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婕的話,苦茶大師和羽寶簪並不十分理解,但也不是沒法想像,因為在他們的位置上,就會碰到很多這樣的問題。搞技術也好,搞研發也罷,若是可以,誰不想把東西弄到盡善盡美,等絕對安全了才拿來用?無奈碰上許許多多的現實因素,有時只得從權,明明知道這技術尚未成熟,東西沒有真正開發完成,可就是為了搶先敵人一步,拼著重大風險,也要把這瑕疵品投入使用。
未完成的研發,固然有不少風險,但在戰爭中,再沒有什麼風險比敵人搶先完成相同技術更大了,為了搶先敵人一步,東西不用做得盡善盡美,只要能用、只要有機會成功,就先拿出來用了,至於改進……那是等敵人都死光,自己仍活著的時候,再來談的事。
考慮到鳳婕的心情,當初她會拿有瑕疵的技術來用,這點無須訝異,不過聽完鳳婕的詳細說明後,羽寶簪和苦茶大師連連搖頭,覺得這樣冒的風險未免太過,這種行為甚至不能叫做冒險,因為所謂的冒險,是在有勝算的情形下,承擔風險的行為,但鳳婕的情況……這哪有勝算可言?根本是胡拼亂湊的蠻幹。
雖說天才型的人物,所作所為旁人常常難以理解,看起來像是胡搞亂來,可是哪怕是讓她自己來判斷,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行為完全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進行過程中還有段時間渾渾噩噩,常常實驗作著作著就暈倒,醒來又繼續,完全處在不能思考的失序狀態,後來之所以成功,這也和自己的能力關係不大,過半是運氣好加不知死活的勇氣。
「情況我們大概知道了,對於你愛得如此執著,我很佩服,而你能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未完成技術拼組在一起,這份能力也讓人不得不寫一個服字,可是……能請你稍微解釋一下,這對少爺有什麼影響嗎?」
羽寶簪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冷血,萬一讓鳳婕對自己的印象大壞,以後可就麻煩得很了,不過,事關孫武的安危,自己冷靜不下來,縱使尷尬,也只得這麼問了。
「最初,我這麼做的用意,是希望能夠再一次將他復生過來,擁有相同遺傳因子的生命體,可以經過操作,讓生長速度加快,順利的話,在不傷害身體的大前提下,五年的時間,就可以讓這個新生命回復到他犧牲時的情況,擁有他的記憶、思維……還有一切,甚至能比原有的更好,只要進行一點干預操作……」
如果不是事關孫武,羽寶簪幾乎想吹一聲口哨,鳳婕所做的事,一步之差,就是天底下無數男男女女夢寐以求的理想:完美情人訂作方案!要是這技術當真開發成功,不曉得有多少人會為之瘋狂,不但能讓死去的戀人重生,甚至還能比原來的更好,只要在過程中進行一點基因操作……
何等完美的理想?但這技術的最後結晶卻是孫武,而從他的情況看來,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可不只一點點,中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要複製出一個體貌完全一樣,擁有相同外型的生命體,倒不是太難,可是要連記憶也相同擁有,難度就不是一點半點,畢竟頭髮裡頭不可能存在記憶,這道關卡花了我不少時間,幸好樓蘭的先人有遺產留下,幫了大忙,不過這些都不算是最困難的部份……」
最難的部份,也是整個計劃最難以解釋的部份,明明理論上一切都計算成功,可是實行起來,卻總是不照計劃走,應該順利進展的事就是不順,意外狀況頻出,令實驗體無法照預期路線生長,甚至活不下去,在胚胎狀態就已自滅。
如果是個性情較弱的人,此時就該聰明收手了,偏偏鳳婕個性極強,既然已經開始,不管碰到什麼困難,就是要把心願完成。為了讓這生命體能夠存活,她放棄了最初的堅持,用了其他技術來補強基因,哪怕這個生命體的形貌發生變化,至少也能順利生長、存活……
「等等!」羽寶簪忽然想起一事,驚道:「你親自擔任母體,那生下來的孩子與你……萬一真的長得和西門朱玉一樣,那和你又算是什麼關係?這點你想過了沒有?還是你……」
連聲質問,鳳婕沒有回答,只是舉臂在額頭上抹了抹,似是拭汗,卻藉此遮住自己的表情,不與羽寶簪目光相對,羽寶簪登時醒悟,喃喃道:「你早想過了,對不對?你也知道這麼做不成,那為何還要作下去?就算另外找人當母體也可以啊……」
「母體的資質要求極高,普通人是不成的,況且,正常情形下,母體必死無疑,我願意為了自己、為了他去犧牲與付出,不代表我就視別人的性命如草芥,會隨隨便便犧牲人的性命……這種事,我做不出……」
「可是這麼一來,你豈不是……」
羽寶簪說到這裡,心中雪亮,鳳婕正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放棄了原先的堅持,讓孫武的外表與西門朱玉有所不同,不然一模一樣的相貌,卻又血肉相連,這股精神壓力絕對會把人逼瘋……
「我沒有想太多……那時候腦子裡什麼也想不了,就只是想再見到他一次,如果從此再也見不到他,哪怕就這麼死了,也好過繼續這麼思念他……」
鳳婕強作鎮定,但聲音卻有些哽咽,哪怕已事隔多年,可是那股撕心的思念之痛,一旦被撩撥起來,仍是令她難以承受。
「阿彌陀佛!」苦茶大師又頌了一聲佛號,這次他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聲音之中除了悲憫,也有讚許。不管怎麼說,鳳婕即使被情愛沖昏理智,仍守住了最後的底限,沒有犧牲旁人,這在他看來,已經非常值得嘉許了。
羽寶簪明白苦茶大師的意思,而自己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沒有質疑鳳婕的資格,便跳過這個話題,問道:「然後呢?」
「當初所使用的技術裡頭,有幾門其實是軍用技術,我原本不知,後來雖然知道,卻已騎虎難下,因為如果不用這些技術補強,胚胎根本就不可能存活,更別說出生。」
「唔,可以理解……」羽寶簪隨口回應,腦中把信息歸納整理,回想起許多孫武的特異之處。
在年輕一輩的高手中,孫武的力量可以說是出類拔萃,這除了歸因於名師指導,還有他自身寒暑不輟的苦功,很大一個層面上,也和他的天資有很大關係,畢竟,同樣是苦練,慈航靜殿中僧侶練上幾十年,卻比不上他十幾年的,大有人在,只不過孫武有些愣頭愣腦的傾向,為人又遲鈍,大家下意識不會把他往才智聰穎的那種人去想,事實上,他不笨,在武道修行上,甚至算得上是絕頂資質,令羽寶簪都自歎不如。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樓蘭遺跡中,遺跡的系統替眾人進行檢測鑒定,在檢測孫武的時候,發現他的樓蘭鳳血純度高到破表,連繫統都判斷為前所未見的異常,這可把自己嚇得不輕,畢竟自己打小便自豪於鳳血純度,居然在這方面被人比下去,對自我價值的打擊可不小。
那時自己便百思不得其解,反祖純化,這已經是一種異常狀態,令後代的血裔純度高到異常,孫武的出生年紀,已經錯過了那一波反祖純化的機會,他是如何讓自身的鳳血,比反祖純化弄出來的純血更純?結果,答案是基因操作,若非從出生前便透過基因操作,以人工手段讓鳳血極度純化,後頭怎樣都弄不出那種異常狀態。
四靈之民,把血統純化看成頭等大事,相關的研究肯定不會少,鳳婕大有借鑒材料,而純血改造技術,這不會是鳳婕唯一用上的,既然使用那些改造技術,是為了強化生命體,讓胚胎得以克服種種先天障礙,存活下來,那當然是盡可能把強化手段都用上,有多強就改多強了,甚至……還有點急病亂投醫的意味,問題是,樓蘭研究那麼多人體強化技術做什麼?這是許多各自獨立的不相關研究?
還是彼此支持的一個大系列?這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和平用途的研究,該不會一開始就是軍事用途吧?
羽寶簪驚道:「等一等!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們,樓蘭曾經研究過什麼強化戰士,而你拿那個技術來補強,創造出了少爺吧?」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鳳婕大為意外,羽寶簪則是歎了口氣,古往今來,帝王將相與野心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凡是掌了兵權,就會想讓自己的士兵無比強大,最好還不傷不死,永遠為自己征戰四方,掃平敵人,所以不管是哪個勢力,都會為了增強士兵的戰力,投入大量資源,窮一點的就精進裝備,更有錢一點的就直接研究強化士兵本身,什麼強化戰士之類的改造技術,別說樓蘭、大武兩族有,就連兩大聖宗都有,只不過換個名目,手法也各自不同,但最終目的仍是一樣的。
大家都干一樣的事,倒也沒什麼,反正歷史本就是不斷重複相同的事,但軍用技術和成熟、穩定、安全的技術之間,向來是沒法劃上等號,而使用這些技術的孫武也就……
羽寶簪歎道:「現在我是真的同情少爺了,並非本願地被出生,還使用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不成熟技術,換做是我投胎,也不想要這種人生……不過,少爺感覺起來,並沒有改造生物的感覺,你……做了什麼?」
很難說改造人應該是什麼感覺,但既然是改造成人,應該是樣樣優秀,每個方面都無比傑出,天才優秀到不像人類,偏偏孫武就全沒有給人這樣的感覺,總不成所謂的改造戰士,就是把人改造得特別遲鈍、特別笨拙吧?
「剛開始的時候,他就有很多的異常處,強化功能相互間無法統合,高度不穩定造成衝突,幾乎就活不下去,全賴天魔的絕頂神功,強行壓下所有症狀,才讓他平平順順成長……」
說到這裡,連苦茶大師都明白了,天魔尚在時,以絕頂神功為孫武調理身體,強行壓下所有隱患,現在天魔已死,這項工作後繼無人,孫武這邊的問題於是浮上檯面,甚至想得陰謀一點,大有可能是天魔預留了什麼後手,只要他一死,這些問題就逐漸爆發出來……
苦茶大師和羽寶簪將質詢目光投向鳳婕,內中意義不言而喻,想知道究竟狀況,鳳婕點了點頭,道:「不至於危及性命,天魔這些年來屢屢大耗真元,替小武杜絕後患,各種問題其實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現在主要的危險,是當天魔的封印失效,腦部將出現變化,如果受到重大刺激,就可能發狂……」
「呃……」羽寶簪苦笑道:「想開一點,其實這不算是什麼危險,哪怕是個普通人,受了重大刺激,也會發狂,算起來他與平常人沒什麼不同……」
「說得對,所以他本身的危險事實上不大,反倒是他身邊的人,從現在起將會非常危險,如果再讓他失控一次,他可能化身成為見人就殺的戰鬥機器,屆時,就是你們會很危險了,這一次能夠把他制服,下一次未必有這樣的好運,剛剛大師你也體驗了,純憑本能戰鬥的他,搞不好比清醒時更難應付,今時今日,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後生晚輩了。」
鳳婕的警告一出,苦茶大師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誠如鳳婕所言,孫武的實力不住攀升,又吸納佛血舍利入體,補全修為的欠缺,現在已成為當世一等一的強者,特別是當天魔、武滄瀾倒下,陸雲樵又傷重隱匿,能夠穩穩壓下他的人,幾乎是沒有了。
這些還不是最麻煩的地方,如果只是要對付一個實力超強的魔頭,苦茶大師有很多應付策略,最多拼著捨身,同歸於盡,就算對方是天魔,都有相當把握幹掉,然而,碰上一個實力強橫,正面戰鬥已難言勝算,偏偏還只能制服,不能拼盡擊殺的對象,綁手綁腳地去戰鬥,這下苦茶方丈也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這……鳳婕,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沒有,若我有,也就不用來找你了,我聽說天魔一死,就知道事情要糟,急急忙忙找了過來,戰鬥這種事我不在行,能出來擋一次,肯定沒有第二次。」
鳳婕道:「況且,你要我想什麼辦法?挑斷他手腳筋?穿了他琵琶骨?還是直接把他打成廢人?這幾件事都沒有可能,我固然不想他誤傷誤殺了誰,可是若真的無可避免,我也不會為此先去傷害他……別當我是什麼捨己為人的善心人士,本來就不是,以後更不會是了,出來告訴你們這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拋卻孫武的問題不談,鳳婕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更令苦茶大師頭痛如絞,而還沒等他釐清頭緒,鳳婕一下站了起來。
「問題已經告訴你們,也就交給你們,他沒什麼大礙,很快就會醒來,只要之後別再受什麼重大刺激,基本上就沒事了……我走了。」
鳳婕起身離開,羽寶簪忽然開口,問道:「我能不能問問你?這麼些年來,不……只問現在,現在你的心裡,對他是什麼感覺?當他是什麼?西門朱玉的化身?兒子?還是情人?」
這話一問,室內剎時間又一片寂靜無聲,鳳婕停了幾秒,不言不語,這才開口,「記得我曾說過,你我並沒有很熟,要問這句話,你似乎還不夠資格,而更讓我好奇的是……你對他又是什麼感覺?當他是什麼?在你開口自欺欺人之前,建議你好好想一想。」
鳳婕說完這句便起身離開,沒有任何人追得上她,因為她前腳才出門,後腳就馬上有僧人衝了進來,張口便為苦茶大師帶來一個大消息,帝位的繼承人已經出現了。
※※※
對整個中土而言,這消息都是一個巨大衝擊,消失多日的武滄瀾終於打破沉默,坐在一輛輪椅上現身了,不但對所有臣民坦承,他身受重傷,導致殘疾,已無力再管理帝國,決定立刻退位,將皇位傳給有能力擔起王朝未來的適任人選,而這個讓所有人都在意的新帝皇,也隨之一同現身。
繼任人選,必流著大武龍血,這點倒算是符合預期,畢竟武滄瀾再怎麼大方,也不可能把帝位禪讓給全無血緣關聯的外人,但除了這點之外,所有的事先預期全部不對。
武滄瀾之前沒有冊立太子,甚至沒有公開承認的兒子,他對繼承人的期待太高,縱然和女人生了兒子,也不認做親子,不公開承認,只是待成年後,依其意願,在朝中扔一個位置,任其自由發展,雖是如此,群臣心下仍是雪亮,各自擁立所支持的皇子,形成派系,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所支持的皇子登基為帝,可是誰也沒想到,這次繼任者並不是哪一位眾所周知的皇子,甚至還不是男性,是一個有著銀色長髮,面無表情的少女。
沒有人知道這個銀髮少女是誰,武滄瀾的諸皇子、皇女,沒有哪一個曾經見過此人,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不過,也沒有任何人質疑她的身份,因為她只是往那裡一站,所有繼承大武龍血的子孫,都感受到那股源於體內龍血的極度戰慄,雙手不由自主地打顫,兩腿更是發軟,若不是他們本就跪伏在地,大殿上絕對會倒成一片。
武滄瀾躲起來療傷,不出來面對外界時,王朝的諸皇子、群臣,私底下早已連橫合縱,幾個派系之間也有了默契,如果武滄瀾所選擇的繼承人是敵對派系,那就要聯合起來為難,哪怕不能改變武滄瀾的主意,也不能讓新人這麼容易接位,給他一個下馬威,這個計劃取得了共識,卻沒有機會實施,武滄瀾所選擇的這個繼承人,太過匪夷所思,一下子打壞了所有人的算盤。
大武王朝的諸皇子之中,不是沒有優秀的人才,相反的,出類拔萃的皇子還不少,只是追不上武滄瀾的高度而已,問題是,這個銀髮少女的程度已經不只是優秀或出類拔萃,她完全就是那種傳說中的高度。
沒有龍血的人類群臣,感受不到那股源自血脈的威懾力,只約略覺得氣氛怪異,整個殿上充滿肅殺之氣,令人戰戰兢兢,渾身緊繃,而無分哪個派系,群臣都遙望著自己所支持的皇子,好奇皇子們為何不照計劃來,趴伏在那邊,動也不動一下,連話都說不出來。
最真實的感受,只有趴伏在前面的諸皇子能夠體驗,彷彿被毒蛇給盯住的青蛙,打從心裡顫慄恐懼,除了跪地發抖,什麼也做不到,哪怕反抗之心都生不出來,至少,被這雙冰冷眼眸盯著的時候,誰也不敢正面違抗。
大武王朝自創國太祖之後,歷代帝皇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當然也未必是平庸無能,只不過是從「神」漸漸變化為「人」,武滄瀾的強度已經是歷代僅見,媲美創國太祖,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件特例,但如今……皇子們都有個感覺,數百年前的傳說可能已再現,最純、最強的真龍之血,將再一次橫掃大地。
於是,武滄瀾所主導的這一次繼承人宣佈典禮,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原本無論宣佈哪個皇子來接位,今日都不可能會平順落幕,更別說和平收場,有太多人會故意製造衝突,藉著抵制來表示立場,或是聯合起來施下馬威,無數的明爭暗鬥、交易、算計,都該自今日始,很長時間地延續下去……
結果這應該發生的一切,都被奇跡似的壓下,那名銀髮少女的出現,讓一切變得不同,諸皇子體驗了祖訓中的那條真理:血脈純度的尊榮無可被超越,至高無上的真龍血脈,是龍族子孫不可違逆的!
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唬小孩的傳說,是祖先用來嚇人的,直至今日,他們才明白,傳說有其真實性,那個叫做黃泉殤的少女,確實是自己難以抗衡的對象,至少……正面是不行的。
傳說,畢竟也只是傳說,雖然在黃泉殤的面前,自己膽顫心驚,為其龍煞所懾,半點反抗意念都生不出,但只要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走出皇宮,腦袋就好像重新清醒過來,對於皇位傳予她,感到不平、不滿與不服,更發誓絕不能就此甘休。
只是,不甘休歸不甘休,要衝回去造反,卻是沒人敢的。一來,既然宣佈繼承人的第一時間,未能提出質疑,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難以阻止那女孩登基接位,那女孩始終是由武滄瀾正式禪讓傳位,帝位的合法性不成問題;二來,真龍之血,代表著大武龍族的傳統與「信仰」,哪怕是昔日的武滄瀾,都對此忌憚有加,不敢輕動,更別說是如今的諸王子,這個敵人對他們而言,委實太過巨大了。
三來,黃泉殤的出現,打亂了眾人的盤算,亦令本就錯綜複雜的情勢亂上加亂,誰都不願意首先站出來,質疑黃泉殤的繼承權,或是乾脆發動叛亂,將她打倒,因為若一個不小心,武力質疑與叛亂不成,反而箭射出頭鳥,成為對方首個毀滅的目標,殺雞儆猴,那就弄巧成拙了。
更有甚者,造那個銀髮少女的反,還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誰知道自己其他那些兄弟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出來響應,共舉叛旗,那第一個出來揭竿造反的人,很可能成為叛軍領袖,日後的帝王……只要想到這一點,就注定這種叛亂難以取得他人支持,何況外頭還有同盟會虎視眈眈,造反一下不成,被朝廷與同盟會兩面夾擊,死得淒慘落魄,那就太搞笑了。
正因為如此,武滄瀾宣佈繼承人之後,朝中各派系暫時沒了聲音,轉為暗流洶湧,無數密使四出拜訪、傳訊,締結著一個又一個的密約。黃泉殤是非反不可的,但貿貿然然去造反,這和找死沒什麼分別,所以最明智的作法,就是私底下先談好條件,組成同盟,驟然一反,效果就如水壩潰堤,天崩地裂,無法可擋。
在如此壓力驅使下,各路人馬會積極進行暗中協議、串連,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皇子們或是派遣密使,或是以走親戚為名,直接登門拜訪兄弟或群臣,締結盟約,當然,雖說為數不多,但確實也有些皇子,仍將父親的聖旨當成命令,既然武滄瀾選定黃泉殤為繼承人,他們就毫無怨言地忠誠擁戴。
只不過,對於他們的忠誠,黃泉殤並沒有被感動,反倒是露出嫌惡的表情,十分不耐煩的樣子,這讓武滄瀾覺得有趣。
「怎麼了?他們對你竭盡忠誠,不好嗎?」
「那不是忠誠,只不過是盲從,和我也沒有一點關係,他們並不是因為認同我,才對我效忠,純粹是因為你的命令,才發誓效忠我,等到改天你支持別人,他們立刻又會倒過去,這樣不穩定的手下,要來何用?再說,自己全沒半點主意,老爸、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這種人全部是賤人,我有什麼必要要尊重?」
「唔,你最後的那一句話,我不想解釋,你可以自行判斷,至於前半段話,身為一國之君,本來就是該用各種方法,取得各種人才的忠誠心,這是帝王的職責所在,也是統治基礎,你沒什麼理由把他們拒諸門外啊?」
「說得那麼麻煩,你這也算專制君王嗎?聽起來簡直就像一個到處跑樁,騙取選票的民選總統了。」
「哈哈哈,就算是專制帝王,我也不是從小就坐在王座上,更不是從小就有蓋世武功的,如果打從一開始就那麼大架子,後來根本就沒有我上位的份,不過呢……當時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來教人這些道理,搞教育一向是銀劫的工作範圍啊……」
武滄瀾就這麼指點女兒,如何穩住大位,事實上,黃泉殤並不是只有武功與技術,眼前的局勢、皇子們的私下動作,全都無一例外地進入她眼底,也全都在她意料之中。
當前的情勢,一開始就早已料到。各方各面的敵人,並沒有做出什麼令人驚奇的行為,這雖然少了許多麻煩,不過也讓人感到無趣,幸好下一步動作就要順勢展開,到時候,敵我雙方的反應,或許能帶給自己一些趣味吧……
連橫合縱的把戲,每個人都會玩,自己對於這個大武王朝而言,完全就是一個外人,既無兄弟姐妹,也沒有忠臣、派系,外人或許以為,自己當務之急,就是先把皇城內忠於自己的人統合在一起,凝聚成一股力量,卻沒有人想到,自己的目標壓根就不在皇城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