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二章

  程宗揚拔出佩刀,「五個人?少了點吧?」

  齊羽仙抬起一隻手掌,正容道:「公子若是束手就擒,我齊羽仙以魔尊之名起誓,絕不傷公子性命。」

  程宗揚冷著臉道:「你們要是束手就擒,我也發誓,絕不動你一根陰毛。」

  「公子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齊羽仙歎道:「我們仙姬對公子可是絕無半點惡意。」

  「別廢話了,你們要不怕崩了牙,就上來吧!」

  程宗揚舉刀指著齊羽仙,一邊說一邊一手伸到背後,拚命給秦檜打手勢。

  眼前的暗道總共三個出口,兩個被人擋住,只有入口這一端毫無動靜,但程宗揚敢肯定,自己走進暗道的一剎那,後路已經被人斷掉。

  既然退不得,只有往前。兩廂比較,壁水貐當初在洛水重傷過,眼下雖然看不出來受過傷,但肯定沒那麼容易痊癒。另一個小玲兒擅長土遁、暗殺,硬碰硬的話,未必就強過另一邊的斗木獬和危月燕。最噁心的是齊羽仙,這賤人故意站在中間,自己無論選哪邊突破,她立刻就能上前策應。

  「都別動!」秦檜一聲厲喝,從袖中擎出一隻拳頭大的鐵罐。

  「這是君侯特製的五煞天雷!」秦檜將鐵罐高高舉起,叫道:「只要秦某一丟手,足夠把這條暗道炸上天去!大伙全都死個乾淨!」

  「長得帥的男人果然會騙人。」齊羽仙冷笑道:「這種手雷奴家又不是未曾見過,哪裡能把暗道炸上天去?」

  「別忘了,」秦檜森然道:「這可是君侯所制!」

  「除非它能大上十倍,否則便是殤侯所制,也不可能用它把我們這些人全都炸死。」

  「哈哈,果然騙不過你。」秦檜爽朗地一笑,隨手把鐵罐一丟,然後從懷中取出一隻瓷瓶,一把捏碎,彈出一顆藥丸,落在程宗揚手中,低聲道:「含在口中。」

  「不好!」危月燕一聲驚呼,揚手揮出一幅羅帕,朝那顆五煞天雷罩去。

  可惜她晚了一步,那隻鐵罐沒有爆炸,而是冒出一股黑紫色的煙霧,在狹窄的暗道中迅速瀰漫開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暗道風聲大作,斗木獬、危月燕、壁水貐、小玲兒、齊羽仙同時出手。

  「咄!」程宗揚舌綻春雷,接著雙刀齊出,一招「夜戰八方」,將眾人的攻勢盡數接下。

  「退後!」齊羽仙叫道:「守住通道!別讓他們闖出去!」

  「晚了!」

  程宗揚身形一閃,硬闖進右邊的暗道中,接著丹田真氣狂湧,雙刀奔雷般朝壁水貐斬去。

  壁水貐揮起那柄血紅的長刀,擋在胸前。雙刀相交,他怪叫一聲,踉蹌著向後退去,一邊吐出一口鮮血,將胸前雪白的僧衣染得一片殷紅。

  程宗揚一刀試出壁水貐的深淺,知道他傷勢未癒,頓時心頭大定,刀光隨即一轉,往小玲兒頸中斬去。

  程宗揚這一刀幾乎拼盡全力,刀身上的白光彷彿要迸射出來。小玲兒驚叫一聲,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靠在洞壁潮濕的泥土上,然後就像脫殼的金蟬一樣,消失無蹤。

  程宗揚旋風般直闖過去,背後的秦檜十指連彈,猶如狂風暴雨般點在齊羽仙彎刀上,將她逼退,緊跟著主公的後塵掠入暗道。

  壁水貐死命壓下傷勢,拔足追趕。他緊緊握住血刀,恨不得將兩人一刀砍成四段。

  另一邊的斗木獬和危月燕齊齊撲上,一個擎出兩柄短戟,一個則抖出軟索,貼著地面往秦檜腿上纏去。

  秦檜足尖一點,輕鬆躲開軟索。

  壁水貐緊盯著前面的背影,俊俏的面孔幾乎扭曲,那名中年文士速度似乎並不快,身法也只是平平,看不出有什麼高明之處。要是換作自己沒受傷的時候,輕鬆就能把他追上斬殺。即使現在有傷在身,但只要加一把勁,快上那麼一點一點,就能追上他。先一刀把他攔腰砍成兩段,然後趁他還有氣,一刀一刀砍掉他的手腳,最後再砍掉他的腦袋……可惜總差那麼一點……

  壁水貐正心裡發狠,前面的背影忽然一頓,那文士轉過身,笑道:「看你這麼辛苦,賞你了。」

  壁水貐來不及止步,就看到他拿出一隻黑黝黝的鐵罐,塞到自己懷中。

  壁水貐一邊吐血,一邊慌忙把鐵罐拋開,拚命後退,結果把趕來的齊羽仙、斗木獬和危月燕都擋在身後。

  眾人齊齊止步,各自戒備。誰知那隻鐵罐掉在地上,半晌沒有動靜。

  良久,斗木獬上前踢了一腳,鐵罐在地上滾了幾滾,依然動靜全無。

  「假的。」

  齊羽仙面冷如冰,忽然抬手給了小玲兒一記耳光,厲聲道:「賤人!」

  小玲兒委屈地摀住臉,「我又打不過他……」

  齊羽仙一把扯掉她頸中的銀鏈,然後彎下腰,粉面幾乎貼在她的鼻尖上,一手提著銀鏈,冷冷道:「再有下次——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小玲兒臉色慢慢發白,無聲地點了點頭。

  「快走!」危月燕道:「煙裡有劇毒!」

  眾人回頭看時,身後的暗道已經充滿紫黑色的煙霧,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絲絲的香氣。

  齊羽仙道:「是殤老賊的鬼瘴!屏住呼吸,闖過去!」

  斗木獬叫道:「回去?為什麼不追?」

  「他們若是在另一端再放一隻鬼瘴,你以為自己能撐多久?」齊羽仙停頓了一下,然後道:「況且他們去的方向,無關大局,眼下先去永安宮要緊,且讓他們留一條命。」

  …………………………………………………………………………………

  程宗揚奮力擲出佩刀,將甬道盡頭的木蓋擊碎,接著又是一刀擲出,防備有人躲在外面。

  這一招果然奏效,木蓋剛被擊碎,一柄銀戟就捅了進來。如果程宗揚是砍碎木蓋殺出去,猝不及防下,少不得一陣手忙腳亂。結果程宗揚脫手兩刀,外面那人銀戟刺空,隨即被飛來的第二刀劈中,發出一聲慘叫。

  秦檜飛身上前,一把抓住銀戟,擰腕奪下,然後貼著洞口掃了一圈。

  等程宗揚躍上地面,只見一個人倒在血泊中,他穿著內侍的服色,一條手臂被齊肘斬斷,連腰腹都被刀鋒斬中,血如泉湧,腳踝更是被秦檜那記橫掃擊得粉碎,此時躺在地上,四肢不停扭動。那柄銀戟掉在一邊,看上去光彩閃亮,是宮中常用的制式。

  秦檜一手按住那人的嘴巴,免得他的慘叫聲驚動他人,一邊出指如風,封住他身上數處要穴。

  程宗揚環視一周,只見眼前是一間斗室,室角胡亂扔著一堆宮中器具,似乎是一處雜物間。

  他撿起刀,走到窗外往外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外面是一座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殿中點著幾盞油燈,似乎是怕失火,不僅相隔極遠,而且只有豆大一點光焰,與宮中常見的青銅燈樹截然不同。藉著微弱的燈光,隱約能看到一排……大門?

  這可實在太蹊蹺了,自己還從未見過殿內設門的,而且還是一扇連著一扇,一眼望過去,看不到盡頭的樣子。

  秦檜吐出那顆解毒丸,然後輕輕捏開,從中挑出一粒粟米大小的紅珠,張口服下,一邊解釋道:「這顆解毒丸能克制鬼瘴在內的多種毒物,但本身也含有劇毒,必須在一刻鐘內服下其中的赤珠才能化解。」

  程宗揚嚇了一跳,趕緊依樣挑出赤珠吞下,抱怨道:「連解毒藥都含毒,老東西也太黑了吧?」

  這話秦檜沒法接,他咳了一聲,然後道:「屬下已經問明,方纔那人是此地內侍,也是太平道信徒,說是奉教中渠帥之命,把守暗道。我們出來時既沒有示警,也沒有說出口令,因此試圖攔截。」

  「居然還有口令?」程宗揚問道:「什麼口令?」

  秦檜慚愧地說道:「屬下無能,那人傷勢太重,屬下只問出半句,他便嚥氣了。」

  「哪半句?」

  「蒼天已死。」

  程宗揚七情上臉,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干!」

  他終於明白過來,劉驁死得一點都不冤!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問題是今年就是甲子年!即使呂冀沒有動手弒君,最多一個月內,劉建也會動手,幹掉蒼天,自己過一把天子的癮。難怪劉建動作這麼快,轉眼就糾集一大票人馬出來,原來他早就準備好要造反,這才能趕在天子剛一駕崩的時機,立即發動。眼下天子駕崩,只是讓他把動手的時間提前了,而且更加師出有名。

  呂氏諸人一手炮製了天子駕崩的戲碼,從深宮弒君,到暗中調左武第二軍入京,佈局不可謂不周密。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夥同樣處心積慮的野心家,甚至處置局面的精細猶在他們之上。從趁亂搶奪玉璽虎符,到截殺呂讓、呂忠,一路翻雲覆雨,硬生生將呂氏穩贏的局面攪得七零八落。

  這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是兩隻螳螂狹路相逢,各自磨刀霍霍,要獨吞劉驁那只死蟬,而最終的贏家只能有一個。相比之下,自己捲進此事,完全是倒霉催的,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秦檜已經將暗道出口封住,毒煙消散前,不虞有人殺出。自己這一路已然吃了大虧,東路情形想來也不妙,畢竟是劍玉姬一方的人領路,不設上七八十來個圈套,簡直對不起劍玉姬那賤人卑劣的人性。不過東路有盧五哥,一般的圈套還真套不住他。相對而言,單超所在的北路危險性更大一些。

  眼下要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劍玉姬已經在北宮佈局停當,隨時都可能攻入永安宮。她要真動手殺死呂雉,自己還不算太擔心,最可怕的是呂雉沒死,而是被劍玉姬挾持,到時劉建一手抓住玉璽虎符,一手抓住太后,這個天子之位就算徹底坐穩了,即使長秋宮有金蜜鏑支持,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進還有一線生機,退則萬事俱休。怎麼選擇也不用多想。

  「此地不可久留。」秦檜道:「還是盡早離開為上。」

  「稍等片刻。」程宗揚望著外面那排雕刻精美的大門,皺眉道:「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秦檜側身貼在門上,仔細聽了片刻。

  「我先來!你斷後!」程宗揚將佩刀貼在肘後,推開門,籍著油燈昏暗的光線,往那排高大的宮門走去。他神情越來越疑惑,離宮門還有數步,他忽然停下腳步,然後抬起頭,倒抽了一口涼氣。

  直到此處程宗揚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宮門,而是一排巨大的木櫥。這些櫥櫃高達兩丈,上端幾乎與大殿的橫樑平齊,一座連著一座,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緊閉的櫥門掛著金鎖,由於規格過於龐大,使他生出錯覺,誤以為是宮門。

  「鏘」的一聲輕響,長刀破開金鎖。

  程宗揚拉開一扇櫥門,眼前不由一花。木櫥中是數不清的格子,一格一格擺滿各式各樣的珍寶。各種水晶、瑪瑙、珍珠、翡翠、象牙……琳琅滿目,即使黑暗中,仍然閃動著誘人的光澤。

  程宗揚打開另外一扇櫥門,裡面是雕琢精美的玉碗,從上到下不知有多少。再打開一扇,裡面全是珍貴的香料。每個格子裡,都掛著一支竹簡,上面寫著某年某月某地所貢,然後是具體數量。

  以程宗揚如今的見識,陡然見到如此之多的寶物,也不禁犯暈。他仰起頭,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往上看去。高達兩丈的木櫥裡面,一層一層盛滿了累世收藏的宮廷貢品,數量之大,足以撐爆任何一個珠寶商人的眼球。

  秦奸臣這會兒也有些愣眼,如此多的珍藏,數量太過駭人。不過換一個角度來想,以漢國的國力,每年各地州府進獻的貢品都差不多能裝滿一隻木櫥,累年積累下來,這樣的數量也在情理之中——別忘了被劉建放火燒掉的武庫,單是兵甲就有百萬之巨!

  兩人都被眼前海量的珍寶震住,一時間默然無語。

  忽然,一個牛皮哄哄的聲音從殿後傳來,「這裡就是增喜觀!裡頭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看中什麼,儘管拿!別跟大爺客氣!」

  程宗揚張開嘴巴,目瞪口呆地望著殿後。

  一個穿著破襖的老東西,髒得跟剛從地裡刨出來的一樣,此時正背著手,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走過來,下巴一撮山羊鬍都快揚到天上了。可他腳上那雙破鞋爛得都快沒邊了,只能拿腳趾夾著,走得踢踢拉拉。

  在他旁邊,一個少女抱著一條雪白的小狗,就像一個午夜出現的精靈一樣,輕盈地走來。她長髮垂在頰側,一雙烏黑的眸子光澤流動,精緻的面孔猶如珠玉般散發著迷人的光彩,滿殿珍寶與她的姿容一比,都不禁黯然失色。

  少女翹起唇角,像唱歌一樣脆生生道:「說得好像都是你的一樣呢。」

  「那可不是?」朱老頭吹著鬍子道:「這些玩意兒本來就是大爺的!」

  「吹牛。」

  「嘿!紫丫頭,連大爺的話你都不信?」朱老頭拉開一扇櫥門,口沫橫飛地說道:「瞧這玉瓶!美不美?上好的羊脂白玉!你瞧這雕工!每片樹葉都清清楚楚!還有這頭髮,一根一根刻得這細啊……」

  忽然,那隻小白狗從小紫懷裡奮力掙出,鑽進木櫥裡面。只見它尾巴一搖,一隻羊脂玉瓶從櫥中滾落,「光啷」一聲,在地上跌得粉碎。

  「光、光」聲不絕於耳,那小賤狗就跟炮彈一樣,一溜煙撞翻了一排玉瓶,直衝到一隻玉盆旁邊,這才歡快地湊過去,然後翹起一條小短腿,「嘩嘩」地尿了起來。

  朱老頭下巴差點兒掉在地上,這一排十好幾個羊脂玉瓶,被這死狗一泡尿全給毀了——這泡尿得有多金貴啊?

  小紫眉花眼笑,「雪雪最乖了,知道不能隨地便溺呢。」

  小賤狗「汪」地叫了一聲,得意地搖著小尾巴。

  「哎喲!」朱老頭一手摀住胸口,用力捶了幾下,一臉的痛心疾首。

  小紫撇了撇嘴,「幾個瓶子都捨不得,還說都是你的呢。」

  朱老頭臉頰抽搐了幾下,最後一甩破袖,豪氣干雲地揮手道:「隨便砸!這破瓶大爺有的是!」

  雪雪一泡尿尿完,渾身輕鬆地跳回女主人懷裡。小紫摸著它白絨絨的軟毛,一邊遊目四顧。

  朱老頭走到一座有年頭的木櫥前,篤定地說道:「就在這兒了!」

  老頭扭開金鎖,一格一格找下來,本來自信滿滿的表情逐漸變得遲疑。等最後一格找完,老頭眨巴眨巴眼睛,只剩下一臉茫然。

  「瞧我這記性!」朱老頭一拍腦袋,哈哈笑道:「這個!這個!」

  朱老頭拉開旁邊一座木櫥,半個身子都趴到裡面,賣力地一通亂扒。他越扒越是心虛,嘴裡嘀嘀咕咕道:「就在這兒啊……咋會沒有了?」

  「哪兒去了這是……」

  「這個!誒……不對,不對……」

  雪雪在小紫懷裡翻了個身,蜷起四條小短腿,露出小肚皮扭來扭去,一邊諂媚地吐著小舌頭,使勁撒嬌賣萌,討女主人開心。

  忽然間,一隻手伸來,揪住它的耳朵一扯,然後劈手扔了出去。接著一雙手臂緊緊抱住小紫,咬牙切齒地說道:「死丫頭!」

  小紫沒有半點慌張,好像就知道他會在這裡一樣。她舒服地偏了偏頭,把臉貼在程宗揚胸口,一邊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邊半閉著眼睛道:「有罌奴的味道,蛇奴的味道,蘭奴的味道……咦?你跟人動手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

  「你不是不願意暴露那個嗎?」

  自己擔心引來是非,一直隱藏九陽神功,直到在昭陽宮外,用師帥傳授的功法,斬殺了古格爾。

  「遇到一個必須要殺的仇人。」

  「哦。」

  程宗揚低頭看著小紫,「你怎麼跑到這裡了!」

  「來找東西啊。」

  這邊朱老頭也露出腦袋,他剛才的篤定一掃而空,這會兒一邊心虛地搓著雙手,一邊湊過來,親熱地說道:「小程子,你也來了啊?想大爺沒有?」

  程宗揚笑道:「想你大爺!」

  朱老頭的臉皮早已厚到無形的境界,直接把這話當成讚美,樂呵呵道:「我就知道你跟大爺親!」

  程宗揚對小紫道:「來找什麼?你不是去參拜魔尊了嗎?參拜了嗎?」

  小紫皺了皺鼻子,「你問他好了。」

  朱老頭一張老臉立刻皺得跟苦瓜一樣。

  「這事可不能賴我啊。」朱老頭先開口叫屈,然後抱怨道:「我那師兄雖然是個不要臉的老潑皮無賴,可以前不這樣啊。」

  「沒見著?」程宗揚不以為然地說道:「沒見著就沒見著吧,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不能這麼說。」朱老頭少見地嚴肅起來,「不拜魔尊,不得列入宗門。這是規矩。」

  程宗揚聽著納悶,「他們幹嘛死攔著,不讓紫丫頭參拜魔尊呢?」

  「怕了唄。紫丫頭要是入了宗門,哪兒還有他們混的?」朱老頭道:「你不是怕那個啥玉姬的,怕得要死嗎?」

  「誰怕得要死!」

  朱老頭沒理會他的辯解,「紫丫頭要是入了宗門,讓她撅著她就不敢盤著,讓她臥著她就不敢蜷著。」

  程宗揚嗤之以鼻,「我怎麼沒見她對你這麼老實呢?」

  「啊呸!紫丫頭是大爺能比的嗎?紫丫頭只要入門,將來一統宗門,不在話下!」朱老頭涎著臉對小紫道:「我看好你呦。」

  小紫翻了個白眼。

  程宗揚道:「所以你們又白跑了一趟?」

  朱老頭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

  小紫嘟著嘴道:「還是上次殺的太少了,把他們全部殺光光就好了。」

  朱老頭豎起大拇指,「通透!」

  小紫口氣雖然輕淡,作為最熟悉她的男人,程宗揚聽出來死丫頭是真惱了。被人三番五次的戲耍,單是巫宗這種態度,就必須全都死一死。

  「要殺光他們,眼下就有個機會。」程宗揚對小紫控訴道:「我剛被她們坑過!」

  秦檜適時地上前施禮,「君侯,紫姑娘,事情是這樣的……」

  奸臣兄口齒流利,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經過說得明明白白。

  聽過原委,朱老頭道:「小程子,你跑錯路了嘛。這增喜觀和朔平署一南一北,隔著好幾里,跟永安宮更是隔了半座宮城呢。」

  程宗揚笑道:「幸好跑錯了路,哈哈哈哈。」說著忍不住開懷大笑。

  忽然腳踝一疼,程宗揚低頭一看,那條小賤狗正咬著他的腳脖子拚命使勁。程宗揚本來想把它一腳踹飛,接著又改了主意,惡狠狠道:「再不老實——我就找條黑獒跟你配種!」

  雪雪呆了片刻,然後夾住尾巴,一溜煙躥到小紫背後,再也不敢露頭。

  …………………………………………………………………………………

  確定了方位之後,朱老頭帶路,一行四人殺往朔平署——巫宗勢力早已滲透入宮,如今空置的朔平署很可能是他們的據點。朱老頭的意思是反正順路,大家都聽紫丫頭的,先殺幾個再說。

  但剛過溫德殿,眾人便發現情形不對。殿後白茫茫的雪地上多了許多雜亂的腳印,不時還有血跡出現。

  秦檜用手指醮了醮血痕,「是新血,應該不到一刻鐘。」

  再走不遠,雪地上出現了幾具屍首,有穿著黑衣的內侍,也有帶甲的軍士,甚至還有一名戴著面具的呂氏死士。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程宗揚心裡咯登一聲,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倒在地上的是蔣安世,他胸腹中了數刀,此時還睜著眼睛,但氣息已絕。

  程宗揚半跪在地上,一手托起他的脖頸。蔣安世身體還沒有僵硬,但皮膚已經冰冷。程宗揚默然片刻,然後伸手幫他合上雙眼。

  秦檜上前接過屍身,「先找個地方收斂好,回頭再風光大葬。」

  程宗揚低聲道:「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自己錯信了劍玉姬那賤人,蔣安世也不會出事,死在這深宮之中。

  秦檜勸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還請主公節哀。」

  小紫忽然道:「那邊有聲音。」

  程宗揚起身往聲音來處掠去。不多時,眼前出現一幢小樓。十餘人散成一個圈子,將小樓團團圍住。為首一名內侍陰聲細氣地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單常侍,依咱家說,你還是盡早棄暗投明,及時歸順……」

  樓內一片死寂。

  「想當年,咱們一道在宮裡當值……」那名內侍一邊攀著交情,一邊悄悄揮手。

  兩名軍士暗暗靠近小樓,然後挺矛衝進門內。黑暗中驀然伸出一雙手掌,握住矛身一拉一送,矛尾重重擊在兩人胸前的皮甲上,將兩名軍士撞得橫飛出去。

  後面一名戴著鐵面具的死士閃身而入,揮刀朝那雙手腕絞去。

  單超化掌為拳,一拳擊出,就像鐵錘一樣擊在刀身中央,將那柄長刀砸得彎折過來。那名死士單刀脫手,踉蹌退了幾步,接著機括聲響,從他腰間射出一篷烏黑的透骨釘,奪命毒蜂一樣飛入門內。

  「篤、篤、篤」……

  單超拽過一條長几,將那些透骨釘盡數擋下,隨即往外一掄。釘滿毒釘的長几旋轉著從門中飛出,將一名躲閃不及的內侍砸翻在地。

  「好膽!」為首的內侍尖叫道:「殺!殺!殺!殺了這逆賊!」

  叫了半晌,卻不見動靜,那內侍疑惑地扭過頭,只見自己身後的手下不知何時已經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一名風雅的文士微笑著走過來,「有勞尊駕,永安宮怎麼走?」

  那內侍還想反抗,被秦檜一指點在頸側,頓時渾身酸麻,直挺挺跪了下來。

  圍在小樓另一側的諸人一陣騷動,幾名內侍揮刀舞棒地殺過來,剩下一名衛尉軍卻是轉身就跑。

  程宗揚臉色冷厲,雙刀發出虎嘯般的刀鳴,猶如虎入羊群,轉眼將幾名內侍斬殺當場。

  那名衛尉軍眼看就能逃出去,前面忽然多了一名抱著小狗的女孩。聽著身後傳來的慘叫聲,那軍士狗急跳牆,惡狠狠揮刀往女孩劈去。女孩對襲來的刀光視若無睹,懷中那只白絨絨的小狗像打呵欠一樣,懶洋洋地張開嘴巴。

  那小狗比一隻鞋盒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嬌憨可愛,嘴巴也小小的,張開來跟撒嬌一樣。然而一眨眼工夫,那張小嘴就張大到可怕的地步,幾乎是吞天噬地,只一口,就將那名衛尉軍整個吞下。

  那名衛尉軍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就被吃干抹淨。雪雪伸出紅紅的小舌頭舔了舔嘴角,滿意地打了個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