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魂俠影 第十二集:三教內亂 第一回 班師陰雨

  傾盆大雨澆灌而下,玉京皆被籠罩在雨霧之中,抬眼之處唯有一片白蒙。

  豆大雨點落在地上傳來陣陣嘩啦嘩啦的響聲,像是蒼天的哀哭,又似黃土在悲鳴。

  透過迷濛雨霧,遠處似有旗影晃動,旗幟之上正繡著一個赤紅的恆字,彷彿染上鮮血般,軍旗之下,數名旗手持槍握刀而立,腰身站得筆直,任由風雨再大也難損其剛毅軍姿。

  「梁明,將軍呢?」

  王棟冒著大雨朝帥帳跑來,迎面便看到梁明從中出來,於是開口問道。

  梁明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手中的飯菜,不由長歎一口氣。

  王棟似乎明白過來,輕聲道:「將軍還沒吃飯麼?」

  梁明苦笑道:「自從酆都出來,將軍就是這樣,茶飯不沾。」

  王棟壓低聲音道:「前些日子軍糧緊缺,將軍說要與士兵同甘共苦,可是現在都準備回到帝都了,朝廷前天剛送來一批牛羊和百米勞軍,將軍為何還不吃飯。」

  梁明道:「方纔我看到將軍正在處理軍務,飯菜一直擺在桌子上,他連看都沒看,現在都涼了,我先讓人熱一熱再給將軍送來。」

  王棟蹙眉道:「奇怪,以往龍將軍最煩處理軍務,把這些雜碎的事情都交給參軍來做,今天怎麼親自動手了?」

  梁明道:「好像是關於戰死弟兄的撫恤吧。」

  王棟搖頭道:「不對,撫恤方面早就處理好了。」

  梁明道:「是真的,將軍這些天來就一直望著那份傷亡名單,拿著筆桿子在上邊不停地勾勾畫畫。」

  「咦,怎麼不見陸飛他們?」

  王棟想起了些什麼便開口問道。

  梁明聳聳肩道:「我也不清楚,從酆都出來的當天他們都還在,可是第二天就不見了,好像是給他們安排別的任務。」

  王棟瞪著眼睛問道:「任務,還有什麼任務?」

  兩人低聲談論之際,倏然聽聞一聲冷哼響起:「背後議論上將長短乃是擾亂軍心之罪,你們膽子可真是不小啊!」

  兩人嚇得腦袋一縮,扭頭看去竟見一名白甲將領從雨中走來,但卻是滴水不沾身,哪怕是銀白靴子也未曾沾上半點污泥,白潔素淨的叫人驚歎。

  「白將軍,吾等並非有意如此,還請白將軍恕罪。」

  兩人慌張地行軍禮道。

  白翎羽劍眉輕佻,哼道:「這次便算了,以後關好你們的嘴巴。」

  兩人應了一聲是,轉身跑回各自的營帳。

  白翎羽歎了一聲,探出玉手掀開簾帳,歎道:「你的事情開真多,現在還沒忙完麼?」

  只見桌案前那奮筆疾書的人抬起頭來,竟是髮梢凌亂,滿嘴鬍渣,朝著白翎羽微微笑道:「小羽兒,你來啦?你先坐會,我還要寫份奏章……」

  白翎羽冷道:「寫奏章?在軍營時你的奏章是讓參軍寫的,在府邸時奏章又是秦大才女代勞的,你居然會寫奏章?龍輝,你是不是腦子摔壞了!」

  龍輝莞爾道:「傻瓜,我正常得很。」

  白翎羽哼道:「從酆都出來後,你就沒吃過飯,不是說處理這個就是處理那個,有這麼多軍務麼,忙得連飯都吃不下!」

  龍輝哦了一聲道:「似乎真的挺多的。」

  白翎羽差點沒被他給氣暈過去,聲音提高幾度道:「就是士兵有沒有洗澡你也去管,你還敢說你自己正常?」

  龍輝嗯了一聲,有低頭辦公,白翎羽氣得不打一處來,發潑地將他桌案上的東西通通掃落,喝道:「連飯也不吃,你是不是瘋了!」

  龍輝呆呆地望著白翎羽,訝道:「我剛吃過了!」

  白翎羽哼道:「吃你個頭,我明明看到梁明將飯菜捧出去,你連碰都沒碰過!」

  龍輝一臉茫然地道:「小羽兒,你在說什麼?我剛剛吃了個蔥花餅,現在軍糧緊缺,全軍都縮緊腰帶,有個饅頭吃就不錯了,那還有什麼飯菜!」

  白翎羽強忍住打人的衝動,陪笑道:「我說,龍大將軍,現在距離玉京只有五十多里路,三天前朝廷剛剛送來大批糧草和牛羊,現在是餐餐有肉,頓頓有酒!」

  龍輝微微一愣,點頭道:「似乎是這麼一回事。」

  白翎羽只覺得肺腑一陣飽脹,一團團熱氣冒上腦門,恨得銀牙緊咬,倏然又聽龍輝問道:「督帥呢,他去哪了?」

  白翎羽倒抽一口冷氣,不斷地對自己說冷靜、冷靜,繼續耐著性子道:「督帥早就已經回南疆封地了,五天前你還跟我一起替督帥送行呢。」

  龍輝哈哈地拍了拍額頭道:「我想起來了!」

  白翎羽哼道:「這個問題昨天你已經問過一遍了!」

  龍輝嗯了一聲道:「兄弟們的撫恤我還沒處理,等我先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再跟你好好說話吧!」

  白翎羽只覺得一陣陣的不尋常,這小子神態極為端莊嚴肅,絲毫不似開玩笑,可是撫恤之事早已辦妥,朝廷已給戰死將士家眷一筆豐厚的補償,而且豁免烈士三代的納稅。

  一股冰寒湧上心頭,白翎羽低聲道:「龍輝,你沒事吧?」

  龍輝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啊,我身子好得很,不信你來看!」

  說罷伸出手腕讓白翎羽把脈,白翎羽一握之下只覺得他體內真氣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氣脈堅韌強勁,不但沒有受傷而且還比昔日強了幾分。

  白翎羽剛鬆了口氣,卻聞及一股香風飄來,回頭一看只見於一名端雅美婦走入,正是劍仙於秀婷。

  白翎羽急忙行晚輩之禮,於秀婷溫雅地點頭回禮,檀口輕啟道:「白將軍,妾身有些私事想同龍將軍商討,還望將軍行個方便。」

  白翎羽反應過來,心忖道:「定是魏雪芯的婚事,這小子真是艷福不淺!」

  想到這裡不免小小吃了些味,但還是應了一聲是,便走出帥帳外。

  龍輝起身道:「谷主親臨,晚輩有禮了。」

  於秀婷擺了擺雲袖示意他坐下後,纖手提起裙裾,纖柔的腴腰輕輕一沉,優雅地坐在龍輝對面的軟墊上。

  於秀婷蛾眉輕蹙,檀口似張似闔,彷彿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說道:「龍輝,冰兒派給你的那幾個妖族高手呢?」

  龍輝想了想道:「我剛讓他們去休息了,畢竟大伙也累了。」

  於秀婷輕歎道:「他們早就已經走了,半個月前就跟冰兒娘倆一起走了,你當時還對外宣稱派這幾人先回玉京送信,向家眷報平安呢。」

  龍輝只覺得腦門一陣刺痛,咬牙道:「沒理由啊,我記得他們……」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心口一陣劇烈跳動,氣息頓岔再也說不出話來。

  於秀婷見狀急忙以手摁住他天靈緩緩度過真氣,助其平復頭痛。

  望著龍輝那張略帶蒼白的臉,於秀婷心中一陣無奈苦歎:「這便是魂氣魄元受損的後果嗎……記憶似乎已經開始丟失了!」

  心緒再度飄回奈何橋之上……一聲壓抑了千年之久的怒罵,一個等待了千年的耳光,隨著今生的新恨一同爆發。

  洛清妍雙眸泛紅,酥胸不住起伏,彷彿用盡全身力氣大了這個耳光,身子竟不知覺的顫抖起來。

  龍輝,又或者是玄天真龍,淡淡地朝她瞥了一眼,歎道:「氣消了麼?」

  洛清妍咬牙道:「除非你死了,不然氣永遠不會消!」

  玄天真龍朝奈何橋望去,歎道:「你是不是認為我故意來遲,就像當年一樣,任由楚無缺遇害?」

  洛清妍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裡清楚!」

  玄天真龍垂目道:「當年我是有意延緩行程,但今日我並無此意!」

  洛清妍哼道:「嘴巴是你的,隨你怎麼說都行!」

  玄天真龍道:「屍魂轉靈決讓龍輝變成了胎氣,也不知是這些小鬼用力過猛還是如何,使得胎氣又進一步還原,便將我喚醒了。等我醒來後,就感覺到你跟冰兒有危險,之前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

  洛清妍冷冷地望著他,過了半響忽然道:「若你提前甦醒,你會出手救無缺嗎?」

  玄天真龍毫不猶豫地說道:「會!」

  氣氛再度凝聚,倏然洛清妍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嫵媚嬌笑:「咯咯……會?玄天真龍,你居然也會講笑話,真是笑死我了!」

  只見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轎靨酡紅,酥胸起伏,腰身彎曲,宛若亂顫的花枝般,妖嬈艷麗,然而卻又暗含七分悲涼。

  玄天真龍冷哼一聲,猛地一拂衣袖,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玄天真龍何須跟他人多費唇舌!」

  洛清妍倏然一愣,俏臉頓時一陣煞白,鳳目頓時一片茫然和迷離,囔囔道:「是啊……費什麼唇舌,就跟當初在寺廟裡一樣,明明心裡藏著許多話,卻連嘴皮子都懶得動……」

  玄天真龍轉過頭去,朝於秀婷瞥了一眼說道:「中了煞域的抽魂術,元神已經受創,待我替你療養元神吧。」

  說罷手掌一拂,淡淡螢光泛起,湧入了於秀婷眉心,於秀婷只覺得神念舒暢,全身泰然,有股說不出的舒服。

  洛清妍美目泛起一陣淚光,忽然說道:「玄天真龍,我求你一件事!」

  玄天真龍微微一愣,目光中多了幾分柔和,歎道:「但說無妨。」

  洛清妍咬唇道:「求你救楚無缺!」

  玄天真龍朝奈何橋端詳了許久,欲言又止,眼中泛出陣陣無奈,隨即長歎一口氣,不住搖頭道:「並非我不想救,而是根本救不了,楚無缺已經散盡元神,不復存在也!」

  洛清妍淚眼頓時迷糊了雙眼,顫聲道:「玄天真龍不是無所不能麼……你一定有辦法的!」

  玄天真龍看著她淚眼摩挲的淒苦模樣,眼中沒來的生出幾分憐惜,說道:「重造元神我倒是可以做到,但造出來的元神卻不再是楚無缺。因為世上不會有兩個相同的元神、同樣的靈魂。」

  「我不信!」

  洛清妍指著玄天真龍,嬌喝道,「你分明就是不願意救,就跟當年一樣,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

  玄天真龍發出一陣苦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在你心目中我永遠是個卑鄙小人……嘿嘿,還以為轉生後可以補償昔日之過,看來一切都是徒勞!」

  洛清妍咬牙道:「救回無缺,我什麼都答應你!」

  玄天真龍倏然一愣,隨後又是一陣無奈悲苦的大笑:「什麼都答應……在你心中我端的是如此不堪麼。」

  天龍悲鳴,苦笑無奈,整個陰冥地府彷彿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動著,發出轟隆隆的顫抖。

  「不管你是雲曦也好,洛清妍也罷。」

  玄天真龍一字一句地道,「我雖可療復受損元神,但卻無法救回消散的元神,就如同高明大夫不能起死回生一般!楚無缺的元神魂魄盡散,融入天地,我——無能為力!」

  洛清妍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噗咚一下跪倒在地。

  於秀婷聽到玄天真龍這般話語後,也是心如刀絞,俏臉血色全無。

  玄天真龍道:「清妍,你也中了抽魂術,待我助你療復元神吧。」

  洛清妍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貓般,嗖地一下便竄了起來,指著玄天真龍的鼻子罵道:「住口,你這卑鄙小人,清妍兩個字也是你叫的嗎!」

  玄天真龍微微一愣,又道:「那麼妖後娘娘,還請暫息雷霆,待在下替你療復元神。」

  洛清妍呸道:「誰稀罕,我便是死也不受你恩惠,馬上給我滾!」

  玄天真龍蹙了蹙眉,歎了一聲朝洛清妍走去。

  洛清妍柳眉一揚,玉手撮指成刀隔空一劃,玄天真龍跟前頓時裂開一道深痕,鳳目含煞緊盯眼前之人,一字一句地道:「我與你已經恩斷義絕,你若擅越此線,休怪我不客氣!」

  玄天真龍望著腳前的深痕,頓感一陣心酸和無奈,雙目竟現一絲晶瑩,但隨即有消失的無影無蹤,長歎一聲道:「罷了,看來我是不該出現,既然如此那便重歸於無吧!」

  說罷兩眼一閉,那股威壓天地的氣勢頓時散去,隨即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洛清妍不住地喘著粗氣,緊盯地上昏迷之人,過了片刻後竟兩眼一黑也倒了下去。

  於秀婷理了理情緒,將方纔的一切暫且壓下,替眾人探查傷勢,楊燁和袁齊天雖然受傷,但脈象平穩,性命無憂,而楚婉冰和魏雪芯只是痰火攻心,無甚大礙,然而最麻煩的便是龍輝和洛清妍。

  於秀婷小心翼翼地替兩人診脈,頓時喜憂參半,龍輝身子並無再次衰退的跡象,而且氣脈雄沉,似乎功力又增長了幾分,但洛清妍卻是嚴重之極,元神受創,神念竟有隨時潰散之危險,若不早日治癒,這風華絕代的妖姬只怕不死也得變白癡。

  「咳咳……」

  一陣陣的咳嗽聲響起,於秀婷甚是警惕的望著眼前即將甦醒之人,暗忖道:「他究竟是龍輝,還是那個玄天真龍?」

  「於谷主,發生什麼事了?」

  言辭謙卑而又溫和,毫無睥睨萬物之傲氣,眼睛清澈,略帶幾絲迷茫和不解。

  於秀婷總算鬆了口氣,說道:「龍輝,洛姐姐中了煞域的抽魂術,如今元神遭到重創……你,你有辦法麼?」

  於秀婷心想玄天真龍既然有法子療復元神,那龍輝應該也有類似的功法。

  龍輝微微一愣,蹙眉思量片刻,歎道:「方法倒是有,只是……哎,罷了,就搏一搏吧!」

  說罷走過去將洛清妍扶起,默運元功,調動體內真氣。

  於秀婷不禁奇道:「元神之患並非易事,你準備如何救人?」

  龍輝聳了聳肩道:「龑武天書內有中養魂之法,希望有用吧。」

  於秀婷身負劍心,感覺到此事關節並不簡單于是阻止道:「且慢,你先將這養魂之法大致原理告訴我,咱們也好參詳參詳。」

  龍輝道:「於谷主請寬心,無論這方法成功與否,皆不會對受術者產生不良影響,最多只是維持原樣,不會變得更糟。」

  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於秀婷還想問上幾句,但想起方才玄天真龍那鬼神莫測的手段,不免又信了幾分,便任由龍輝施為。

  只見龍輝捧著洛清妍的俏臉,將自己的頭朝前探去。

  隨後的一幕叫於秀婷大吃一驚,龍輝竟將自己的額頭抵在洛清妍的額頭上,猶如準備親暱輕吻的情侶般,想起方才玄天真龍對洛清妍的態度,於秀婷頓時柳眉倒豎,暗罵道:「豈有此理,這小子竟然敢趁人之危!」

  一念及此,劍氣不禁凝於指尖,要給龍輝來上一劍。

  倏然,於秀婷劍心甫動,她竟看到一股奇異的元氣從龍輝額頭湧出,緩緩流入洛清妍的眉心,再仔細一看,於秀婷頓時芳心大亂——這分明就是龍輝本身的魂氣魄元!對於元神之流於秀婷並不熟悉,但卻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心忖道:「煞族一身修為皆凝聚在這魂氣之上,龍輝這麼就把魂氣輸給洛姐姐,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呢?」

  人體經脈臟腑的生機全賴於元氣滋養,元氣虧損輕則大病一場,重則一命嗚呼,而魂氣魄元對於煞族來說便是畢生修為的匯聚,而對於常人來說便是元神的養料,一旦魂氣魄元受損輕則神志紊亂,記憶衰退,重則便會如同楚無缺般永散天地,像龍輝這般做法分明就是損己利人,難怪他敢保證不會給洛清妍留下禍害。

  「這小子也忒不要命了吧!」

  於秀婷愈看愈是震驚,好幾次出手向制止龍輝,卻又怕生出別的變端,反而害了龍輝。

  隨著時間的一分一秒過去,洛清妍的臉色漸漸紅潤,而龍輝卻是印堂發黑,眼神一陣迷離,幾欲癡呆。

  倏然,一聲驚愕的嬌呼響起,於秀婷扭頭一看,楚婉冰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龍輝和母親,煞白的小臉頓時再添三分灰暗。

  於秀婷蹙眉道:「冰兒,這事情頗有隱情……」

  誰料,她話音未落,卻聞洛清妍一聲怒吼:「玄天真龍,你混蛋!」

  一聽玄天真龍四個字,楚婉冰眼中再度蒙上一層絕望,淚水不受控制地嗖嗖直流,嘴唇也白得跟死人般。

  洛清妍鳳目一瞪,一掌鳳凰靈火便印在龍輝胸膛。

  龍輝捂著胸口跌坐在地,奇道:「什麼玄天真龍……我……」

  洛清妍見他神態不復倨傲,心裡生出幾分疑惑,但轉瞬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己這一掌掃下去就算是吸納傲心魂氣的符九陰也得吐上幾口血,可是這小子倒像是個沒事人般,喘幾口氣就緩過勁來了。

  普天之下除了那個混蛋外,還有何人有此能耐!洛清妍鳳目一寒,咬牙道:「好啊,玄天真龍,你竟也開始耍這種鬼心眼了。我打不過你,走還不行麼!」

  說罷拉起楚婉冰,便要離去,楚婉冰咬著嘴唇道:「娘親,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洛清妍淒苦笑道:「某些人仗著自己一身武功,趁著無缺剛去,便想來欺負咱們孤兒寡母!」

  於秀婷忙道:「洛姐姐,你誤會龍輝了……」

  話音未落,卻被盛怒的洛清妍冷笑打斷道:「於秀婷,你這是替你們祖師爺說話麼?」

  於秀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奇道:「洛姐姐,你說什麼祖師?」

  洛清妍哼道:「像這種不知廉恥的卑鄙小人,你若還奉他為祖師爺,莫怪妾身看輕你們天劍谷!」

  洛清妍句句直指天劍谷,於秀婷也不免火冒三丈,怒道:「洛清妍,你嘴巴放乾淨點,有什麼便衝我來,若再敢污蔑天劍谷,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誼!」

  洛清妍正想反唇相譏幾句,卻聽楚婉冰低聲道:「娘親,袁叔叔還在那邊昏迷不醒呢。」

  洛清妍歎了口氣道:「罷了,快去扶起袁師兄吧。」

  楚婉冰嗯了一聲,便朝袁齊天走去,袁齊天正躺在奈何橋中央,楚婉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誰料走到一半竟摀住腦袋跪倒在地,不住地呻吟,發抖,竟是奈何橋牽動靈魂深處之記憶。

  昔日的種種頓時湧上心頭,楚婉冰只覺得兩眼又漲又痛,看到了那麼一幕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冰兒!」

  龍輝驚叫一聲,急忙衝過去將她扶起來,關切地道:「冰兒,你沒事吧?」

  楚婉冰喘息了幾聲,緩緩抬起臉望著龍輝,眼中充斥著種種驚愕和絕望,隨即推開龍輝朝洛清妍走,弄得龍輝是一陣迷糊。

  洛清妍咬唇道:「冰兒,你怎麼了?」

  楚婉冰含淚道:「娘親,我,我記起來了……當年事,我全都記起來啦!」

  洛清妍微微一愣,眼淚也不自主地湧出來,楚婉冰抹了抹眼淚,望著於秀婷道:「二娘,冰兒問您一件事?」

  於秀婷見她神情嬌弱,語氣哀傷,心中也不免一陣酸軟:「冰兒,你問吧。」楚婉冰道:「方纔你是不是見到玄天真龍了?」

  於秀婷嗯了一聲道:「對,若非玄天真龍及時出現,我們恐怕都要遭符九陰毒手了。」

  楚婉冰幽幽地瞥了龍輝一眼,淒婉笑道:「龍主,你為什麼又來遲來一步呢?」

  昔日充滿柔情和婉媚的妙目如今竟是一片陌生和責問,龍輝只覺得心尖一陣抽搐,說道:「冰兒,剛才發生什麼事,我根本就不知道,等我醒過來就看到你們都昏迷了。」

  楚婉冰哼道:「喔,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爹爹已經去世了?」

  龍輝微微一愣,腦海轟隆一下炸開了,說道:「岳父他……」

  楚婉冰嬌叱道:「住口,你還有臉叫他做岳父,當初是誰跟我保證不會讓爹爹有事的!」

  「冰兒……我……」

  龍輝頓時一陣語塞,嘴唇抿動,不知該如何答覆,因為他此刻腦子已經一片凌亂,許多畫面不斷地翻湧滾動,彷彿怒海狂濤將他吞沒。

  楚婉冰叫道:「說啊,把當日在七陰嶺上的話再說一遍!」

  龍輝閉著眼睛不斷回憶昔日情景,卻是越想頭越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楚婉冰喝道:「姓龍的,你是記不起來,還是沒臉說!」

  龍輝無奈地道:「冰兒,我……我想不起來啦。」

  楚婉冰俏臉倏然一陣發青,氣得渾身發抖,大罵一聲無恥!洛清妍也是神色悲苦,眼中既淒涼又憤怒,咬牙道:「冰兒,走吧,這種人不值得你生氣!」

  楚婉冰把頭一扭,不再看龍輝一眼,冷冷地朝龍輝走來。

  那抹白衣倩影雖是越走越近,龍輝卻覺是十分陌生,昔日溫婉嫵媚的幽香,在這一刻卻變得何等遙遠。

  從龍輝身邊走過到扶起袁齊天,這個過程中楚婉冰始終未看龍輝一眼,彷彿這個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塊橋頭石。

  錯身亦是錯心,踏塵漸遠,前行歷目,彷彿一道深痕劃下,昔日的恩愛與柔情不復存在,徒留奈何橋下的河水陣陣無奈哀歎。

  「哎呀,督帥今天就要回南疆了。」

  一聲驚叫將於秀婷的思緒喚回,只見龍輝猛地跳起來,急匆匆地就要朝外邊跑去,「不行了,我要去給督帥送行!」

  於秀婷不免又好笑又好氣地揪住他,說道:「龍輝,楊督帥早就回南疆了。」龍輝奇道:「什麼,督帥什麼時候走的?」

  於秀婷無奈一歎,說道:「五天前就走了。楊督帥,不,應該是鎮南王,在軍中接受朝廷的賞賜後便回去了,畢竟藩王入京非同小可。」

  龍輝蹙眉道:「我……我怎麼沒印象了?」

  於秀婷也不知如何敘說,只能敷衍道:「在奈何橋大戰中,你頭部受了些傷患,所以記憶有些紊亂。」

  龍輝滿面愁容,不斷地在營帳內踱著步,說道:「於谷主,這事可千萬別讓雪芯知道,免得她又替我擔心。」

  於秀婷嗯了一聲,心忖道:「當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跟雪芯敘說,只是說冰兒先回去替無缺辦理喪事了……」

  想起當日楚婉冰那淒苦而又冷漠的眼神,於秀婷也不得不暗歎一聲造化弄人。

  「罷了,等冰兒和洛姐姐冷靜下來,再找個機會將事情原委告之她們吧。」

  於秀婷暗自思忖道。

  龍輝又說道:「於谷主,我腦袋受傷的事情,你也千萬別告訴冰兒,省得這丫頭又要罵我了。」

  於秀婷奇道:「冰兒性子這麼溫婉,怎麼會罵你呢?」

  龍輝歎道:「出征前,她就千叮萬囑,叫我小心再小心,不可受傷。可是我現在不但受了傷,還把腦子撞壞了,這丫頭一定不會饒我的。」

  於秀婷莞爾道:「這麼看來冰兒還是個河東獅哩。」

  龍輝笑了笑道:「冰兒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僅僅罵上幾句那還好,可是她偏偏罵完後就在一旁抹眼淚,看得我揪心吶。」

  於秀婷暗忖道:「癡兒,現在冰兒恐怕已經不會替你掉眼淚了……哎,這小兩口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就吵翻了。這小子整個腦子都壞了,要不是我這些天暗中替他掩蓋住真相,恐怕會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回到玉京後,便讓他回家養病,先避避風頭,想法子治好他這個失魂症。」

  大雨依舊在下著,雖然距離帝都已經不遠,但大軍行程卻並不理想,走走停停。

  主帥營帳,齊王屏退左右,一人獨坐帳中,眉頭輕蹙,眼睛定定地望著桌案上的紙條,心緒甚是凌亂,這次大勝雖是增添了不少奪嫡砝碼,然而桌子上的一份密報卻叫他的心情蒙上了幾分陰霾。

  「皇上要冊封戰死的武林人士,三教高層已朝帝都趕來。據宮中傳來消息,雲漢院將與宋王攜手主持文舉,望殿下慎之。」

  齊王垂目思索了片刻,冷笑道:「孔岫屍骨未寒,雲漢院便要跳出來興風作浪麼!」

  隨後從懷裡又掏出一張紙條,望了一眼後,低聲呢喃道:「昔日的鐵血漢子,卻變得如此勢利和卑劣……海峰,這便是你這些年來的苦衷麼?」

  倏然,齊王手勁一發,兩張紙條頓時化作飛灰,眼中頓時射出精銳光芒,朝著帝都方向望去,自言自語地道:「昔日之盟友已然不可靠,是否該重新找尋新的合作夥伴呢。」

  說話間,他竟拿起毛筆在紙張上勾勒著,寫了又塗,塗了又寫,最後只剩下五個字,劍、雨、海、魔、妖。

  飽蘸墨汁的狼毫在紙張上停留了半響,又在宣紙上添了一個字——輝。

  齊王放下毛筆,雙手按在白紙上,倏然一揉,內勁隨之而發,紙張再度灰化,不留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