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先別生氣,這是龍輝方才給我的。」
袁齊天遞過了一塊布片,上面寫著一個錢字。
洛清妍蹙眉細想片刻,說道:「原來這小子想取回錢沖捲走的錢財。」
袁齊天咬牙罵道:「錢沖這小子真不是東西,既然見錢眼開,卷錢走人,要是給老子捉到他,一定敲碎他的骨頭!」
洛清妍歎道:「師兄,別怪罪錢沖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袁齊天奇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洛清妍蹙眉道:「當日他與人做生意,不但被奸商騙取錢物,而且那些奸商貪圖錢沖的財物,便與官府勾結,試圖謀財害命,他們一怒之下就施展了妖族神通,連殺數人,誰知那時候無缺恰好經過,他見錢沖欺負普通人,一怒之下就挑斷了他們的妖筋,事後錢衝將此事寫成書信回報給我,希望可以能討個說法……哎,我處事始終帶著私心,就將此事壓下。或許鷺明鸞說的沒錯,我真的不配坐此族主寶座。」
又是一筆糊塗賬,袁齊天吞了吞口水,問道:「會不會是錢沖這小子欺上瞞下?」
洛清妍道:「我雖徇私,但還不至於糊塗,此事確實千真萬確,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只希望龍輝能夠早日從鷺明鸞口中探出錢物下落,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明雪問道:「若找到錢沖,那該如何處置?」
洛清妍微微一愣,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若不殺此人,族規難平,若狠心下手,又對不起自己良心。
子夜時分,月光披散,將邊塞雄關映上了一層銀紗。
龍輝帶著鷺明鸞潛進鐵壁關,這兒曾是他的老窩,很快便找到了安身之地——青龍軍營地。
直接奔向王棟的房間,抱著昏迷不醒的鷺明鸞一腳將門踹開,嚇得裡邊正在赤膊相纏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只見王棟正壓在一名艷麗女子身上,龍輝認得此人正是妓院的紅牌花姑。
看著這對野鴛鴦,龍輝也著實不好意,乾笑幾聲道:「王棟,我沒想到你正在……咳咳,我還是去找梁明吧。」
王棟推開艷姬,扯過一件衣服,笑道:「將軍客氣了,你現在去找梁明也是一樣的,不如還是讓老王我替你效勞吧!」
只見那艷姬面色,拉過被子掩蓋赤裸嬌軀,蜷縮到一旁。
龍輝道:「好兄弟,我要一間安靜的屋子。」
王棟朝龍輝懷裡的鷺明鸞瞥了一眼,呵呵笑道:「將軍放心,老王明白……」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一絲賤賤的賊笑。
得王棟幫忙,龍輝很快便找到了僻靜的屋子,他嚴囑王棟要保守秘密,隨即便關好門窗,替鷺明鸞療傷。
氣脈探查,驚覺鷺明鸞心脈已被寒毒侵蝕,幾乎快要凍僵,龍輝心知不可再拖延,立即施展烈陽元丹,以陽火神力鎮壓雙重冰髓寒毒。
陽火入體,鷺明鸞體寒稍減,但因血氣不足,依舊感到一陣目眩,迷糊間彷彿又看到了一頭骷髏邪發,一口暗紅血刀……「原來是你這佛門敗類!」———————————————————————————————————尊者怒然大喝道,「竟敢殘殺僧者,罪不可赦!」
愆僧揮刀劈下,冷笑道:「藏污納垢,偽善之佛,戮血罪刀專殺汝等罪人!」戮血罪刀雷厲殺來,尊者不敢怠慢,聚齊佛光迎戰。
兩人拳來腳往,血刀佛光交錯,厲喝殺聲之中,打得不可開交,從屋裡打到屋外,從地下打到天上。
罪佛殺戮,使得寺廟中一片混亂,鷺明鸞趁著這個時機運功衝穴,待她衝開穴道後,已經累得香汗淋漓,透明的紗衣貼在身上,婀娜玉體若隱若現,分外迷人。
肢體雖恢復行動,鷺明鸞卻大損真元,艱難地站起身來,蹣跚邁出屋外。
誰料,迎面卻撞上了三名武僧,一見到鷺明鸞就開口大喝道:「妖女休走,給主持賠命來!」
三人舉起長棍便朝鷺明鸞敲來,鷺明鸞擠出最後一絲餘力使了個靈蛇身法躲了過去,隨即再勉力用了個雲霄六相,只見玉手揮動,每個武僧的天靈和胸口各自被拍了一掌,立即斃命。
連用兩大神通,鷺明鸞險些沒一頭載到在地,高聳的胸脯不住起伏,潔白額頭沁出絲絲冷汗。
「妖女在那裡,大伙快捉住她!」
被這三個禿驢阻撓了一陣,引起了寺內其他人的注意,僧眾將主持的死盡數歸結在鷺明鸞身上,恨不得將她扒皮拆骨。
鷺明鸞暗罵一聲無恥,趁著對方未形成合圍立即施展輕功跳到屋頂,藉著夜色掩護逃離寺廟。
寺中武僧見狀,也使出輕功追了上去。
鷺明鸞暗自叫苦,她能夠衝破梵釘鎖脈已經是損耗大半元功,又經過殺敵突圍,她已將近氣空力盡,腳步越來越重,身後的佛力也越來越近。
「妖孽,納命來!」
一聲雷厲怒喝從背後響起,鷺明鸞不禁回頭一看,只見那個尊者竟也加入了追捕的行列。
「那怪和尚敗了嗎?」
鷺明鸞暗吃一驚,若是這個淫佛也出手的話,自己根本就沒有逃命的機會。
尊者幾個縱身便追到鷺明鸞身後五尺,猛地使了個擒拿手,便要拿住鷺明鸞的背門。
「區區一個『禪念封陣』也妄想困住愆僧,偽佛真是虛妄也!」
冷淡而又平和的聲音響起,只見愆僧又從天而降,一刀削向尊者手腕。
戮血罪刀鋒銳無匹,尊者不敢硬接,只得抽手後退,鷺明鸞得以逃過一劫,後怕之餘背後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
尊者站穩陣腳後,凝視愆僧道:「本以為用個困陣將你拖住,想不到你這惡佛指能為大超本座估計!」
愆僧冷眼蔑笑:「偽善淫佛,吾手中屠刀正渴飲汝之罪血!」
聽到此言,尊者雙臂一揚,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刻著一個大大的卍字印,正是雷峰禪寺獨有的令牌,他高聲喝道:「眾僧聽著,此人便是佛界罪孽,人人得以誅之!」
看到佛界總壇令牌,眾僧莫敢不從,舉起各種法器朝愆僧招呼過來。
鷺明鸞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道:「大師,我跟你並肩作戰吧!」
愆僧眼皮也不抬,淡淡地道:「礙手之妖,速速離去!」
話音未落,只見他袈裟一揚,送出一股柔勁便將鷺明鸞推出了數十仗之外,令她徹底脫出重圍。
藉著罪佛真氣遠遁,鷺明鸞感到四周風聲呼呼,原本站立之地已經漸漸模糊,唯有殺聲血光衝霄而起,給夜空平白增添了幾分淒艷和無奈。
鷺明鸞穿街過巷,專挑偏僻小路走,她也不知道東南西北,只是一味地倉皇奔逃。
隨著氣力耗竭,鷺明鸞在鑽入一條小巷後就兩眼一黑,載到一堆雜物上,昏了過去。
昏睡了一晚,鷺明鸞被街上嘈雜的聲音驚醒,睜開妙目,從巷口朝外看去,街道上人影來回跑動,除了寺廟的武僧外竟然還有官府衙役。
鷺明鸞心知大事不妙,於是便潛入巷子裡的一戶人家,偷了幾件衣服換上,她此時真氣不足,難以施展萬變幻元術,只能簡單地易裝裝。
「要盡快逃出城外,去找師姐回合!」
一切完畢後,鷺明鸞低著頭走上大街,只見武僧和衙役相互協作,拿著鷺明鸞和愆僧的畫像在城內搜索。
鷺明鸞見前面行來幾個衙役和武僧,立即收斂氣息,低著頭走過去。
衙役大喝一聲:「站住!」
鷺明鸞心頭不禁一顫,忐忑不安地凝視著眾人,那名衙役拿著畫像對照了幾下,便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行了,你走吧!」
鷺明鸞鬆了口氣,心想偽裝還是有效的,於是便朝城門走去,誰料一到城門竟看到門口立著兩人高大的玉佛像,其內透射出沛然佛力,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鷺明鸞也被這股佛力弄得渾身不舒服,暗忖道:「若我真的走近城門,豈不是要被這股佛力逼得妖氣洩露?」
就在此時,鷺明鸞瞧見後方有幾架馬車行來,其中一輛豪華精緻,顯然是給富貴人家乘坐的,而另外幾輛則較為粗糙和簡陋,上邊盛滿了各種行禮和貨物。
鷺明鸞暗喜:「真是天助我也!」
於是便掉頭折返,跟在一輛馬車附近,裝作出城的行人。
馬車行駛到了城門,卻見那尊玉佛擋住了大半去路,那些家丁和保鏢便上去與守門的官兵武僧交涉,雙方各有盤算,而且又都是蠻狠慣了,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場面一度失控。
趁著這個機會,鷺明鸞使了個靈蛇身法鑽到其中一架載滿行禮的馬車上。
雙方爭吵了片刻,最後守城的人還是將玉佛搬開讓路,鷺明鸞有驚無險地隨著車隊駛出了東霈。
馬車出城後,鷺明鸞原本打定主意等夜色降臨便離開,可是走了三十多里路,車隊忽然停了下來。
鷺明鸞正在訝異之時,卻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娘親,我要吃糖!」
鷺明鸞抬眼一看,只見趙湘音一蹦一跳地朝這輛馬車走來,趙夫人則跟在身後,而鷺明鸞身邊正好有一罐糖果。
僕人笑道:「小姐,讓小人替你拿吧!」
趙湘音小嘴一撇,歪著小腦袋道:「不要,你們粗手粗腳的,弄壞我的糖果怎麼辦?我要娘親幫我拿。」
趙夫人含笑地點了點頭,提起裙裾登上馬車,就在她掀開車簾的一剎那,鷺明鸞便打定主意要脅持住這個貴婦人。
看到車內還有一個人,趙夫人花容先是一震,隨即便冷靜下來,低聲朝鷺明鸞說了一句:「陸神醫,麻煩你將那罐糖果遞給我。」
鷺明鸞將糖果遞了過去,準備隨時出手制敵,誰知趙夫人在接過糖果後,卻是溫溫一笑,掉頭就走下馬車,彷彿從未見過鷺明鸞一般。
「娘親,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趙湘音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問道。
趙夫人搖了搖頭道:「湘音,你一定是嘴饞得糊塗了,娘親哪有說過話!」
說罷便遞過糖果,趙湘音小孩子心性看到有吃的就歡天喜地,捧著糖罐子跑到一邊吃了起來。
夜色降臨,鷺明鸞準備離開,卻見四周靜得驚人,這輛馬車五十步內根本就無人巡邏,那些家丁保鏢都聚集在其他幾輛馬車周圍。
鷺明鸞嘖嘖稱奇,懷著滿肚狐疑走下馬車,卻發現踩到了一個包裹。
她拾起打開,發現裡邊裝滿了銀子,足足有一百多兩。
鷺明鸞越發驚奇,越來越想不通這是何故,忽然見到那輛豪華馬車的窗子掀開了一個角,趙夫人從中露出半張臉,眼睛正靜靜地凝視著這邊。
眼神交匯,鷺明鸞看到趙夫人朝自己點了點頭,隨即便將簾子放下,彷彿這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她是在幫我!」
鷺明鸞心頭猛地湧起一團暖意,朝著馬車鞠了個躬,藉著夜色掩護朝洛川奔去。
經過一天的休息,鷺明鸞元氣稍作恢復,使出輕功進入洛川城,她沿著洛水一路疾奔,心中有千言萬語同師姐訴說,恨不得此刻就撲到姐姐懷裡痛哭一番,將這些日子受到的屈辱和委屈發洩出來。
「臭禿驢,你給我記著,等我找到師姐後,一定要讓她來拆了你們的和尚廟!」
洛水醫館已經映入眼前,鷺明鸞興奮之極,心裡想著如何跟洛清妍教訓那些和尚。
鷺明鸞跳入牆內,直奔主臥室,猛地一推開大門便叫道:「師姐,我……」
話還沒說完,卻發現裡邊根本沒人,就連床榻都是光禿禿的,連被子都沒有,桌椅也被一層灰塵掩蓋。
鷺明鸞到所有的屋子看了一遍,發現竟也是毫無人煙。
「我這些日子過得好苦,師姐……你去哪了?」
鷺明鸞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湧出眼眶,蹲在牆角哭了起來。
哭累後,鷺明鸞覺得一陣眼睏,便倚著牆角小睡片刻。
一覺醒來已是天明,鷺明鸞感到肚子有些飢餓便用趙夫人贈送的銀子去買些饅頭果腹。
她心想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經暴露,便不要跟外人過多接觸,若不然恐怕連累師姐。
就這樣,她在醫館內等了足足五天,在第六天早上,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響起,鷺明鸞不禁欣喜若狂:「一定是姐姐回來了!」
她喜滋滋地站起身來,正想奔出去迎接洛清妍,卻意外地聽到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客人,你看我這屋子可好?」
鷺明鸞透過門縫看去,原來是屋子的東主回來了,還帶著一個租客來看屋子,兩人正在院子裡打著轉。
「嗯,用來鋪子賣貨確實不錯!」
租客點了點頭,甚是滿意,但還是有些下不定主意。
東主說道:「客人,你可別看這兒偏僻,當初這裡可曾有過一名白衣神醫,她不但貌美如花,而且醫術高明,宅心仁厚,這裡的百姓都十分感激她,你若在這裡做生意,百姓們一定會念及昔日神醫恩情,紛紛到你的鋪子買東西的!」
租客咦了一聲,奇道:「那這位神醫怎麼不在這裡了?」
東主道:「這位神醫跟一名公子相愛,於是把醫館關了,到外地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日子了!」
宛若晴天霹靂,鷺明鸞只感到頭腦一陣空白,心裡失落萬分,眼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姐姐真的走了,她不要我了,也不要族民了……」
一股暖香飄來,將鷺明鸞從沉睡中喚醒,媚眼輕抬,卻見床邊擺著一碗熱湯。
龍輝望著她道:「鷺姑娘,喝一碗薑糖魚湯去寒吧。」
鷺明鸞美目漣漪,水波流轉,凝望龍輝片刻,粉嫩的朱唇微微開闔,吐出兩個字:「多謝!」
薑湯魚肉入喉,辛辣之中帶著幾分甜美,顯然加了糖,鷺明鸞只覺得腹中暖氣融融,蜜意襲心,說不出的舒服,胸口的寒氣盡數消散。
鷺明鸞放下瓷碗,咬了咬朱唇,問道:「龍將軍,這可是鐵壁關青龍軍營地?」
龍輝點了點頭,鷺明鸞笑道:「軍中廚子也能煮出這般好喝的薑糖魚湯?」
龍輝說道:「廚子已經休息了,這薑湯是我借廚房來煮的。」
「這是你煮的?」
鷺明鸞眼眸變得一陣深邃,過了良久才略帶驚愕地道:「想不到堂堂青龍軍統帥竟為妾身下廚,倒是叫人受寵若驚。」
龍輝淡淡地道:「天快亮了,鷺姑娘想繼續在此地休息,還是啟程傀山?」
鷺明鸞道:「昨日多得將軍相救,妾身感激不盡,我一個婦道人家在軍中不宜久留,還是就此別過。」
龍輝道:「鷺姑娘若不嫌棄,在下願護送你到傀山。」
鷺明鸞微微搖頭道:「北出鐵壁關便是大草原了,離傀山不遠了,妾身體力已經恢復,所以就不勞將軍費心了。」
龍輝冷笑一聲,順手推了一掌,鷺明鸞見狀舉手擋格,卻被龍輝推得後退兩步。
「鷺姑娘你此刻最多只恢復了七成元功。」
龍輝一掌便試出了鷺明鸞的虛實,搖頭歎道,「在下可不想合夥人死在半路。」
鷺明鸞微微頷首道:「多謝將軍關心,妾身銘感五內。既然如此,便請將軍移步傀山吧。」
龍輝點了點頭,心中暗喜,思忖道:「看來這妖女已經對我放下了戒心,我便尋個機會探出錢沖的下落,也好替冰兒和洛姐姐拿回這筆巨款。」
兩人各懷心思離開鐵壁關,奔進大草原,抬眼所見便是無際綠草,兩人各有感慨,一路上鮮有說話,便這麼一直行到傀山。
來到山脈外圍,一眼便看到諦鴻那根巨大的腿骨,龍輝奇道:「鷺姑娘,妖族並非完全被天羅大陣封印,為何還任由祖先骨骸遺留在外?」
鷺明鸞歎道:「這是諦鴻先祖遺命,不許後人替他收斂殘骨,要讓這根腿骨受盡風霜、飽受暴雨,為的就是讓子孫後代知恥而後勇。」
龍輝望著昔日好友的殘骨,暗歎一聲無奈,當初若非自己閉關修煉龑武天書,妖族就不會被放逐傀山。
走入傀山小道,龍輝五年後重回傀山,心中一片唏噓,曾幾何時,他就在這裡跟妖後一拼生死,如今她竟成了自己前世愛人的轉生……翻過重重山路險道,兩人進入傀山中心,由於妖族大規模內遷,此地已經人去樓空,鷺明鸞道:「傀山祖祠建在地穴附近,不但地勢隱秘,而且周圍有陣法守護,這也是洛清妍大膽遷徙的原因。」
說罷便領著順著一條天險小道朝幽谷深處走去,小道下便是萬丈深淵,難怪當初率軍前來搜查毫無發現,任誰也不會想到妖族祖祠竟建在這種險峻之地。
龍輝走在小道上也覺得四周陰風捲席,刺骨生寒。
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古樸雄壯的廟宇昂立谷內,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有一尊妖神雕塑,忠實地拱衛著祖宗廟宇,廟宇跟前立著一面大石鼓,鼓面光滑晶瑩,但卻暗藏血色紅芒,好似一面塗了鮮血的鏡子。
奇怪的是周圍毫無守衛,就猶如一座死城。
龍輝覺得甚是好奇,便詢問鷺明鸞。
鷺明鸞道:「此地太過神聖,除了祭祖和一些特殊事情外,任何人都不允許靠近此地。」
說罷,玉掌凝氣,朝著石鼓反手拍去,只聽咚的一聲,雄沉鼓聲響起,震懾霄漢,宛若一頭太荒凶獸正在發出甦醒前的嘶吼。
龍輝也曾聽過這面石鼓的來歷,此鼓名曰妖泣諦鼓,乃是諦鴻以自身精血凝練而出,所以內藏血光,唯有妖類以自身元功敲打,鼓內的妖祖精血才會生起感應,發出震天巨響。
此鼓也是妖族祭祖的信號,只要鼓聲響起,無論遠近,妖類體內血液皆會生出感應,到時候便是群妖來朝,萬妖回山。
鷺明鸞連敲七鼓,收回素手,肅容道:「鼓聲響起,群妖回山,我便要當著眾人的面宣佈與洛清妍的賭約。」
這七個鼓聲所代表的意義也並非一般,正是代表著有莫大冤屈要向祖宗哭訴。
龍輝道:「她已經在附近了,你就不怕她在群妖回歸之前下殺手?」
鷺明鸞笑道:「在這裡無論是誰都不允許動武,以免驚擾祖先安寧,除非洛清妍不想再做這妖凰,否則她絕不敢動我半根汗毛。」
鼓聲響起後的數十息功夫,洛清妍就帶著袁齊天、明雪兩妖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數個駐守傀山的高手。
見到此情此景,洛清妍媚眼幾欲噴出怒火,嬌叱道:「鷺明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敲響石鼓,驚擾祖先安寧!」
鷺明鸞不甘示弱地道:「我今天就算冒著不孝罵名,也要請出諸位先祖作證,替我這些年所受之苦伸冤,當著天下妖類的面,痛訴你這不稱職的妖凰!」
七鼓作響,冤案重審,洛清妍心知這七個鼓聲已經傳入天下群妖耳中,她身為妖凰,更要替敲鼓之人伸冤,如此一來,她已經錯失擊殺鷺明鸞的最好時機,看到站在宿敵身邊的龍輝,心中暗罵這小子辦事不牢靠,還說什麼追回失款,到頭來竟讓鷺明鸞敲響妖泣諦鼓。
洛清妍吐了一口濁氣,粉面沉靜如水地道:「既然鷺師妹已經敲響妖泣諦鼓,那本宮便允你之請,但你若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那麼驚擾祖先,污蔑族主這兩大罪足以叫你萬劫不復!」
說罷便拂袖離去,臨走之前妖媚鳳眸朝著龍輝狠狠瞪了一眼,嚇得龍輝心肝一顫。
「龍將軍,鼓聲響起,群妖會在三日之內聚集傀山,這三日只要你與妾身都呆在祖祠之內,她洛清妍是絕不敢傷害我們的。」
鷺明鸞粉唇輕啟,娟娟而道,語氣中不禁用上我們二字,似乎已經將龍輝當做自己人了。
龍輝哈哈一笑,朗聲道:「五年前我就在傀山殺個七進七出,她堂堂妖後還不一樣對我束手無策,今天我就算走出此地,她又能耐我何!」
他是想盡快跟洛清妍解釋清楚,才故意說了這麼一句狠話,但卻引得鷺明鸞美眸一陣迷濛,咬唇片刻,歎道:「妾身自知將軍神勇蓋世,但畢竟勢單力薄……」
龍輝擺手打斷她的話,以堅決的語氣道:「不必多說,我自有打算,我去青陽宮再探虛實,免得妖後到了那天又耍詭計!」
鷺明鸞暗罵這小子真是一根筋,到了這個時候還逞英雄,眼見龍輝即將踏出祖祠,鷺明鸞開口道:「龍將軍,你可知道是誰殺了漣漪一家?」
龍輝頓時一愣,緩緩回過身來。
鷺明鸞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把這個愣頭青拉了回來。
「當年究竟發生何事?」
龍輝蹙眉問道,「我對漣家滅門之事極為疑惑,莫非其中還另有隱情?」
鷺明鸞點頭道:「確實如將軍所說,不知將軍可願聽妾身說上幾句?」
龍輝道:「只要是真話,我願意洗耳恭聽。」
鷺明鸞盤膝而坐,仰望天際,俏臉被陽光塗上了一層粉色,顯得尤為精緻明媚,水潤紅唇微微張開:「當年,我被愆僧救走,便到洛川去尋洛清妍,在那裡等了許多年,都沒看到她的蹤影,失望之下便回到傀山……」——————————————————————————————————依照方法,鷺明鸞小心翼翼地通過天羅大陣,總算回到傀山,竟聞到一股焦臭之氣,她不禁心生疑惑。
忽然眼睛一亮,看到月俊宛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喝悶酒,於是便走過去問道:「狐狸精,你不去擺弄你的機械在這兒做什麼?」
月俊宛歎了口氣,將酒罈摔在地上,說道:「鳳凰南飛,再也看不到名花了……你說我的機械做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她根本就看不到,也不會再朝我笑了!」鷺明鸞氣得不打一處來,一把揪住月俊宛的衣領罵道:「你這狐狸精,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你究竟是公還是母!」
月俊宛慘笑一聲道:「前些日子鷺明佳比我哭得還厲害,現在愁得頭髮都白了一半!」
「你說什麼!」
鷺明鸞急忙甩開月俊宛,迅速朝家裡奔去,進門後,她便連聲大叫到:「哥哥,哥哥,你在哪!我回來了,哥哥,快出來啊!」
叫了幾聲無人應答,她頓時一陣心寒,將家中裡裡外外都翻了個遍,卻未見兄長的蹤跡。
就在她急得眼淚就要掉下來之時,卻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明鸞,你回來了?」
鷺明鸞扭頭望去,只見門外站著一條熟悉的身影,面容俊秀,但卻是滿臉憔悴,兩鬢頭髮已經花白。
「大哥!」
鷺明鸞悲叫一聲撲到兄長懷裡痛哭起來。
鷺明佳摟著妹子柔聲安慰道:「別哭了,回家就好!」
鷺明鸞哭了一陣子,多日來的委屈和失落得以宣洩,這才回過神來,暗忖道:「糟糕,哥哥現在正是心煩,我不能再給他添亂了!」
經歷紅塵劇變,鷺明鸞心智成熟不少,懂得替親人分擔,收起眼淚問道:「哥哥,你究竟怎麼了,為何頭髮會變白,是不是因為姐姐的事……」
鷺明佳長歎一聲,苦笑道:「前些日子我確實是傷心不已,導致一夜白頭,但後來想通了,感情之事不可強求,清妍既然做出了選擇,那我只能泰然接受,而且現在族人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也閒心兒女情長了。」
鷺明鸞奇道:「對了,我一回來就聞到一股焦臭味,這究竟是何緣故?」
鷺明佳歎道:「正所謂陽盡陰生,十多年後便會迎來六陰凶元,所以極陰之前便是極陽,三天前恰好是六陽吉元……當時陽氣灌頂,使得天羅大陣發揮前所未有的威力,引發天雷地火焚燒傀山,大長老為了挽救族人,親自主持護山大陣。」
聽到這裡鷺明鸞一顆心都懸空而起,急忙追問道:「那後來呢!」
鷺明佳道:「陣法發揮了奇效,總算擋住天雷地火,但是大長老也因此身負重傷,臥床不起。最頭痛的是,這場大火將族內的種子燒燬了大半,不但如此傀山地氣也因此受創,最少也得三年才能恢復,如今山內的魚蝦花草都開始死亡枯萎了……」
鷺明鸞霎時花容失色,張嘴道:「當初早就料到會有六陽吉元,族中不是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種子,最起碼可以撐三五年,而且各種防護措施都做得極好,為何還會如此?」
鷺明佳淒然一笑,說道:「說到底這都是我的錯,當天是我守護糧倉,可我卻借酒澆愁,一時疏忽,導致糧草幾欲斷絕……現在不僅缺糧,而且也沒有來年耕種的種子,這一切都怪我!」
鷺明鸞安慰道:「哥哥,切莫擔憂,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總會有辦法的,我先去糧倉再尋覓一番,看看還有沒有殘餘的種子。」
說罷她又歎道:「哥,妹子樓閣內還有一些糧食,我待會便拿到糧倉去。」
鷺明佳微微一愣,欣慰地笑道:「妹妹,你長大了!」
鷺明鸞別過兄長便直奔糧倉,抬眼所見,唯有滿地瘡痍,除了焦土,便是黑炭,哪還有什麼糧食。
看到此情此景,鷺明鸞心中一片淒涼,含著眼淚呢喃道:「姐姐,你為何能這般狠心離去,你可知道咱們族人已經快要餓死了嗎?」
「明鸞,真的是你嗎?」
只聽背後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鷺明鸞回首一看,竟是師父寒凝月和師姐尹飛燕,她眼圈不禁一紅,咬唇道:「師父,師姐,明鸞回來了!」
說罷噗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
尹飛燕眼圈也是一紅,抱著師妹埋頭痛哭,寒凝月較為沉穩,抹了抹眼淚道:「飛燕,你現在有了身孕,不宜太過激動。明鸞,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就隨為師一同去青陽宮參加長老議會吧。」
鷺明鸞點了點頭,也來不及悲傷,馬不停蹄地趕往青陽宮。
步入宮殿,那張金鳳玉椅赫然在目,鷺明鸞不免又是一陣神傷。
大長老明霜因為受創陽火之力,此刻正臥病在床,由侄女明雪出面替代。
鷺明鸞望著這個冷冰冰的雪美人,心裡更是一陣唏噓,暗忖道:「姐姐,你在外邊花前月下,你可知道明師伯已經臥床不起,留下明雪一人可憐兮兮地出席長老會……」
寒凝月見眾人已經到齊,便張口說道:「現在的情況大家也都瞭解啦,此刻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有何想法不妨直言,不用再顧忌這麼多了!」
寒凝月發話後,全場一片寂靜,另外六大長老也陷入沉思。
寒凝月見狀,將目光投向明雪,問道:「明雪,大長老可有交代你什麼?」
明雪搖頭道:「回二長老的話,大長老只是讓我聽從諸位長輩的吩咐。」
鷺明鸞見眾人一直沉默,便開口說道:「我有一個想法,那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寒凝月奇道:「明鸞,你且說說看,該如何置之死地而後生?」
鷺明鸞道:「如今族內的糧食僅僅夠支撐一年,我們倒不如集中所有人力物力打造煉神浮屠,強行轟開天羅大陣!」
狼族的三長老段九朗蹙眉道:「若要打造煉神浮屠,那麼便會耗盡傀山所有的資源,這風險實在太大了!」
鷺明鸞道:「三長老,如今族內已經快要斷糧了,若再不能出去,所有人都得餓死,這些資源留著又有何用!」
獅族的五長老石開林又說道:「就算能夠製成完整的煉神浮屠,但是天羅大陣也非同小可,強行攻擊只怕會引發兩股力量的衝突,恐怕整個傀山都得夷為平地。」
蜘蛛族的四長老摩令宮道:「老五,依你這麼說,這力量衝突所涉及的範圍是多大,所帶來的破壞又有多少?」
「這個……」
石開林頓時一陣語塞,蹙眉想了片刻,說道,「對於機關器械這一塊我不在行,倒不如找月俊宛來問一下吧!」
眾長老紛紛點頭,於是便宣召月俊宛。
月俊宛帶著一身酒氣走了進來,待聽完問題後,他便說道:「煉神浮屠乃是抽取地火發出炮擊,威力炙熱剛猛,與天羅陣的至陽之力恰好同源,結果可能有兩個,一個便是如五長老所說那般,整個傀山都跟著完蛋,另一個便是兩股至陽之力相互抵消,煉神浮屠和天羅大陣同時報廢。」
鷺明鸞彷彿看到了希望,急忙追問道:「那麼第二種結果的可能性有多大?」月俊宛歎道:「最多只有四成把握!」
全場再度陷入一陣沉寂,過了片刻,鷺明鸞一咬銀牙道:「四成就四成,總好過被活活餓死!」
寒凝月歎道:「確實也只能搏一搏了,諸位長老如何看呢?」
眾人各自交頭接耳了一陣子,隨後達成一致意見:「目前這種狀況,也只能搏一搏了!」
七大長老一致通過製造煉神浮屠的政見,鷺明鸞又提議加速建造軍備,一旦破陣便要準備大戰。
一切皆在計劃中進行,整個傀山都投入煉神浮屠的建造,鷺明鸞則親自負責整個過程,在此間她還命人凝練噬魂妖雲,更打造各式各樣的神兵利器,只待封鎖陣法一破,便枕戈待命,兵燹出世。
過了五個月時間,糧食已經損耗大半,而煉神浮屠也將近完工,各式軍器也準備得差不多,強行破陣出世也就在這幾天。
期間有部分妖類不願冒灰飛煙滅的為危險,試圖毀掉煉神浮屠,鷺明鸞一怒之下殺一儆百,將這些首級掛在旗桿之上,頓時八翼鸞雀之威名響徹傀山,人人都把鷺明鸞看做下一任的族主候選人。
鷺明鸞也坦然接受各方禮讚,聯合了族內大半少壯人士,雄心勃勃準備大幹一場,眾長老見事態已經脫離自己的控制,本想制止,但想到此刻正是全族存亡關頭,便全力配合鷺明鸞打造煉神浮屠。
冬天來臨,雪封千里,傀山一片寒冷,族內糧食也漸漸耗盡,所有人都勒緊褲頭過日子,抬眼所見都是面黃肌瘦的族民,他們打著哆嗦,蜷縮著身子,忍著飢餓,在寒冷中掙扎。
鷺明鸞剛從礦山出來,望著飢餓的族民,她心中不住滴血,媚眼無神地遙望南方天際,思緒萬千,那邊便是神州故土,田地肥沃,那兒百姓定然豐衣足食,不用受飢餓和寒冷的煎熬。
「姐姐,聽說神州江南之地,富庶繁華,四季如春,你在那邊一定過得很好,不用像我們這樣忍饑挨餓。」
鷺明鸞眼圈一熱,幾滴淚水劃過臉龐,誰料被寒風一吹,便結成冰粒,宛若水晶般落在貧瘠的土地上。
「明鸞,快回家吧!」
寒風之中,鷺明佳裹著棉衣走來,拉著妹妹的手笑道,「這幾個月,你一天到晚都埋頭礦山,可忙壞了吧。」
鷺明鸞感到一陣暖意,輕笑道:「哥哥,我這兒才不忙哩。」
兄妹兩回到家中,昔日靜雅別緻的閣樓一片陰沉,連煤油燈都沒有,因為煉神浮屠的緣故,導致傀山內資源緊張,所以就連鷺家兄妹這般地位的妖類都沒法子點燈照明。
抹黑走入飯廳,鷺明佳從廚房裡端出兩個碟子,說道:「明鸞,這幾盆菜是我剛剛熱過的,你快吃吧。」
鷺明鸞定神一看,一碟是野菜抄蘿蔔,另外一碟是薑糖魚湯。
鷺明鸞望著這簡陋的菜餚,奇道:「哥哥,現在傀山內資源匱乏,地氣散離,怎麼還會有魚蝦?」
鷺明佳笑了笑,說道:「明鸞,你也餓壞了,等你吃飽後,哥哥再告訴你。」鷺明鸞臉色一沉,伸手掀開大哥的衣袖,整條手臂儘是凍痕。
鷺明鸞鼻子一酸,低聲道:「哥哥,這條魚是不是你去地底暗河抓來的?」
鷺明佳見瞞不過她,便承認道:「是!」
鷺明鸞驚叫道:「哥哥,你是不是瘋了,那兒的水貫通冰幽寒地和北海冰川,水溫寒冷刺骨,未達先天境界之人進去都難以承受,你為何還要去冒險!」
鷺明佳呵呵一笑,說道:「我是看你天天為煉神浮屠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所以就想吊條大魚給你補補身子,哎,本來是有條大魚上鉤的,可是漣無央那小子礙手礙腳,害得好好的一條魚兒就這麼跑了,忙了半天只釣到三五條小魚。不過這小子更背,凍得渾身發抖,還是兩手空空。我看他有妻有女的,便只留下一條小魚,其餘的都給他了!」
鷺明鸞歎道:「漣無央也不容易,不但要養一干妻妾,還要管漣漪那小丫頭,而且尹師姐又大著肚子……」
「明佳,好消息!」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驚喜的聲音,只見漣無央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清妍……清妍回來了!」
鷺明佳渾身一顫,直勾勾地盯著漣無央,喃喃地道:「這是真的嗎?」
漣無央吞了吞口水,說道:「千真萬確,清妍回來了,而且她還帶回了許多糧食和種子,我們不用挨餓了!」
「姐姐!」
鷺明鸞淚水嗖的一下便湧了出來,提起裙子便朝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