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第八章 飛揚神技·慈航絕傳

  碰到這種狀況,孫武不免抱怨,但苦茶方丈的解釋中,也有讓他能夠心服的地方。

  苦茶方丈的飲食裡,確實是被人長期下毒,這是朝廷派來奸細所幹的好事,苦茶方丈早已察覺,但為了不引起事端,他隱忍不發,以絕世內功化解毒素,暗中調查奸細,最後利用這次假死的機會,把叛徒查出,從這點來說,假死的行為確實是有所收穫的。

  「各位,實不相瞞,起初是還好,但時間過去,他們下的毒越來越多,每天吃飯都要運功化毒,化到最後實在有些吃不消,真是讓人扛不下去了……」

  苦茶方丈這番告白,聽得在座的人面面相覷,堂堂慈航靜殿之主,發現自己飲食中被人長期下毒,居然還要隱忍多時,表面上行若無事,這種事要不是親耳聽到,還真是難以置信。

  「掌門人,前事不論,眼前最要緊的,就是銀劫的問題,他編造謠言,說我們私造兵器,拿百姓當實驗品,施放瘟疫,弄得群情激憤,這該如何是好?」

  「阿彌陀佛,這事確實嚴重,不過……本派雖然沒有私造兵器,也從未散佈瘟疫,可是確實有些事,必須要讓各位師弟知道。」

  苦茶方丈喟歎一聲,向在場高僧緩緩說出一個故事。

  事情是發生在距今十多年前,苦茶方丈已任慈航掌門之後,某天他離寺至外閒遊,到了那個無名小鎮,忽然見到一名久別故人,這個故人甫遭大難,藏身於鎮上,見到苦茶方丈後,向他吐露了一個秘密。

  「這位方外故交向老衲說,武滄瀾和銀劫密謀,正在開發一種生物武器,這些病菌肉眼不見,比世上任何毒物都要厲害,一旦擴散出去,數日之間便可遍及千里,流毒無數,禍害蒼生。」

  聽苦茶方丈這麼說,眾位高僧紛紛搖頭,表示對此事的難以認同,但隨即又大力點頭,表示若自己碰到這樣的事,確實是難以置身事外,唯有孫武聽得背後發毛,知道是因為這件事關係太大,苦茶方丈不敢明說遇到的是誰,只能用這樣的方法迂迴來講。

  (喂喂喂,這樣子真的可以嗎?等一下你說實話,這邊還不是得又炸開一次?)

  孫武心中忐忑,只聽苦茶方丈道:「老衲知道事關重大,經過反覆考慮,便將這位故人冒險留於寺中,研究破解疫苗,若是真有一日那病菌散出,為禍人間,也不至於無法可制。這事屬於高度機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是以老衲從未告知其他人,希望諸位師弟能夠體諒。」

  聽完苦茶方丈的解釋,孫武終於明白,為何苦茶方丈會冒險收留姍拉朵。碰見這樣的大事,如果置諸不理,等若是坐視往後流毒天下,而要研製破解疫苗,有這種技術與能耐的人,姍拉朵確實是首選,所以苦茶方丈甘冒奇險,收留姍拉朵,為她提供種種研究所需。

  這種擔當與氣魄,與先前默默吞毒的怕事膽小,簡直判若兩人,堪稱是菩薩心腸,但是每個要成為菩薩的人,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孫武與香菱對看一眼,再望向諸位高僧,發現每個人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此事的得失,過不多時,終於有人察覺到那個最重要的問題,苦星禪師在沉吟半晌後,代表眾僧發問。

  「……這麼說,方丈師兄的那位故人,已經待在本寺多年,此刻仍在本寺之中?」

  「不錯,恰值前任傳法長老圓寂,老衲委託其繼任,是我慈航靜殿現任傳法長老,諸位師弟也因此並未與之謀面。」

  「現在外頭的情勢惡劣,方丈師兄遲遲不對外說明,除了此事關乎機密,另外一個理由……應該是那位故人的身份吧?想必是很容易遭人誤解,所以方丈師兄才無法直接對外解釋。」

  「正是如此。」

  「那麼,還請方丈師兄明示,這位故人的身份是……」

  「阿彌陀佛,也該是讓諸位師弟知道的時候,這位故人便是昔日三美神之一,異族的姍拉朵·伊凱爾夫人。」

  這句話一說出口,苦茶方丈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十餘年來背負這個秘密,想必心中一定很不好受,現在能夠說出來,連孫武都替他感到輕鬆。然而,對聽到這句話的其他人來說,問題卻是剛剛開始。

  「姍、姍拉朵·伊凱爾?」

  這個名字被用錯愕的口氣叫出來後,接踵而來的,就是那個比本名更響亮的外號。

  「巴伐斯夫的罪人!」

  和剛才相比,叫出這個名字的聲音已近乎在哀嚎了,孫武曉得事情必然會這樣,眼看場面一片混亂,大有世界末日之勢,便搖搖頭,拉了旁邊的香菱一把,一起從這失控的場面消失。

  ※※※

  離開討論廳,隱約還聽見裡頭傳來的騷動,孫武小小地歎了口氣,稍微有點輕鬆的感覺,因為這個擔子總算回到了苦茶方丈的肩頭,自己雖不能置身事外,起碼是可以少煩一點了。

  「少爺,你有什麼打算呢?」

  「現在什麼打算都是多餘,得看看裡頭的最後決定是什麼。」

  孫武說著,隱隱又聽見後山傳來爆炸聲響,還看見火光,心想如果外人搞不清楚狀況,還真會把這直接當成建造毀滅性武器的最佳證據了。

  「我們去看看小殤吧!把她一個人擱在那裡這麼久,我有點擔心。」

  「呵,少爺真是關心小殤小姐啊!您是擔心她出了什麼事吧?」

  「什麼啊?我是擔心她周圍的人會出事!工程意外頻繁發生,卻沒有人死傷,這哪像是她的作風?小殤一向是趁亂添火,唯恐不亂的個性,沒有好好看牢她的話,說不定一轉眼,她已經和銀劫握手,把我們全部都給賣了。」

  孫武和香菱來到後山的藏經閣遺址,小殤正在那邊忙著,指揮調度,看上去頗有大將之風,孫武問了問工程進度,小殤側頭想了想,道:「弄個金鐘外殼是簡單,但裡頭很多的精密零件,需要大量電子板與晶片,不是在這邊打嘴炮就能弄得出來。」

  「這邊不是已經有很多工匠了嗎?你指揮這麼多人,為什麼還搞不定?」

  「你以為人多就了不起嗎?這又不是蓋房子,人多就蓋得快,要製作那些電子板與晶片,需要的是工廠,不是工人!」

  「那你就先去蓋一座臨時工廠啊!」

  「蓋工廠也是需要其他方面的精密設備與晶片,一樣是被卡住,而且這個金鐘的設計本身有很多不合理之處,相互排斥,必須要在特殊環境下才能完工。」

  小殤解釋的意思,孫武大致都懂。鑄造高等法寶的過程中,有時會碰到能量反噬,這種時候就必須尋找特殊場所,利用奇異地磁形成的結界,讓能量反噬被中和、消散,法寶才能鑄造下去。

  這樣的特殊地磁所在,世上極其罕有,但梁山泊卻是一個,因為那座漂浮在天上的人工島,本身就是法寶文明的最高成就,能夠順應需要調整本身磁場,堪稱是最佳的法寶鍛制所在,之前小殤製作法寶,無往不利,梁山泊的地理環境佔了很大功勞,現在離開了梁山泊,技術問題也就開始出現。

  「照你這麼說,建造這個東西根本就沒可能嘛!你造來幹什麼?」

  「正常情形下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但還是有一定的機率,有可能意外建造成功。」

  「機率?多大的機率?」

  「大概比你突然被雷電打中後,超越時空,回到一千年前,成皇稱霸,建立王朝的機率稍微高一點。」

  「……你喜歡搞實驗,我是不想攔阻你啦!但……你知不知道你每炸掉重建一次,這邊要花掉多少經費?」

  孫武提出了質疑,但如果這問題會得到回應,那反而是怪事,最後他帶著香菱離開,前往禁地另一頭,預備拜會姍拉朵。

  對於苦茶方丈剛才的解釋,孫武能夠信服。因為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樣的事,大概也只能這麼做,務必要為天下保留一絲元氣,研製出疫苗,以免日後毒遍天下,無人能制。

  然而,這是苦茶方丈單方面的說法,還得向姍拉朵求證。畢竟……如果自己要為了某件事而死戰,那麼在開戰之前,得先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少爺!姍拉朵夫人那邊……有人闖入!」

  行至半途,耳目較靈敏的香菱發出警告,孫武急忙腳下加速,與香菱一同趕往姍拉朵的住處。那裡本來有大量異種植物守護,但是不久前被苦茶方丈一式「佛問迦藍」橫掃,整個被夷平,哪怕姍拉朵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回復,換句話說,那邊現在等於是不設防狀態,要是被什麼人侵入進去,後果是可大可小。

  原本以為侵入此地的人,如果不是偷偷潛入的御前侍衛,就是類似鐵鳥一類的遠距離操控法寶,可是當孫武趕到,卻看到十幾名光頭和尚一字排開,穿的都是武僧服色,橫眉怒目,想要嘗試靠近木屋。

  姍拉朵沒有現身,木屋的樹林被夷平後,現在只長出一片茂密的長草,顯然是時間還不夠,那些比較厲害的異種植物尚未長成,只能生長出這些草本植物,如果不是因為有個人擋在前頭,這些和尚早就侵入木屋了。

  「任徜徉,你讓開到一旁,不要趟這渾水!」

  「什麼任徜徉?連聲師兄也不叫,你們這些傢伙全都活得不耐煩了!」

  擋在木屋之前的,正是任徜徉。若以個人武功比較,這十幾名僧侶沒有一個是任徜徉的對手,但任徜徉重傷初癒,元氣並未回復,現在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看起來一點也不威風,反而看起來風吹會倒,搖來搖去的模樣,別說鎮懾人心,就算平常沒有野心的人,都會想要趁機打倒他,立刻成為江湖名人。

  聽兩邊的爭辯,孫武大概把握住事態。連串事件鬧得慈航靜殿人心惶惶,除了尋常僧侶外,連這些負責把守禁地的武僧都起了動搖,生怕自己守護禁地的盡責行為,最後變成了助紂為虐,所以紛紛起了探查究竟之心,聯合起來,進行調查。

  這些武僧平時就是負責把守此地,對於什麼地方可疑,最是熟悉不過,馬上就摸準了目標,直衝上這座木屋,卻被把守在屋外的任徜徉給攔住,雙方一陣言語衝突後,馬上就要動手起來了。

  (這個不好啊!任兄現在沒法和人交手吧?)

  孫武暗自估量,預備挺身而出,幫任徜徉接下這一仗,但卻有別人搶先挺身而出。

  「哈哈哈哈,這種時候,英雄豪傑出場啦!」

  從木屋裡推開門出來的,赫然是獨臂飄袖的路飛揚,他大袖飄飄,一路走到任徜徉身前,代替任徜徉與十餘名武僧對峙。

  相較於任徜徉的高傲,路飛揚的賊笑兮兮,無疑更惹這些僧人討厭,又見到他從木屋中走出來,不由分說,十幾個人把他團團圍住,跟著就開打起來。

  路飛揚是為了任徜徉而出頭,不過任徜徉卻一點感謝的意思都沒有,見他被圍住,立刻閃到一旁去,恰好與現身出來的孫武、香菱會合。

  「任兄,我路叔叔被包圍,你怎麼不出手幫他?」

  「問我呢?那你自己怎麼不動手?」

  兩個不同的問題,卻蘊藏著同樣的意義,任徜徉與孫武一拍掌,彼此心照不宣。

  「小子,只告訴你一件事,我在這裡守了大半天了,沒看到那傢伙是怎麼進去的。」

  任徜徉的提示,這時完全表現在戰場上。十多名武僧最初並沒有一起攻擊,但是最先出手的幾名武僧,來來去去總是打不到人,每次都被路飛揚似醉似顛地閃過去,到了後來,開始有人惱怒,一起圍上去。

  「……果然,平常都在那邊裝死,真的要打,也不是不行嘛!」

  說話的是任徜徉,而這些話聽在孫武耳中,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覺。孫武不覺得路飛揚是被逼得顯露本事,因為如果不是他主動從木屋中走出,他完全可以繼續裝死下去,愛裝多久就裝多久,現在之所以出手,幫助任徜徉抵禦敵人,應該是為了讓眾人看到他的身手與實力。

  換句話說,這也是因為慈航靜殿這邊的局勢急遽惡化,路飛揚眼見事態失控,才會做出必須出手相助的決定,不再打迷糊仗,開始露一兩手了。對於這一點,孫武非常期待,萬分好奇當年曾參與那個訓練班,與陸雲樵、西門朱玉等人同窗的路飛揚,到底有什麼真本事?

  結果,路飛揚的本事確實讓人吃驚,十多名武僧紛紛出手圍攻後,路飛揚就不再閃躲,而是深吸一口氣,穩穩站在當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承受八方拳腳攻擊,那個穩如巨岩般的姿態,讓人想起慈航靜殿中的金鐘罩高手。

  「路叔叔,練的也是金鐘罩?」

  孫武吃了一驚,但很快發現不是這樣,路飛揚週身確實也縈繞著一層光芒,但卻不是金鐘罩所特有的燦爛金芒,而是一層淡淡的土黃色光芒;每次被武僧們的拳腳打中,反震力道也遠不如金鐘罩強橫,連續十幾記挨下來,雖然成功地將敵人的勁道化散,可是敵人並未被反震受創,仍能持續動手。

  土黃色的淡淡光芒,怎麼看都是佛門正宗的武技,孫武見識尚淺,認不出這功夫是什麼,任徜徉卻面露訝異之色,彷彿認出這門武技。

  「任兄,你看出什麼東西了嗎?路叔叔練的功夫是……」

  「噓!別吵,很久沒有看到了,慈航靜殿已近乎失傳的第五項護寺神功。」

  「哦?」

  孫武記得呼倫法王說過,慈航靜殿有五大護寺神功,但自己一直只曉得其中四項,想不到有機會在路飛揚身上見識到第五項,只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來,這項神功似乎威風有限,難怪名聲遠不如其他四項。

  不久,路飛揚大喝一聲,身上黃光大盛,勁力陡強,將一名正飛腿掃向他的武僧給震開,飛身搶攔在試圖闖過他的幾個人前頭,擺出一副絕不讓人闖過的強硬姿態,武僧們眼見闖之不過,孫武和任徜徉又在後頭嚴陣以待,硬闖絕沒有半點希望,便宣告放棄,退了下去。

  「路叔叔!你很厲害啊,為什麼以前要裝做很廢的樣子呢?你……呃!」

  快步跑向路飛揚的孫武,在路飛揚轉過身來,露出面容時,被嚇了一大跳。剛才隔得稍遠,很多東西沒有看清楚,現在靠得近了,才發現路飛揚被那一連串圍毆給打得鼻青臉腫,甚是狼狽,與戰鬥中不住得意大笑的張揚姿態判若兩人。

  「呃什麼呃,還不快點拿傷藥出來,好痛啊!」

  「你……你不是出來向我們展示你真正實力的嗎?為什麼會被打成這樣?」

  「你小子神經啊!我是出來幫忙的,什麼真正實力不實力的?嗚,好痛啊!你們到底有藥沒有?」

  「路叔叔,你到底……練的是什麼功啊?」

  孫武一面遞過傷藥,一面說話,但回答這問題的卻是任徜徉。

  「慈航靜殿第五護寺神功·童子功!」任徜徉苦笑道:「這確實是慈航靜殿的絕學,雖然威力不強,但卻是多項慈航絕學的基本功,易學易成,還容易速成其他的慈航外門絕技,在太平軍國之役前,寺裡的和尚大多都有修練童子功。」

  孫武聽得似懂非懂,他並不瞭解什麼是童子功,但如果這門武功聽來這麼棒,為什麼會搞到現在近乎失傳,甚至連名字都沒什麼人知道呢?

  「因為……童子功易學易成,但麻煩的是……它也易破,只要失去童子之身,這門功夫就算報廢了,太平軍時期,很多寺中前輩有的中了敵人誘惑,有的被敵人下藥,童身一破,千年道行一朝廢。後來為了避免這樣的問題,新進子弟就直接修練其他武技,幾乎沒人再花時間研究它了。更何況……練這門武功實在是太辛苦,太慘了。」

  任徜徉歎著氣,來到路飛揚面前,拍拍他肩膀,露出同情的眼神。

  「大叔,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什麼功夫不練,去練這個?我不曉得多久沒遇到你這種人了,除了偉大,我真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

  「終……終於有人明白我的辛苦了,不過我還算好,有位前輩比我更慘的。任賢侄,以前有一個偉人,傳說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夠長生不老,這個人你聽過嗎?知不知道他的肉為什麼那麼神奇?」

  「怎麼可能沒聽過?這個人……呃,不是傳說他乃佛祖弟子轉世,所以肉質才有特別效果嗎?」

  「錯!你從小看書沒看仔細,他的肉之所以神奇,是因為……他是十世童男轉世啊!你聽懂了嗎?連續十輩子都是可憐的處男啊!你當十世豬狗都好過這樣。」

  「十、十輩子都是處男?」

  任徜徉張大了口,一副被晴天霹靂打中的樣子,彷彿聽見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整個臉都縮皺成一團。跟著,兩個曾經彼此不睦的男人,彼此擁抱與哀歎,讓一旁的孫武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香菱啊,我想……童子功之所以式微的理由,應該是因為容易被破吧?」

  「是的,少爺,確實是這樣。」

  「至於我們聽到的其他東西,就先不去管它了。」

  「少爺英明。」

  香菱很少用這種諂媚口吻來說話,但這次卻有特別意義,讓她必須忍住笑,用這樣的口氣來表示贊同。

  另一邊的任徜徉與路飛揚,在短暫的衝擊過後,任徜徉想到了一個問題。

  「等等,為什麼你會從那間木屋裡出來?你找她做什麼?」

  「不管做什麼,總之答案絕對不會是向她求愛或是泡妞。」

  「廢話!有人會這麼自暴自棄,去向那種女人求愛的嗎?」

  任徜徉咆嘯起來,路飛揚則是大笑以對。童子功最初能位列慈航絕學之一,確實不是沒有理由,儘管抗擊力與爆發威力不如其餘四樣,可是路飛揚微一運功,頭臉與身上的瘀腫很快便好轉,赫然是在療傷方面極具效果的奇功。

  「現在外人都以為練金鐘罩是練來挨打的,這根本是誤解,金鐘罩一練到高段,每次反激敵勁,就像是山洪爆發一樣,震得敵人筋折骨斷。這種功夫打人多過挨打,真正練來包容敵勁的武功,其實是童子功,以前慈航靜殿的和尚大多都練這門功夫。」

  路飛揚笑著說話,語氣中不無感慨:「現在慈航靜殿的人都只顧著爭強鬥勝,武功越練越強,但做出來的事也越來越奇怪。出家人研究禪學的目的,是為了贏過人家、勝過人家嗎?如果想要天下第一,俗家人就可以做了,幹什麼要出家?」

  「咦?你這話倒與我和尚師父很像,但難道當和尚就要被人欺負嗎?看看我那和尚師父,堂堂一派掌門,被人逼得多麼淒涼?明明知道飯菜有毒,還要故意裝做不曉得,真是人善被人欺!」

  任徜徉說得憤慨,連拳頭都緊握起來,但路飛揚聽了只是一笑。

  「是嗎?當一個勇敢的領袖很容易,只要一聲令下,讓千軍萬馬衝出去就可以了;但是當一個怯懦的領導人卻很難,要承擔被人反覆質疑的危險,每個人都會說他膽小怕事,不夠資格當領導人,但試問一個領導人的責任是什麼?」

  路飛揚道:「苦茶方丈是慈航靜殿的領袖,他的責任就是帶好慈航靜殿,保護每個子弟的安全,不讓他們受到傷害,讓慈航靜殿得以存續。有人對他下毒,他拍桌一怒,立刻可以發動慈航靜殿的力量,討回公道,但對方是朝廷,是不可理喻的武滄瀾,想去向他討公道,普通交涉根本沒用,一定要有會撕破臉、爆發衝突,並且戰到最後一刻的打算。」

  如果做好了覺悟,動員手上所有力量,號召中土武人,用盡一切辦法,慈航靜殿確實有與朝廷相抗衡的能耐,甚至推翻朝廷,改朝換代,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場戰爭的終點在哪裡?當真要推翻大武王朝?那由誰取而代之?慈航靜殿的方丈嗎?一個本應超脫世俗的出家人,成了新皇帝,這樣適合嗎?

  即使這一切都沒問題,在鬥爭的過程中,要付出多少代價?多少的人命死傷?要多少慈航靜殿子弟橫屍戰場上,才能換到那個合乎公平正義的結局?

  只要想到這些問題的沉重性,就不難理解苦茶方丈為何作出這樣的退讓。他是曾經走過太平軍國之戰的人,對殺戮與鮮血已經非常厭倦了,如果只要往後退一步,就能避免千萬人的死傷,那麼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都很樂意退這一步。

  一個人承受屈辱、千萬人死於戰場,這兩者孰輕孰重?如果苦茶方丈會畏懼別人說他怕事,那他也就不是出家人了。

  「……唔,有沒有道理姑且不論,但你這口氣,真的很像和尚師父,你和他很熟嗎?怎麼說的話和他一模一樣?」

  任徜徉問的話,被孫武搶先回答。孫武告訴任徜徉,路飛揚曾經參加當初慈航靜殿的那個訓練班,所以與赤魃、苦茶方丈等人都相熟,其中也包括任徜徉的偶像,大淫賊西門朱玉。

  「什麼?你也認識西門大俠?太好了!」

  任徜徉整個表情一下子改變,表示自己有一個很久以來的疑惑,苦茶方丈始終避而不答,希望其他的西門故人能代為回答。

  「有好多人都說西門大俠出身魔門,這是真的嗎?河洛劍派時常有這樣的傳聞,我不信,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聞,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任徜徉的表情變得很急切,顯示出這答案對他的重要性,但遺憾的是,路飛揚無視他眼中的期盼,輕輕點了一下頭。

  「嗯,是真的喔!」

  不僅是肯定,路飛揚隨之而來的一句話,非但影響到任徜徉,也讓孫武感到震驚,原本對西門朱玉生出的一點敬佩之心,剎那之間全都化為烏有了。

  「沒有人告訴你們嗎?西門朱玉出身魔門,是魔門派來滲透那次訓練班的奸細!」

  《東方雲夢譚》卷十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