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欲歸龍 第一集 第八章 拒絕柔情的計劃

  地下室已經被小眉親手裝飾一新,大約五十平方公尺的可用面積被她利用的淋漓盡致。

  除了可折迭的臥床座椅外,她還買了一個立式淋浴間放到室內的一角。淋浴間是那種帶馬桶的新款式,特製的馬桶蓋,在洗澡時可以充當座椅用,甚至馬桶本身也可以推進去,如此就可以容納兩個人在裡面鴛鴦共浴。

  地下室的飲用水,是從後面綠地的灌溉系統偷偷引過來的,很細的一根水管,也不怕被人發現。

  御翔天還買了一個吊式冰櫃,錨固定在室內的頂棚上,充分節省空間,並且冰櫃內時刻都儲存著滿滿的食物。如此準備,就是為了將來有事發生的時候可以在裡面躲上一陣子。

  小眉終究是少女心性,她在本已刷好塗料的一面牆壁上,貼滿了可愛動物的張貼畫,另一面則掛上一幅巨大的,帶背景光源的森林遠景圖,然後在棚頂用油彩畫上藍天白雲,更在室內四角吊滿各種綠色植物,儼然一副居家過日子的架勢。

  御翔天這時候已經完全管不住她了,只能任她胡亂折騰。不過如此一來,地下室那原本陰暗潮濕的氣氛也一掃而光,變得很適合人類長期蝸居其中。

  心美原本就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少女,所以她平時都是和小眉在前面睡的。為了掩飾地下室的存在,御翔天已經把後面的溫室重新改造了一番。

  圍繞著掩飾進出口的假山水池,他用鵝卵石鋪出一條條小道,交錯縱橫地劃分出幾塊花草用地,並給自己劃出一塊放置折迭床的地方。但是小眉卻不滿意這種簡單的佈置,甚至心美在隨後的環境改造中,也發揮出驚人的創造力。

  心美利用閒暇時間,用竹篾編出一道道可媲美工藝品的精緻圍欄,將規劃好的花草用地一一圍起來,並在溫室的玻璃頂棚上吊起一個個造型各異的花籃。甚至將御翔天睡覺的地方,也用竹板和竹條做了一個吊床。

  小眉則強迫御翔天挖出一道道小水溝,水溝內放置圓潤細膩的小鵝卵石,池水蜿蜒流過花圃後,又重新繞回水池之中。為了保持水流通暢,她還在幾處地勢稍高的地方,安裝了幾個日式小水車。如此一來,池水就可以循環流動,魚兒也可以四處暢遊,儼然一處縮小版的江南園林。

  為了避免溫室外面的陽光過於強烈,溫室的四周都種有熱帶寬葉植物。粗壯茂密的枝葉,把室內的光線調節得柔和淡雅。棚頂則佈滿籐蔓植被,將圓拱形玻璃溫室包裹在生機盎然的綠蔭之中。

  御翔天看著眼前這個美輪美奐的小家庭世界,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什麼而奮鬥。難道他就是為了要組建一個溫馨富足的小家庭嗎?當然不是,他絕對不能讓這種氣氛削弱自己的堅定意志。所以他立刻離開這個溫柔鄉,開始了自己計劃的第一步。

  御翔天只上到小學四年級,便因為家庭的巨大變故而輟學謀生。此時他最需要的就是提高文化水平。但是他絕不可能像學生那樣,一年一年地讀下去,他只能選擇自己將來用得上的知識進行學習。

  所以他選擇了各種基礎補習班和函授夜校,並且不計報酬地擠進一家聲譽卓絕的摩托汽車修理行,做起了最基層的小工。

  可以想像的出,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與一群十一二歲的孩子擠在一間小教室讀書,是多麼滑稽可笑的事情。大部分看到這種景象的人,都以為是陪讀的家長,卻不知道這位家長也在埋頭苦讀。

  不過他終究是成年人,而且頭腦相當聰明,所以只用四個月的時間,就將小學和初中課程學習完了。然後他開始在各大高中補習班裡遊走,並且在外語方面勤下苦功。

  白天他有一半時間是在汽車修理行度過的。對於機器,他彷彿有著天生的才氣,再複雜的零件,只要經過他雙手的摸索,便沒有一件不被他透徹掌握的。所以他在車行裡雖然時間不長,卻很快被提升為修理助理,開始參與高檔汽車的維修工作。

  小眉見他忙忙碌碌的早出晚歸,有時身上還隱現油漬,還以為他在外面找了一份辛苦的工作。但是在她收拾地下室的時候,卻發現大量的課堂筆記,以及一些初高中的課本書籍。這時她才醒悟到這個男人在幹什麼。

  御翔天在地下室埋頭苦讀的時候,向來都把進出口鎖上,所以小眉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而且自從上次激情過後,他也只是偶爾與她親吻幾下,並沒有進一步和她相愛。

  如此過了幾個月,他回家吃飯的次數開始越來越少,晚上回來的時間都是後半夜一兩點鐘。為了不打擾二女的休息,也為了自己的進出方便,他在溫室的後面開了個門。如此一來,他的行蹤就更加神秘,小眉常常是好幾個星期也見不到他的人影,只能根據地下室進出口是否鎖上來斷定他在不在家。

  這讓一個剛在感情和肉體上得到充分滋潤的女人如何受得了。有一天夜裡,小眉終於堵住了來去無影的御翔天,然後質問他為什麼不理自己。

  御翔天看著她笑了笑,平靜而淡漠地說道:「你跟著我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我不可能為了一個所謂的家庭而放棄我的計劃。當初我不明白怎麼懷孩子,才相信你的一面之詞而將你帶在身邊。但是你現在並沒有懷上我的孩子,也不是什麼孩子的媽媽,我也就沒有照顧你的義務。所以我們現在最好各過各的,不要影響對方的原定計劃。當然,你也可以拿著自己那一半錢立刻回老家,就當你已經在南京下了車。」

  說完他繞過小眉,立刻鑽進了地下室。

  小眉僵直著身子,在黑暗中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她的心裡亂成了一團,淚水如聯機珍珠般滑落臉頰,在地上的水溝裡濺起點點波痕。

  是的,御翔天確實沒有變,現在的他還是用濕手巾蒙住她臉的他,冷酷而冷靜。變的只有小眉自己,她已不再是那個懷著好奇心,可以隨遇而安的女子了,她的心已經記掛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身體和靈魂都給了這個男人,所以她變成一個想要溫暖幸福家庭的柔弱女子。

  他到底要什麼呢?她知道男人通常都會要很多東西,家庭之外還要養二奶、三奶,工資之外還要意外橫財,有錢的要權,有權的要錢,只是不再要良知和人性。但是他要的絕對比這些人多,他到底要的是什麼?難道他想要整個世界嗎?

  小眉胡亂地想著,為自己深陷的感情而悲哀。不過她只是流淚,並沒有放聲哭泣,其實她在不久前還是那樣的堅強和淡漠。

  這一夜她沒有睡,只是坐在溫室裡的吊床上不斷地反思著。

  是的,他到底要的是什麼?而她自己要的又是什麼呢?無疑的,御翔天正在努力地增加自己的知識水平,他必定想做很大的事業,這個事業一定需要很多、很高水平的知識。以這個男人的一貫表現來看,他在行動前都是準備充分,把一切情況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讓未知的東西左右成功的機率。

  看的出,他的基礎很差,有時接近於文盲,所以他要付出的努力將是常人難以想像的。這樣他就得犧牲正常人要享受的所有東西,包括家庭的溫暖和女人的愛撫,不過也因此節省了時間,可以更好的學習。

  想到這裡,小眉已經釋然了。當初自己認定要跟著他時,並不是為了要成為他的女人,而是好奇這個男人的計劃是什麼。雖然他在許多方面都是男人中的男人,但他不需要家庭,不需要被一個女人的愛束縛,而她自己,也絕不應該成為一個家庭婦女。

  心美發現鳳姐一夜之間變了不少,原本活潑明朗的眼神忽然不見了,雖然臉上還帶著一貫的笑容,但是已不再發自內心。最明顯的,是那股只有她才能感知到的殺氣,此刻已莫名強大了許多。

  她也好久沒看到鳳姐的哥哥了,一直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鳳姐也從來不告訴她。想起上次見到他時,還是在深夜去盥洗室時碰到的,當時她被嚇得心悸了很久。倒不是因為他突然現身而受到驚嚇,而是他身上那股不可抑制的殺氣,已經強大到讓她戰慄的程度。

  時間過的很快,心美已經在花店工作大半年了。鳳姐正在籌劃新開張的兩家鮮花連鎖店,還準備讓她當其中一家的店主。可是她長得這麼醜,能吸引顧客上門嗎?倒是鳳姐真的越來越美麗了,那種成熟中蘊藏清純的獨特魅力,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都以買花的名義來一睹芳顏。但是鳳姐卻說自己更美麗,如果沒有這個胎記,自己將是上海第一美女。

  想到這裡,她不覺摸了摸那塊帶給自己無數羞辱和傷痛的胎記,然後她看到一個很英俊、很帥氣,又很隨意的青年男人走了進來。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先生,您想要買什麼樣的花?是送給朋友,還是親人?」

  心美保持著一貫的笑容說道。

  「哦!原來美麗的笑容還真是讓人迷醉呀!我想買一朵百合送給我剛認識的女孩子。」

  青年男人露出一臉爽朗的笑容,自己在花瓶之中拿出了一枝百合。

  「請您稍等一下,我很快就會給您包好。」

  心美頭一次被男人讚美,心裡的感覺異常複雜。這個男人很會說話,繞過她臉上的胎記而稱讚她的笑容,不過她感覺得到,他說的很真誠。

  「不用麻煩了,我買這枝百合就是要送給你的。祝你笑容常在,快樂常伴。」

  青年男人微笑著說道,眼神中透出一種欣賞和真摯。

  心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慌亂地收過這人生裡第一朵男人送的鮮花,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請問,美麗的小姐,這裡可是鳳展眉小姐開的花店?」

  青年男人看出她的慌亂,立刻轉移了話題。

  「是的,不過鳳姐不在,她去別的分店檢查去了。」

  「是這樣呀!那她的男朋友在嗎?」

  「鳳姐沒有男朋友啊!她只有一個哥哥在這裡住。」

  心美以為這個人認識鳳姐,所以並沒有多想。而且這個男人表現的一直那麼彬彬有禮,還那麼會讚美人,就更不該是什麼壞人了。

  「哦!那可能就是她哥哥了。她哥哥也不在嗎?我受他哥哥的朋友所托,有件東西要帶給他。你能幫我叫他出來一下嗎?」

  青年男人很隨意地說著,彷彿交代完就要走的樣子。

  心美很自然就相信了,歎息道:「我也好久沒看到他了,他總是早出晚歸的,也不見個人影,鳳姐都見不到他呢!」

  青年男人點了點頭,然後笑著對她道:「那你能幫我個忙嗎?先不要告訴鳳姐和她哥哥說我來過,我先要在上海辦點公事,過幾天再來,到時候我會親自和鳳姐說的。因為那將是一個很意外的驚喜,我不想讓這種驚喜變成理所當然。你看怎麼樣?能幫我這個忙嗎?」

  心美想了想,覺得這也沒什麼,即使今天告訴了鳳姐,她也未必知道來人是誰,看樣子這個男人是衝著她哥哥來的。所以她點了點頭,覺得幫這個忙正好還了他送花的人情。

  看著這個男人微笑著擺手離去,她忽然好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許下一次他再來的時候,自己就能知道了。

  這一天的整個下午,心美一直失神地看著那朵百合花,覺得有某種東西終於在體內甦醒了。

  御翔天繼續進行著自己的高強度學習,他現在已經快要學完高中課程了,下個月就可以到上海財經學院去函授成人教育。

  汽車修理行的工作也很順利,他已經正式晉陞為修理師,可以獨立對日本、美國、德國的幾種名牌汽車進行整體拆卸維護。而且他最拿手的摩托車修理已經在行裡小有名氣,經理還將一台五成新的本田一二五借給他上下班用。

  反正修理行有不少備用零件,他就趁著下班時間的空隙,將這台本田徹底維護了一遍,現在它跑起來不比磨合過的新車差多少。

  他的駕駛技術都是和行裡的高手學的。這些人對汽車像對自己的手臂一樣熟悉,駕駛起來更是得心應手。這也是他先學修理的原因所在,那是獄中一個這方面高手告訴他的竅門。

  在上海這樣的大都市,交通堵塞是每天常有的事情,所以騎摩托車是最好的選擇。每天他騎著本田,飛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間,往返於各個補習班。隨著基礎知識的逐漸深厚,學習對他來講已經不再吃力。如果當初他能像普通人一樣上學唸書,他自信在中國最好的大學裡,一定會有他勤奮的身影。

  現在正是大學聯考前夕,他已經花錢插班到一所普通的高中裡,不過他只是為了一張高中畢業證書。因為即使他能考上某所知名大學,他也沒有時間去讀。他給自己的大學學習時間只有一年,在目前中國的大學裡,是不可能完成這個計劃的。但是他還是想參加一次大學聯考,試試自己的學習成果,這也是他一直想實現的夢想。

  由於大學聯考要複習的緣故,他已經有大半個月沒回花店了,明天就是大學聯考的第一天,所以他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並洗個熱水澡。

  將摩托車停到附近辦公室的停車場,他緩步向遠處的花店走去。之所以停這麼遠,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交通工具是什麼。

  嚴征曾經警告過他,所有的交通工具除非要立刻使用,否則都要停靠的遠遠的,就像那是別人的車一樣不去關注它。因為現在的電子追蹤設備太過先進,要是讓別人放在車子的暗處,那你永遠都是佛祖手中的孫悟空。

  看著逐漸接近的花店,他忽然有種想見到小眉的渴望。也許現在自己正想放鬆休息的緣故,那種男人的慾望又開始膨脹起來。

  自己還真能忍啊!那種要命的快感是多麼爽呀!可是為了集中精神學習,以及要擺脫溫柔情感的腐蝕,他竟然忍耐了大半年之久,而且也沒有老犯們說的遺精什麼的。也許是太過勞累的緣故吧!連精子都要做為蛋白質而被身體吸收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笑了笑,對自己的聯想力大為搖頭。

  忽然,一股隱隱的危機感從溫室後方的黑暗中瀰散出來,那是有人飽含敵意的窺視,他對這種充滿惡意的目光最為敏感。但是他並沒有因此放慢腳步,而是慢慢調整著前進的方位,向旁邊的一棟公寓走去。

  他知道,安靜的生活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