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第三章 蒼雲之捷·非常之人

  如果不是身在最前線,河洛劍派與朝廷的合作,肯定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因為朝廷派來的這個技術小組,只提供技術與設備,其餘的資金、所需素材,都是要靠河洛子弟自行籌措。

  為了製作法寶,需要素材配合,這時候便要用上從太平軍方面所繳獲的法寶,不管是完整的,還是殘骸碎片,都能有所助益,假如只有這樣,那也還好,但若要替河洛子弟量身訂做兵器,那就需要配合河洛派的武技來設計,換句話說,河洛派必須交出心法秘笈,合作才能進行下去。

  金錢、俘虜、繳獲的法寶,這些東西都好商量,但一牽涉到河洛劍派的心法秘笈,這就是大事了,稍微一個不小心,這就變成是朝廷藉此奪取河洛武學的陰謀,換作是平常,如此大事絕對沒有可能通過,光是河洛劍派中諸長老的必然反應,就會把這種要求一口否決。

  不過,現在並不是平常時候,虛河子也很清楚,要是將此事傳回河洛本部請示,後果縱然不是被一口回絕,也是要陷入三五個月的長期爭辯,等到一切有結果,前線這邊早就不曉得有什麼變化,枉死多少河洛子弟了。

  基於這些考量,虛河子在銀劫提出要求的隔日,一面派人將此事傳信回河洛本部,一面先斬後奏,直接答應了銀劫的要求,開始進行所謂的「交流」,把河洛派武學心法交給特使團,研發設計新式法寶。

  這個作法,自然引起軒然大波,素來把虛河子當偶像支持的河洛子弟,為之大嘩,紛紛爭議此事的離經叛道,甚至說得上欺師滅祖了,然而,正如虛河子自己所料,這些爭議的聲音消失得非常快,甚至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

  爭議之所以消失,是因為這些河洛弟子很快便意識到,研究若是受阻,法寶不能如期開發出來,最終要倒楣的還是自己。和眼前的性命之憂相比,什麼離經叛道的顧忌都是次要,更何況,這支特使團先前提供的試作品,已經在戰場上展現實效,雖然損壞率偏高,使用時所消耗的能量也過大,不過與太平軍對戰,確實能消除雙方在兵器上的差距,把河洛子弟的武學優勢突顯出來,連打了幾場勝仗。

  面對生死的壓力,加上勝利的甜美滋味,匯聚起來,衝破了人心的禁忌,變成了認同改革的呼聲。儘管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認為,但超過一半的河洛子弟,支持虛河子的決定,認為他扛起了責任,作出這個艱難的決定,是真心為所有戰場士兵著想的人。

  「唔……這個樣子,真的可以嗎?」

  虛江子知道弟弟的無奈,但對於他的作法,著實也感到無奈,尤其是那個積極促成此事的銀劫,身上有著太過明顯的陰謀氣味,與他合作,後果委實堪慮。自從這支特使團來到後,負責與龍葵交涉的人一直是自己,但在這同時,與虛河子交流的工作,卻是全都由銀劫進行,自己對銀劫沒有好感,還非常提防,可是弟弟不曉得為什麼,明知此人危險,竟然與虎謀皮,與此人越走越近了。

  這幾日,經常可以看到銀劫與虛河子在營區內一同行動,遠遠眺望太平軍的陣營,研究地勢與戰術,或是在營帳中密談大計,一說就是老半天,大有相見恨晚的投契之感,虛江子看在眼裡,心頭暗自著急,生怕弟弟遭人利用,但眼看這情勢,自己的勸說絕對沒用,情急之下,只能拋開一切顧忌,求助於虛海月。

  「海姊,阿河他太年輕,朝廷的人居心叵測,我怕他被人利用,能不能由你出面,稍微提點他一下?」

  虛海月自從抵達前線之後,表現得非常低調,幾乎都待在大廚房裡,像在河洛本部時候一樣,整天忙著煮飯燒菜,料理伙食,吃得所有師兄弟讚不絕口,認為這才是最派得上用場的後援。不過,虛江子懷疑,這個姊姊可能暗地裡有在進行什麼活動,因為最近幾次出擊,弟弟把太平軍的佈署、陣形、戰術抓得極準,明顯是在情報工作上大有突破。

  假如虛海月是利用煮飯燒菜的平凡形象做日常掩護,趁空潛入敵營刺探,那確實不會有人注意到她,而這也代表……虛海月多半就是河洛劍派的那名暗影刺客,月夜引路人。

  即使此刻站在虛海月的面前,小屋之中,看她坐在昏暗的角落,手拿針線,替師兄弟們縫補破損的衣衫,整個樣子看起來是那麼平和普通,虛江子仍覺得難以相信,這個姊姊會是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不過,眼前的重點是,她能否幫忙點醒虛河子。

  「江湖世道,人心險惡,阿河不是第一天出來行走江湖,該怎麼做他心裡有數,哪輪得到婦道人家說話?」

  虛海月平靜的回答,堵死了虛江子的憂心,他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虛海月已搶先道:「阿河的事情,我不擔心,倒是你……最近怎麼樣?身體沒有什麼異狀吧?戰場上衝鋒陷陣,受傷難免,但如果有什麼不尋常的異狀,要當心啊!」

  虛江子聞言一愣,不明白為何虛海月忽然冒出這樣一句,難道……自己的身體應該要有什麼不尋常異狀嗎?她指的是什麼?

  「你夢裡的白色猛虎,還在月下狂嘯嗎?這個夢最近還有夢到嗎?」

  虛海月的問題,讓虛江子心頭為之一震,月下白虎奔馳的這個夢境,自己已經連續夢了好多年,但除了對姍拉朵之外,幾乎從沒有對旁人說過,尤其是對虛海月、虛河子,記憶中從不曾提起,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驚愕的表情,被虛海月看在眼中,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來是還有了……來自血緣與故土的呼喚,隨著年齡增長,果然是越來越強,那個時刻看來也快到了啊……」

  「海姊,你在說什麼?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虛江子錯愕的提問,卻只得到虛海月微微一笑,「阿江,你對於域外之地,有什麼印象嗎?」

  「域外……我應該要有印象嗎?」

  「不,沒有印象也是正常的,畢竟你是在中土出生,從來也不曾踏上域外的土地,但……哪怕從未涉足過,血脈中的記憶,還是會自然引領著個人,血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啊。」

  虛海月道:「有機會,就到域外去看看吧,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應該也用不了多久,到時候,你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

  虛江子一頭霧水,但隱約又感到長期以來懷疑的東西,答案就在眼前,正要追問,外頭喧嘩聲起,赫然是太平軍來襲,他不得不把問題放下,拔劍趕到外頭,抵擋太平軍的進擊。

  ※※※

  太平軍是因為最近幾次戰役,河洛劍客持用法寶上陣,連勝數場,而心生警惕,趁著這些新式法寶尚未廣為使用,主動來攻,虛江子身先士卒,率領同門師兄弟抵禦,誰也沒有料到,這場看似普通的戰役,居然像野火燎原一樣,把附近區域的敵我部隊一一捲入,成了一場投入十餘萬人,打上半個多月的大會戰。

  在這段時間裡,虛江子調兵遣將,指揮部隊,自己還不時上陣衝鋒,別說在意身世,他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沒時間去記了。最開始,河洛劍派落在完全的下風,特使團所提供的法寶畢竟數量有限,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件,面對太平軍在這方面的優勢,戰局只不過是延續長期以來的反覆程序,沒有多大的改變。

  虛江子身為河洛劍客的領導人之一,自然是有份拿到法寶的。這種閃耀著紫芒的光劍,威力無儔,斬石頭如切豆腐,虛江子拿在手上衝入敵陣,所向披靡,就連太平軍所持的光劍都能砍斷,令本身的河洛劍法陡然提升一倍威力,這些天來他能夠率眾闖陣,屢屢全身而退,這只光劍確實幫了不少的忙,然而,它對體力的消耗也不是一般大,不斷汲取使用者元氣的結果,有時候戰得忘形,一劍砍翻敵人後,自己也雙膝一軟,差一點跪倒在地上。

  這些特製的法寶,確實幫了河洛劍客不少的忙,但試作品的品質到底是不足,這場戰役爆發的七天後,那批試作品基本上已經全部損毀,就連虛江子手中的那一柄,都在連續砍殺之後,粉碎散裂。

  己方的法寶損毀殆盡,對河洛子弟自然是個不小的士氣打擊,敵我雙方又回到原先的立場,一度拉近的差距,被打回原形,只要想到這點,很多士兵就氣餒了。

  整個戰局的轉捩點,發生在戰爭爆發後的第九天。在虛江子率眾奮戰的同時,那些在後方陣地繼續工作的人,並沒有躺在那邊吃閒飯,龍葵不辱天才之名,在短短數天之內,把幾百本河洛劍笈整理出重點,憑此開發出新的制式法寶,這些改良的兵器以光劍為主,由於戰情緊急,作完中階測試後,立刻就大量組裝生產,務求讓水準以上的河洛弟子,都有趁手兵器可以使用。

  「這些只是第一步,暫且就這麼用吧,等後頭的東西生產出來,目標是人手一件,那時候……敵人也會有反應的。」

  龍葵說這些話的時候,因為過度勞累,臉色蒼白,有若死人,虛江子也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由於龍葵的努力,幾千柄新式光劍及時被製造完成,分發給河洛弟子,成為新戰力。

  這些光劍不只是鋒銳,在運使河洛派的太極劍訣時,更會自動化剛為柔,倍增拖曳、吸扯的力量,無論是卸勁防禦,或是為敵人製造破綻,都較之前更為容易,只要運用得當,等若讓河洛弟子陡增三五年的劍技,人人都可以發揮出超水準的實力,實際測試出這個結果後,河洛弟子個個摩拳擦掌,雖然已是傷疲之身,卻恨不得早點與敵人再決雌雄,一試身手。

  急切上戰場的心情,千人萬人地累積在一起,就成了烈焰般燃燒的士氣,當虛江子再次率軍出擊,那個場面就成了猛虎出閘,而且還是成千上萬頭紅了眼的兇猛惡虎,揮舞著光劍,高聲吼喝,衝向敵人的陣勢。

  所謂的勢如破竹,就是這樣的情形,太平軍舉兵以來,還是首次碰到這種狀況,敵人的武器與他們幾乎已是同一水平,彼此站在相同的基礎上比拚,勝負就取決於其它方面的素質,在這一點上……河洛子弟積壓許久的怨氣,整個爆發出來了,從實際上戰場以來,他們為了自己苦練多年的武功派不上用場,深感不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看著同門師兄弟一個個倒下,死得毫無價值,抱著他們的屍體痛哭,發誓要報仇,但隔天所能做的,就是持續地戰敗、慘敗,在這樣的狀態下日復一日,連他們自己都以為,所有的豪情壯志都已如同死灰,化為行屍走肉了。

  但如今,復仇的力量被掌握在手上,一度熄滅的復仇烈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他們揮動手中的武器,把多年苦練的武藝發揮到極致,不再講究什麼王道之氣,只是單純地渴求著鮮血,劍起劍落,像砍稻草一樣斬倒敵人,發洩著胸中的怒火。

  得到新型光劍的河洛子弟,與太平軍相比起來,並沒有完全拉平軍械方面的劣勢,太平軍除了光刀、光劍,還有一些威力強大的爆破性武器,光弩、光炮一下子連環轟擊出去,不管敵人手上揮舞著什麼,只要沾著,就是粉身碎骨,血肉糜爛,除此之外,一些干擾性的法寶,影響重力,令敵人動作遲緩,這些也都還是太平軍國的獨佔技術,難以防禦。

  只是,再怎麼難以抵禦,河洛子弟都不是第一次碰上這些武器,他們本來就是在極度苛刻的環境下支持至今,過去沒有強力武器輔助,都苦撐下來了,現在雖然仍是危險,卻怎樣都比當初要好得多,於是……後頭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河洛子弟在猛烈的炮火中,留下了不小的傷亡,甚至說得上慘重,但其餘能夠突破火力網,與敵軍短兵相接,展開混戰的,則是揮出了光劍,進行強悍的反擊。

  敵我的條件一旦拉近,太平軍就完全不是對手,他們的武學根底本來就不怎麼樣,平時的操練也少,只是倚仗法寶的威力,沉迷其中,更不願多花功夫去修練,此刻這一戰,讓他們原本一直存在的缺點,全都暴露出來了。

  以虛江子為首的河洛子弟,早就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太平軍的法寶其實很有問題。可能是法寶本身的缺陷,也可能是使用者操作不當,總之太平軍在使用法寶戰鬥時,經常出現駕馭不住法寶的威力,發生爆炸,或是誤傷友軍的情況,這種現象已嚴重到快成為太平軍主要死傷的源頭,有時候甚至還超過與敵交戰的傷亡數。

  河洛弟子很早便察覺到這點,但在敵人的強勢武力,還有無法奪取敵人兵器的大前提下,就算察覺到也不能做什麼,可是,現在一切不同了,取得優良武器的河洛弟子悍然反攻,再加上太平軍素質低落,頻頻出錯,猛扯自己人後腿,這些情況加在一起,就令無往不利的太平軍兵敗如山倒,在進攻號角吹響的一小時後,太平軍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滋味,在敵人的猛攻之下,留下數萬具殘缺的屍體,沿途敗退,被追出數十里,鮮血幾乎把蒼雲山的大小支流都染紅了。

  這場揚眉吐氣的大勝利,得來不易,被稱為「蒼雲大捷」,是朝廷與太平軍開戰以來,最大規模的勝利,不但給太平軍國一記重擊,更繳獲許多重要物資,擒下不少俘虜,對虛江子、虛河子而言,儘管大戰過後,他們兩兄弟身上的傷口多到痛至睡不著,可是心中的喜悅,卻差點笑得流出眼淚來。

  「大哥,我們終於成功了,太平軍在蒼雲山遭此慘敗,死傷之重,足以令他們沒有足夠兵力固守南方的現有區域,我們揮軍直下,取附近幾個縣如探囊取物,再加上這次得到的戰利品,我從沒覺得未來這麼光明過。」

  慶功宴上,虛河子喝著美酒,興高采烈地與兄長說話,虛江子靜靜地看著他,雖然沒有太大反應,但心裡著實歡喜,因為已不知道多久沒有看過弟弟這樣的表情,今晚的虛河子興奮到有些失態,可是……這才是真正符合他年紀,符合他天之驕子身份的表情。

  再說,這次的勝利果實,確實稱得上豐碩,比起佔領區域的得失,虛江子真正欣喜的地方,是太平軍在倉皇逃命時,無暇顧及而留下的法寶。過去兩軍交戰,己方費盡心思,連偷帶搶,所能夠得到的敵軍法寶,也不過就是光刀、光斧之類的手持兵器,至於那些威力強大的弩炮,一來接近不易,幾次奇襲未能搶下,反而造成己方傷亡慘重,二來己方的水準未足,連光劍都仿製不成,搶來光弩光炮又能如何?所以被迫放棄。

  但這次的大捷,敵人遺下的光弩、光炮,在百具以上,這種超級大豐收,是以前所無法想像的,再加上有龍葵的技術小組作後盾,相信很快就可以破解其原理,進行製作,哪怕一時間做不到這一步,只要能把太平軍的身份識別破掉,稍加整修,己方就可以反過來使用這批武器。

  一想到這些曾令自己提心吊膽,多次死裡逃生的棘手兵器,從此能夠變為己方的助力,虛江子就連作夢都會想笑,不過,仍有些事是他笑不出來的。

  「新繳獲的那些法寶,要交給那個女人,這任務就有勞大哥你來扛了。」

  「喂!怎麼這種任務都丟給我?我的專長是上陣衝鋒,不是專門與問題人物談判的。」

  「但是……大哥你明顯很能勝任啊,環顧我河洛派上上下下,能擔當此大任的,唯有大哥你一人了。」

  虛河子幾乎是忍笑把兄長送出去的,近日來師兄弟之間有耳語傳播,說龍葵眼高於頂,看到不順意的東西便毒辣批評,之所以還能與虛江子和平共處,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虛江子,或者是兩個人相互看對眼了。

  從事實面上來說,這個傳聞幸虧沒有傳進當事人耳裡,要不然,虛江子還會聳聳肩,苦笑了事,龍葵的反應就很難說,大有可能是在河洛子弟上陣衝殺時,搞出所有法寶集體失靈的「小」問題也未可知。

  總之,虛江子從慶功宴的歡樂氣氛中離開,負責與龍葵接觸。當他離開熱鬧的營區,來到龍葵等人的駐紮地,聞到酒香,聽見喧鬧聲,發現這邊也正沉浸在歡宴之中,暗想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但環顧酒宴上的眾人,卻不見龍葵蹤影,一問之下,才曉得她仍在工作室內埋首研究。

  「龍葵小姐,外頭的氣氛很好,這次的大捷很是難得,要不要……」

  虛江子不善言詞,只是盡可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和氣,然而,當木屋內傳來急促腳步,連帶好像有很多東西被扯得砸落地上,他就曉得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了。

  「不錯嘛,你們也知道這次的大捷很難得,來之不易,我還以為你們一個個都被勝利沖昏腦袋,不曉得自己死到臨頭了。」

  龍葵的頭髮散亂,臉色蒼白,更有著明顯的黑眼圈,顯然已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休息,即使是在大勝利之後,她也仍在這小木屋中,畫著一張又一張的圖紙,進行種種研究,而虛江子的到訪,對她來說,只是一種打擾。

  「被勝利沖昏頭?這話從何說起?銀劫先生足智多謀,機警應變,要是有什麼不妥,相信他會先提出來的。」

  「……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就別拿出來當客套話說了,搞不清楚現實狀況,頂多是死到臨頭,要是真相信銀劫的話,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招牌名言一亮出來,虛江子也只得認輸,自己一直感到好奇,龍葵和銀劫到底是什麼關係?看起來像是一夥人,卻常常扯彼此的後腿,不過,聽說朝廷的官吏本就是這樣,官官相護,又時常暗地裡捅同伴冷刀子,也許龍葵和銀劫只是充分發揮這種特色而已。

  但……龍葵連說了兩次死到臨頭,這只是單純的辛辣毒言?或者是真的意有所指?虛江子想了想,終究擔心,大膽地提出疑問。

  「你還不明白嗎?難道你不覺得,太平軍的動作很怪異?他們操作不當的缺點,不是今天才開始,也不是完全無可修正,但他們舉兵至今,別說進行修正,就連嘗試的想法都不曾有過,若非如此,會有今日之敗嗎?」

  龍葵淡淡道:「太平軍國的主導人物,是個很奇怪的人,他一方面掀起動亂,讓戰火延燒整個中土,一方面卻又好像不是很希望太平軍當真拿下中土,所以放著潛在的致命傷不去管。」

  虛江子想起了天妖,再想到天妖與魔門的糾葛,隱約可以明白天妖的動機,只是若要詳細解釋,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果太平軍國的法寶技術,只到這個層次,從現在開始,它就只會越來越衰敗,終至滅亡,若不是……這一場大勝利,只會把太平軍國真正的技術實力給逼出來,屆時,我們要面對的,就不會是這種兒戲的破銅爛鐵了。」

  龍葵所說的話,虛江子以前曾在西門朱玉口中聽過,當時的西門朱玉也是認為,在幕後支持太平軍國的那個域外異族,沒有把真正的顛峰技術傳予太平軍國,但若太平軍國連吃敗仗,那個異族不願坐看太平軍國滅亡,就勢必要提供更高層次的技術與武器,這也會更直接地影響到己方。

  「龍葵小姐,你認為……敵人會拿出什麼更厲害的法寶?」

  「我又沒去過域外,沒接觸過敵人,哪有可能會知道?」

  「呃……你知道太平軍國的背後,是那些域外異族在支持?」

  虛江子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就發現,龍葵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詫異萬分,「你這道士也知道樓蘭一族的存在?真令我驚訝,照理說,河洛劍派的情報系統應該還查不到此事啊!是誰告訴你的?」

  沒想到這一問居然問出禍來,虛江子連忙想辦法解釋,雖然從對方的眼神看來,自己的話她一句也不信,但她沒有持續追問,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說到最後,兩人確實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除非能到域外,解決掉源頭,讓那個叫做樓蘭的異族,再無法給予太平軍國支援,否則是不可能消弭掉這場兵災的。

  虛江子道:「敵人遠在域外,我們在這裡作戰,鞭長莫及,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麼啊!」

  「說那什麼鬼話,真要是有心,還管敵人在哪裡嗎?如果你是真的想贏,敵人在哪裡,你就應該在哪裡,管什麼域外還是中土的?你覺得遠,敵人萬里迢迢過來打你,可沒埋怨過半句辛苦。」

  龍葵的話,虛江子只能苦笑,因為這些話說起來容易,真要實行,隨隨便便都是九死一生,不過,他也沒有反駁,因為在個人心裡,他很明白龍葵說得沒有錯,解鈴還須繫鈴人,若不能從根源來解決問題,不可能弭平太平軍國之亂的。

  在交談中,龍葵對於周圍的所有男性,包括銀劫在內的每個男人,毫不掩飾地表露出蔑視。虛江子心中感歎,這名少女如此恃才傲物,目中無人,以後恐怕是很難找到伴侶了,姍拉朵的情況好像也相去不遠,是不是這些擁有特殊才能的女人,都這麼難相處啊?也不曉得要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龍葵心動了?

  這些事情,想起來沒有什麼意義,虛江子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就把這事問了出口,本以為會惹來龍葵的斥責,哪想到這個素來言詞辛辣的少女,居然一下子沉默起來。

  「會讓我心動的男人,當然不是你們這一種貨色,必須是真正的男子漢才行!」

  虛江子聞言,聳了聳肩,這問題見仁見智,很難說,以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要說不是男子漢,大概很多人都會搖頭,龍葵的看法自己無法改變,但世上總有公論的。

  「那……龍葵小姐眼中,真正的男子漢是什麼樣子?真的有這種人嗎?」

  「當然有!」

  龍葵說得斬釘截鐵,但眼神卻一下子變得悠遠,喃喃道:「……雖然大多數的人,都還沒認識到他的真正價值,可是以他的雄才偉略,早晚有一天,這個世界會被他掌握在手中……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虛江子聽著,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覺得龍葵的形容太過理想化,世上哪來這種人物?不過,不管是怎樣的男人,若說能夠讓龍葵這樣迷上,應該就是很不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