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兆與岳盈盈行出大院,漫步在午後的京城大街。劫兆攜美同游,心情極佳,假裝沒看見她板著冷面,自顧自的說起沿途諸般京趣:
這裡是琉璃塔、那兒是甜水巷。錄事巷裡全是歌伎,連碰碰手都不行;院街則一律是娼寮,只能上床還不管酒飯。繡巷的師姑們刺得一手精繡,連大內織造局也比不上;潘樓市沿街大小百餘家,都在半夜寅時(凌晨三點到五點)才開店做生意,又稱「鬼市」。大淨土寺的八菩薩像靈驗無比,畫中菩薩手上的小龍還曾破壁飛去,翌日圖裡的龍嘴便銜了只燕兒,與梁間結巢的一模一樣……
「胡說八道!」
不知何時兩人已行在一處,岳盈盈還想裝出冷若冰霜的樣子,卻給逗得杏眸微睜,忍不住一挑眉,笑啐:「天下間哪有這種事情?騙騙無知鄉下人還行,京裡的人也吃這套麼?」劫兆笑道:「吃!怎麼不吃?供廟求神,誰不想自己拜的菩薩靈驗?要說菩薩夜裡去偷漢,畫條褲子掉在壁角,只怕都有人趕著來膜拜。」
岳盈盈噗哧掩口:「你這人說話,忒也缺德!連菩薩都敢褻瀆。」
劫兆大笑:「我是京裡的,又不是無知鄉下人,哪裡吃這一套?」岳盈盈圓睜杏眼,殺氣騰騰:「好啊!你笑我是鄉下姑娘!」劫兆慌忙討饒:「女俠饒命!我這幾手見不得人的三腳貓功夫,哪兒有多的膽子?」岳盈盈佯嗔道:「有是沒有,剖開一看便知!」
劫兆笑著說:「也是道理。煩請姑娘麻利些,小的有點怕血。」作勢要解衣帶。
岳盈盈本笑得酣暢,面色忽白,握刀的小手微微顫抖,身子一晃。
劫兆明白她是想起了前日之事,暗忖:「不過是給本少爺開了苞,還爽得你死去活來的,幹嘛一副尋死覓活的德行?」話雖如此,心頭不知怎的一陣抽緊,生出一股莫名的愛憐;靈光閃現,拉著她的手奔入一條窄巷。
巷裡錯落的簷蔭下有個小午市,往來稀疏,連擺攤的都意興闌珊,倚柱打盹兒。
劫兆拉著她來到一攤,見地上一張小小胡床(類似近世的行軍折迭椅),面兒頂置了個陳舊的紅木小箱,遍插竹篾,支著一團團五顏六色的斑斕物事;箱後一名瘦小的青衣老頭和衣打瞌睡,閉起的眼角溢出薄膜似的濃濁白翳,居然是個瞎子。
岳盈盈被他拉得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也分不清是厭憎或羞恥,本要一把甩開他的握持,目光忽為紅箱所攫,「哇」的一聲輕呼,竟是又驚又喜。
那箱頂竹篾插的,正是一支支活靈活現、七彩繽紛的捏面小人兒,衣裳鬚眉纖毫畢現,有浴起的才人、升帳的元帥,平原走馬、巾幗將相,竹篾雖自不動,面人兒卻彷彿繞著紅箱戲台唱做起來,無論從哪裡看都是台好戲。
岳盈盈五歲拜入太陰閣主古玉寒門下,日夜鑽研精深刀法,須臾不懈,童年全是辛苦鍛煉的血淚記憶,幾曾見過如此精巧的玩意兒?她幼時除了一柄絕不離身的小巧眉刀,唯一的玩具就是兩隻繪滿人體經絡、旋緊機簧便能對拆一套「太陰手」的男女玩偶。「太陰手」是冷月刀法的入門武功,以岳盈盈的資賦,不出月餘便練出火候,這對精巧的泥偶從此無用,就算貼身收藏,卻連拿出來把玩的借口也沒有。
劫兆拿起一支宮裝美女給她,指著打盹兒的瞎眼老叟:「南瓦巷街的吳瞎子,京裡的奇人。入中京沒買他一支面人兒,就算白來啦。」老人醒來一笑,乾癟的嘴裡缺了幾顆牙:「四爺哪兒的話?老瞎子不過混口飯吃罷了。」
岳盈盈可憐他年紀一大把了沒人奉養,又瞎了眼,見面人精巧細緻,忽然閃過一念:「這般技藝,世間有幾個明眼人能做來?」不覺收起憐憫,微笑道:「老伯伯,您做的面人兒真是好,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喜歡的玩意兒。」語氣雖柔,卻滿是敬意。老人呵呵大笑,衝著劫兆豎起大拇指:「四爺!您這位姑娘好。心腸好,品貌肯定是好的。」
劫兆得意起來:「吳瞎子,你這就叫眼盲心不盲啦。」對岳盈盈眨眨眼:「光這幾支面人兒不算本事,讓你瞧瞧咱們吳大爺的看家本領。」吳瞎子打開斑剝的木箱,摸索著拿起一根竹篾,瞇眼凝神:「我準備好啦!四爺。您給說一說,姑娘生得什麼模樣?」
劫兆故作沉吟,拉著她的手小退半步,上下左右直打量,瞧得岳盈盈臉頰發燙,嗔道:「賊眼溜溜的看什麼?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隨手一掙,這回居然輕而易舉的甩開了掌握,指尖猶溫、驟離熱掌,胸口忽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你聽好了,」劫兆背轉身去,逕對吳瞎子說:「姑娘身如斜柳、腰如約素,眉黛如畫,英氣凌於嬌美;眸盈似雪,颯烈不掩溫柔。秋水為神玉為骨,夏勝荷莖冬勝梅。風吹薄命,舉世紅顏皆藺草;不畏橫逆,唯有此花向天飛!還有……姑娘愛穿紅衣,寧為俗紅留清艷,你別忘了。」
岳盈盈聽得有些癡,身子微顫,忽見吳瞎子雙手在箱後飛快動起,右手的指縫間隱約夾了枚削尖的竹片,連捏帶抹,不消片刻便含笑遞出一支面人兒,絳紅衫子裹著高挑曼妙的身段,雙腿修長,作奔月形狀;眉目宛然,竟與岳盈盈有幾分肖似,凝眸望遠的神情既飄逸又高潔,直如仙子出塵。
她伸手要接,又覺不可思議:「老伯伯,您怎知我的模樣?」
「我是不知。四爺說了,我便照著做。」吳瞎子搖頭微笑:
「這是四爺眼中的姑娘。」
(他……眼中的我?)
劫兆見她呆呆出神,逕自接過面人兒,輕輕握入她手裡,笑著說:「怎麼樣,他很厲害吧?」岳盈盈拿著捏面人兒,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忽爾回過神來,雙頰暈紅,眸裡卻隱有水光。劫兆不知怎的尷尬起來,抓了抓頭,故意嘻皮笑臉:「光聽形容便能捏出神韻,這是南瓦巷街吳瞎子的絕技,普天之下再無第二家。你要不試試,也讓他給我捏一個?」
岳盈盈破涕為笑,嗔道:「那還不容易?老伯伯,請幫我捏一支好色又不要臉的癩皮狗,拖了一口袋金銀財寶,滿街亂跑。」劫兆大喊冤枉,吳瞎子卻說:「四爺,姑娘算是看透你啦。」劫兆哭笑不得:
「他媽的,你個吃裡扒外的老東西!」旁人都笑起來。
岳盈盈將那支面人用手絹包好,小心收入行囊,告別了吳瞎子,兩人並肩前行。
劫兆拿著原先那支宮裝美女,比手劃腳解釋:「吳瞎子的玩意兒還有另一樣好處。這麵團都是摻糖、摻桂花末子蒸熟了的,又甜又香,以防小孩看了嘴饞,忍不住吃落肚去。」唯恐她不信,一口便咬掉了美女的腦袋。
岳盈盈阻之不及,氣得哇哇大叫,一拔眉刀:「這樣美的姑娘你都下得了手,看我給她報仇!」劫兆心想吃都吃了,難不成吐出來還你?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兩人打打鬧鬧,不一會兒來到街邊一處廣場,場中有座規模盛大、建築氣派的宮觀,雖然晌午已過,香客仍絡繹不絕,廟門上方高懸著烏木泥金大匾,正寫著「黃庭觀」三個大字。
當今天下道脈之中,天城山黃庭觀算是極為興盛的一支,掌教黃庭老祖號稱一百六十多歲,已是神仙般的傳說人物,聲名猶在中宸六絕之上,信徒流布極廣,在各地都有分觀。京城是照日山莊的勢力範圍,劫家歷代均遣子上天城山學藝,關係之親密不言可喻。這城東的黃庭分觀由綏平府出資修繕、添供香油金身,迄今已逾五十年;由此推斷,當日城外紫雲山的那座黃庭觀,應該是在更早之前毀棄的。
劫兆突然想起夢中之人的話語,不由得停下腳步。
岳盈盈見是黃庭觀,面上一紅,卻看劫兆蹙起眉頭,神色罕有的凝重,脫口低聲問:「怎麼啦?」劫兆搖搖頭:「我做了個怪夢。」將夢裡那人說的話轉述一遍。岳盈盈武功高強,自來不信鬼神,微側著粉頸沉吟:「多半是你日有所思,才在夢裡又虛構了那人。」劫兆還是搖頭:
「那到底是誰救了我們?我與司空度明明清醒,卻動彈不得,這又怎麼說?」
說話之間,忽見一高一矮兩條身影從前頭巷子轉了過來,相偕踏入觀門;矮的圓如肉球,高的婀娜白皙,正是「五斗將軍」道初陽、「九天玄女」法絳春夫婦。
「「發春」她們怎麼也來了?」劫兆陡地想起三哥劫真所言,一擊手掌:
「是了!發春忒想比劍,定有致勝的秘密藏在這裡。」拉起岳盈盈的手,隨後跟入黃庭觀。岳盈盈聽他說起比劍奪珠的因由,以及劫真的推斷等,不覺失笑:「你三哥說得有理,只怕是你想錯了轍。將軍菉與黃庭觀雖同屬道脈,但一是符菉派、一是丹鼎派,彼此之間至多是遊方掛單的交情;要說干係,你家累世求教於天城山,可親得多啦,法絳春怎能向黃庭觀借將?」
劫兆一愣,覺得她言之成理,只是面子上掛不住,一徑握著她纖長的玉指,低頭猛往前衝:「總之……總之看看又不會死!天知道牛鼻子是不是都穿一條褲子?」岳盈盈抿嘴忍笑,任由他拉著:「是啊是啊,道士的褲子挺大,那也是很難說的。」
法絳春夫婦入了大堂,與一名身穿杏黃大袍的知客道士寒暄些個,被延往後進。
劫兆正要尾隨,背後忽有一人叫喚:「四爺!真是久見啦。」回過頭,一名青年道士稽首執禮,同樣是黃袍玄冠,正是中京城東分觀的新任知堂執事真啟。
天城山除了百歲奇人黃庭老祖之外,現今的弟子計有「玄、元、真、應」四輩,這真啟只比劫兆大了幾歲,當年曾在本山的元清道長座下一同習武,算得上是一起闖禍受罰的童年玩伴。兩人多年沒見,把臂相敘,劫兆笑著說:「幾時上京的?也不來尋我!你小子倒挺本事,年紀輕輕,居然混到中京分觀來當執事啦!過兩年只怕要接掌本山了罷?」
真啟連忙稽首:「四爺說笑了。這兒的觀主元常師伯要調回本山,家師近日將赴京接掌觀主,命我先行,來瞧瞧京裡的風土。」劫兆當年在山上學藝,可也沒少挨了元清的板子,一點都不想看到他,胡亂應付幾句,忽問:「元常道長呢?我爹今年過生日時,想給觀裡添點什麼,讓我跟道長商量商量。」
真啟眉目一動,稽首道:「師伯適巧不在。要不我讓師伯回來之後,到府裡問候莊主、四爺?」劫兆搖搖手:「何必這麼麻煩?我到後堂候著,元常道長回來,再煩你通報一聲。」真啟莫可奈何,引兩人往內堂去。
黃庭觀拜的是元始天尊,神像立在大堂之內,供信眾門徒頂禮,內堂則空置一座神龕,名目曰「接神」,因為黃庭老祖雖然百六十歲了,畢竟還未羽化登仙,不准門徒建立生祠膜拜,門人弟子便立著空龕,以示「師尊常在」的意思。
中京分觀的內堂十分寬敞,佈置樸素,反映出觀主元常道長清靜自持的個性。劫兆、岳盈盈兩人入座飲茶,真啟也在一旁陪著說話。劫兆里外都沒瞧見法絳春夫婦的蹤影,心中一動:「奇怪!難道真給盈盈說中,她們竟往號房(廟觀中招待同修掛單住宿的客房)去了?」
岳盈盈察言觀色,起身一拱手:「真啟道長,我家裡是拜佛茹素的,不便在觀堂久待。我到花園透透氣,唐突之處,還請道長見諒。」真啟見他二人並肩而來,岳盈盈又生得清麗脫俗,舉手投足一派大方,頗有名門閨秀的氣度,以為是劫家未來的四奶奶,哪裡敢得罪?起身連連告罪,一路送出堂去。
「好個知機的丫頭!」劫兆肚裡將她誇上了天,益發覺得盈盈無比可愛。
為使她方便行事,劫兆勉強纏著真啟說話,追憶昔年山上偷打黃狗、偷看村姑洗澡的歡樂往事。真啟唯唯諾諾,如坐針氈,劫兆說得老沒意思:「怎麼人長大了,卵蛋倒像忘在山裡似的?」忽然一陣濃重倦意襲來,慢慢支頤點頭,聲音越拖越長,終於闔上眼皮。
◇◇◇
黃庭觀之外,又有兩條婀娜儷影行來,路人紛紛駐足呆望,還有推車撞上牆的。
「姑娘真是天仙化人,」向來冷眼冷面的商九輕難得微露一抹笑意,對著身畔的貂裘麗人低聲說:「便是入了京,依舊傾城傾國,凡夫俗子絕難抵擋。」
貂裘細裹、長髮垂曳,纖細的身子剔透玲瓏,來人自是玄皇欲聘未果、猶撿寒枝的神秘女軍師文瓊妤。「姊姊說笑了。」文瓊妤含顰一抿,連促狹的笑容都有幾分雅逸:「約莫是夏末秋初便已穿起裘袍,路人想看看是哪個女瘋子。」
「姑娘寒病好些了麼?」商九輕流露罕有的關心。
「我這病是胎裡帶的,怎麼都治不好。」文瓊妤淡然一笑,麗色生暉,竟連額際的細金鏈子也為之黯淡。「女子美貌,乃是最大的不幸。易得男人覬覦,又受女人排擠,攬鏡自照,還得與年華相爭;一旦建立功業,卻要終生背負解帶臥床之譏,讓人疑心你的成就都是陪男人睡來的。姊姊說,世間冤枉,豈有如斯?」
商九輕搖頭。「姑娘這般大才,世間男子誰能比得?若無姑娘搭救,別說是我的清白,就是性命也已不保。誰要說姑娘的閒,我商家堡第一個饒他不過。」文瓊妤微笑:「姊姊面冷心熱,是性情中人,唯在此世立足、肩負舉族興復者,不宜有過熱心腸。且不說旁的,若有一天瓊妤拒絕了玄皇的好意,不願為寒庭效力,玄皇必派姊姊殺我,到時姊姊殺是不殺?」
「這……」商九輕微露錯愕,顯然沒想過這種可能。「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玄皇必不忍……」文瓊妤淡然揮手,纖小的柔荑探出袍袖,被陽光照得略顯透明:「天仙美貌,只能充作嬖妾,玄皇若得不到我,決計不敢為別人所得。姊姊久居麾下,怎會不知玄皇的性子?」
商九輕半晌無言,勉強反駁:「玄皇麾下多有能人,未必便派我……」
「未必派姊姊來殺?」文瓊妤抿嘴嫣然:「姊姊與我相善,玄皇必派姊姊前來。
九幽寒庭若容不下我的人,自也容不下我的心,姊姊下不下得了手,卻與商家堡的忠誠有關。」商九輕猛被點醒,驚出一背冷汗,想起玄皇睚眥必較的個性,忽然有些無措。
文瓊妤淡淡一笑。「姊姊素來寶愛我,沿途相守、曲意照拂,都是出自真心,沒半點虛假。姊姊且寬懷,若不幸真有這麼一天,瓊妤必為姊姊備下一策,解去玄皇疑慮,令商家堡長久平安。」商九輕喜道:「多謝姑娘!」
兩人自午宴後出府散心,一路行來,不知不覺到了黃庭觀。
「姑娘也拜神仙?」
文瓊妤微笑搖頭,一指觀頂。
「這廟庭上佈滿「雲夢之氣」,我大老遠瞧見了,著實好奇,不覺來到此間。」
「雲……雲夢之氣?」商九輕蹙眉,白得微帶冰藍的尖細臉蛋浮露些許疑惑。
「天地萬物之中,莫不有氣,人也不例外。臟腑內有血氣、經絡中有脈氣,練武之人身懷內氣,修道之人煉化精氣;母腹胎息,自是清氣,五穀入體,便生濁氣……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其中有一種神秘幽微的散氣,當人體虛弱、魂不守舍的時候,才會從頭頂氤氳微露,薄得像雲霧一般,肉眼難見,被認為是從三魂七魄裡散逸出來的。」文瓊妤解釋:
「這種氣只有在生病、彌留或睡夢之中才會出現,所以叫做「雲夢之氣」。」
商九輕舉手遮住陽光,眺望屋脊半晌,搖了搖頭:「姑娘非是凡人,才見得雲夢之氣。我眼力不佳,實在看不出端倪。」文瓊妤微笑:「「羽衣煙霞」商九輕以暗器鞭索聞名北域,若說目力不佳,豈非舉世皆盲?觀氣須藉由獨特的相人辨氣之術,與眼目無關,我師門裡有一套名曰「相帝王」的辨氣術,用來挑選有王霸之氣的主君,因此能見。」
「原來如此。」
「但我從沒見過如此濃厚的雲夢之氣。」文瓊妤斂起笑容,蹙眉沉吟:「若以數量推斷,除非這座廟裡有幾千人同時睡覺作夢,能令薄薄的雲夢之氣聚如虹霓,數里之外猶能望見,而且久久不散,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黃庭觀向以道門正宗自居,莫非真有奇術?」
商九輕淡淡的說:「姑娘若有興致,入內一探便知。」
文瓊妤嫣然一笑。「就等姊姊這句話。有「羽衣煙霞」相伴,我怕甚來?」
◇◇◇
「好小子,你終於來瞧我啦!」
劫兆睜開雙眼,身前卻一片霧濛濛的,不由得伸手一揉,豈料還是微帶朦朧。
「別揉啦!傻瓜,」那把嘶啞的聲音嘿嘿笑著:「這是在夢裡。你作夢夢過很清楚的麼?」劫兆以為自己聽錯了,順著眼角餘光瞟去,忽見肩上一片杏黃衣擺,衣裡伸出半截蓮藕似的短腿,腿下穿著乾淨的白襪黑鞋,那腳掌怕沒有半條甘薯大,正是當日在紫雲山嚇走司空度的老妖怪。
劫兆被笑得火起,竟忘了害怕,勃然大怒:「他媽的!你跑到我夢裡也就罷了,居然又騎在老子肩上。給你這老混蛋的爛鳥一跨再跨,老子以後還賭錢麼?」那人往他後腦勺上猛搧一記:「胡說八道!什麼爛鳥?老人家這輩子還沒用過哩!」
劫兆趁他說話,雙手往腦後一摁:「還不捏死你這變態侏儒?」砰砰兩聲,全摁在腦後,疼得他眼冒金星。「難……難道他只有下半截?」這時終於懂得怕了,忽聽那人大笑:
「笨蛋!這是夢啊!我讓自己的身子消失,你自然打不到。」
劫兆放棄與他糾纏,舉目四望,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世上哪有這樣的地方?
「難道我真的置身夢中,心想事成?」念頭一起,周圍的雲霧突然滾動起來,幻化成一個又一個的裸裎美女,燕瘦環肥,有認識也有不認識的,劫英、岳盈盈、文瓊妤、瓶兒,連寡居多年的大嫂、蒙著黑紗的蘼蕪宮使者武瑤姬也赫然在列,當真是各有各的妙處,美不勝收。
他隨手抓來一名腰腴頸細、白皙嬌嬈的美貌婦人,揉著她圓滾彈手的胸脯,婦人柔聲嬌啼,又快美又矜持的文靜模樣可比蕩婦更誘人;往豐潤雪白的股間一摸,早已滑膩得一塌糊塗。
劫兆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通通不見,心下大樂:「當真要怎麼便怎麼,果然身在夢裡!」摟著婦人往腿心一坐,龍陽戳入一團火熱黏肉裡,花徑嬌嫩異常,堪堪吞納整根滾燙的陽根,內裡膩軟蜜纏、無比舒爽,蛤嘴那圈肉膜子卻束得人肉麻兮兮,隱隱催洩。
婦人讓他緊摟著,雪白的小手卻軟弱的推他胸膛,彷彿受不住巨陽的火熱,半截嬌軀微向側彎,雪膩膩的細長粉頸低垂,渾身簌簌發抖。她絕非十來歲的少女,身子有著少女不及的膩潤豐腴,然而養尊處優、悉心保養,赤裸的胴體找不到一絲歲月痕跡,只有少婦動人的風韻。
劫兆見她不住顫抖,身下被箍得十分舒爽,等不到她扭腰取樂,逕自向上挺聳;初時也不甚大力、不求快狠,只是腰臀極有韻律的上頂,嬰兒臂兒粗的巨陽滿滿撐擠著肉膣,雞蛋大的火熱龜頭規律地觸著花心,每一下都點得婦人仰頷抬頸,雪白的大腿一顫,死咬著櫻唇打哆嗦,急促的呼吸漸漸失去拘束。
「嗯嗯嗯……啊、啊!不……不要……別……啊……」
美婦人抿唇不肯出聲,卻抵不住身子裡那逼瘋人的舒爽,嗚嗚低泣起來。劫兆見她眉目如畫、美貌已極,難得的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溫良嫻靜,幹起來頗有逼良為娼的痛快。美婦人似是極少運動,抽插幾下,雪白的玉頰已染滿重霞,連脖頸、胸口都緋紅一片,軟綿綿的脫力癱倒,幾欲暈厥。
劫兆攫住她飽滿碩大的梨瓜美乳恣意揉捏,低頭密吻:「夫人,感覺如何?」
美婦人被肏得進氣多出氣少,櫻唇不住開歙,軟弱呻吟:「淫……淫賊!你……
你知我……我是何人?竟敢奸……姦污我的清……白……啊……不、不要!不……不要再頂了……啊……」劫兆故意插得更慢、插得更重,每一下都送到膣底,撞得婦人全身發抖,美目翻白,花徑裡汨汨出漿,居然丟得暈死過去。
「哼!這般不濟事,也敢威脅本少爺?」劫兆冷笑,將婦人平放在地,用雙手好好享受了她動人的曲線,扳開漿汁狼籍的腿根,將還硬得發疼的巨陽狠狠送入。
美婦人被插得甦醒過來,只覺腹中有一支巨大的炙熱火鉗進出,擠開嫩膣裡的每寸肉褶,粗暴地遍塗愛液,卻又不漏掉任何一處,那種擠脹擦刮的感覺已分不清是美是痛,身子似將爆炸,尖聲哀鳴:「要……要死了、要死了!好……好熱……啊……
啊……啊、啊啊——!」抓著劫兆的手臂仰頭抽搐,突然無聲一拱,竟又暈厥。
劫兆撫著她香汗淋漓的俏臉,美婦人云鬢散亂,嫵媚俏皮的墜馬髻搖得歪斜,髮絲被汗水淚水黏在桃腮邊,襯著雪白耀眼、劇烈起伏的飽滿乳瓜,令人愛不釋手。劫兆摸著摸著,突然覺得她十分面善,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嗯,光著身子認不得,興許穿上衣服好些。」
退出陽物,忽然白煙一晃,美婦人已穿上衣裳,衣作大袖交領,飾有繡金鳳紋、加雙佩小綬,分明是一襲華麗的鈿釵襢衣,只是襟口被扯了開來,露出猶染桃紅的酥膩胸脯,髮髻散亂,還是方才被劫兆盡情蹂躪完了的模樣。
就算劫兆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婦人,卻清楚知道這身衣裳的來歷。
普天之下,這飾有鳳紋的鈿釵襢衣只有一個女人能穿。
「你……」劫兆吞了口唾沫,頓時有些結巴:
「你是皇后娘娘?」
天聖王朝的皇后獨孤貞,大婚那年正好及笄(十五歲),比皇上還大了三歲,算算今年恰好廿七。劫兆十歲時,曾跟著父親入宮給聖上拜年,身穿大袖禮衣、頭戴四鳳珠冠的獨孤皇后親下金階丹墀,輕撫他的發頂,呵得他滿面香風:「好乖啊!你就是雲姊姊……不,是三夫人的孩子麼?生得這般漂亮,與劫大人的豪勇英姿全然不像呢!」愛憐的摸他臉頰,湊近耳邊輕聲說:「媽媽不在了,就算旁人都不喜歡你,你也要喜歡你自己喔!」
(我剛剛干的……是當年那個溫柔和氣的皇后姊姊麼?)
劫兆倒退兩步,忍不住微微發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犯下了抄家滅族的大罪。
——姦淫當朝皇后!
獨孤皇后悠悠醒轉,飽滿的酥胸起伏不定,幾乎彈出衣襟;檀口裡兀自輕喘,軟弱的嬌軀還支不起來。「你……你是何人?竟如此大膽!」她又恨又怒、又是悲憤,偏偏身體十分誠實,兩腿間那被烙鐵貫穿般的痛快,仍刺激著敏感嬌嫩的成熟胴體,彷彿再被那猙惡的巨龍輕輕一挑,又將要攀上巔峰。「難道你不知道,擅闖禁宮、凌辱皇后是連誅十族的死罪麼?你……你便是不惜死,難道也不為家人著想?」
劫兆震撼之中,忽然生出些許悵然。
(姊……皇后娘娘畢竟不認得我了。)
忽然發起狠來:「姦淫皇后又怎的?我身在夢中,愛干誰就干誰,天皇老子也管不著!」賊笑著撲過去,「唰」的一聲扯開她的衣襟,兩顆雪白奶潤的巨大梨瓜彈繃出來,宛如活物。
獨孤皇后花容失色,尖聲抵抗,無奈手無縛雞之力,轉眼就被劫兆壓在身下,上身的華麗襢衣被剝至肘下,層層迭迭的正好箍住藕臂,令她動彈不得,飽滿如梨、尖挺似瓜的碩大椒乳被勒得向前凸翹,美好的曲線一覽無遺。劫兆按住她的身子,粗暴的撕開下裳,又硬又翹的龍陽沾滿淫水,用力插入。
「皇后娘娘!草民這樣插您,插得您爽不爽啊?」劫兆嘿嘿賊笑。
獨孤皇后亂搖螓首,嗚嗚飲泣,飽滿的乳房被搓揉得不住變形,嫩膣裡的強烈快感如潮浪般一波波襲來:「住……住口!嗚嗚……不、不要!你……你住手!不……
不可以……啊啊啊……」
劫兆幹得興起,把手一揮,白煙乍來倏去,獨孤皇后身上的殘衣全都消失不見,被剝成雪潤潤的一頭白羊。她肘間的束縛盡去,雙手忽然恢復自由,還來不及掙扎,驀地被翻轉過去,體內的如潮快感猶未消退,劫兆已捧起她渾圓豐盈的雪臀,龍陽盡根而沒。
「啊啊啊————!」
這強烈的衝擊遠超過嬌貴的皇后所能承受,美麗的少婦獨孤貞被滾燙的巨陽撞得上身拋起、旋又摔落,猶如狂風暴雨中的小舟,甩亂一頭如瀑烏鬟,纖直的藕臂完全撐持不住,軟弱的搖拱著細薄如貝的小巧肩胛;彷彿要與肥潤的腿股相比美,細圓的蜂腰被搖得像要斷了似的,獨孤皇后無助的屈膝翹臀,化成一頭嗚嗚哀鳴的小牝犬,任由身後沾滿她膩潤淫水的大陽具恣意進出,撞得液珠飛濺。
「好……好丟臉!不、不可以的!這樣……這樣太淫蕩……啊啊————!」想伸手摀住水漿漿的陰部,幼細的腕子卻被捉住,熟瓜欲墜般的雪玉乳球隨即失陷,捏入一隻貪婪濕滑的魔掌。
獨孤貞出身書香門第,父祖輩裡出過三位宰相,她從皇帝陛下滿十五歲時開始受臨幸,從沒擺過如此羞恥的姿態。皇帝御后妃時均有內監在一旁記錄,用的姿勢、抽添的時間都有規定,獨孤皇后是天下母儀,自然要做後宮的表率。
劫兆將她插得死去活來,猶未盡興,捻指一彈,「啪!」一聲白霧消盡,獨孤皇后身前已多了面半人高的橢圓大鏡。
獨孤皇后好不容易才抓到可供攀持之物,勉強扶起,發現鏡中一具趴如母狗的沃腴女體,黑髮白肌、香汗淋漓,搖晃的雪乳掀起一片耀眼酥浪,紅如染櫻的俏臉上眼波迷濛,被幹得檀口微張、淌出香津,說不出的淒艷淫靡。
(這……這就是我麼?這就是……我真正的樣子?)
美麗的皇后心中悲苦,卻連哭泣的力量都被撞得四散崩潰,勉強別過頭去,不願看見自己的不堪,身子卻被肏得不由自主向前搖,慢慢攀上鏡緣,雪白汗濕的巨乳貼上冰冷鏡面,瞬間嫩膣裡一陣痙攣,丟得魂飛天外。劫兆兀自不放,單純而猛烈的進行活塞運動,嘴裡荷荷如獸咆,插得風狂雨驟。
「不、不……要了!我……我今天好淫蕩!怎麼這樣……啊、啊啊啊————」
劫兆一洩千里,把濃精灌滿皇后嬌嫩的膣腔,燙得她一丟再丟,死死厥了過去。
劫兆摟著她倒地喘息,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臂間濺上幾點溫熱,俯見獨孤皇后兀自閉眼,彎睫下卻有珠淚淌落。
「原來……原來我是這麼淫賤的女子,要像母……牝犬一般遭人強姦,才有做女人的滋味。」她笑得很苦,滿是自嘲之意,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再難頓止:「難怪皇上一眼就知道我賤,寧可去找宮女伶人,原來……我連她們也不如,只是一條母狗。」
劫兆輕撫她雪潤光潔的肌膚,終於明白何以她天生膣肉嬌嫩、伴君多年卻毫不鬆弛,原來是受到了陛下的冷落。他滿滿將她抱入懷裡,湊近耳珠蜜語:「我的皇后姊姊,你一點也不淫賤。這是夢,是老天爺賜下的美夢,讓你明白做女人的快活,明白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錯;夢醒了,夢裡的一切都會消失,你仍是貞潔高貴、臣民愛戴的好皇后,什麼都沒有變。」
獨孤皇后被哄得全身酥綿,耳鼓裡磁顫顫、熱烘烘的,偷偷磨蹭著腿根,只差沒又丟了一回。半晌才閉目吐息,撫著發燙的面頰,口吻裡有幾分沈溺與茫然:
「這……全都是夢?」
「都是夢。」劫兆微微一笑,彷彿又回到十歲時那個被美麗的皇后姊姊抱在懷裡的皇城午後,他背擁著懷中玉人,親吻她汗濕的豐潤長髮。「皇后姊姊,這句話陪著我很多年了,沒想老天爺安排我今天把它還給你——就算沒有旁人喜歡,你也要喜歡你自己喔!」
獨孤皇后閉目流淚,忽然香肩微顫、睜眼回頭,卻已化做一陣輕煙不見。大鏡、美人……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偌大的境域裡什麼也沒有,仍舊是一片白茫。劫兆全身服裝齊整,盤腿坐在地面上的霧團裡,歎了口氣:
「好啦!如果你是要告訴我「夢裡情幻假猶真」的話,我算是懂了。在這裡要什麼有什麼,可是醒來之後什麼都沒有意義,對罷?」
「有慧根!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他肩上那把蒼老的聲音呵呵大笑:「從夢境中脫離之後,你還是可以帶走一樣東西,也因此你今天才又回到這裡,才又遇見了我。」
劫兆心中一動。
「你是說……「記憶」?」
「對。」那人笑道:「嚴格說來,「心」與「體」都會殘留夢境的記憶;殘留在心裡的,會讓你第二天記得做了什麼夢,身體則會反應你在夢中所經歷過的。譬如你夢見自己被人追殺了一夜,翌晨醒來,即使你未必記得,卻不免會全身酸痛,是也不是?」
劫兆常做這種夢。每次捅了漏子,又或父親兄長交代的工作沒完成,他就一定會發這種惡夢。「所以你當日在紫雲山救我,也是用了這種法子?」他心念電轉:「用了「夢」的功夫?」
「差不多。」那人笑著:「簡單說,就是我讓你和司空度都睡著了,動彈不得、移屍出觀,其實是你們在夢裡看見的。司空度功力比你深,所以醒得早,不過他知道我隨時能讓他入睡,不敢輕舉妄動,自己乖乖進去帶走了人,把解藥留在你手裡。」
劫兆抓抓頭。「隨時讓人睡覺,聽來是蠻厲害的。不過他也不必那麼怕,是吧?
除非你趁他睡著了,偷偷來一下子。」
那人啐了一口:「呸,目光短淺!你想想:在夢裡跑了一夜,第二天醒來會筋骨酸痛,倘若我在夢裡刺你心口一刀呢?只消夢境裡的畫面、痛覺夠真,你的身體就會記得給人刺了一刀,就算醒過來,也會產生心律急促、呼吸失調等失血過多的症狀,不定就醒不過來啦。所以在尋常人的夢裡,痛覺是不存在的,便是你夢見給人砍了一百刀、一千刀,也不會覺得痛,這是身體在保護你的緣故。」
劫兆倒抽了口涼氣。
「而你,卻可以讓「被殺」這件事在夢裡真實重現?」
「而且在睡夢的境域裡,無人能勝過我。」那人洋洋得意。
「這是種武功麼?」
「可以算是。不過只有讓你進入睡夢之後、仍能保持神識清醒的武功,要像我這樣縱橫夢土,無所不能,可不是靠修習武功可以成就的,需要特別的條件。」那人說著,忽然敲他腦門一下:「拉拉雜雜扯半天,都給你扯偏啦!小子,你即將大禍臨頭了,想不想學點防身的本事?」
劫兆聞言一凜。「你三番四次說我『大禍臨頭』,到底是什麼事?」
那人嘿嘿兩聲:「此乃天機,不可洩漏,洩漏則為禍更烈。我能做的,只是教你渡過難關的本領;你愛學不學,我也沒辦法。」劫兆兩手平攤,無奈聳肩:「那真是多謝你的好意,心領啦。你專程到我的夢裡,也算是很有心了,可惜本少爺命太嬌,什麼內功都練它不起,勞您多跑一趟,謝謝、不送!」
那人騎在他的肩上,雖然一點重量也沒有,劫兆卻能清楚感覺他拍手大笑的那股振動。「你這身「六陰絕脈」的確是個大麻煩,我研究了十八年,始終沒能找出根治之法,想來也對你不住。」
「六……六陰絕脈?」
「是啊!」那人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根長竹竿,白霧散去,劫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白沙綠蓼的小河灘上,腳邊驀地鑽過一長列搖晃肥鴨,在潮濕的沙地上留下兩排淺淺掌印。「喏,人身有十二條基本經絡,溝通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稱之為「十二正經」。」
劫兆忍笑逗鴨子玩:「那像我這種與常人不同的,便叫「好不正經」麼?」
那人搧他一腦袋,青竹一比,鴨子通通不見。「除了十二正經之外,還有奇經八脈。常人一呱呱落地,十二經便循環運作,送行脈氣血氣,系以為生,但奇經八脈卻各不相通;練武之人,便是以種種法門打通奇經八脈,與十二正經形成一個更大、更深的循環,因此倍力於常人,潛能深不可測。
「所謂「內功」,就是鍛煉十二正經的血脈之氣,用以打通奇經八脈的法門。但有的人一生下來,十二經的血脈運行便與尋常人不同,所以故老流傳的內功訣竅對他們全然無用,除非天縱英才,能自己憑空想出一套鍛煉內功的方法,否則一輩子都無法修練內勁,對武者來說是世上最糟糕的體質,故稱「六陰絕脈」。陰並不是陰陽的意思,而是指「壞」、「惡」,而六則是陰的極數;「絕」這個字,我想我就不必解釋了。」
「簡單來說,就是「倒霉到了極點的爛身體」。」劫兆自我解嘲。
「沒錯。」那人居然表示同意。「一般說來,六陰絕脈大概是幾萬、乃至幾十萬人裡也找不出一個,而且多是先天伏病的孱弱體質,鮮少有活過六歲的;就算順利長成,每個人的異常也不盡相同,「六陰絕脈」只是個統稱,其實指的一群南轅北轍的病人。」
「所以,就算有個身負六陰絕脈、能無師自通的武功天才留下內功秘訣,也不代表我能修練成功?」
「能笑著承認這個殘酷的事實,你已經算是天才了。」那人語帶嘉許:「「六陰絕脈」就是廢物的代稱,幾乎跟斷手斷腳差不多……不,絕對比斷手斷腳要慘,至少斷手斷腳的內家高手還是有的,反而更有型。不能練內功就什麼都幹不了了,連當條雜魚都嫌累贅……」
「你是專程來勸我自殺的麼?」
「當然不是。憑你那幾手軟趴趴的劍法,恐怕連自己的腦袋都剁不下。」那人冷笑:「你能活過十八歲,代表你的身體非常強韌、氣血暢旺,天生擁有過人的精力,才能熬得住血脈不停變換運行的耗損。若無六陰絕脈的拖累,你……」
「簡直就是人中龍鳳?」
「何止龍鳳?簡直就該長出四隻蹄子、爆出滿頭硬鬃,當場變成一頭英明神武的無敵種馬,成為人中赤兔!」劫兆嘴角抽搐,捏緊拳頭爆出青筋:「你還是一刀戳死我算了……我幹嘛要在夢裡受人污辱?你讓我醒過來好不?」
那人一竹竿抽他大腿,抽得他呲哇亂叫。「我研究了十八年,終於領悟了一個道理:既然六陰絕脈沒有對應的內功心法,與其鑽研能用於六陰絕脈的內功,倒不如直接放棄內力,另外想過能攀上武學巔峰的路子。我想到了兩個法子。」
「哪個比較有效?」劫兆唯恐再吃竹子,硬生生把刻薄話吞下,沒好氣的問。
「這得由你來告訴我。」那人嘿嘿一笑:「我們從簡單的那個開始。當外功練到化境之時,就算對方能一劍震得你兵器脫手,但你的劍卻快、准到了令他無法出手的地步,縱使他內力遠勝於你,又哪裡有施展的機會?」
劫兆聽得眉目一動,心思飛轉,想起自己在紫雲山破廟裡格殺何言勇、重創古不化的情形,何古二人的內功修都遠勝於他,最後居然都折在他的巧計之下,正與那人所說不謀而合,忽然有些心癢起來。
「不過,」劫兆眉頭一皺:「在我家的《烈陽劍法》之中,也有「金霞萬道」、「偏映霓虹」之類的精巧招數,我從前盡撿這些來練,但無大日功相佐,臨敵時也是三腳貓的套路,難有大用。你這句「外功練到化境」說得容易,可什麼樣的武功才算是外門的極致?」
那人笑著說:「我有套一百零八路的劍法,名曰《幻影劍式》,每路少則三十六招,多則數百不等,招中藏勢,每勢另有繁複的步法、身法、拆解應敵等諸般法門,勢與勢、招與招、路與路之間更有不同的串連搭配,絕無一勢相同,誇稱普天之下最為繁複的劍法,你敢不敢學?」
劫兆瞠目結舌,忽然雄心湧起:「我不能學內功,那是老天爺故意搗鬼,不給我公平的機會。我腦子又沒毛病,你若是能學,怎地我學不會?」大聲道:「學就學!
便只一夢間,我要拚上一拚!」
「好!有志氣!」那人樂得呵呵大笑:
「不過夢裡的辰光較現實世界長,就像你以為自己被人追殺了一夜,其實不過是眼珠子轉上幾轉而已,咱們倆時間多得是。為了安全起見,我教你一套收納神識、潛心入夢的法門,讓你做夢時仍能保有心識,不僅平白多出了幾十倍的修練時間,也方便咱倆兒碰頭。」提掌一按他的頭頂,劫兆不由自主盤膝坐下,三花聚頂、五心朝天,那人在他耳邊頌了篇兩百多字的心訣,逐句解釋穿雲透虛、凝聚精神的諸般法門。
「這部功訣叫「雲夢之身」,不是內功,卻與內家存想之術有關,日後我教你第二個法子時自會闡明。」那人殷殷叮囑:「「雲夢之身」難在初入夢時,如何從混沌蒙昧中抓住真我,反照空明。你仔細琢磨,功成後不僅能來去夢中,連睡覺也能自行應敵,誰都不能傷你分毫。」
劫兆記心極好,不多時便將心訣背得滾瓜爛熟,隨手在空中書寫,留下斗大的白茫霧字,每寫完一行便抓下來吃了,嚼得鼻中耳洞都噴出徐徐輕煙。
他斜瞟著肩上小小的白襪黑鞋,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
「你要教我劍法,總該露個臉罷?」
「就憑你這個段數,還用不上我。」那人冷笑,竹枝一揮,劫兆手裡多了柄劍,河灘那頭一陣喔喔亂啼,一群五彩斑斕的公雞、母雞爭逐而來。「上啊!這些都是你的老師。」
「雞?」劫兆簡直不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我跟雞學武功?」
「還有鴨。」那人難得嚴肅說道:「今日時辰不多,若只求保身,這兩路儘夠用了。喂!你還發什麼楞?老師已經開打啦!還不快過去?瞧仔細了,那便是《幻影劍式》的第一路——」
「燭夜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