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官衙和進入鬼門關似乎沒有多大分別,所有人一聽到這樣的呼聲,立刻一哄而散,分途而逃,可是附近的出路早已被堵死,十幾個官兵從四面出口竄出,手上持用的戰鬥型法寶,是一柄奇異的發光長劍,細長如針,斬上苦力們的銅扁擔,輕易削銅斷鐵,再順勢把人斬殺。
實力相距太大,根本說不上是一場戰鬥,目睹這一幕的孫武只覺得荒唐,官兵們持有那麼優勢的法寶軍械,卻不用來剿滅盜匪,也不用來主持正義,竟對自己應該要保護的百姓拔劍相向,這是一個身為官兵、身為軍人該作的事嗎?
只是,孫武氣憤得太早了,因為這些官兵不但把劍尖指向沒有還手能力的苦力,也指向了眼前的少年與女孩。
「小鬼,你們兩個混在這裡,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成了反賊同夥,真是罪大惡極,跟著官爺們一起走吧!」
有生以來第一次,孫武體會到何謂「官字兩個口」,自己一句話都還沒說,對方就劈哩啪啦地把什麼話都說完了,自己根本沒有還口的機會,當真是百口莫辯。
但孫武沒話講,卻不代表身邊的同伴也沒意見,儘管她只淡淡說了兩個字,卻比任何的控訴和哭喊更具衝擊力。
「……去死。」
在混亂的場面中,女孩冷冷吐出的兩個字,被周圍雜音所掩蓋,除了孫武以外,沒有其他人聽見,甚至就連那名官兵也都沒有聽進去,但不久之後在場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一團奇異的紅色光圈籠罩住那名官兵,在淒絕的慘嚎聲中,從手中的光劍開始,整個人從頭頂逐寸逐寸化為血水,最後,那恐怖的嚎叫仍迴響於人們耳中,而那名官兵已經完全消失,只餘下一地的鮮紅赤血。
血穴魔戒奏功,具有無比震驚性的畫面,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這次所引起的騷動,可比之前逮捕一眾苦力時更大得多。
「那、那邊……有人非法持有法寶!」
「是那個小鬼,我看到光是從他那裡發出來的。」
「抓住他們!」
孫武的腦裡一片混亂,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狀況,「非法持有法寶」是什麼罪,會比叛逆謀反更重嗎?為什麼這群官兵的反應,比剛才喊叛逆的時候更激烈?還有,長得稍微高一點也是自己的錯嗎?只不過因為自己比小殤高,旁人看不清楚,非法持有法寶的罪名就落在自己頭上,自己渾身上下有什麼法寶了?
一場混戰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展開,身為始作俑者的小殤,好像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孫武也不打算讓她再動手,造成無謂的死傷,如此一來,整個責任就全部落在孫武的身上了。
「不要管那些賤民了,所有人給我拿下這兩個小鬼,搜出他們的法寶!」
叫喊聲中說得明白,敵人做著這樣的打算,即使那化血法寶出奇厲害,可是只要密集進攻,十幾把光劍多角度齊下,就有相當勝算,這早已是法寶交戰時候的常識。
然而,橫亙於眾官差眼前的,並不是赤紅色的血光,而是耀眼的黃金氣芒。瞬間,十多柄或刺或斬,猛擊而下的光劍,全都在與金光接觸同時,迸射出燦爛火花;單純由能源柱所構成,並無實體的光劍劍刃,並不存在折斷這種問題,可是卻有三柄光劍刺入金光後,不堪承受能源逆走的反撲,末端握柄炸成碎片,連同持用者的手臂都變成半截焦炭。
單純看孫武和小殤的外表,沒有人會將他們和這道金光聯想在一起,但光劍前端受激反彈的壓力、整條手臂骨痛欲碎的感覺,卻是再明白也不過的證據,幾個見識較廣的官兵直覺地喊了出來。
「金鐘罩!」
幾乎是當世第一護身硬功的禪門絕學,才一使用便技驚當場,金鐘罩第六關功力,無須刻意出擊,只要輕輕鼓勁便能將十餘把光劍拒諸金光外,別說傷及皮膚,就連突入護身氣罩範圍都做不到。當孫武承受光劍斬擊後,輕輕吐納呼氣,積蓄的金鐘勁反彈出去,掃向四面八方,早已被第一波金鐘勁震得半身酸麻的官兵們全部翻身栽倒。
(傷腦筋,怎麼莫名其妙就戰起來了啊?不能被絆在這裡,要趕快帶小殤離開才行。)
金鐘罩修練者的正規戰術,利用本身硬氣功擋住敵人首波攻擊,待敵人攻勢力竭後,便趁隙重拳反擊,孫武將身旁所有官兵震倒,就是漂亮貫徹這個戰術的結果,不過,這個少年不知該說是懦弱,抑或是徹底的和平主義者,將敵人的包圍圈攻破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出擊,而是快步衝出逃逸。
這裡的騷動似乎驚動了城防軍,左右兩條街口湧現了士兵的形影,揮動劍光,斬殺擋住路口的苦力們,隨著一具具屍首的橫倒,快速逼近孫武和小殤。
孫武有金鐘罩護體,這點小陣仗根本就不看在眼裡,但是眼見情形失控,越來越多無辜之人受害,他心裡也開始緊張,不曉得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
(我應該開始戰鬥嗎?但這樣子一來,還沒找到佛血舍利我就與官府起衝突,後頭事情會很麻煩;可是就這樣逃走的話,這裡的人又怎麼辦?)
在梁山泊的時候,孫武練功很認真,也有進行若干實戰的假想練習,但戰場情勢千變萬化,像眼前這種兩難困局,是孫武從來不曾想過的,現在第一次碰到,好像怎麼選擇都有問題,一時間竟猶豫不決,呆呆地站在原處。
假如沒有小殤的催促,孫武可能要更久的時間才能回過神來。小殤一直被孫武夾抱在左側,剛才十多把光劍圍斬兩人時,孫武壓低身體,替小殤以身擋劍,而此刻看孫武毫無反應,小殤開始輕輕掙扎,像是要有所行動。
(小殤要動手嗎?這些官兵那麼壞,讓小殤去處理也未嘗不……不可以,再怎麼說,生命就是生命,我們不會坐以待斃,但也沒有資格把別的生命判生判死,而且以小殤的作風……一定不只幹掉這些官兵就算,九成可能是方圓幾十尺的射程內只剩下我們兩個活人……)
最後的那個顧忌才真是大問題,雖然能被小殤這樣另眼相看,該是種特別殊榮,可是孫武還是高興不起來。
「住手!不可錯殺良民!」
一聲及時響起的怒喝,適時地解去了孫武的難題。怒喝聲來自右邊街口,士兵們的陣營被衝出一個缺口,一匹雪白的座騎闖陣而出,通體沒有一絲雜毛,額上的長角看起來非常神氣,四蹄飛踏,將擋路的重甲士兵紛紛撞開,眨眼間就來到街中心。
騎在這頭獨角獸背上的,則是一名對孫武來說全然陌生的青年……
孫武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人。騎在獨角獸背上的那名青年,一身白衣如雪,和胯下同樣雪白的坐騎一樣,都是那麼地帥氣、那麼好看。
青年的相貌十分英俊,但又不只是單純的樣子俊美而已,他動作裡有種孫武所陌生的氣質,很像是李慕白叔叔教學時候的書卷氣,但又更為優雅好看,彷彿連一下揮手、一下點頭都極為講究,是種讓人難以比喻的尊貴氣息,彷彿這青年生來就該是立於眾人之上的。
這樣的感覺本該惹人討厭,但孫武卻對這個人很有好感,因為這個青年俊美的臉上滿是怒容,似乎對眼前的情景很生氣,與自己有著同樣的感覺。
「全都住手!身為大武王朝的軍人,你們不思保境安民,居然把劍尖對準無辜百姓,這樣算什麼軍人?還有,密探的搜查權是針對叛國反賊或是意圖不軌的恐怖份子,不是讓你們隨便羅織罪名,陷人於獄的,像你們這種所作所為,難怪搞得處處民亂,天下不安!」
一番斥責講得慷慨激昂,說出了很多人的心底話,只不過前車之鑒未遠,這次沒人敢再出言附和,只是心中暗暗納悶,不曉得這名文質彬彬、富家公子模樣的青年是誰,居然敢公然頂撞官兵,背後若非有天大背景,就是有天大的膽子。假如是在其他大城市,當地官兵們見的場面多,這種時候必然不敢造次,怎樣都要先摸清敵人的底子再說,但此處算是半個鄉下,不是什麼繁榮大鎮,地方官兵們自覺天高皇帝遠,素來肆無忌憚慣了,見到是陌生面孔,又公然頂撞官爺的虎威,眾人對望一眼,馬上就照著老規矩來辦事。
「大膽反賊,你勾搭亂民,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口出叛逆言語,十之八九就是太平妖孽的餘黨,快快下馬就擒!」
「少說廢話,看他也是要拒捕,大夥兒並肩齊上,把這小子給拿了!」
說到最後的總結,就是這麼一句,聽見這句話的孫武不知該歎氣,還是該笑出聲來,依稀記得老爹曾說過,夠本事的高手總是單打獨鬥,而沒本事的跳樑小丑總是愛喊大伙齊上,雖然人多確實有好處,但這些人就從喊出那句話的一刻起,就注定這輩子只能當戰場上的丑角了。
丑角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英雄俠士的光彩,這位白衣英俠從現身登場開始,什麼都還沒作,就已經光彩耀人,而當他實際動起手來,更是讓人睜不開眼來。
「錚!」
當官兵們揮舞著光劍,從四面朝那白衣青年圍去,一聲奇異的金屬脆響,刺痛每個人的聽覺,白衣青年左手上的一個蛇頭護腕活動起來,往前延伸,覆蓋住手掌,黃金蛇牙則由中指兩側交錯箝住,與左手無間隙結合,釋放出清脆的高頻率震音,擾亂人們的聽覺與平衡感。
法寶·蛇牙籠手!
奇異的法寶,效果不只是亂人視聽,在一雙黃金蛇牙結合的瞬間,白衣青年的力量也隨之波動,馬上的身形陡然間增快數倍,人們眼前一花,只聽見「刷」的一聲,好像有什麼兵刃離鞘而出,跟著就是連串慘呼聲,當一切沉寂下來,所有官兵全都倒在地上呻吟,有些人手腕滲血,有些人大腿受傷,沒有一個人還能再戰。
白衣青年用了什麼神妙手法傷敵,沒有人看清楚,但是倒在地上的官兵們,有幾個距離獨角獸超過八尺,正常來說,是絕不可能從獨角獸背上攻擊到他們,更別說還有幾個官兵受創位置是背面,除非白衣青年從獨角獸上下來,閃電繞到他們身後攻擊,否則絕不可能做到。
正常情理難以解釋的問題,答案應該就在白衣青年所使用的法寶上,旁觀的眾人嘖嘖稱奇,卻看到白衣青年制服眾官兵後,亮出了一塊腰牌,上頭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太陽圖形,看到的人們頓時響起驚呼。
「同盟會!是同盟會的人啊!」
孫武記得書上說過,「同盟會」是當世第一大俠陸雲樵所改組的聯合勢力,曾在消滅太平軍國一事上立下大功,但看到人們這樣又敬又畏的神情,他覺得「同盟會」的勢力可能比自己所知的更大。
大武王朝把私自持有法寶視為重罪,孫武自忖剛才小殤的那一手,這個白衣青年可能已經看到,以他這麼有「正義感」的個性,為百姓出頭懲戒完這群官兵後,麻煩可能就會落到自己頭上,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帶著小殤早溜為妙!
「小殤,我們走了……」
趁著場面混亂,孫武拉著小殤想要開溜,但是才走出幾步,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白衣青年警覺到了他們的動作,整個注意力移到他們這邊來。「這位小兄弟,請留步!袁某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背後的聲音聽來非常客氣,但孫武卻完全沒有停步打算,反而拔足飛奔,想要盡早離開這地方。
「錚!」
清脆的高頻率金屬敲響,再次迴響於耳邊,假如不是剛剛才親眼目睹整個戰鬥經過,孫武一定會因為準備不及而吃上大虧,但現在他一聽見這聲音,心中一凜,金鐘罩第六關力量立刻運遍全身,淡淡金光將他整個身體籠罩於其中。
敵人速度來得好快,金鐘罩才一凝運,馬上就感到一股壓力直逼背門,只是敵人力量越強,金鐘罩的抗擊力量也相應增強,兩邊互相僵持不下,而金鐘勁的反激力道之強,顯然已經大大出乎對方意料之外。
「這是……第六關功力?這個年紀……怎麼有可能?」
十四歲就把金鐘罩練上第六關,這個驚人造詣讓對方錯愕不已,一度還以為是搞錯了,但孫武一腳抵著前方土地,穩住整個身體,重心一踩穩,金鐘罩的威力就相應增強,把敵人的兵器一點一點震離金光範圍。
敵人的兵器微微顫動,似乎預備作第二波攻擊,孫武暗叫不好,金鐘罩雖能完全防禦敵人的斬擊,但自己卻不會什麼高速身法,可以找個空檔趁隙消失,難道就要被絆在這裡繼續打下去嗎?
幸好,一個對眼前僵局感到不耐煩的人,動手把這情形打破,這次孫武看得很清楚,小殤抬起左手,無名指上頭不知何時戴了一隻紅寶石戒指,色澤淒艷如血,強大能量隱約流動於內,血穴魔戒蓄勢待發。
「……去死!」
血穴魔戒發動,赤紅血光發出,越過孫武左肩,直襲向身後的敵人,如果命中,會不會像之前的官兵那樣整個人化為血污?這是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但敵人顯然識得厲害,才一見到血光粲然,立刻收劍急退,瞬間後躍七尺,躲過血光射擊。
天大的好機會,孫武立即把握,帶著小殤奪路外闖,成功脫離現場,結束掉這一場沒頭沒腦的戰鬥。
※※※
打了一場拙劣的戰鬥,帶著小殤跑到外頭去,回想起戰鬥中的一切,孫武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那個白衣青年很強,比鐵血騎士還要強得多,因為在交手過程中,雖然他有運用法寶,但孫武仍覺得他未盡全力,自己只不過是仗著金鐘罩第六關的力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而已。
記得他自稱姓袁,自己所知道的江湖人物雖然不多,但是姓袁的青年高手卻曉得一個,那就是大俠陸雲樵的弟子,「同盟會」的少主,袁晨鋒。
孫武被這個結論嚇了一跳,因為「同盟會」與萬紫樓齊名,照這樣推算,袁晨鋒的武功應該與寶姑娘相若,甚至有可能更強一些,寶姑娘有能力一掌粉碎自己的第六關金鐘,袁晨鋒當然也做得到,換句話說,自己還真是僥倖,如果袁晨鋒一開始就抱存敵意,全力出手,那麼不曉得他身份的自己……
「不、不會那麼巧吧?同盟會少主,這樣的大人物怎麼會跑到這種小地方來?」
「就是那麼巧啊,少爺你真是了得,居然這樣子接了袁少俠的劍,傳出去一定名動江湖呢!」
香菱從旁邊巷子現身出來,向孫武躬身致歉,表示袁晨鋒認得自己,而且多半知道自己正被萬紫樓通緝當中,如果自己剛才也出手幫助,被袁晨鋒認出,勢必會出手擒拿,到時候孫武反而更不易脫身。
「但少爺的金鐘罩真是厲害,袁少俠這幾年代替他師父打理同盟會,名聲雀起,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風頭人物,少爺你這樣和他比試一回,傳出去足夠讓你聲名大噪了。」
「代理?怎麼江湖上的大幫派都很流行代理嗎?寶姑娘好像也是代理她母親在打理萬紫樓。鳳凰夫人是因為閉關,那陸大俠呢?他怎麼也不見了?」
孫武對這個問題感到十分好奇,因為在梁山泊的時候,外界人物最如雷貫耳的大名就是陸雲樵,但是到了外頭,打混了幾天,卻幾乎不曾聽到人家提起他的名字,難道有什麼變故嗎?
「陸大俠的近況嗎?這點就請恕奴婢答不了了,因為就連萬紫樓也查不出陸大俠的近況。」
帶著幾分歉意的微笑,香菱向孫武提出解釋,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主人。陸雲樵,同盟會主席,擊殺天妖的救國英雄,在之後的十多年裡頭被視為天下第一強人,但作風卻極其低調。太平軍國覆亡後,這名救國英雄拒絕朝廷任何封賞,雖然仍舊擔任同盟會主席,可是幾乎不涉足江湖,會中事務也都交由弟子與各階幹部打理,等若處於半退隱狀態,近年來更是行蹤渺然,無論江湖豪傑、朝廷達官登門拜見,全都見不到他一面。
這樣一名武功絕世的英雄,卻在他人生最顛峰的一刻拋手一切,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人們對此有無數的謠傳。
有人相信陸雲樵袖手世務,是為了閉門苦練神功,因為太平軍國一戰後,西方異族仍蠢蠢欲動,誓言復仇,陸雲樵高瞻遠矚,為了抵抗外族高手,所以從不鬆懈,閉關練武。
有人認為陸雲樵在決戰天妖的那一戰受了重傷,傷勢遲遲未癒,在太平天國覆亡後,這傷勢變本加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讓陸雲樵武功全失,不得不從人們眼前消失。
也有人作著浪漫的想像,覺得陸雲樵或許是遇到了心愛的女子,沉醉於溫柔鄉中,更願意為了她而放棄名利權勢,退隱江湖。
各式各樣的想像,眾說紛紜,每個聽起來都活靈活現,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但卻又找不到可以支持的根據。自從三年前的最後一次公開現身,就沒有江湖人再見過陸雲樵的面,每次有人們問起,身為他弟子的袁晨鋒就推說師父不喜歡被打擾,因此不接見任何外客。
「當然,也有一個說法,就是同盟會內哄,陸大俠中了暗算,已經被囚禁起來,不過我認為那是無稽之談。」
香菱道:「陸大俠武功蓋世,能夠成功暗算他的人,相信這個世上還不存在,所以萬紫樓內部的研判,他應該是閉關修練,把一身神功推向更高境界。」
孫武無從判斷,轉而問起香菱所查的情報。對梁山泊的機密猶有顧忌,孫武還不敢讓香菱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也沒有向香菱提起佛血舍利之名,唯一可以請她協助調查的,就只有納蘭元蝶這個名字。
「關於少爺要婢子調查的飛雲艦,還有納蘭元蝶這個人,都已經有了眉目,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請少爺隨奴婢走一趟呢!」
一直站在小巷子裡頭說話,確實不是個辦法,貼心的香菱早就找到了地方,在城裡的一間小客棧裡頭備了房間,而且還是兩間乾淨的上房。
「你、你有錢啊?」
「嗯,這點就請少爺不用擔心,香菱以前在萬紫樓的時候,有一點積蓄,認真說起來,還是個小富婆喔!少爺身上好像沒帶多少盤纏呢!從今天開始,就讓奴婢我來打理生活開支吧!」
「不,這樣子……不太對……」
「請別這麼說,香菱是少爺的奴婢,這點小錢也全都是屬於少爺的,您無須感到任何不安啊!」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孫武皺眉道:「這筆錢本來是存在萬紫樓裡頭的吧?你現在叛逃出萬紫樓,不但情報可以竊聽,連錢都還可以拿出來,這樣子不會洩漏行蹤嗎?還有,萬紫樓既然在情報搜集上很有一手,怎麼會讓你這樣說拿就拿,這好像有點……不太合理。」
香菱眨了眨眼,倒是有些訝異於少年的洞悉力。這些破綻與問題,她一早就察覺到,不過因為低估了少年的思考能力,所以沒有及時填補,想不到這平時魯鈍的少年居然察覺出問題來了。
微微一笑,香菱預備提出一個漂亮的解釋,完美而合理,但話還沒說出口,似曾相識的場面再度上演,旁邊驟響起一陣急勁風聲,孫武甚至還沒來得及抵禦,就被一記高速旋轉的上勾拳擊中下巴,痛得仰身栽倒。
「無聊!合理性一點都不重要!把這三個字從腦袋裡忘掉,從今以後都不要再給別人添麻煩。」
「……你……你手上戴的是什麼拳套……嗚……風車拳……」
「囉唆囉唆!快點忘掉,不然我就幫你忘掉它!」
「……不、不要用腳踩我鼻子……嗚……」
看小殤與孫武的脅迫劇,香菱覺得很有趣,剛才話被打斷的時候,她有短暫的微怒,不過看小殤趾高氣昂、孫武被迫無奈的樣子,又覺得很有意思。
短短幾天相處,香菱還不是很清楚小殤的真面目,但卻大致摸清楚了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乍看之下,孫武好像總是被小殤欺負,被她牽著鼻子走,但真正做出決定的一定都是孫武,小殤都是跟著孫武的決定走,從不主動做什麼決定。小殤整天不是給孫武製造麻煩,就是冷不防地痛毆一記,表面上看來是在欺負人,但可能連孫武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金鐘罩就在這些過程中越練越強,能夠發揮出超出同位階的水準。事實上,即使真的找一個高手當教練,也很難把孫武訓練到這種程度,小殤能把這一切在無形之中完成,香菱真的很佩服。
孫武對於小殤的無理,看似無力反抗,但香菱覺得他只是願意忍受,用這種方法來向小殤換取一些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一時之間香菱並不明白,但這兩個人的關係若要比喻,應該就是像奔馬與韁繩之間的關係。
只要有孫武在旁邊,小殤就應該是一個完全無害的存在,雖然小有任性,卻都還受到控制,不會出太大的亂子,然而,這個溫馴假象卻會在一種情形下被打破。
(那天……天上人間所造成的破壞,確實是這女孩的傑作沒錯,真是可怕,至今我也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到的,這是單純的破壞、洩憤,還是在對我做警告?)
香菱察覺到,當孫武遭遇危險,小殤的理性之鎖就會斷裂,當那套韁繩不能再束縛住奔馬,釋放出來的能量絕不會只針對單一對象,而是會把所有關係人等通通包含在內,送上血祭之台。
單單只是孫武受點小傷,就轟了半座天上人間,造成過百傷亡,如果孫武受到致命重創,抑或是有了不測,屆時這個女孩的反應……香菱無法想像,但她卻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孫武初次向她介紹小殤的得意作品「九龍神火罩」時,她腦裡唯一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翻臉為敵,兩人之中,一定要先幹掉這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