讓它落在龐執事手中,對莫爺的用處就大了。不若貧道與莫爺打個商量,貧道助莫爺奪下這顆琉璃天珠,換莫爺一枚赤陽聖果如何?」
龐白鴻厲聲道:「墨楓林!你是要與我廣源行為敵!」
耳邊傳來一聲低咳,秦翰淡淡道:「天下之大,廣源行未必能一手遮天。」
龐白鴻一顆心直沉下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小心戒備,沒想到身後還有這麼多人盯著。
「原來是秦大太監。」
龐白鴻冷笑道:「姓岳的雖然不在了,我照樣能把你踢出朝廷。」
秦翰輕咳一聲,「當今陛下乃是英主。」
「哈哈!」
龐白鴻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你被打發到邊境幾十年,連如今宋主的面都沒見過,獻的哪門子忠心?」
秦翰淡淡道:「老犬尚且戀家。」
龐白鴻沒想到他竟然自比忠犬,姿態放這麼低,把他一肚子的嘲諷都憋了回去。龐白鴻半晌才道:「真是個好奴才。」
周飛舌綻春雷,「要打便打!何必饒舌!」
他長槍一挑,直接將整塊寒冰挑到半空。莫如霖身前的瘦削男子袖中飛出一條長鞭,捲向寒冰。龐白鴻並指如刀,一掌斬中鞭梢。
墨楓林揚聲道:「莫爺?」
莫如霖手一擺,那名鐵塔般的漢子取出一隻玉匣,拋了過去。
墨楓林接住看了一眼,然後捧到秦翰面前。
秦翰默默接過玉匣,摩挲半晌,開口道:「宗澤。」
宗澤早已等得心急,長槍一展,一招燎原千里,朝周飛殺了過去。……
程宗揚看著地圖,半晌才咳了一聲,「有點不對……怎麼多了一條路呢?」
朱老頭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迷路了吧?大爺早就說了,這地圖靠不住,你還不信。要不咱們再下去一層?」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下面是停車場。你要能撿到寶貝,我把手剁給你。」
朱老頭還想囉嗦,信永虎著臉,氣貫丹田一聲痛喝:「一邊去!」
然後堆起笑臉,「大哥,我聽你的!」
程宗揚問道:「左護法?」
左彤芝笑道:「聽你的便是。」
「那咱們就往這邊看看,路不對咱們就回來。」
剛走幾步,程宗揚已經覺得不對了,腳下從光滑的地板變成泥土,似乎是有人從牆壁上開了條山洞,被自己一頭闖了進來。
程宗揚正想回頭,信永忽然一拍大腿,「我就說跟著大哥走沒錯吧!」
他撿起一件東西,獻寶似的遞過來,「看看!看看!我們佛門的印記!」
程宗揚一看,那是塊玻璃,上面有一個「卍」字符,符記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而是在玻璃中間,彷彿一層細碎的氣泡,渾然天成。他心裡生出一絲好奇,難道是哪位高僧挖的山洞?
信永小心接過碎玻璃,寶貝一樣揣在袈裟裡。眾人走了片刻,腳下又變成地板,身邊的山洞也變成走廊。程宗揚明白過來,多半是前面道路不通,有人乾脆從旁邊挖了一條路出來,正好繞過那些密封門。
左彤芝提醒道:「小心,有人進來過。」
程宗揚仔細一看,地上灑著幾粒泥土,痕跡看起來還挺新。
「誰在這裡?」
裡面有人叫道:「這是我們周族的地盤!不經我們周族允許擅闖入內,格殺勿論!」
過了一會兒,響起一個嬌嫩的聲音,「人家又不是故意要進來的。」
武二郎一聽就樂了,用膀子扛了扛程宗揚,擠眉弄眼地嘀咕道:「程頭兒,真巧哎。有日子沒見樂丫頭了吧?」
程宗揚也禁不住咧開嘴,「不瞞你說,剛見過。都怪你那嫂子……得,你那鄰家的妹子。棒打鴛鴦,缺德透頂啊--哥兒幾個,準備動手!樂丫頭是我的,其他歸你們。」
癲頭陀、武二郎摩拳擦掌,準備出手,耳邊又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周飛算哪根蔥?這地方是我們家祖傳的。你進來那條山洞,就是我們家前輩挖出來的--買路錢交了嗎?」
武二郎扯開喉嚨,「小狐狸!你還真會找地方,專門在這兒等我們的吧?」
「武二?」
蕭遙逸叫道:「還有誰!」
程宗揚笑道:「只差一個紫丫頭,咱們人就齊了。小香瓜,你乖乖別動。」
說著「嗒」的一聲輕響,燈光猛然亮起,照出三名呆若木雞的周族人。武二郎和癲頭陀同時出手,兩人比賽似的衝過去,一個擰斷對手的脖子,一個把對手直接攔腰折斷,最後一個卻是眉心中了一箭,搖晃著撲倒在地。
蕭遙逸坐在一隻箱子上,瀟灑地舉著一張彎弓。樂明珠躲在一隻箱子後面,露出一張圓圓的俏臉。
程宗揚笑嘻嘻張開雙臂,樂明珠臉一紅,最後還是忍不住躍過來,撲到他懷中,「師姊讓在這裡等她,我一個人待在這兒都快嚇死了。」
程宗揚道:「小狐狸,她不敢動,你怎麼也不吭聲呢?」
「行了,她都夠走運了。光明觀堂的人啊,我跟你說,要不是聽著她是個小丫頭,我這一箭早就射過去了。」
蕭遙逸打量著樂明珠,「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還行。丫頭,往後好好服侍我們程頭兒。」
樂明珠氣惱地朝他作了個鬼臉。阿蘭迦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兩女對視一眼,忽然都紅了臉。
「臉紅什麼呢?」
樂明珠咬著他的耳朵小聲道:「我聽到他們在親嘴……嘻嘻。」
阿蘭迦無力地反駁道:「你聽錯了……」
武二郎道:「親就親了,有啥啊。」
說著往樂明珠腦後一按,樂明珠正趴在程宗揚耳邊說悄悄話,頓時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嚷道:「武二!壞死你了!咦?你胸上怎麼有兩個洞洞?好奇怪的紋身。」
這邊幾人重新聚首,笑鬧不已,徐君房和朱老頭蹲在牆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默默低下頭。
程宗揚把蕭遙逸拽到一邊,小聲道:「你們兩個怎麼勾搭到一塊兒了?」
「聽長的聽短的?」
「短的。」
蕭遙逸漫長吟道:「邂逅相逢,適我願兮。」
「干!長的。」
「這說來就話長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跑臨安來嗎?」
蕭遙逸道:「江州之戰後,說親的都快把我爹的門檻磨平了。我爹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氣都被逼急了,把我叫去罵了一通,然後拿出王茂弘的孫女,謝幼之的妹子,讓我挑一個。」
「那兩個姑娘不好嗎?」
「何止是好?德容言工都是一等一的。長得漂亮,家教還好,又能持家,又能生養。你寫字她給你磨墨,你喝茶她給你倒水,就算你想娶妾,她還給你配四個丫鬟。」
「這麼好你還挑什麼?閉上眼摸一個都是賺的。」
蕭遙逸歎了口氣,「這麼給你說吧,你要想春遊,她會安排車馬,帶上奴僕小廝,在溪邊汲水烹茶,賞春踏青。但你要想跟她一起騎馬,那就不行了。春遊一次還好說,再想去,她就會說你不務正業,整天督促你上進。你在床上想換個花樣吧,她能給你說半宿的大道理。」
程宗揚特同情地看著他。小狐狸要娶個這種媳婦,活活是烈馬套上個籠頭,急都能把他急死。
「現在找到合適的了?」
蕭遙逸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望著阿蘭迦道:「初會就已許平生。」
「你就扯吧,剛見面你們誰都看不起誰吧。」
「是她看不起我。我還對她笑來著。」
蕭遙逸道:「我就是想找個能一塊兒玩的。我一眼看到她,就覺得找她當老婆挺好。」
程宗揚笑道:「你是娶媳婦,還是找玩伴呢?」
「要的就是能一塊玩的老婆!」
小狐狸這麼理直氣壯,自己也不好說什麼。程宗揚道:「她是胡人吧?」
「鐵勒阿蘭氏的。」
「侯爺會答應嗎?」
「不答應我就搬到軍營裡,天天跟一群軍漢混在一塊兒。誰再來說親,我就說我玩龍陽的,小姐就省了。府上要有俊俏的小少爺給我說說,大夥兒做個相好的。你看著吧,我爹要能撐過三天,我蕭字倒著寫。」
「你還真會玩啊。」
「那是,專治老爹二十年!手藝精著呢。」
兩人笑了一會兒,蕭遙逸道:「還要你幫個忙。」
「說。」
「到時候我去鐵勒提親,你幫幫我。」
「沒問題!還有誰?」
「孟老大肯定去不了,二哥也懸,江州事情太多。不多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肯定去。」
「這麼多?」
蕭遙逸歎了口氣,「我怕人不夠。你不知道,鐵勒人跟我們岳帥……」
程宗揚試探道:「有仇?」
蕭遙逸點了點頭。
「哎喲媽啊,我這心裡可算是平衡了。老岳坑來坑去,終於坑到你頭上。千萬別說話!讓我先美一會兒……」
鬧了半晌,程宗揚才道:「你們幾個怎麼都跑到這兒來了?」
蕭遙逸道:「我在外面見到岳帥留下的暗記,一路找了進來。」
樂明珠道:「我是跟著師伯的印記進來的。」
信永東瞧西望,兩眼骨碌骨碌直轉,忽然驚呼一聲,撲過去抱住一件水晶圓盆,「佛門重寶啊!」
信永扯開袈裟,就想把那只足有臉盆大小的水晶盆往懷裡揣。蕭遙逸一把按住,「別以為你是和尚我就不打你!看清楚,這是我們岳帥的東西!」
樂明珠也氣鼓鼓按住一角,「這是我師伯的!」
信永叫道:「天地良心啊!這上面還有我們佛門的標記啊!」
「滾!這是我們岳帥的獨門標記!」
「瞎說!這種標記明明只有我師伯才能畫出來!」
「佛門的!」
「岳帥的!」
「師伯的!」
三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不約而同看向程宗揚。
「大哥!」
信永聲淚俱下。
「聖人兄!」
蕭遙逸義正辭嚴。
「大笨瓜!」
樂明珠又氣又急。
「--你來評評理!」
程宗揚低頭看著那只巨大的玻璃碗,半晌才艱難地說道:「信永啊,這個不是佛門標記。」
「怎麼不是?明明就是啊!」
信永都快哭了,「你剛才不也說是嗎?」
「我剛才沒看清楚--佛門是卍字符是左旋的,這個是右旋的。」
「佛門也有右旋的啊!」
「你別斜著拿啊,放平!看到了嗎?不光是右旋,而且角朝上--這是納粹的標記。」
蕭遙逸道:「喂喂,這是我們岳帥的。」
「你們岳帥是個納粹收集癖。」
樂明珠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才不管什麼標記呢,反正這是我師伯畫的,就是我師伯的東西。」
蕭遙逸氣勢洶洶地一拍箱子,「光明觀堂是向我們星月湖大營下戰書嗎?」
樂明珠趴在水晶盆上,「我才不怕你嚇唬我!就是我師伯的!」
遇上小丫頭耍無賴,蕭遙逸也有點抓瞎。朱老頭看不下去了,一跺腳,背著手轉身就走,「吵贏了,你也不光彩啊!」
程宗揚趕緊給蕭遙逸一個梯子下台,「別爭,咱們先看看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