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三章

  斯明信四下略一張望,然後退了回去,繞到台閣另外一側,閃身往宮殿西邊的池苑掠去。

  池苑緊鄰著宮殿,碧綠的水波繞著漢白玉台陛,水面映著淡淡的月色。兩人藉著池旁的柳樹小心藏匿身形,往永安宮潛去。忽然斯明信身形一凝,扭頭往池中望去。

  程宗揚也覺出異樣,回頭一看,險些驚叫出聲。月光下,一團翠綠的葉子緩緩舒展開來,起初只有尺許大小一團,展開之後大如車蓋,竟是一片徑逾數丈的荷葉。可惜此時花期已過,只剩下殘留荷梗,荷梗頂端的蓮蓬足有一人合抱。饒是程宗揚在南荒見慣了各種巨大的花卉植物,驀然在漢宮見到這樣巨大的荷葉,而且還是夜間展開,仍然吃了一驚。

  兩人虛驚一場,移動更加小心。永安宮內並沒有軍士守衛,幾名小黃門也都留在宮門處。兩人繞到殿後,斯明信沒有立即掠往殿一,而是先盤膝坐下,閉上眼睛,沉心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一刻鐘後,斯明信睜開眼睛,確定周圍兩里之內沒有巡視的執金吾。他指了指宮殿一角,然後當先掠去。

  永安宮太過龐大,宮殿的長度接近一百五十米,即使殿中有人,也不可能聽到殿外角落的聲音。斯明信全力展開身形,宛如一個模糊的影子掠上台陛,接著腳尖在柱上輕輕一點,身體筆直升起,在中間略一借力,便抬手攀住簷槽。程宗揚滿臉苦笑,斯明信穿房越脊看著挺簡單,可像他這樣不發出一點聲音,七八丈高的殿宇一躍而上——這手段自己是真沒有。

  斯明信沒有理會他,身體一蜷,鑽到簷內。程宗揚橫下心來,長吸一口氣,確定丹田氣息運轉正常,不至於中途掉鏈子,爬到一半氣息耗盡,一頭栽下來摔個半死,這才掠上台陛,接著飛身躍起,貼著柱身往上掠去。

  那柱子足有三四個人合抱,表面漆得光滑無比,更可恨的是由於位於殿後,沒有雕刻龍鳳,表面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借力的地方。程宗揚一口氣掠上兩丈,已經到了極限,不得已只好握住匕首,準備刺在柱上,再借力上躍。這是無奈之餘的下下策,眼看柱子的高度,自己至少要插五六刀才能摸到屋簷。到了天亮,這些刀痕可瞞不過人。

  就在這時,斯明信從簷下露出半個身子,接著手一揮,悄無聲息地甩來一條繩索。程宗揚趕緊抓住繩索,手腳並用地攀了上去。

  簷下已經被斯明信開出一個可容一人鑽入的缺口,位置極為隱密,除非用長梯爬到簷下,仔細觀察,否則根本看不到。

  斯明信打了個手勢,示意攝像機就在殿中,然後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程宗揚咧了咧嘴。要說果斷還得看四哥,連口氣都不帶歇的,在宮禁間如履平地,不管什麼事,都沒有能難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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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隱約有人正在交談,忽然一個聲音猛然撥高,「……又如何!」

  程宗揚功聚雙耳,原本模糊的聲音立刻變得清晰,只聽一個男子慷慨說道:「兄長此言,請恕不疑難以苟同!」

  「哈哈,我們呂家怎麼會出了你這麼個迂腐的狗屁書生!」

  呂不疑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君子持正!豈可如此草菅人命?」

  呂冀吼道:「你個白癡!別人刀都架到我們呂家脖子上了,你還伸頭讓他們砍嗎?你想試試嗎?來啊!讓我砍你一刀!」

  「住口!」一個女子厲聲喝道。

  殿內安靜了一會兒,呂冀道:「阿姊,我是氣急了——四弟蠢到這個地步都是我的錯!」

  呂不疑痛心地說道:「阿姊,我們呂家世稱後族,歷代太后多有聽政之舉,若論治國時日,比起劉氏也少不了多少。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豈能以一己私心治天下?」

  程宗揚瞇起眼,小心翼翼地朝下望去。

  一個穿著黑色宮裝的女子坐在御座上,旁邊點著樹狀的青銅宮燈,她容貌端莊,玉頰冷若冰霜,乍然看來似乎並不讓人驚艷,然而越看越有韻致。那雙鳳目彷彿會說話一樣,混雜著仁慈與殘忍,溫柔和剛烈,從容與果決,寬宏大量和陰冷刻薄……程宗揚從未想過有人會把如此多截然不同的情緒都混和在一起,又把它們都俺藏在冷漠的表情之後。

  在她身後立著幾名侍女,有的年紀尚輕,有的已經白髮蒼蒼。面前則坐著兩個男子,一個肥胖的男子,是自己見過的襄邑侯呂冀,另一個文質彬彬,正是剛才提到「天下為公」的男子,多半是有好學之名的穎陽侯呂不疑了。

  呂雉淡淡道:「不疑,你是不是還在怨恨我?」

  「臣弟不敢。」

  「阿冀在上湯做的事,你知道後立刻告訴我,做的很好。」太后口氣平淡地說道:「阿冀做錯了事,知道我為什麼偏偏要讓你去動手嗎?」

  呂不疑沉默片刻,「臣弟不知。」

  「我說一遍,你最好記住。」呂雉一字一字說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豈能純用德政!」

  呂雉聲音並不高,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清亮的聲音在殿中迴盪,繞樑許久。

  「明白了嗎?」

  呂不疑沉默不語。

  「你想做個好人。很好。但我們呂家如今要的是有用之人。」呂雉冷冰冰說道:「你若生在別人家,做一個無用的好人原也無妨。可先父與大哥命喪人手,我們家這一代只剩下你們兩個男丁。吾父吾兄大仇未報,家事國事如履薄冰,你想安心做一個好人,豈能如意?」

  呂冀插口道:「阿姊說得沒錯!要不是阿姊,你能有今天?現在你想自己痛快,憑什麼?」

  「你給我住口!」呂雉喝斥一聲,然後放緩口氣,「我只有你們兩個弟弟,父兄過世後,便是我們姊弟三人相依為命——不疑,我讓你去幫阿冀處置善後,就是不想讓你們兄弟生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只要我們姊弟相互扶持,再大的風浪,阿姊也不怕。」

  呂不疑低下頭,「臣弟知道了。」

  呂雉歎了口氣,溫言道:「好了。在宮裡待了一天,你也乏了。回去吧。」

  「是。臣弟告退。」

  呂不疑剛一離開,呂冀就迫不及待地說道:「阿姊!你看到了,這小子口不應心!整天裝做濫好人,讓他殺個人還不情不願,早就忘了當年我怎麼替他擋了一劍,才保住他的小命!」

  呂雉靜靜看著他,然後道:「阿冀,你再不喜歡不疑,他也是你唯一的親弟弟。」

  呂冀悻悻道:「是他先不喜歡我。」

  「那是你做得太過分了!這幾年你暗中殺了多少官員?只因為他們說了幾句你不愛聽的話,你便派人殺了他們?」

  「那些賊子包藏禍心!他們整天挑我的毛病,其實那點花花腸子誰不知道?不就是想逼著阿姊還政,去討好劉驁那小子嗎?」

  呂雉厲斥道:「劉驁也是你能叫的!」

  呂冀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閉上嘴。

  呂雉有些頭痛地支住額頭,露出一絲疲倦。

  呂冀小聲道:「阿姊,你別生氣。我以後小心便是。」

  呂雉歎道:「不疑一心想當君子,你是一味的肆無忌憚。我恨不得把你們兩兄弟揉碎了再分成兩個人……你啊,要跟巨君侄兒多學學。」

  呂冀不屑地說道:「那個黃口小兒?」

  呂雉道:「他比你們兄弟強得多。」

  呂冀撇了撇嘴,「你就是偏心大哥。」

  呂雉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沒力氣再跟你們說什麼了。今日說的幾件事,切莫忘了。」

  「阿姊放心,」呂冀道:「其他的小事不提,要緊的幾件,一個是趙王想立太子,一個是天子的事,還有一個是詢老賊的事。這些事情我來處置便是。」

  「好了。你也回去吧。」

  呂冀笑嘻嘻道:「阿姊,夜都深了,我今天就留在宮裡,不回去了。」

  呂雉橫了他一眼,「隨便你吧。」

  斯明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先走。盯著他。」

  程宗揚點了點頭,那只裝著攝像機的木盒就在殿內,他自問沒這個本事潛入殿內,取了東西再從七八丈高的殿頂離開。呂冀的車馬隊伍煊赫,跟蹤他倒不費什麼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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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名美貌的侍女提著燈籠在前絡繹而行,監奴秦宮緊跟著馬車,後面是幾名心腹扈衛。呂冀慵懶地靠在車上,隨口吩咐一句,隊伍穿過重重宮禁,就像在自家的苑林中一樣暢行無阻。

  車駕每到一處,值夜的黃門和內侍便紛紛上前匍匐拜見,連留在暗處的守衛也不例外。襄邑侯在宮中如此威風,倒讓程宗揚揀了個便宜,輕輕鬆鬆就避開了那些守衛。

  車馬離開永安宮,向南一路穿過景福殿、安昌殿、延休殿……隨著車駕的穿行,原本黑沉沉的宮殿次第亮起燈燭,殿中的宮娥、內侍都忙碌起來,有些在殿中奔進奔出,有些匆忙跟上車隊,給襄邑侯請安的、問好的絡繹不絕,不一會兒隊伍就膨脹到上百人。

  車駕在迎春殿前停下,殿中的內侍已經得到消息,匆忙迎出來,趴在地上尖聲道:「奴婢叩見侯爺。」

  秦宮在旁邊道:「天晚了,侯爺過來散散心,順便在殿中安歇。」

  內侍道:「奴才已經吩咐娘娘去梳洗妝扮,一會兒就來服侍侯爺。」

  呂冀換了一頂軟輿,由幾名各殿趕來服侍的內侍抬著進入殿中。迎春殿的內侍弓著腰,在前一路小跑,領著軟輿直接進入寢宮。

  漢國宮室極為宏偉,迎春殿在宮中只算小殿,但寢宮也高達三丈,長闊各五丈,殿內兩排圓柱,雕刻著形形色色的仙人、雲氣圖像,中間是一張丈許大小的錦榻,周圍垂著紗帷。

  呂冀沒有半分生疏的樣子,像主人一樣升榻而坐。隨行的侍女把錦墊放在他身後,又拿來小几放在身側,供他憑肘,接著送來瓜果、酒水。

  原本空蕩蕩的殿中一下湧進數十人,仍不嫌擁擠,呂冀依在榻上,身側簇擁著六七名美貌的侍女。榻旁守著兩名扈衛,下面是監奴秦宮和數名有頭臉的內廷謁者和宦官。隨呂冀入宮的婢僕也在殿內,與各殿趕來服侍的內監、侍者雜亂地站在一起。

  不多時,一名華服美婦被內侍帶進殿中,她盈盈拜倒,嬌聲道:「賤奴昭儀董媛拜見侯爺。侯爺萬福。」

  呂冀擁著一名嬌俏的小侍女正在逗弄,那小侍女低低驚叫一聲,「昭儀?好厲害……」

  呂冀似乎對她頗為寵愛,聞言哈哈大笑。

  秦宮笑道:「昭儀位同丞相,爵比諸侯王。這位董昭儀,當年可是倍受先帝寵愛。可惜福薄,入宮不過數月先帝便駕崩了。」

  小侍女道:「先帝為什麼寵她?因為她生得漂亮嗎?」

  內侍扯著公鴨嗓子諛笑兩聲,「先帝寵的是她哥哥。因為他們兄妹兩個都有後媚,才入宮受的寵。」

  侍女不解地問道:「什麼是後媚?」

  呂冀大笑道:「朱安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此女,好生稚嫩,尚不解人事。」

  程宗揚心裡咯登一聲,朱安世與呂冀的仇隙盡人皆知,卻暗送美女給呂冀,呂冀也坦然受之。究竟是兩人私下和解,還是別有隱情?

  內侍發出一串尖聲尖氣的怪笑,對旁邊的美婦道:「董昭儀,侯爺的小婢不知道什麼是後媚,還請娘娘寬衣,讓侯爺的小婢觀賞一番。」

  不等董昭儀應聲,自有討好襄邑侯的內侍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那名在迎春殿服侍的內侍蹲下身,親手解開董昭儀的衣帶,剝去她的下裳,把她白美的下身裸露出來。然後牽著她走到榻前,讓她彎下腰,翹起雪臀。

  美婦面帶羞色,卻一句話也不敢說。她雖然是這座宮殿的主人,此時卻在滿殿婢僕的圍觀下光著屁股趴在榻前,名義上伺候她的內侍倒像是半個主人,慇勤地將女主人的臀肉扒開,露出臀間一個紅嫩的肉孔,讓襄邑侯和他的小婢觀賞。

  內侍從案上拿起一支象牙箸,沾了些酒水,然後放在董昭儀肛中。美婦微微顰起眉頭,雪臀間,那只紅膩的肉孔像一張柔嫩的小嘴一樣,含住象牙箸。殷紅的肛肉蠕蠕而動,將象牙箸一點一點吞入肛內。

  後面一名侍女笑著用團扇拍了一記,白色的箸身滑入半截,筆直插進美婦柔嫩的肉孔中。董昭儀低叫一聲,肛洞收緊,緊緊夾住箸身。

  小侍女掩口而笑,半晌才道:「那裡好小,怎麼能插進去?」

  呂冀哈哈大笑,「待本侯插進去你便知道了。」

  內侍尖聲道:「請娘娘給侯爺侍寢。」

  「是……」董昭儀含羞應了一聲,然後爬到榻上,分開雙腿,背對著呂冀跨在他腰間,一邊聳起雪臀,一邊扶著侯爺的肉棒,送到自己臀間,慢慢坐下,賣力地套弄起來。

  秦宮笑道:「幾日不見,董昭儀的風情更足了。這屁股越發標緻。」

  內侍滿口拍著馬屁,「侯爺第一次來迎春殿,才十幾歲。奴才在旁邊瞧著,侯爺小小年紀便英武不凡。偏生董昭儀有眼不識泰山,竟然頂撞了侯爺幾句。還是奴才悄悄去回稟太后,不出兩天,董昭儀便親自請來侯爺,給侯爺賠罪。」

  另一名內侍道:「好在董昭儀知情識趣,不然早就和那些賤奴一樣,被打發到永巷裡去了。」

  「先帝當年最受寵的幾個嬪妃,除了董昭儀,不都被打發到永巷裡去了?要不是太后仁心,每日遣醫賜藥,那些賤奴連骨頭都成渣了。」

  秦宮道:「這也是昭儀感恩圖報。當年先帝駕崩,昭儀的哥哥服毒自盡,若非侯爺把昭儀的父母接到莊中奉養,只怕現在早成了一抔黃土。」

  眾人齊聲稱頌侯爺的仁德,連董昭儀也勉強笑道:「多謝侯爺……」

  程宗揚混在人群中,默不作聲地冷眼旁觀。聞說襄邑侯留宿宮中,各殿的內侍宦者都爭相趕來伺候。他本來遠遠跟在後面,眼看隊伍越拉越長,亂得不成樣子,索性出手打昏了一名身材與自己差不多的侍者,換上他的衣物,混進隨行的隊伍。那些內侍一心巴結襄邑侯,誰也沒有留意隊伍裡多了個陌生人。況且宮中的侍者內宦不下萬人,多了一張陌生面孔也沒有人會在意。就這樣,程宗揚大模大樣地跟著進了迎春殿。

  看著貴為昭儀的先帝寵妃在榻上被人淫玩,周圍的內侍都見怪不怪,反而一臉諛笑地陪著湊趣。若是不知道,恐怕會以為呂冀才是這座後宮真正的主人。

  襄邑侯固然不把一個先帝遺留的嬪妃放在眼中,連他的侍女也把那美婦視若玩物。她們嬌笑著剝開董昭儀的臀肉,觀瞧主人陽物在她肛中出入的艷態,一邊在她的胴體上摸弄,揉乳撫陰,恣意耍弄,還不時拿她的羞態奚落打趣。董昭儀非但不敢拒絕,還要強顏歡笑,任由她們的狎玩自己的身體。

  殿中的內侍諛辭如潮,也有人在後面竊竊私語,程宗揚耳朵一動,聽到有人小聲道:「前些日子我去永巷,見著了田貴人……」

  「田貴人還活著?」

  「活著跟死了差不多……」

  「聽說是侯爺下的令……」

  「……把她鎖在豚圈裡,跟進獻的黑豚一起餵養……」

  「嘖嘖,只怕太后還不知道吧?」

  「太后若是知道侯爺替她出氣,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些內侍都是宮裡的老人,程宗揚只聽了片刻便大有收穫。

  先帝內寵極多,駕崩之後,留下的宮人之中,單是有名位的便有二百餘人。這些妃嬪雖然各有名位,也曾經風光一時,但先帝龍馭上賓,地位便一落千丈。有子女的妃嬪還能母憑子貴,獲得王太后的封號,隨兒子前往封地,享受尊榮。可先帝僅餘一子,由太后撫養,其餘妃嬪一無所出,雖然貴為昭儀、婕妤,但在太后掌管的北宮之中,連奴婢都不如。畢竟奴婢還有放出宮的時候,將來能嫁個好人家,當得主母。這些妃嬪卻是一生一世都再沒有任何出頭的日子,只能靜悄悄老死宮中,終生不得與外人相見。

  太后對這些昔日與自己爭寵的妃嬪痛恨已久,先帝剛一駕崩,便將當年最風光的幾名昭儀、婕妤、貴人打入永巷。董昭儀好在入宮時日不長,沒有觸犯過太后,饒是如此,也和其他妃嬪一樣戰戰兢兢,看著太后的臉色度日。

  太后父兄早亡,聽政之後,對兩個幼弟寵護備至。呂冀仗著太后的寵愛,在宮中出入無禁。天子在南宮,平常除了每隔數日向太后請安,絕足不入北宮,呂冀幾乎成了北宮的少主人。

  呂冀自幼被嬌慣得無法無天,對這些被鎖在深宮之中,不見天日的妃嬪自然絲毫不放在眼中。後來得知多半這些妃嬪曾經得罪過姊姊,更是毫不客氣。

  呂冀十二歲時,安福殿的馮貴人向太后陳訴,說襄邑侯闖入殿中,言語多有不謹。太后知道後什麼都沒說,只是命人把馮貴人打入永巷,同時給了襄邑侯一個行永巷令事的兼職,讓他去永巷巡視。

  襄邑侯去了永巷,直到第二天才得意洋洋地離開。後來宮裡有人見到襄邑侯的小廝拿著一支新制的毛筆炫耀,吹噓說筆上的軟豪乃是用馮貴人下體的恥毛製成。

  先帝駕崩時年紀尚輕,留下的妃嬪也正值芳齡,即使此時太后已聽政數年,年長的也不過二十餘歲,年幼的只有十七八歲。從此之後,宮中嬪妃再無人敢違逆這位襄邑侯。而襄邑侯自從兼管永巷之後,對這些妃嬪更是視若婢妾,只要興致一來,無論長幼,都必淫之而後快。

  合歡殿的江婕妤姿容艷麗,年紀在後宮居長,比太后還大兩歲,論年紀足以當襄邑侯的姨母。然而其他殿中的內侍去合歡殿時,就見過江婕妤赤條條伏在地毯上,聳翹著白花花的雪臀,被一個小孩子從後面肏弄,見到有外人進來,也只是含羞掩面而已。

  景福殿的宋貴人一向與太后友善,住處又緊鄰著太后所在的永安宮,還算過了幾年太平日子。誰知後來被內侍揭發,曾在先帝面前說過太后的壞話。襄邑侯聞言大怒,當即帶人闖入景福殿,把宋貴人拖到殿上,剝光衣物大肆姦淫。宋貴人不堪受辱,當天便懸樑自盡。太后得知,以怨望為名,將宋貴人一家族誅。

  有些性格剛烈的妃嬪不肯受辱,不惜自盡,但被族誅十餘家之後,餘下的妃嬪連敢於求死者也已經絕跡。如今先帝遺留的妃嬪除了數十位被打入永巷,其餘妃嬪分居各殿,只能仰呂氏的鼻息,苟且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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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燭影搖紅,笑鬧聲不絕於耳。立在榻側的兩名扈從面無表情,對眼前的淫戲視若無睹。忽然其中一個眉頭一跳,「有人。」

  話音出口,程宗揚才注意到那兩名死士都是太監,難怪呂冀會在他們面前毫不避忌。只不知是太后從宮裡派去保護呂冀的,還是呂氏自家養的閹人。

  呂冀正玩得高興,頭也不抬地說道:「管他是誰,都趕出去。」

  那名扈從道:「是襄城君。」

  滿殿的笑鬧聲一瞬間安靜下來,接著呂冀身邊的侍女像受驚的小鳥一樣,紛紛抱著衣物離開錦榻,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連囂張跋扈百無禁忌的呂冀也白了臉,他把懷裡的小侍女扔到榻上,一把推開身上的美婦,手忙腳亂地披上衣物。

  小侍女看著旁邊的女子一哄而散,正不知所措,秦宮上前拉住她,急匆匆躲到殿後。

  程宗揚看著滿殿的人如同驚弓之鳥,一片慌亂,心裡正在納悶,片刻後,殿門猛地推開。一群僕婦闖進殿內,中間一名女子梳著雲髻,雖然一張玉臉繃得緊緊的,但杏眼桃腮,艷光四射,眉眼間流露出一番入骨的狐媚之色。

  那女子冷笑道:「喲,侯爺大半夜不回家,原來是在這裡啊。」

  呂冀陪著笑臉道:「剛才還在和阿姊說話,到此地有點餓了。小的們說董昭儀做的一手好湯餅,我過來吃一點。」

  董昭儀雲鬢凌亂,怯生生地道:「奴婢見過襄城君……」

  「啪」的一聲脆響,襄城君一記耳光抽在董昭儀臉上,喝道:「拖下去!把這賤人好生教訓一番!」

  後面一名粗壯的僕婦張手抓住董昭儀的秀髮,把她拖倒在地,接著又有幾名僕婦上前,七手八腳把她拖到殿外。

  「打!好好打!」呂冀陪著喝了一聲,然後堆起笑容,「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襄城君翹起唇角,曼聲道:「聽說侯爺新得了一個小美人兒,在哪裡呢?讓奴家也見見啊。」

  呂冀道:「別聽下面人胡說,什麼小美人兒?根本沒有的事。」

  襄城君冷笑一聲,回手擰住一名小廝的耳朵,一把將他扯到呂冀面前。呂冀臉上的諛笑立刻就凝固了。

  那小廝叫道:「侯爺饒命啊……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一家人都靠小的過日子啊……」

  呂冀呆了片刻,然後哈哈一笑,「幹得好!幹得好!要不是你對夫人提起,我差點兒都忘了。來人啊,重重有賞!」

  呂冀打發了小廝,連忙對襄城君解釋道:「朱安世……夫人記得吧?洛都有名的大俠,以前跟我有點小怨,這次派人讓來一個女子,說是他的養女,想送來伺候我。我說那不行!要伺候也是伺候夫人。結果這兩天不是事兒多嗎?你瞧,我把這事都忘到腦後了。夫人放心,天一亮我就把她送到夫人府裡。夫人想怎麼處置都行,我絕沒有二話。」

  程宗揚覺得自己這一趟真是來值了,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襄邑侯呂冀,竟然是個怕老婆的。再往旁邊看,滿殿的內侍、宦官都屏住呼吸,一個個眼睛盯著腳尖,連頭都不敢抬。看來這位襄城君的名聲在宮裡還不小。怪不得連孫家都那麼囂張。

  程宗揚悄悄看了襄城君一眼,沒想到襄城君扭過螓首,正好與他來了個四目交投。那張妖媚的面孔薄怒之下仍然風情萬種,讓他險些吹了聲口哨。

  襄城君微微皺起眉,竟有如此不知禮數的下人,居然敢與自己對視!她從眾人面上看過,沒有看到那名小美女,神情略微鬆緩了一些。

  呂冀小心道:「夫人可見過阿姊?」

  「剛剛見過。」襄城君冷冰冰道:「阿姊說,讓我好好管管你,免得你再惹出什麼亂子來。」

  「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秦宮呢?帶著你的小美人兒逃了嗎?」

  「夫人這是說哪裡話?他沒來。夫人若有事,我立刻派人去叫他。」

  「免了。」襄城君轉身就走,一邊吩咐道:「把隨侯爺來的奴婢全帶走,仔細審問清楚。」

  隨行的僕婦齊聲應道,「諾!」

  剩下的奴僕面面相覷,然後都滿眼乞求地看著自家主子。

  「還傻站著幹嘛?」呂冀虎著臉吼道:「趕緊去!夫人問你們什麼,你們就說什麼!不許隱瞞!」

  眾人參差不齊地應道:「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