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第二章 血火為記·蒼生應劫

  軍隊的襲擊,不但啟動了兩大超級兵器的反擊機制,更讓它們加快了前進的速度,以超越之前數倍的速度,朝京師前進,而沿途所造成的破壞與屠殺,更是之前的十數倍。

  每一場戰鬥,都是以一面倒的全滅作結尾,嚴重傷亡的慘狀,甚至超越了太平軍國之戰,而對整體環境所造成的破壞、破壞的持續效果,更是在中土戰史上前所未見的。

  光是這樣,已經夠糟糕了,誰都沒想到同盟會居然在這節骨眼上參和了進來,獨眼石人大開殺戒後,同盟會打著「拯救災民」的人道旗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軍開入受災區域,一面協助百姓救災,一面卻進駐各個重要地點,殲滅反抗的殘兵,完成佔領的事實。

  最開始,人們還懷疑,這僅是同盟會見機行事,反應奇快,撿了大便宜,但當空中要塞、獨眼石人的行進路線出問題,不是直線前往京師,而是刻意繞路,迂迴穿梭過幾個與同盟會佔領區接壤,並且最具潛在威脅的皇子領地,放手一場大殺,將駐守的軍隊重創。

  因為預估兩大超級兵器可能來襲,當地軍隊早就接到命令,不主動迎敵,保全實力,但石人與要塞卻是直衝著他們而去,堵著軍隊,就是一陣狂轟亂掃,弄得地上死傷狼藉,這才揚長而去。

  帝國軍隊沒那麼貧弱,如果只有這樣,雖然是重創,還算不上毀滅性的打擊,但尾隨而來的同盟會部隊,老實不客氣地把官兵包了餃子,若不投降,就地聚而殲之,短短時間內,同盟會便連下數城,攻下了幾個難打的地區。

  軍隊被殲、領地也被佔,直接影響到在京師的領主們,這些皇子與重臣,一下子失去了手中的大半籌碼,氣極敗壞之餘,黃泉殤與同盟會狼狽為奸的事實,也就清楚擺在眼前了。

  就如同這些皇子、重臣曾經私下串聯,組成利益同盟,黃泉殤也不打算孤軍奮戰,基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條準則,她找上了帝國的最大敵人同盟會,藉由同盟會的力量來消滅異己。之前黃泉殤曾開出保證,以實際的鮮血與人命,來讓天下心服,這個保證如今實現了,只不過沒什麼人會想到,她所謂的鮮血與人命,並非來自敵人……至少不是皇子、百官所想的敵人,而是自己人。

  這當然是絕對的賣國行為,那些皇子、重臣驚覺上當,趁著身邊還有帶進京師的精銳小隊,他們想要發動政變,殺入宮中,幹掉那個賣國的賤人,卻不料這一次被敵方先發制人了。

  如果每一個有反心的皇子,不約而同地率隊殺入皇宮,勝負確實難料,但黃泉殤之前的無動作,讓他們麻痺遲鈍,即使要政變,仍想要多拉幾個人一起幹,事後好分贓,就只慢了這一步,當黃泉殤主動率軍殺上門來,他們甚至沒能回過神。

  來自皇宮的衛隊,把目標府第團團包圍,黃泉殤獨自衝了進去,片刻之後,整座王府無分男女老幼,沒剩下半個活人,當御前侍衛被那詭異的死寂氣氛,弄得膽顫心驚,緩緩打開王府大門,就只看到銀髮少女輕哼著歌,緩緩踢著一顆紅球,邊走邊踢,朝著門口這邊走來。

  銀髮少女的美貌,已經不只是普通的美麗,她在滿是綠意的庭院中,哼著小曲,踢著鮮紅的球,朝大門這邊過來,整個畫面看上去確實很美,甚至還給人一種天真可愛的感覺……直到他們發現,那顆紅色的圓形物體不是球,而是一顆面目全非的頭顱。

  滅人滿門這種事,在專制王朝中不算罕見,武滄瀾為帝之初,親闖逆臣府上,盡誅滿門的事可沒少干,但每次出手之後,都不會忘記在門口發表宣告,說明逆臣犯了何等大罪,招致如此下場,徹底達成殺雞儆猴的效果,但黃泉殤……儘管幹的是一樣事,卻好像沒打算殺雞儆猴,就這麼把人頭踢出門,話也不多說一句,揚長而去,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有幕僚人員追了上去,大著膽子,詢問未來女帝是不是該發表些什麼,清楚交代逆賊罪行,以安天下,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淡淡道:「要說什麼?有什麼可說的?該怎樣就怎樣了。」

  這話讓人聽得好生迷糊,高深莫測,人們都在琢磨話中的意思,結果不久之後,來自宮中的一道指令,讓人徹底明白了。這道指令雖出自宮中,但到底是何人所發,誰也搞不清楚,可能是黃泉殤,也有可能是武滄瀾,總之,這道以普通文書方式發來,卻蓋了玉璽的字條,讓所有人看了都一陣心驚。

  命令被迅速執行,一個時辰後,京師的朱雀大街上,堆築起了幾座高台,這些高台的建造物非木非石,是純粹的有機體,數百具殘缺不全的屍首,被串插成堆,疊在一起成為高台,鮮血不住滴流下來,染紅了整條大街。

  這些屍體新死未久,尚沒有發出屍臭,不過那也是早晚的事,站在街上放眼看去,水溝裡流著全是血水,空氣中瀰漫著腥味,堆疊成血肉高台的無數屍塊,都是殘肢斷軀,幾乎找不到完整的人體,而在那堆屍首中,不止是成年人,還包括著幼童與嬰兒,殘忍的畫面,就連負責堆疊屍體的官兵,都忍不住陣陣噁心,更別說尋常百姓了。

  被血肉高台的修羅景給嚇著,不曉得有多少人失聲嚎叫,狂奔逃竄,想要盡快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並且在往後的數十年中,夜夜惡夢驚醒,成了最深的心理傷害。

  光只是這幾堆血肉高台,就已經足夠震懾人心,而稍後的儀式,更讓人永誌不忘,一名明顯也被嚇破了膽的文官,臉色蒼白,顫抖著聲音,看著兩旁搖搖欲倒的血肉高台,生怕這些血肉隨時倒塌,把他給埋了,好不容易才扯開喉嚨,結結巴巴地說話,表示古時有偉大的王者,用逆賊屍首建造血肉冰台,眼下並非冬季,無法澆水成冰,所以就古意新創,改為血肉烽火台。

  說完,負責點火的人,將火把扔了上去,點燃預藏的引火物,剎時間,以血肉屍骸為燃料的烈焰沖天而起,劇烈焚燒之下,不但滿溢著燒脂肪氣味的腥臭,由附近幾條街滿溢向整座京師,血肉烽火台搖搖晃晃,彷彿屍體在手舞足蹈,又像在抽搐痙攣,發出來自地獄的哭嚎……

  這幾幕畫面,讓許多人從此經常在惡夢中驚叫醒來,也被錄製成影像,飛傳到中土各地,驚怖天下。那幾段影像裡,除了屍體在大火中狂舞,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御前侍衛在血肉烽火台的前方,拉開一張長方形的赤紅大旗,大旗上清楚寫著六個大字。

  該~怎~樣~就~怎~樣!

  之前令人大費猜疑的話語,現在有了解答,伴隨這答案一起出現的,是累計起來近千人的死傷,兩名皇子和旗下依附的重臣,十多個豪門府第被滅,滿門老小,給殺得乾乾淨淨,名符其實地遭到血洗,在拔除主要競爭對手的同時,也震懾了所有反對勢力。

  有資格競爭皇位的皇子,不止兩個,但經此一役,黃泉殤展示了令人心驚的狠辣手段,不服她的人心裡都清楚,如果不能一擊便將她幹掉,給了她還手的機會,那個後果將會非常恐怖,更別說她還有先發制人的可能。

  皇城中波瀾洶湧的情況,暫時平息下來,朝中的各個派系,選擇向黃泉殤稱臣表忠,請女帝登基。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臣服黃泉殤,經此一役,只要腦子沒壞的都能看出來,這女人絕對是大武王朝最大的禍害,若讓她久坐王位,非但所有武氏皇親性命堪憂,恐怕所有臣民的生活,都會比武滄瀾在位時更慘得多,為了身家性命著想,無論如何都要推翻她下台。

  選擇暫時忍耐,是為了重整力量,暗中團結眾力,將她推翻,另一個重要理由則是為了同盟會,眼下黃泉殤與同盟會相勾結,如果大家齊心對付黃泉殤,雙方火拚之際,同盟會趁虛而入,由背後下手,只會讓所有人都完蛋。

  同盟會是王朝的宿命死敵,黃泉殤為了上位登基,居然與虎謀皮,蠢得可以,不難想像,同盟會的胃口不可能這麼容易滿足,早晚會與黃泉殤翻臉,屆時,就是武氏皇親大舉反擊的時候。

  這是眾皇子、重臣的共通結論,支持這論點的人不少,橫豎當前無力反抗,又被那血腥手段嚇著了,總要找些論點來支持本身的行為,要不然,自己的尊嚴說不過去,若被人當成貪生怕死,更是糟糕。

  不過,他們並不曉得,自己的猜測與事實相去甚遠,因為當袁晨鋒看完最新的情資報告,瞭解武氏皇親的意圖,他聳聳肩,對圍在身邊的親信道:「索取報酬?這種事我連想都沒有想過,幫她作事哪能要代價的?如果她開口索取同盟會主席的位置,要我讓位,我都真要好好考慮咧。」

  最初,親信們以為袁晨鋒是在說笑,但從袁晨鋒認真的表情,他們才曉得袁晨鋒不是在開玩笑,為此駭然。不知道黃泉殤與陸雲樵關係的他們,自然無法理解,萬一黃泉殤得到陸雲樵的授意,要來取同盟會的大權,袁晨鋒也只有手忙腳亂的份,他迄今還沒有答案,自己會不會服從命令……

  不過,袁晨鋒多少有個感覺,黃泉殤在皇城內的這一番大動靜,只是個開始,因為兩大超級兵器的行進未停,以這一路上的狀況來看,磁能異變的災情恐怕會一路帶進京師,那也將會是京師的毀滅性浩劫,同盟會的目標是解救天下黎民蒼生,自己明知有這後果,難道要一直坐著看戲?這是仁俠之道嗎?

  將目光投向身邊,這裡的人還沒有想得那麼深,對於大武王朝的內哄,他們十足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沒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也不記得同盟會應有的立場與理想,或許幾天、十幾天後,他們會想起來吧?但那裡頭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理想這種事之所以總讓人失望,多半都是因為期望過高,這點自己已經從師父的身上學到了教訓,在這方面,自己還是該向西門朱玉看齊,用現實一點的方法來促成理念,而說到這個……自己有必要考慮一下那些問題了……

  袁晨鋒陷入深思時,京師之中也有人在閉目盤算著,經過了這麼多事,黃泉殤如何不知自己的處境,看似大獲全勝,威不可當,實際上等於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

  殘忍、狠毒、狡獪……這些都能使人畏懼,但如果真要爭奪大位,只耍弄這些,在旁人的眼中,根本就是一個被慣壞的腦殘小鬼,仗著強絕力量橫行,恣意使用暴力,惡性循環,最後殺得越狠,越是使人心背離,得不到支持,枉有蓋世神通,卻落得天下皆敵的收場,這種人是不可能成王者、成大事的。

  這些淺顯道理,自己當然清楚,在天魔身邊看過太多的權力鬥爭,自己很清楚政治是怎麼回事,也知道一名好的政治家或政客該怎麼幹,問題是……自己壓根就沒想當什麼王者至尊,奪權爭權也只是為了把大武王朝這個道具拿在手裡,作點消遣而已,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皇子、重臣的痛苦,確實帶給自己樂趣,皇位什麼的對自己來說,還沒有一支糖葫蘆來得吸引。

  問題是……都作到這一步了,自己不得不承認,為了找樂子,事情有點失控了,旁人倒不用擔心,倒是有兩個麻煩人物,少不得跑到自己面前大吵大鬧,如果不先做點準備,到時候還真不知該怎麼處理。

  「煩死人的傢伙,管那麼多閒事……死那麼多人,全是你們家的嗎?該管的不去管,盡來這裡扯什麼?」

  牢騷聲中,麻煩的問題已經來了,宮廷侍衛匆匆來報,有刺客進入皇宮,至於進入的方法,相當匪夷所思,幾百年來,無數刺客用盡各種方法,潛入與混進宮廷,詭異的奇謀秘計,宮廷侍衛的檔案紀錄中數也數不清了,但在那麼多的刺客裡頭,像這麼有種的例子實在少之又少,居然是直接從宮門口闖進來。

  「我不說廢話,讓那只死猴子出來見我!」

  孫武的個性,讓他沒有脫口說出「滾出來」之類的話語,不過用詞雖然克制,表現出來的行為卻猛得很,他簡單撂下一句之後,便直闖入皇宮,門口的御前侍衛甚至沒看清楚,就給他幾下拳腳打倒在地。

  以武者而言,速度本非孫武所長,戰鬥時他常因此吃虧,但就算不是強項,那也得看是跟誰比,對於這些雜魚、嘍囉來說,這個少年的身法猶如風動,瞬息即逝,連看都看不清楚。

  孫武闖入皇宮,橫衝直撞,如進無人之境,後頭就跟著香菱,原本孫武不想讓她跟著來,但香菱認為自己上次在皇宮中四處放火搗亂,熟悉地形,如果自己不跟著來,恐怕孫武會在皇宮中迷路幾天,更別說找到人了,這個主張確實有道理,孫武也不得不點頭,結果就變成兩個人聯手闖宮的情況。

  香菱跟著孫武,本來以為會有連場惡鬥,畢竟單槍匹馬闖皇宮,獨對千軍萬馬,這種事情有點違反常識,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這樣幹,自己雖然與孫武闖陣,卻不是有勇無謀,打的主意便是情況不利,立刻拉人撤走,自己和孫武雖然不是天下無敵,可是如果要走,只怕也沒什麼人攔得住。

  打著這個主意,香菱卻發現自己的想法出現問題,從突破宮門至今,孫武不曉得放倒了多少名御前侍衛,這些人都非庸手,卻沒有一個擋得住他一招半式,如果不是因為身高不對,香菱幾乎以為自己是跟在武滄瀾、陸雲樵這類高手的後頭。

  不久之後,香菱自己琢磨出了理由,孫武的實力確實有長進,但讓他能在王宮裡所向披靡的理由,卻還另有兩個。

  武滄瀾倒下、銀劫亡故,這兩人一去,皇宮內的防禦力量登時像被拔去了主心骨,御前侍衛、御林軍中雖有若幹好手,但在乏人指揮下,發揮不出應有的戰力,除此之外,黃泉殤不得人心,恩威更非武滄瀾可比,孫武卻是之前眾所熱議的武滄瀾私生子,至今武滄瀾也沒出面否定這個傳聞,換句話說,這個少年還是有可能成為大武王朝的新主……取代現在這一位。

  誤傷皇親國戚可是死罪,更別說傷害未來的天子,眼下這一位之所以闖宮,搞不好就是爭帝位來了,將他擋下,對所有人有什麼好處?人同此心,自然就打仗不用心,沒什麼鬥志,被孫武一衝,立即潰散,給他一招打趴的人,倒下了也就再爬不起來。

  就這樣子,孫武直闖了進去,完成了數百年來沒人幹過的壯舉,香菱尾隨其後,所有的應變策略全沒用上,心裡不免有些自嘲,然而,儘管孫武闖皇宮這件事,看起來水分很多,但香菱總覺得……他的出手看來輕描淡寫,壓根就沒用多少力量,似乎……是在保存實力,不想被人過早瞭解。

  想要在皇宮裡橫衝直撞是一回事,但要在皇宮裡找出一個特定的目標,那就沒有這麼簡單了。皇宮、皇城,本就是同一個地方,大到可以形成城池的連排宮殿,想要在這裡頭找到黃泉殤,那真是談何容易?還好,黃泉殤並沒有藏起來不見人的打算,孫武闖了一陣子,便在宮中感應到黃泉殤的氣息,尋蹤覓去,最後在一處佛塔上看見了她。

  武滄瀾從來不信神佛,但後宮之中的嬪妃卻有此需要,因此皇城之中不但有佛塔,也有佛寺,只不過所有和尚都是太監而已。這座佛塔共有七層,木造建築,取七級浮屠的寓意,上頭覆蓋著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生輝,一派莊嚴氣象。

  第七級寶塔的頂端,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銀髮少女正坐在那裡,一襲粉色的連身長裙,長髮隨風飄揚,被陽光一照,隱隱有七彩光華流動,彷彿長髮正不斷地變色,看上去沒有神仙的飄逸,只有一種非人的怪異感,特別是她的表情,那種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神與面孔,看上去就不像是人。

  孫武心裡的衝擊不小,他聽苦茶大師說過,現在的她不是小女孩,而是以少女形態現身人前,但知道這點是一回事,實際看見,他才發現眼前所見,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這是……小殤?」

  孫武的聲音很輕、很低,幾乎是自言自語了,照理說,除了香菱,不該有人聽見他的聲音,佛塔頂的那一位更是萬萬不能,但這話才剛出口,塔上的人就有了反應。

  「哪裡來的鄉巴佬?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以為這是你們鄉下的茅廁,可以隨便進進出出嗎?別以為有點三腳貓的功夫,就可以到處亂闖攀親戚,像你這樣的窮鬼我見多了,好心點,滾回鄉下種地去吧!」

  毫不留情,這段話將孫武罵了個狗血淋頭,孫武卻目光一閃,銀髮少女的冷漠,曾一度讓他心中忐忑,覺得故人可能已經遠去到自己找不回的地方,可是被這樣亂罵一通,熟悉的感覺反倒讓自己振奮起來,這個外形陌生的銀髮少女,毫無疑問就是小殤。

  「小殤!我是來帶你回去的,或者說,我是來帶你走的,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把你帶離開這裡。」

  孫武抬頭挺胸,朗聲道:「從小不管你作什麼,我都讓著你,你喜歡把我當玩具一樣耍,我也全由得你了,因為我始終相信,你心裡有一把尺,會曉得分寸在哪裡,但你這一次太過分了,那個石人和要塞這麼一路過來,害死了多少人?那裡頭不只是軍人,還有很多平民百姓啊,他們沒有主動攻擊你,沒有得罪過你,他們甚至不認識你,他們……全部都是無辜的啊!你怎麼能……」

  這一番話,聽得香菱暗自苦笑,甚至有些想打呵欠,不管正確與否,這些話不可能說服得了黃泉殤,說了也是白說的。

  「你說夠了沒有!」

  理所當然的回應,孫武的話被銀髮少女一聲喝斷。

  「什麼有辜無辜的?那些傢伙只是雜魚一群,雜魚在這世上的唯一用途,不就是用來死的?橫豎他們被生下來,就不可能活著回去,讓本來就該死的人死得其所,有什麼不妥?你腦子是什麼東西作的?豆腐還是豆花?整天儘是在乎這種沒意義的蠢東西,你少管點閒事是會死嗎?」

  一通亂罵,孫武連還嘴的份都沒有,儘管開不了口,他卻很清楚地明白,雖然小殤……不,不只小殤,恐怕連身邊的香菱,都當自己是一個迂腐迂到枯燥的無趣傻瓜,可是,自己的話不是沒意義,自己的堅持並沒有錯,沒有!

  小殤的想法並不奇怪,在眼下這個高手輩出,強者決定一切的年代,她的想法搞不好正是武者主流。

  陸雲樵、武滄瀾,可以說是當今世上武者頂峰,這兩個人作風有所不同,但以他們兩人為偶像,祈望有朝一日能練至他們這等境界的武者,恐怕是一樣多,而自己總覺得……他們兩人把武功練得太高,看上去已經有些不太像人,大概也早就失去身而為人的感覺。

  離「人」太遠,就會忘記自己也是個人,不會把其他人當成同類,進而高唱「弱肉強食」的理論,只要是力量低微的,全都可以當成垃圾,不配被視之為人,既然是低等東西,那便是死有餘辜,怎麼踐踏、怎麼犧牲都可以了。

  小殤的想法,本質上與那些人沒有分別,有這類想法的人很多,因為有幾分本事便開始把自己當成神,可以說是人類的本性,問題是……如果這樣的想法沒有錯,那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那些沒有力量的人,又會是什麼下場?那種世界……不是太糟了嗎?

  自己從來就不是那種好打抱不平、主張正義的人,雖然不避事,卻因為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已經變得有點怕惹事了。然而,即使是這樣的自己,也覺得那種弱肉強食的世界太糟糕,自己過不下去。

  之前自己曾經好奇,西門朱玉以一介魔門繼承人之身,驚才絕艷,為什麼會腦子發昏,追逐起那個不切實際的理想,希望促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以他的通天本事,如果不執著於那個理想,應該可以過得更好吧?但如今,自己倒好像有些明白了。

  或許,西門朱玉就是那麼認為,覺得那種極度弱肉強食的世界,待不下去,這才想要改變。這個猜測不是沒有可能,因為此刻聽著她的話,自己確實強烈感覺……這種世界自己沒法接受。

  「砰!」

  一聲悶響,孫武重重一腳跺在地上,形成震波,地面除了搖晃,更發出一種持續不停的嗡嗡聲,彷彿百鍾齊鳴,久久不休,更進一步打斷黃泉殤的話,讓她沒法再把原來的話說下去。

  「……這算什麼?雜耍賣藝還是比大聲?你專程跑來這裡跺腳的?踢壞的每一塊磚,我都要你照價賠償!」

  「小殤,我希望你明白……不,我想你應該也明白,我的話並沒有錯,所以,我最後再勸你一次,收手吧。」

  「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一隻想攀龍附鳳的癩蛤蟆,也敢到我面前來吐臭氣?你是要與我為敵嗎?」

  過去,這句話曾讓很多人退避三舍,這些人裡頭甚至包括天魔、陸雲樵,他們兩人的退讓帶著七分寵溺,卻也有三分認真,因為他們都覺得,如果和這女孩反目成仇,她會是一個很麻煩的敵人,能免則免,至於孫武……他曾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蠢得與這丫頭為敵。

  只是,世事難料,沒想到的事不代表不會發生,生平第一次,孫武對這個問題給予了不同的答案。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