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身亡、同盟會發兵連下數城、朝廷無人主持,人心惶惶,這三件事猶如在水面上投下石子,掀起陣陣漣漪,漣漪越散越廣,最終將中土全境籠罩在內,形成了一場巨大的風暴,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魔門方面最先發難,雖然在魔門中有許多老謀深算的狡狐,當天魔死訊傳遍各地,他們也想要像羽寶簪那樣靜觀其變,不要魯莽妄動,免得成為別人的首要目標,不過,魔門中有老狐,卻也有猛獸,有些修練特異功法的魔人,是單純的暴力武鬥派,武功練得越高,思考越直線條,行事不計後果,只要認為該做,就立刻付諸行動。
這幾支思維如同野獸的武鬥派,之前天魔在的時候,就沒少鬧過事,明知道頂撞天魔是死罪,但衝動與直線條的性格,讓他們做事絕不顧忌後果,之前如是,現在也如是,一聽到天魔死訊,想到的就是先行擊潰潛在敵人,便於奪取大位,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搶先對敵人發動攻勢。
照普通人的想法,應該是這幾支武鬥派先行拚個你死我活,其他派系冷眼旁觀,等到武鬥派的野獸們死得差不多,那些老謀深算的狡狐,才出來收漁人之利,將這些垂死的野獸收拾掉,然而,這個想法有點問題,衝動、直線條思考的野獸,不等於是白癡,事實上,白癡練不成那麼高的武功,也絕不可能在魔門內生存下去。
幾支武鬥派,先是相互放話挑釁,火藥味十足,彷彿馬上就要兵戎相見,拚個你死我活,但到了實際行動的時候,他們卻像約好了一樣,分別突襲那些靜待著不動的派系,下手絕不容情,被攻擊的地方無分男女老幼,都被屠殺殆盡。
把潛藏在暗中的敵人拖出來,將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對調,這正是野獸的智能,而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想要隔岸觀火的人變成了惹火上身,再也沉不住氣,悍然反擊,一場禍延整個魔門的大內鬥、大火拚,就這麼上演了。
不得不說,天魔是一個很失敗的領導人,在他任內,魔門各派系雖然維持平衡,但由於長期被他打壓的關係,魔門中並沒有優秀的接班人。如果只是比武功高強、擁有專業技能的人才,魔門多年累積的底蘊深厚,同盟會瞠乎其後,但要挑一個能繼往開來,領導整個組織登上高峰的領導人才,一個袁晨鋒便將整個魔門比下去。
缺乏這樣的統合人才,各派系之間的實力又相若,那接連而來的,就是所有人打成一鍋粥,難分明顯勝負的大亂鬥,彼此之間既爭私利,亦要清算私怨私仇,哪怕知道外部可能還有強敵虎視眈眈,一時間誰也顧不上,只要先消滅掉眼前正逼命而來的敵人,再議其他。
值得慶幸的地方,是目前同盟會與朝廷自顧不暇,誰也不來干涉魔門內戰;不幸的卻是正因如此,少了外部壓力,讓這場內戰打得更肆無忌憚,短短兩三天內便已死傷無數,還波及不少地方,讓一些先前在朝廷、同盟會攻防戰中幸運保全的城鎮化為焦土。
在這場內戰中,原屬萬紫樓的核心舊部,成了被忽略的存在,一來這批人並非魔門直系,本就沒有爭奪魔門大權的資格,在條列競爭對手的時候,容易被人忽視;二來當初羽寶簪主持大局時,不免偷偷為自己的屬下積攢資源,手上的資源比人多,自然更有條件大玩隔岸觀火。
但最重要的關鍵,卻是天魔之前一聲令下,逐走羽寶簪,鳳凰夫人和羽寶簪毫不抵抗,說走就走的態度,顯示出她們對魔門的不眷戀,有這個過於強烈的印象在先,魔門中人在計算對手時,不約而同都忽略了這個選項,令羽寶簪的舊部能夠置身事外,保留實力,沒有被捲入內戰中。
魔門的現況,中土各大勢力有目共睹,但注視著魔門內戰發展的他們,多半也忙於處理自己的事,沒有能力去干預,同盟會全力進攻,朝廷各部的文武官員則是忙著選邊站,看看是要投降?還是要抵死抗戰?兩種選擇都有為難之處,讓他們費盡心思去考慮。
這些人的取捨掙扎,武滄瀾全部都看在眼裡,哪怕成了一個頸部以下無法動彈的廢人,他也沒有放棄,讓自己坐在那邊頹廢等死,相反的,他盡力去作所能作的一切,接管過銀劫建立的情報系統,所有最新情報的文書如雪片般湧來,全都要讓他親自過目。
一個優秀的統治者,無論仁慈、暴虐,都要掌握領地內的最新情報,鉅細靡遺,這是武滄瀾深信不疑的事,哪怕此時此刻,這想法都沒有動搖,不過,他也漸漸發現,這一切並無意義,因為就算這些情報文書不斷送來,自己也沒有辦法閱讀,只有頸部以上能夠動彈的身體,手足俱廢,除了開口下令,什麼事情都作不了。
命人把這些東西讀出來給自己聽,似乎是眼前唯一的辦法,自己也曾這樣實行,但沒幾下功夫就受不了了。
很多情報都是高度機密,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找個人來讀?倉促之間找不到絕對忠誠可靠的人,若要逐一滅口,消耗度又太大了,在這種時候絕非上策。
但這還不是主要理由,為求保密,武滄瀾不可能放幾個人在自己跟前念情報,這些人被安排在別處的房間,念情報的畫面與聲音,出現在武滄瀾面前的大螢幕上,以這樣的形式來進行,但即使是這樣,武滄瀾還是在他們的臉上,讀出情報以外的東西。
心虛、不安、恐懼……這些都是朝臣謁見天子時,必然會生出的東西,武滄瀾本已司空見慣,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為見不到面的關係,這些人除了敬畏的表情,還時時露出一絲質疑,猜測聆聽這些報告的人是皇帝陛下,而素來霸氣的皇帝陛下,用這種方式聽報告,極可能已經傷重殘障至不能理事,甚至根本就已經駕崩,只不過用這方式來故佈疑陣。
身為威權統治的獨裁帝王,是不能容許下屬臆測主上的,單單只是這一條,便已是死罪,更何況,在這些人的眼中,還閃著一絲竊喜,彷彿小人得志的眼神,令武滄瀾殺心大起,立刻就想下令,把這些人全殺了。
不過,他的鋼鐵意志在這時發揮作用,銀劫死前他便給自己立下誓約,絕不在憤怒的情形下作出任何決定,過去也就罷了,現在的自己無力承受這種損失了,而後,漸漸清醒的理智,讓他止住這份殺念。
一個帝王要殺人,是為了證明本身有這樣的力量與權威,但是當本身已經沒有這樣的力量,只能靠下命令來置人於死,如此殺戮,什麼意義也沒有。本身沒有實力,單憑著地位來殺人,這種無能者最令武滄瀾噁心,年輕的時候碰到這種領導人,自己肯定要他不得好死,現在……自己當然也不想變成那種人……
想到這裡,武滄瀾便興味索然,既不想殺人,也不想再關心各地情報動向,他命令所有人退走,關閉了所有的屏幕,獨自在冰冷的金屬躺椅上,仰望著天花板,腦中思潮如湧,不能自制地回想著少年時的種種……
還記得,自己在很小的時候便有了野心。生於帝王家,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雖然榮華富貴,應有盡有,但身邊的權力鬥爭,卻無時消停,如果不想有富貴沒命享,就只能憑自己的力量,在權力爭奪中存活下來,甚至脫穎而出。
除此之外,更大的一部分,是因為自己對於這個腐敗的王朝、腐朽的體制,有著太多的不滿,自己希望改革,大刀闊斧地剷除無能者,照自己的意思,建造一個理想的王朝,為此就必須把所有礙事的傢伙全都攆開,自己當家作主,這樣才有實現理想的可能。
為了實現理想,消滅看不順眼的事物,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還記得當初的自己,豪情萬丈,憎厭一切的無能者,更整日對銀劫、龍葵說,奪權是為了作大事、為了完成理想,權力的本身卻不是理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沉溺於權力遊戲,忘了對實力的追求,那就是墮落成了一個無能者,被誰殺掉都是活該……這些都是年輕時候立下的志願,如今回顧……幸好,自己這一生的道路都沒有走偏,對得起當初的自己,對得起背負著同樣的理想,一路陪同走來的同志……
『為了貫徹這份信念,達成理想,我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絕不講什麼仁義道德、尊嚴面子,只要有必要,哪怕父子兄弟攔在我面前,我也照殺不誤;就算要我跪地吃屎,我也一定吃!』
這是過去某次狂飲的醉後狂言,因為鬱鬱不得志,再加上飲酒過多,在銀劫面前的狂語,不過,這話倒也沒說錯,哪怕是自己清醒後,也只是不把這話掛嘴邊,想法與心意不變。
為了要實現目的,什麼仁義道德,都是多餘的約束,憑什麼有條規矩,別人可以不用守,就只有自己要守?既然不是公平的起跑點,那可有可沒有的東西,乾脆就扔得遠遠的,誰愛守就守去,自己可不會沒了腦子,和別人一起站在不公平的起跑線上,作那種還沒開跑就輸半截的競爭。
至於什麼尊嚴、面子,那更是無謂的可笑東西,實力不足的人有什麼資格講尊嚴?自己和銀劫羽翼未豐,是剛出來爭天下的晚輩,這種時候就學人講尊嚴、擺身段,只會讓人容易設局對付,這應該是已成一方強者、一代宗師之後,才有資格講究的東西,甚至若有一天自己成了強者、宗師,也要以此為戒,因為過度講究什麼榮譽、尊嚴,只會讓自己成為一頭輕易被人設計屠宰的畜生。
……
無論正確與否,這些想法就是那時候的心態,身為一個年輕的掠奪者,出來爭天下,自己和銀劫本就該是超級激進派,什麼都可以大膽放手作,如果這也顧忌,那也不敢,還出來爭什麼天下?直接去鄉下種地算了。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銳氣慢慢消磨了?
也許自己仍無懼生死,但比起當年,自己已經有太多的事情不願做,也不能做,至少,要自己為了什麼事跪地吃屎,那是萬萬不能,雖然這可以解釋為無此必要,已經沒什麼事情需要做得如此出格,不過重點不在這個行為,而在那份為了達成目的,什麼都肯做的衝勁、銳氣,自己幾時變成了徒有高強武功,卻沒有前進銳氣的廢人了?
當年的自己,覺得那些武功雖高,卻思維僵化,身段姿態過硬的前輩,就像是大水牛,體型雖然巨大,可惜沒有利齒爪牙,遠不如虎豹有威脅性,只要針對弱點,設計殺局,很輕易就能把那些大水牛置入死地,因為它們的破綻實在太多了。然而,若讓當年的自己,看見現在的自己,是會覺得這個人歷經幾十年磨練,真的變得強之又強?或者,只是另一頭徒具巨碩身形的水牛?
這個問題……讓武滄瀾感到茫然,他彷彿就能聽到,那一陣來自過去自己的狂笑聲,這讓他分外感到自己的失敗,原來從以前到現在,看似成功的自己,竟已失去了那麼多的東西?
成功?真的嗎?
如果說,過去的自己,那種敢於拋開一切,直衝目標的精神,是令自己最為自豪與欣賞的地方,那麼,哪怕此刻自己落至這下場,還是可以做點什麼,即使不能讓事態好轉,最起碼……自己努力過,盡力一搏過,對自己也就有了一個交代,唯一比較值得慶幸的地方,就是雖然自己現在要捨棄一些無謂的東西,但是……幸好不用跪地吃屎……
武滄瀾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贏啦。」
說話的聲音不大,因為沒有必要大聲嚷嚷,自己躺在這裡的時候,一直有種感覺,正被人從旁窺視著。監視自己的東西,除了這座研究所本身的監控系統,全天候有人看著自己,生怕皇帝陛下忽然有個什麼需要,一下沒照料好,馭龍殯天之外,武滄瀾也相信,那個女孩一定在某處注視著自己,因為自己就有那種強烈的感覺。
自己和銀劫被她扔在這裡,絕不是隨便扔扔,她挑中這處研究院,除了因為這裡是尖端科技結晶,有最頂尖的設備與防衛技術外,也為了這是她母親一手建立的地方,雖不知她們母女何時見過面、相認,但自己能肯定,她已經從龍葵那邊得到傳承,令這處研究院的每個機密都對她開放。
而且,這女孩師承鳳婕,鳳婕的研究是走機械之道,凡是一切與機械相關的,都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這女孩跟在她身邊學了那麼多年,研究所內滿是各種機械設備,正是最能發揮她力量的所在,她將自己與銀劫安置在此,肯定能無時不刻進行監控。
果然,話才說完,就有了反應,這個不算太大的房間,為了能讓武滄瀾盡快瞭解外部狀況,有三面牆都安裝屏幕,能夠不斷播放皇城內外,乃至安裝在整個京師之內的監控器畫面,這些影像對武滄瀾的幫助不小,但屏幕並沒有裝滿整個牆面,而此刻所有的屏幕都亮了起來,還不只如此,連一些沒有安裝屏幕的地方,也經由投影而產生了畫面。
五顏六色的畫面,在一陣紛亂後,驀地大放光明,一片炫目的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來自上下左右四方的強光,弄至武滄瀾也睜不開眼,而在一瞬間的閉目之後,眼中所見的東西完全不同了,白雲飄飄,孤峰寂寂,紅日在天,朗朗晴空,赫然已來到一座巍峨高聳的孤立山巔之上,雲海頂端,周圍其他的山頭都給雲海覆蓋,偶爾在雲浪中露出頭來,就似海中的礁石、島嶼。
太陽就照在頭頂,一輪紅日,看起來前所未有地靠近、清晰,天空無比澄澈,美麗的靛藍色,猶如新雨過後,令人心曠神怡,當仰望晴空驕陽,彷彿就能感受到那股暖意,嗅到那股清新空氣,而俯視下方雲海波濤,又好像真有陣陣山巔上的涼風吹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仍躺在這張金屬座椅上,這張金屬椅的底部又牢牢焊死在地板上,那自己真會以為被什麼傳送機關,瞬間傳移到這座山巔上。
舉手之間,表現出過人的技術力,這可以視為先聲奪人的下馬威,武滄瀾只是不太理解,為什麼選擇這樣的場景?假若真是要下馬威,發揮威嚇作用,那用些什麼刀山火海之類的場景,不是會比較有效果?
「這是我的個人嗜好,因為我喜歡,所以才選擇這裡,和你有什麼關係?也許你皇帝當慣了,什麼東西都喜歡往臉上貼金,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別太自以為是才好。」
一輪搶白,讓武滄瀾作聲不得,要不是這一兩天,自己都在思索此事,剛剛又完成了心理準備,那光是這一段話,就會讓自己難以忍受,大發雷霆,不過,現在倒是覺得沒什麼,心情也很平靜,沒有半點怒意,因為對方沒有說半句不該說的話。
人影隨著話聲現身,但出現在武滄瀾眼前的,卻是令他大出意料的一幕。人影從那一片屏幕中憑空出現,穿雪山之巔而出,這種現身方式雖奇,倒也沒嚇著武滄瀾,這裡不可能是真的雪山,不過哪怕是從屏幕中穿出來,技術上也做得到,武滄瀾知道研究院中有類似穿牆工具的研製,只是還沒成功,這女孩手上若有成功版本,技術上還更超一層,完全不用意外,真正讓武滄瀾吃驚的,是自己所看見的身影,並不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而是一個披著長髮,身形高高瘦瘦,足有一米六五的少女,模樣看來大概十八九歲,肌膚白嫩若雪,就是欠了幾分血色,同樣冰冷的眼神,一如之前,讓武滄瀾得以肯定,這就是之前的那個女孩。
「你……」
武滄瀾只出口了一個字,便鎮定下來,既然連穿牆走出,隨手幻化影像都不足為奇,一個小女孩忽然變成大姑娘,也就更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而且,看到她的這個形態,自己更能理解為何她先前不以這面貌出現。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除了外表秀美,給人的感覺很冰冷,不易親近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看上去還像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但一化為成人體,整個給人的感覺就不同了,儘管容顏看來沒多大改變,身上散發的氣息卻大相逕庭。
當她腳下無聲無息,彷彿滑動一般來到面前,武滄瀾有一種氣息不順的感覺,彙集雙龍之血而生的龍之女,果然不同凡響,姑且不論這是否已成傳說中的真龍血,但有生以來,自己從未感受過這麼濃烈的龍血氣息,如果一早便讓自己見到這樣的她,不用銀劫據理分析,自己也會曉得她的出身秘密不單純,跟著聯想回自己身上。
也在這一刻,武滄瀾的心情好像一下平靜了下來,這一下會面,讓銀劫的推測不再只是推測,自己得到了肯定,這女孩身上確實有自己的氣味,說起來很玄妙,但就像野獸的直覺一樣,見到面的瞬間,彼此的氣息與感應,讓一切都清楚了。
正因為如此,後頭的說話也就簡單了,武滄瀾道:「怎麼樣?位子直接給你了吧?」
「……皇帝陛下似乎還沒搞懂狀況,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覺得比起你剛剛提出的那一句,跪地求饒,似乎更合適哦!」
少女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雖是笑意,嬌艷如花,卻給人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讓這雪山絕頂的場景更顯得真實。
武滄瀾沒有正面回答,此時此刻,在這話題上不管說什麼都會被奚落,也沒法讓對方正眼看待,要讓敵我關係變得平等,就只能另辟戰場,這……就是成年人的智能。
「何必否認你明明就感興趣的東西?就算你真的沒興趣,若你有這本事迫我跪地,向你求饒又何妨?」
躺在金屬椅上的人笑得灑脫,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只有冷笑,武滄瀾如今頸部以下完全癱瘓,要助他自行起來下跪,就要解決他的癱瘓問題,普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少女的每一個表情、每一下細微變化,全都落在武滄瀾的眼中,自己對這女孩所知太少,她的性情、思維、價值觀,自己一無所知,交手起來非常不利,銀劫又已不在,沒人會交報告書上來,情報只能靠自己重新搜集,現在的每一個細小信息都非常重要。
幸好……在旁人眼中,這女孩的個性可能詭異難測,但自己卻覺得她不難捉摸,甚至已經開始捉到要點了,因為自己與她是同一類的人,大家的想法、反應相似,以己推人,她的思路並不難猜,而發現她與自己如此相像,竟讓自己有一種沒由來的喜悅,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反應,實在很奇怪……
「你也不是那種喜歡浪費時間的人,我們就省點事吧,我開門見山……為什麼不動手?你應該很恨我才對,不是嗎?」
動手,是指上來下殺手,武滄瀾不至於傻到認為這女孩對自己敬愛有加,至少,對方完全沒有那種淚眼汪汪,想要撲上來叫爸爸,感動相認的意思。想想她之前的遭遇,龍葵又是如何被自己一路追殺,把女兒拋扔給天魔撫養……這一路成長所受的苦難,她沒理由不找自己報仇,以最殘忍的手法,將自己殘殺或弄至生不如死,但她卻未有下手,還救過自己與銀劫的性命,這些反常舉動的背後,應該有一個合理的理由……當然,自己約略也能猜到就是了……
少女皺起了眉頭,似乎也對這個問題感到困惑,最近這些時候,她也就這個問題想了很多,只是還沒理出答案,有種很不愉快的感覺,讓她總是沒法深想下去,就像此刻,自己明明可以不回答,不被敵人牽著走,卻不曉得為什麼還是開了口。
「……壞掉的玩具,我沒有興趣玩。」
這解釋就算不是全部,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如果武滄瀾還是之前那個樣子,霸絕天下,不可一世,將他親手打廢打殘後,再痛加折磨,應該是一件很快意的事,不過,他現在這副模樣……一條癱在椅子上的死狗,屍居餘氣,有什麼好折磨的?弄死了他,反倒是幫他解脫,豈有此理?
本來,這個男人還有尊嚴,還有王者的傲氣,可以針對這方面做打擊,但他剛剛不曉得想通了什麼,忽然之間眼神整個變了,似乎連尊嚴也一起放下,讓自己沒了下手的地方,著實不好辦。
殺人是很容易的事,機會卻只有一次,如果把人殺了,後頭卻覺得未夠盡興,後頭可沒法把屍體抓著殺第二次,哪怕是植入機器,讓屍體能夠活動,像是還活著一樣,殺起來也沒有那種效果了,因此……不能隨隨便便用殺人來解決問題,這是多次實驗後所得的寶貴經驗。
「原來如此,似乎還想不到怎麼殺我的樣子,也對,這樣殺起來確實沒勁,沒法宣洩你多年的怨忿,那你就慢慢想吧,我應該還能再多等你一段時間,不過呢……」
話鋒一轉,武滄瀾道:「在你考慮的這段時間裡,總要找點事情來做吧?或者說,就算是你洩憤之後,你又打算何去何從呢?可以肯定,你不可能去開孤兒院或是當尼姑,既然如此,何不接下這份讓你感興趣的工作?」
「……為什麼我該接下?就為了打發無聊時間?要找樂子的話,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每天在京師挑一萬人,弄個生不如死,都能玩上一年半載。」
「哈哈哈,那種玩法,幾天過後你就會感到無趣了。一次將整個天下握在手上,任你擺弄,所能獲得的滿足感,可不是單單操控幾萬人生死所能比擬的,這種事情,不親自體驗一次,是不會明白的。」
「我體驗一次,就讓你畢生基業毀於一旦,幾天之內,你的王朝就分崩離析,大武龍血滅得乾乾淨淨。」
少女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殺意,讓人絲毫不懷疑她有這樣的想法與執行力,這也是武滄瀾之前對銀劫建言的最大顧慮,然而,此刻的他,卻像聽見什麼極有趣的事物,哈哈大笑。
「沒問題,你就放手去幹吧,以朝廷與天下為你的玩具,或是你的發洩道具,都行!就是別忘記,如果太早玩壞了,會悶的人是你自己。」
「要是玩壞了,你會很受打擊?」
「……之前,應該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