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六章

  盧景拎著一隻破碗,蹲在石供桌上,一邊撅著屁股撿豆子吃,一邊道:「我遇見那個拉胡琴的瞎老頭。原來他被人接到驛館,和他失散的族人在一處。我在驛館蹲了一夜,天不亮,他就和一群胡人上了山。」

  「你說他們在山上往洛都張望?他們在看什麼?」

  「望氣。」盧景道:「他們是來自魁朔的胡巫。我聽他們與隨行官員交談,據說洛都有天子之氣,卻不在兩宮之內。」

  「別開玩笑!那個拉胡琴的老頭是個瞎子,望什麼望!」

  「你倒是長著眼睛,見過天子之氣什麼樣嗎?」

  「這些胡人不會是來蒙事的吧?」

  「誰知道呢。反正領頭的是個官,要蒙也是蒙的朝廷。」

  「那五哥你怎麼跑這兒了?」

  「他們往這邊來了。」

  程宗揚有點糊塗,「來幹嘛?」

  「好像是天子之氣在這邊吧。」

  說著盧景和程宗揚都扭頭看著朱老頭。朱老頭被他們看得發毛,「瞅啥呢?瞅啥呢?」

  「八八爺,你要是當了皇帝,可千萬給我封個大官。」程宗揚道:「我這人也不挑剔,一字並肩王什麼的,隨便給兩個就行。」

  「你咋不自己去當呢?」

  「我不行。」程宗揚謙虛地說道:「咱沒那個福份,天子之氣怎麼也落不到我頭上。不過你年紀這麼大了,當天子挺費力的。要不我跟小紫生個娃,給你當太子?你也省了再弄後宮,太麻煩不是?」

  「有啥麻煩的?大爺要是當了皇帝,先把你弄宮裡。閹人那點手藝大爺剛瞧過,那活兒太糙。大爺給你弄點藥,保證你走著走著,那話兒自己就掉了。」

  「好說。」程宗揚大方地說道:「只要死丫頭答應,我是沒所謂了。」

  三人一邊說,一邊在林中飛掠。來的有一群胡巫,還有朝廷的官員,八成也不少了宮裡的太監。無論是朱老頭,自己和朱老頭的關係,還是只包了屁股的蔡常侍,沒有一個能曝光的,讓人瞧見就是一場血雨腥風。

  盧景扛著一無所覺的蔡常侍,歎道:「我是沒想到你們玩這麼大。娘啊,弄個太監滿山亂跑。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來。」

  程宗揚摀住胸口,痛苦地咳了兩聲,「我這不是還帶著傷嗎?八八爺,要不你搭把手?」

  朱老頭嗤之以鼻,「你見過讓皇上幹活的嗎?」

  「不對!」盧景忽然停住腳步,「這邊有人來過。」

  他俯身看著地上的痕跡,「是那些胡人。他們分散開了。」

  「咱們也分散。」程宗揚立刻道:「各走各的,到上清觀碰面。」

  盧景把蔡敬仲放在地上,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衣物,一眨眼就把蔡敬仲打扮起來,用藥水把他面孔抹得蠟黃,還戴了一副鬍鬚,看著就像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

  三人分頭行動,程宗揚有意墜在最後,他現在一個人,即使被人撞見也好混過去。

  林中忽然升起一根煙柱,看方位,正是剛才那處戾太子墓的位置。緊接著又一根煙柱升起,不久是第三根、第四根……

  一共七根煙柱從林中升起,程宗揚看著七根煙柱的方位,然後轉身往正北方向掠去。

  七根煙柱排列成北斗七星,如果自己沒有猜錯,應該還有第八根——群星之主,紫微星的位置。

  幾名披髮的胡人攜帶著各種法器在山林中穿行,前面是一個戴著鷹形金冠的大巫,他額上留著深深的傷疤,胸前佩著骨制的項鏈,兩耳垂著圓錐形的金製耳環,腰間插著一柄狼頭匕首。手裡捧著一枚銅鏡。後面一名盲眼的老胡人被兩個胡人巫師攙扶著,艱難地邁著步,最後面是一個身穿繡衣的漢朝官員,帶著幾名精悍的軍士。

  最前方的巫師停下腳步,盯著銅鏡看了片刻,然後開口道:「江直使,北極星位當在此地。」

  那位姓江的繡衣直使體形高大,身姿挺拔,頜下留著長鬚,面容頗為威武。他微微頷首,「請大巫作法。」

  那巫師揮了揮衣袖,隨行的軍士取下背囊,倒出曬乾的狼糞,兩名胡人蹲下身,將狼糞一一擺列整齊,灑上幾種味道刺鼻的藥粉,然後將十幾支蘆管插入地上,只露出被蘆葦內膜覆蓋的管口。

  為首的巫師躬下身,態度恭敬地對著盲眼老人說了幾句什麼。盲眼老人一手摸索著琴弦,良久才撥了一下。其中一根蘆管應聲而振,管口的薄膜破開,飛出一股極細的輕灰。

  為首的巫師抬手拋出一隻金環,將那根蘆管套在正中,兩名胡人立即移來狼糞,架上細木,用火石點燃。

  一股濃煙筆直升起,與下方的北斗七星遙相呼應。就在這時,一名軍士忽然喝道:「誰!」說著反手摘下龍首雕弓,搭上羽箭,張弓對著山林深處。

  程宗揚認出那個姓江的官員,正是自己從舞都來時遇見的繡衣使者。他好奇那些胡人的施法儀式,不小心露了行藏,眼看那些軍士紛紛舉弓搭箭,指向自己的藏身之處,只好喊道:「我是過路的。」

  姓江的繡衣使者皺了皺眉,從魁朔召來胡巫望氣,是太后私下的吩咐,連天子都不知曉,無論是主持其事的自己,還是隨行的羽林軍士,都是由太后和主掌南北二軍的呂氏族人仔細挑選出來的。這人不小心撞見,只能說他運氣不好。

  繡衣使者抬起手,正準備下令射殺那人,後面的盲眼老人卻說了句什麼。

  為首的巫師連忙道:「江直使,請慢!這人是琴大師的故交。琴大師曾受過此人的恩德。」

  「既然是琴大師的故交,那就罷了。」姓江的繡衣使者仔細看了看那個年輕人,記下他的容貌,想知道他究竟是誰,竟然敢和胡人私下勾結。

  那巫師道:「琴大師想請先生說幾句話。」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沒想到這盲眼的胡琴老人竟能記住自己的聲音,而且看他所受的禮遇,在部族的地位相當不俗。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程宗揚還是做足禮數,拱手道:「在下見過琴大師。」

  胡琴老人說了幾句,為首的巫師替他翻譯道:「琴大師很感激先生當日的幫助。若有機會,希望能請先生到魁朔部作客。」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去。」

  接著那巫師從皮囊中取出一隻金餅,「這是琴大師的酬謝,也是請先生前往魁朔的路費。」

  胡琴老人微笑著點點頭,雖然言語不通,但能感覺到他的善意。

  程宗揚坦然接過金餅,「那我就不客氣了。」

  胡琴老人又說了幾句,巫師道:「還有一件事,當日先生想知道的事情,琴大師說他因為目盲,無法回答,可以告訴先生的是:那位攙扶他的好心人是個女子。」

  程宗揚渾身一震,接著又聽見那巫師道:「和她一起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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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直的狼煙被遠遠甩在身後,程宗揚還沒有回過神來。

  女人!上湯腳店最後兩名目擊者,那個疤面少年和他的老僕,竟然是兩個女人!難怪這對主僕會像消失一樣,怎麼都找不到,原來她們顯露的身份完全是假的。

  疤面少年是個女人,而且是認識自己的女人。她用疤痕遮掩容貌,而背影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

  程宗揚忽然騰身躍上樹枝,往那處自己險些失足的山澗疾掠過去。

  山澗崖壁極陡,有些地方光滑得連猿猴都無法攀爬。程宗揚用珊瑚匕首釘在崖壁上,像壁虎一樣游到澗底。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終於找到那只包裹。包裹被一塊溪石擋住,此時吸滿了水,沉重無比。程宗揚撈起包裹,在石上打開。包裹內放著幾條精美的被褥,最裡面赫然是一張潔白的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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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清觀內一片寂靜,卓雲君在靜室內安靜地煮著茶。

  程宗揚盤膝坐下,先問道:「小紫來過嗎?」

  卓雲君神情錯愕,「媽媽來洛都了嗎?」

  「應該是到了,不知道在辦什麼事。你多留意一些。」

  「是。奴婢知道了。」

  程宗揚口氣隨意地問道:「合德出去了嗎?」

  卓雲君乍然聽說小紫也到了洛都,不禁有些慌亂,定了定神才答道:「她去城裡買藥,午時才回來。」

  去城裡買藥用得著帶上白鹿皮嗎?就算是想換錢,天子禁苑才有的白鹿,誰敢私下買賣?

  「盧五爺和殤侯爺已經到了。」

  「你見了他們?」

  卓雲君柔聲道:「沒有主子的吩咐,奴婢不好露面,只讓弟子請他們入觀歇息。」

  程宗揚起身道:「我去見他們。等合德回來,通知我一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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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景和朱老頭被安置在丁字形的上院,兩間打通的靜室悄無聲息,似乎一個人都沒有。程宗揚拉開門,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兩個人雖然沒有作聲,室內的情形卻不是一般的熱鬧。

  盧景一手拿著破碗,一手柱著竹杖,翻著白眼貼著牆根蹣跚而行,活像一個餓了半年的乞丐。老頭比他更狠,攏著手,一瘸一拐地走著,兩條腿怎麼看都是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短的那條腿腳掌還向內翻著,幾乎是用腳背在走,那模樣比盧景更慘十倍,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施捨一把。

  兩人貼著牆根一個順行,一個逆行,在室角撞到一處,各自哼了一聲。盧景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手指一轉,收起破碗,換成一隻銅鈴。接著手一抖,竹杖頂端落下一條長幅,上面寫著「鐵口神算」四個碗口大的墨字,然後衣服一翻,變成一件半舊的道袍,仍然翻著白眼,一邊搖鈴一邊邁步而行,如同遊方道士。

  朱老頭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隻鐵箍,往頭上一套,變成一個頭陀,然後豎起手掌,口喧佛號,神情一片恬淡,宛如得道的僧人,只不過襯著他猥瑣的嘴臉,倒有些像立地成佛的孫猴子。

  兩人各自繞了半圈,又撞到一處,朱老頭張手就要化緣。盧景收起銅鈴、竹杖,手掌往頭上一抹,道髻上多了一條布巾,接著摘下胸口的八卦圖,把腰帶一放,在腰側打了個結,然後從懷裡抽出一條白手巾,搭在肩上,變成一個跑堂的小二,不耐煩地朝朱老頭擺了擺手,讓他趕緊滾蛋。

  朱老頭摘下頭箍,用一塊髒兮兮的手帕往頭上一包,冒充方巾,然後挺了挺胸,努力把破舊的衣衫拉平,看起來勉強有點像落魄的學子,只不過他的模樣也太落魄了點,比要飯的強得實在有限。

  盧景笑著搖了搖手,意思是朱老頭的妝扮太不靠譜,朱老頭卻是一臉的不服氣,自己再落魄,這打扮也是一個秀才,他一個店小二狗眼都長到哪兒去了?

  盧景見他不肯認輸,索性弄出一套官服,頭戴高冠,腰懸玉帶,這會兒也不裝瞎子了,顧盼間官威十足,秒殺朱老頭的窮秀才。

  朱老頭身體一挺,陡然間長高尺許,濃黑的長髮瀑布般從肩頭垂下,接著收起嘻笑,眉宇間露出帝王般的威嚴。相比之下,盧景剛才那點官威就像浮雲一樣無足輕重。

  盧景瞠目結舌,看著一身布衣,卻如帝王貴胄般的殤振羽,最後灰溜溜地低下頭。

  程宗揚看得好笑,兩人跟演啞劇一樣,乞丐對乞丐,和尚對道士,然後盧景變身店小二,趕朱老頭的頭陀滾蛋。朱老頭扮成秀才,教訓店小二,盧景又扮成官員,壓秀才一頭。最後老傢伙露出真容,直接把盧景碾壓成灰。

  如果單論妝扮的專業,盧景比朱老頭強得不止一籌,衣服一換,音容笑貌也隨之變化,扮虎似虎,扮蛇似蛇。可惜他遇見的這老東西不但什麼都幹過,而且還差點兒當上天子,盧景輸得一點都不冤。

  朱老頭得意洋洋,「小傢伙,別說是你了,就是姓岳的在這兒,他也得給我寫個『服』字!他再牛,要過飯嗎?當過皇帝嗎?能跟大爺比嗎?」

  「他睡過宋主的老娘,」程宗揚道:「你呢?被漢國的太后攆得跟狗一樣,還有臉說。」

  朱老頭惱羞成怒,「小程子!打人不打臉啊!」

  「我倒是想打,可是八八爺,你那臉丟哪兒了?我怎麼都找不著呢?不是我說你啊,你們兩個玩得起勁,把人家蔡常侍就這麼撂地板上,太過分了吧?」

  「一個閹奴。難道大爺還要把他供著?」

  「閹奴也是人啊。我說老頭,因為人家生理上的缺陷你就搞歧視,就算你是天子也不能這樣啊。」

  程宗揚蹲下身,摸了摸蔡敬仲的脈象,「把他弄醒,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文明人。」

  蔡敬仲胸口一鬆,彷彿一塊千斤巨石被人搬開,神智漸漸恢復。他手臂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已經換上衣物,而且頜下癢癢的,似乎有鬍鬚……蔡敬仲有些發怔,隨即意識到那只是黏上去的假鬍鬚。他露出一絲苦笑,自己終究只是殘餘之人,即使身為中常侍,製作了無數器具,仍然不免被人背後譏笑。

  蔡敬仲睜開眼睛,只見面前放著一張几案,一個年輕男子托著下巴,手肘撐在几上,正笑瞇瞇看著自己。他長相稱不上英俊,但也不難看,尤其是他頜下沒有留須,讓蔡敬仲覺得心裡舒服一些。

  「是你?」

  「哈,我跟你打招呼的時候,你連眼睛都沒抬,我還以為你都沒聽見呢,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認出我來。既然這樣,我就不用自我介紹,咱們說正事。」

  蔡敬仲心下冷靜異常,他留下自己性命,無非是想從自己嘴裡打聽消息,自己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難道還在乎這些嗎?

  蔡敬仲垂下眼睛,聽見他清了清嗓子,知道他要開口勸說自己。自古除死無大事,自己既然為太后效命,死又何妨?畢竟這是漢國的天下,得罪了太后,只有死路一條。他倒是好奇,這個年輕人能說些什麼?他會用什麼來打動自己呢?金錢?珍寶?甚至小相公?無論他有什麼籌碼,也不可能超過漢國的太后。

  「你想飛嗎?」那個年輕人笑瞇瞇問道。

  良久,一直雙目低垂,面無表情的蔡敬仲終於抬起臉,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那個年輕人。

  程宗揚沒有廢話,只是拿出一個銀白色的物體放在案上,輕輕一按。

  一個背著巨大三角形風箏的人影出現在光球中,他在陡峭的懸崖邊緣狂奔幾步,然後一躍而起,像大鳥一樣飛翔起來。接著三角翼變成了螺旋槳,一個戴著頭盔的人坐在長著雙層翅膀,像魚一樣的鐵盒子裡,飛上藍天。光球越來越大,那個奇怪的裝置帶著巨大的轟鳴聲飛來,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

  蔡敬仲臉上沒有絲毫波動,平靜地問道:「這是什麼法術?」

  「不是法術。」

  「是幻術?」

  「也不是幻術。」程宗揚道:「這是技術。就像造紙一樣,只要發明出來,任何人都能做到。」

  蔡敬仲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但最後還是搖頭,「這不可能。」

  「也許你用一生也無法做出這樣的飛機。但你至少可以享受研究的快樂。」程宗揚道:「我給你建一間試驗室。你可以研究任何你感興趣的東西。」

  「什麼是試驗室?」

  「就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地方。那裡面會有你需要各種工具,我可以保證每一件都是六朝最好的。我會給你任何你所需要材料,同時再給你建一座圖書館,搜集所有前人的研究成果和發現作為參考。而且還會給你配備助手,為你組建一支團隊。不管你研究什麼,不管你需要多少錢,只要你給我打個報告,說明用途,我都會盡全力滿足你。哦,你不用擔心買支筆都要給我打報告。試驗室每年會有一筆固定的研究經費,用來保證試驗室的正常運轉。這筆經費嘛……每年一萬金銖,你看夠不夠?」

  蔡敬仲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不可能。」

  「老頭,證明一下我的實力。」

  朱老頭淡淡道:「這小子坑蒙拐騙,很有幾個臭錢。安全你也不用擔心,江州是他的。」

  「江州?」

  程宗揚介紹道:「這位是星月湖八駿的五爺,雲驂盧景。」

  蔡敬仲根本就沒答理盧景,直勾勾盯著程宗揚,「水泥是你做的?」

  程宗揚謙虛的搖搖手,「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顆粒太粗。你們沒有好的研磨機。」

  程宗揚愕然,「你怎麼知道是磨出來?」

  「有人說是江底的淤泥,胡扯!它分明被鍛燒過。」

  程宗揚驚歎道:「好眼力!」

  蔡敬仲看了看盧景,又看了看殤侯,最後目光落在程宗揚臉上,「你要我做什麼?」

  程宗揚一拍大腿,「要做的太多了!我跟你說,我有一堆的主意……」

  程宗揚湊到蔡敬仲耳邊,嘰嘰咕咕說了半晌。蔡敬仲兩隻眼睛越睜越大,失聲道:「這不可能!」

  「大哥,你能說點別的嗎?」

  蔡敬仲站起身,「什麼時候走?」

  「不急!不急!這邊的事還沒辦完呢。」

  朱老頭揶揄道:「小蔡子,你不抱姓呂那娘兒們的大腿?」

  「誰?」蔡敬仲怔了一下,然後想了起來,「哦,我給太后寫封書信。」

  「千萬別!」程宗揚趕緊攔住他,「你在宮裡好好當你的差,真要覺得過意不去,等走的時候告訴她一聲就得。」

  「還得一個月?」蔡敬仲皺眉。

  「沒那麼快。」程宗揚慚愧,「恐怕得三五個月。」

  蔡敬仲想了一下,拍板道:「兩個月。不能再拖了。試驗室的事要緊。」

  程宗揚覺得自己好像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進去,但看著蔡敬仲殷切的眼神,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最後硬著頭皮道:「那就兩個月。到時候就算我走不了,也要把你先送回去。」

  蔡敬仲滿意地點點頭,「試驗室的式樣圖有嗎?」

  「……恐怕還沒有。」

  「那我來畫吧。」

  「好。」

  「試驗的工具?」

  「你列出單子,我保證全給你買來。」

  「要做你剛才說的鐵皮,需要一處礦山。」

  程宗揚吐出一個字,「買!」

  「不用了。」

  「大哥,你一句話說完行不行?」

  「剛開始,省一點。離江州最近的鐵官在哪兒?哦,山陽。山陽的鐵官徒好像有些不安分。我來想辦法,讓他們動動。」

  蔡敬仲一邊說一邊起身,就這麼自說自話的走了。

  程宗揚一臉茫然,「他什麼意思?」

  盧景道:「我聽著他好像是打算讓山陽挖礦的刑徒鬧什麼事?」

  「暴動?」

  「有點。」

  「這是亂臣賊子啊!」程宗揚抓住朱老頭,「大爺,這貨靠譜嗎?」

  「難說。」朱老頭低聲道:「這些閹人,很多都是瘋癲的。你看著沒事,其實很可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說話間,蔡敬仲又轉了回來,「團隊我找誰?」

  「馮源,馮大法。」

  「哦。」蔡敬仲轉身就走,然後又回過頭,「去哪兒找?」

  程宗揚盡力忍住扶額的衝動,溫言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讓他去找你。」

  「也好。」蔡敬仲打了個轉,又拐回來,「工錢是你給吧?」

  「我不給行嗎?」

  「我給也可以。我還有一點積蓄。」蔡敬仲想了一下,「我以後是不是不用回來了?」

  「大概吧。」

  「既然不回來,那我就找人再借一點。」

  這是不打算還了吧?程宗揚趕緊道:「工錢我全包。借錢這事太敗人品,咱們就別幹了。」

  「少借一點吧。研究是很花錢的。反正我是太監,早就絕後了,不怕報應。真不行,以後掙了錢再還他們。」

  「不用吧……」

  「借一點吧。」

  「不好吧……」

  「少借一點。」

  「真不用了……」

  「就借一點。」

  「……大哥,你看著辦吧。」

  「好。」

  蔡敬仲終於沒再回頭,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盧景道:「這就是你說的文明人的方式?」

  「這是意外。」程宗揚誠摯地說道:「這種人真不多,我覺得很珍貴。」

  「珍不珍我不知道。貴是夠貴的。每年一萬金銖啊,他值這價嗎?」

  程宗揚神情篤定,「絕對值!」

  盧景攤開手,表示對此沒有意見。接著他轉過話題,「姓唐的又來了。」

  「他說什麼了?」

  「說有一筆大生意,讓我多找幾個人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