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心中只是擔憂紫緣安危,慕容修一來便對雲非常挑釁,他也不怎麼注意,見得雲非常稍有分神,不假思索,一劍橫削雲非常左脅。這一劍來勢雖非極快,但是方位勁力,俱是拿捏得巧妙無比,雲非常一不留神,劍光已將及體。不料他應變奇速,在劍勢之下一個打滾,這一劍仍給他閃了開去,但也遭劍風波及,衣衫裂了一條小縫。
雲非常一滾便即站起,罵道:「臭小鬼,打擾你爺爺說話!」慕容修哈哈大笑,道:「不壞,不壞!文淵小子,你要是功力再高幾段,倒是可以代我送這老頭上路,現下可不不成。你讓開,交給我來。」說著手腕一抖,腰間長劍出鞘。
藍靈玉站在他身後,手中也已握了雙戟。
雲非常冷笑一聲,正待說話,忽爾客棧之外遠遠傳來一陣哨聲,極之尖銳,又極高亢,猶如一道利刃劃破夜空,突兀之餘,更見詭異。
那黑面男子目光望向窗外,道:「雲二哥,似乎抓到那群鳥兒了。」雲非常面露喜色,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笑道:「妙極!我可得親自去瞧瞧。」朝藍靈玉望了一望,色瞇瞇地笑道:「這丫頭生得好美,實在難得。小女娃,你在這兒等著,待爺爺我吃了那些雲霄派的小鳥兒,再來好好照顧你。」藍靈玉聽他出言戲侮,心中甚怒,右手短戟指向雲非常,罵道:「不知羞恥的老賊!」
文淵聽他說到「雲霄派」三字,心中一驚:「他們在對付雲霄派?難道呼延姑娘、秦姑娘、柳姑娘她們被捉了?」
忽見慕容修猱身上前,喝道:「雲非常,你還有命走嗎?」說話之間,三尺青鋒縱橫而出,三橫一縱,「王字劍」氣勢雄渾,直有將雲非常斬為六塊之勢,一出手便是狠辣殺著。雲非常知道慕容修劍法厲害,自己手無寸鐵,不欲硬接,轉身便走,竄出房門,那黑面男子替補其位,右手卻已多了一根精鋼判官筆,正面迎接大縱橫劍法猛招,筆法來去,鏗鏗鏗鏗,將這霸道異常的四劍一一擋下,再一揮筆,竟盪開慕容修劍刃。那男子微笑道:「在我面前殺人,需得經我生死簿論定才成。」
慕容修嘿嘿冷笑,右臂一振,長劍陡發嗡然長鳴,道:「裴含英,你這」活判官「的名號,到底是誰封給你的?當真胡說八道!你要是不知好歹,敢攔我去路,我可要你變個死判官了。」
那黑面男子裴含英道:「你要是有本事,盡使無妨……」忽聽文淵叫道:「讓開了!」一步上前,立呈虛無飄渺之態,手中長劍顫動,身法劍法,盡出於「蝶夢遊」奧秘。裴含英略一斜身,手中判官筆疾點而來,迎向劍刃,卻見文淵一退一進,身形閃動之際,已從他身邊出了門外,叫道:「慕容兄,勞駕你對付這人!」更不停留,直追雲非常。耳聽慕容修在身後叫些什麼,也沒放在心上。
他躍下階梯,飛快衝出客店,遠遠見到雲非常身影飛奔而去,心道:「這老頭卑鄙無恥,要是雲霄派的姑娘真落在他們手上,豈有倖免之理?無論如何,不能讓這老賊得逞。何況紫緣的行蹤,還要著落在這老賊身上查知。」他展開輕功,遠遠在雲非常身後,雲非常自然也已察覺,卻無意出手阻截,心道:「這小子非三兩招所能打發,不如把他引到那兒,同那些傢伙聯手,料理這小鬼當簡單得多。先前才打過一個功力不差的小鬼,現在又有一個,何必跟他多耗力氣?」
文淵若要出盡高妙輕功,也能追及雲非常,但他有意解救雲霄派諸女,那麼雲非常等於是帶路的指標,也不必急於跟他動手。兩人各有主意,一前一後,奔出十餘里,來到一個山澗之中,遠方隱約傳來爭鬥驚呼之聲。
奔到近處,只見那地勢是一條河水流穿兩面山壁之間,在其中拐了個彎,河彎處聚集了百餘人,其中一半赫然是雲霄派群女。這許多人分成兩群,雲霄派諸女被困在河彎中,其他人都是男子,佔住了唯一的陸地方向,只因三面都是河水,雲霄派諸女無法離散,看情勢已被圍困在其中。只見兩群人之間讓出了一塊空地,陣陣金光閃爍不定,三個身影穿梭來去,鬥得十分緊湊。文淵看得分明,那金光正是金翅刀所照映,三人之中,一人自是呼延鳳了。只見她以一敵二,身法微呈紊亂,似乎難以支持。
雲非常疾掠而前,雙掌齊向呼延鳳拍去。呼延鳳正在凝神與那兩名敵人交鋒,忽見雲非常橫加相攻,吃了一驚,金翅刀兩翼揮展,鼓蕩勁風,逼開三人的同時拔身而起,輕輕落在二丈之外,面有怒色。雲非常笑道:「金翼鳳凰,輕功果然不凡。來來來,讓爺爺好好疼你。」身子一晃,又已撲上。
呼延鳳怒道:「老賊,還敢胡說八道?快放了我白師妹!」右臂疾捲斗篷,化做圈圈金芒漩渦,猛然絞向雲非常。雲非常錯身閃過,從一旁竄了開去,一閃一讓之間,腳步滑至呼延鳳左側,右手勢如飛煙般連晃三掌,左手夾雜探向她腰際,來路之刁鑽,委實匪夷所思。就在這時,先前夾攻呼延鳳的兩人也同時攻上。
眼見呼延鳳陷入重圍,難以抵擋,雲霄派諸女紛紛驚叫起來。忽見一陣金環亂轉,交織著白芒吞吐,雲非常抽身疾退,那兩名男子也迅速退開,狀甚訝異。
呼延鳳的金翅刀光芒之旁,已多了一道森森劍光,持劍來援之人,正是文淵。
他跟在雲非常之後,來到此處,僅容他出得一招,便以絕佳輕功搶到他之前。
呼延鳳「夢吐白鳳」招數圈轉而出,文淵則以「八極游」大開大闔之劍意相輔,兩下猛招一齊守禦,竟連雲非常這等高手也佔不到半點便宜。
呼延鳳大為愕然,向文淵瞧了幾眼,躍開與他隔離丈許,道:「你……你幹什麼?」文淵道:「這雲非常為人卑劣,在下來助呼延姑娘一臂之力,日前誤會,留待退敵之後再行分說如何?」呼延鳳神情不可置信,又退開了一步,怒道:「你想在本姑娘面前耍花招,豈有這麼容易?」
只聽雲非常笑道:「哈哈,小鬼頭,你想騙這隻小鳳凰,可沒這麼容易。不如咱們爺倆兒合作,聯手將這群小鳥兒一隻隻捉了起來,豈不比你費盡唇舌來得容易?」
雲霄派中一個柔嫩的聲音叫道:「師姐,別聽他亂講,先退回來,我們慢慢跟他們周旋。」聽那聲音極是稚嫩,但是縈繞耳際,如在身邊咫尺響起,語音悅耳,更令人不能不加注意。文淵回身一望,但見諸女之中閃著一團銀光,一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姑娘裹在其中,身上穿的是一件銀光斑斕的斗篷,和呼延鳳所穿金色斗篷外形十分相似,容貌清麗之中,透著少女的純真氣息,與呼延鳳的冷艷丰姿正是兩個極端。
呼延鳳哼了一聲,瞄了文淵一眼,斗篷一披,身子朝後倒縱,拉開兩丈,轉身往雲霄派諸女走去。柳涵碧、柳蘊青越眾而出,拉住文淵雙手,兩人神情都十分欣喜,柳蘊青道:「文公子,你怎麼來了?」柳涵碧道:「我們正在頭痛呢,這些人個個都厲害得緊,你來幫忙,那真是再好也沒有啦。」
柳蘊青道:「是啊是啊,掌門師姐打得累了,秦師姐又受了傷,你既然來了,那就好啦。你總不會就這樣走掉吧?」文淵嗯了一聲,道:「這些人是雲非常的什麼人?」
柳氏姐妹眼睛一眨一眨,似甚驚奇,柳蘊青道:「你不知道麼?」柳涵碧道:「不知道便不知道罷,先過來,我們去看師姐怎麼樣了。」兩女拉著文淵回到諸女之中,雲非常也並不妄動,和那兩名男子退回包圍人群中,低聲商議些什麼。
雲霄派眾女或手舉兵刃,或凝神靜待,守勢如牆連綿,不讓敵人有機可乘。
柳氏姐妹帶著文淵快步走過,來到呼延鳳、秦盼影兩女之前。但見秦盼影神情憔悴,臉色蒼白,坐在地上,勉強向文淵笑了一笑,道:「文公子,你好!」
文淵見她神色,分明是身受內傷,躬身一揖,道:「秦姑娘,傷勢厲害麼?」
秦盼影點點頭,道:「卓善的明王大手印,的確厲害。」文淵道:「卓善是誰?」
但聽呼延鳳又哼了一聲,道:「」西天孔雀「卓善,你不知道?剛才那金髮番僧便是了!」
文淵一聽,遠遠朝雲非常一夥人望去,果見一個身披大袈裟的帶髮頭陀,蓄著寸許來長的短髮,色做金黃,身材高大異常,想非中土人士,正是剛才圍攻呼延鳳的兩人之一,另一人是個中年男子,神氣剽悍,目光如鷹,身上披著一件灰斑白底斗篷,卻不似金翅刀那般暗藏兵器。文淵道:「旁邊那位又是什麼人?」
柳蘊青搶先道:「那是狄九蒼啊,」摩天迅羽「狄九蒼,這兩個都是本派東宗的高手,怎麼你都不知道?」
文淵登時恍然,道:「是了,他們就是呼延姑娘所說的東宗叛徒?」呼延鳳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跟他們一夥,可還不能辨明,這話說不定是裝模作樣。」文淵苦笑道:「姑娘何以總是對在下心存敵意?在下可沒得罪了姑娘啊。」
呼延鳳臉現鄙夷之態,道:「沒有?你耍弄我雲霄派的門人,這麼輕易便算了?」
秦盼影忙打圓場,道:「師姐,別這麼說了,剛才……剛才文公子不是幫你逼開雲非常跟那兩個叛賊麼?」說完話,輕輕咳嗽兩聲。呼延鳳朝秦盼影一望,斗篷一拂,怒道:「你也幫他說話?好啊,你們都當他是好人,你們找他收拾這些渾蛋罷,我不管了!」說著轉身便走,在河邊一處遠遠坐著,再也不看一眼過來。
那銀衣少女站在一旁,輕聲笑道:「秦師姐,你糟糕啦,等敵人退了,你又得花好大力氣跟呼延師姐賠罪了。」秦盼影面露苦笑,臉上微微一紅,輕輕推了那銀衣少女一下,道:「文公子在這兒,你胡說些什麼?去唱個歌兒給師姐聽罷,她這麼氣呼呼的,等一下怎麼對敵?」銀衣少女嘻嘻一笑,往呼延鳳那兒走了過去。
秦盼影神色難堪,輕輕對文淵道:「文公子,當真抱歉,師姐她……她很不好相處,你別在意,她不會當真袖手不管的。」文淵也頗覺尷尬,心道:「看來呼延姑娘對我,簡直比對這些敵人還要痛恨,那是怎麼回事?這可太古怪了。」
只聽秦盼影又道:「文公子,你怎麼會來這兒?」文淵道:「在下是追那雲非常來的,這人的同夥捉了在下的……一位知己。」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貴派是否有一位白月翎白姑娘?」秦盼影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點點頭,道:「是。文公子從何得知?」她知道文淵對雲霄派的人物全然不知,連金翼鳳凰、九頭鳥、西天孔雀等東西兩宗的高手也不知道,更別說武功未臻佳妙的百靈鳥白月翎了。
文淵取出那份禮單,道:「這上面寫有貴派白姑娘的名字。」秦盼影見了那禮單,臉色一變,道:「奪香宴的禮單?」左手緊按心口,身子微震,又道:「文公子,能讓我看看麼?」說到這句話時,聲音已稍稍發顫,又咳嗽了幾聲。文淵道:「自然可以。」將那禮單遞了過去。
秦盼影一張張翻過禮單,柳氏姐妹湊到秦盼影身旁,跟著翻看,三女神情都充滿緊張不安。待得翻到書寫「雲霄派西宗百靈鳥白月翎」的那一張時,秦盼影仔細觀看一陣,忽然像是鬆了口氣,輕輕呼了一聲,低聲道:「還好,還來得及!」
文淵不解其意,問道:「什麼意思?」秦盼影指著那禮單,道:「你看,白師妹的名字上頭,並沒有點上紅點。」文淵仍是不明白,心道:「有沒有紅點,卻又如何?」
秦盼影見他面有惑色,知道他對奪香宴所知有限,當即說道:「這是」四非人「的奪香宴禮單,上面所寫,都是被他們擄去的女子,要在宴會上……那個……供在場者取樂的。這雲非常在四非人中排行第二,最是貪淫好色,有時候他等不到赴宴之期,自己先侵犯了捉來的姑娘,便會在名字上點上紅點,讓別人知道,這個姑娘已經……已經……」她自覺難以啟齒,索性跳過,道:「白師妹的名字上並沒有紅點,這就表示還來得及救她。」
文淵登時明瞭,道:「原來如此。」心念一動,接過禮單,翻到了最後一張,只見那紙箋上,除了「紫緣」二字,再無其他痕跡。他一直擔心紫緣已經被雲非常這淫邪魔頭染指,這時見紫緣名字上亦無紅點,心中大喜,本來如負千斤的心頭登時一陣輕鬆,精神大振,心道:「紫緣也還安好,她沒事!」
秦盼影見他忽然神采煥發,一望紙箋,微笑道:「文公子,這位紫緣姑娘,便是你的心上人了?」文淵雙頰微熱,笑了一笑,心想這事也無須否認,點頭道:「我得將她救出來才行。秦姑娘,你可知這禮單上的姑娘都在哪兒?」
秦盼影皺眉道:「這就為難了。我只知八月十五之前,四非人擄掠的女子都由頭領寇非天拘禁著,但是在什麼地方,就不得而知了……」說到此時,秦盼影以手捂口,又咳嗽了起來,一咳之下,突然身子一震,手放下來時,白如美玉的掌心沾了一片殷紅的鮮血。柳涵碧、柳蘊青同時驚叫道:「啊呀!」
呼延鳳跟那銀衣少女聽到秦盼影咳血聲音,一齊奔來。呼延鳳神色驚惶,扶住秦盼影,連聲道:「怎樣了?你……你覺得怎樣?」秦盼影搖了搖頭,強笑道:「沒……沒什麼……」呼延鳳急道:「說這什麼話?早知你受傷這麼重,我也不跟你嘔氣了。你……你這麼逞強,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快,你快坐下,我幫你療傷。」說著便扶秦盼影坐在地上,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文淵心道:「同門師姐妹,情誼果然不同,呼延姑娘平素雖然冷淡,畢竟心腸甚熱。」
秦盼影又搖搖頭,道:「不,師姐,敵人厲害,你得留著內力,我休息一會兒就好。要是你為我耗了內力,怎麼敵得過雲非常?要是你輸了,我們西宗的姐妹都要給捉去了,白師妹救不回來,東宗程太昊那伙叛徒也要得逞了,那……那怎麼可以?」說話之時,又劇烈咳嗽了幾下。
文淵既知紫緣眼下尚且平安,擔憂之情稍減,心想眼前要緊之事,倒是該如何助雲霄派眾女脫此困境。他左思右想,心道:「敵我人數相若,可是呼延姑娘似已久戰,未必支持得了多久,我最多也只能與雲非常為敵,若是那卓善、狄九蒼前來夾攻,只怕也抵擋不住。秦姑娘又身負內傷。有什麼法子,能讓這些姑娘先離開此處,慢慢對付這些厲害對頭?」
沉吟片刻,文淵突然想到一處,叫道:「有了!」柳蘊青奇道:「有什麼啦?」
文淵道:「你們可知道,這附近有座趙州橋?」柳蘊青道:「不知道,在哪兒?」
柳涵碧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銀衣少女卻道:「我知道啊。」
文淵喜道:「那就成了!」突然想起不知這少女姓名,當即問道:「姑娘芳名,如何稱呼?」那銀衣少女淺淺一笑,道:「我叫苗瓊音。你叫文淵對不對?她們跟我說過了。」柳涵碧嘴巴不肯休息,在一旁說道:「她的外號,叫做」銀羽迦陵「。」文淵微微一笑,道:「這外號甚是貼切,苗姑娘說話聲音確然好聽,只是迦陵鳥的聲音,誰也沒有聽過,或許苗姑娘早已勝過迦陵鳥了。」
苗瓊音「啊」地輕輕呼了一聲,手指抿唇,粉嫩的臉頰上浮出了淡淡的嫣紅,微笑道:「謝謝。你……你要說什麼,趕快說,呼延師姐會生氣的。」雖在強敵環伺的凶險之下,這少女的話語聲依然平和可喜,如花葉露珠落入小水池中,應聲而起漣漪,令人說不出的通體舒泰。
文淵朝呼延鳳望了一眼,見她只是照料著秦盼影的傷勢,似乎沒聽自己在說什麼,也不在意,便道:「我有一個師兄,現下可能在趙州橋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