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三個字之後,足足過了六天,葉佳眉才再一次開口說話。
這六天裡,她整個人都像失了魂一樣,讓她喝水,她就喝,讓她吃飯,她就吃,讓她出門散步,她就像只沉默的寵物犬,靜靜的跟在後面。不管是林絲絲、小吳還是喬穆,也不管他們問什麼,說什麼,她只是怔怔的看著天花板,盯著雪白的,毫無雜色的屋頂。
漸漸地,小吳出現的越來越少,林絲絲也只在晚上陪床的時候過來。其餘的大半時間,都只有請了大假的喬穆在旁。
葉佳眉再次開口前,喬穆正把打來的熱水從暖壺倒進水杯中,旁邊另一個病床的病人剛剛辦好了出院手續,家人正在幫著收拾。
懸在半空的電視機開著,播放著本市的新聞。
把水杯放在不容易打翻的地方,喬穆一邊想著要說些什麼讓葉佳眉開口,一邊看向她的臉。儘管這些天的治療下來,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了很多,現在的她,依舊顯得憔悴而蒼白。
而此刻,她蒼白的面頰泛起了一絲血色,佈滿血絲的眼睛睜大,直愣愣的看向了電視的方向。
電視的聲音很小,聽不太清,喬穆只有轉身去看到底播放了什麼。
畫面一側的播音員神情呆板的播報著市內的要聞,無非就是新任的領導班子如何雷厲風行不同以往之類,順便將經歷過同等待遇的前任們紛紛扣上各種聳人聽聞的罪名。
這種新聞,不該讓此刻的葉佳眉有多大反應才對,他奇怪的回過頭,湊到她身邊,柔聲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葉佳眉的眼睛依然盯著電視的屏幕,乾涸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一股霧氣凝聚在眼瞼中央,漸漸變成一滴水珠,骨碌滾了出來,拖出一條晶亮的痕跡。
她的嘴唇顫抖著發出了沙啞的聲音,不像是在說話,倒像是在複述自己看到的文字,「王秀敏……於今晨4時……不慎墜樓……」
「王秀敏?」喬穆楞了一下,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名字。
葉佳眉點了點頭,或者說,她的下巴上下顫抖了一下,「剛才的滾動新聞,就在新聞下面,滾過去了……那麼一行字。」她說得很慢,好像每一個字,都耗費了大量她身上所剩不多的精力。
王秀敏……喬穆皺著眉頭,然後後背一陣發緊,這……這是葉佳眉母親的名字!
「我……終於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了。」說完這句話,葉佳眉抿緊了嘴。她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她的眼裡不停地在流淚,好像這些天補充的水分,都在這一刻不約而同的湧了出來。
沒有哭聲,沒有抽氣聲,連肩膀也沒有顫動,她就這麼安靜的靠在白色的枕頭上,直愣愣的看著已經切成廣告的電視屏幕,不停地流淚。
喬穆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早已過去緊緊抱住她,用盡所有可能的方式來安慰她,他幾乎沒看到過她哭,也從沒想過,會有看到她如此模樣的一天。
可是,他只有克制,眼前,林絲絲微笑的臉龐在晃動,那是無條件相信他,放心的讓他在這裡照顧葉佳眉,不想讓他再有多餘的負擔時,勉強露出的溫柔笑臉。
所以,他沒辦法過去抱住她,更不可能說那句此刻對她而言最有力量安慰。
他只能握緊拳頭,憐惜的看著她。
不過他沒想到,他一直憋在心裡克制著不說的那句話,最後竟是由林絲絲說了出來。
那已經是又一周過去,在林絲絲的堅持下,喬穆放棄了為葉佳眉尋找住處,把本就是臥室的書房又重新弄回了原來的樣子,放進了葉佳眉的行李。
也是在林絲絲的堅持下,反覆搖頭擺手開口拒絕的葉佳眉,還是成為了他們的小家中的第三位住客。
為了慶祝葉佳眉出院,林絲絲下廚好好的做了幾個小菜,也破天荒的開了喬穆在家中的限酒令,買了幾瓶啤酒上樓。
那一晚,在即將成為葉佳眉暫時寄居場所的小屋門口,林絲絲緊緊地抱住了她,很誠懇的說了那句話,就在喬穆的面前。
「佳眉,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你還有我。」
這句話,就像是替他說出口的一樣,充滿了一種奇妙的無奈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