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蝶卻並未聽從唐宛兒的話,與柳月有了第一次,也便有了二次三次。特意察看,這尤物果真是白虎,但豐隆鮮美,開之艷若桃花,閉之白壁無瑕,也就不顧了帶災惹禍的事情。柳月得寵,也漸漸錢多起來,崢嶸顯露,眼裡看輕起了夫人。牛月清數說她已不馴服,正說正對,反說反對,只慪得做主婦的發了脾氣,又沒了脾氣。一日牛月清上班走時叮嚀買一斤豬肉、二斤韭菜作餡兒包餃子,餃子裡也不要包了錢幣測運。柳月口說「好的」,偏買了斤半羊肉、二斤茴香作餡兒包了,也包了一枚二分面值的小幣。吃飯了,牛月清問怎麼是羊肉?她嫌羊肉有膻味的,吃了就反胃。柳月硬說羊肉好吃,沒有膻味,還當著她的面一口吃一個,咬都不咬。兩廂就頂起來,牛月清又沒有佔多少上風,便生了氣不吃了睡去。柳月卻偏偏以鴿子傳信,召了唐宛兒來,當著牛月清的面說讓唐宛兒來為大姐開心解悶兒的。唐宛兒與牛月清末說上幾句,她倒端了一碗餃子來說:「宛兒姐。大姐不吃,總不能倒了糟踏吧,你要不怕我在裡邊放了毒藥。你吃了!」唐宛兒使瑞了碗吃起來,說並沒個膻味的,咬了一口,便咯了牙,一開嘴唇,一枚錢幣就叮叮咚咚掉在瓷碗裡。柳月就在唐宛兒身上胡揉搓道:「你真個福大命壯,我多吃了一碗也吃不出來,你吃第一口就咬著了!」揉搓中手就到唐宛兒那地方狠狠地擰了一把。瞧著兩人嬉鬧無度,牛月清有氣也說不出來,自此倒添了一種病了,時不時打嗝兒,覺得氣短。更要緊的是老覺得自己不乾淨,常用肥皂洗手,洗了還用小刷子來來回回刷每個皺紋和指甲縫兒,一洗刷就一半個小時。
柳月也常常往外邊跑,似乎有些呆不住,一買菜出去沒有不趁空兒去逛逛大街,或是去錄像廳看錄像,去遊藝室玩電子遊戲。莊之蝶也有些不滿,曾經說:「柳月,你好像變了個人了!」柳月說:「那當然的,有你的東西在身上,柳月哪就是純柳月了?!」牛月清著不慣的是她出去了,回來必是多一件衣服,頭上必是流了另一種髮型的,便問又去哪兒了?柳月總是理由很圓泛。牛月清就說:「柳月,這月也不見你給老家寄錢,只是花銷著穿戴!你爹你娘把你抓養大了。你進了城,心裡倒不來回報他們了?」柳月說:「老家用錢沒個多少的,我出來這麼多時間,他們也沒一個來看看我,倒指望我在這裡挖了金窖給他們!我一月能有幾個錢的?」噎得牛月清便不再問。一日牛月清下班回來。見家裡有許多女孩兒坐著吃酒,一個個油頭粉面,晃腿扭腰。見女主人回來,嚇得吐了舌頭,一哄就散去了。牛月份問柳月:「這都是些什麼人?」柳月說:「都是我的小同鄉。你瞧見了吧,他們都是發了財了哩!老早就嚷嚷要來看看作家的,來了看家裡什麼都稀罕。我瞧著她們高興,也是不要顯得咱小氣兒的。就留她們喝了一瓶酒的。」牛月清說:「這裡是旅遊點嗎?招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誰知道她們在小旅館裡是幹什麼的,我們家可不是暗娼窩子!」柳月說:「你憑什麼說人家是暗娼?她們是暗娼了,我也就是暗娼了?!」牛月清見她頂撞起來,越發生氣,說:「跟啥人學啥人,自交識了她們,你是越來越變了,你拿鏡子瞧瞧你這打扮,你瞧瞧你是什麼樣?」柳月說:「不用照鏡子,我尿泡尿已照過了,我是暗娼,我就是暗娼,這個家是比小旅館還小旅館的暗娼窩子!」牛月清說:「你說什麼!你在咒這個家的?!」柳月說:「我敢咒?咒了我掙什麼拉皮條的錢!」便把手中的茶杯狠勁在茶几上一推,沒想茶杯竟滑了前去,茶杯沒有摔,撞得茶壺卻掉在地上碎了。牛月清跳起來:「好呀,你摔打東西了!這個家還不是你的家,你還沒權利摔打的!」柳月說:「我陪你,賠你茶壺,喝的那瓶酒也賠了你!」嗚嗚地哭著到她的房間去了。
莊之蝶這日又以女人的口吻給鍾唯賢寫了一信,說了因腿傷近期不能去西京的事體,信發走後就到職評辦找有關人士談了一個上午。職評辦堅持不能多撥指標。說這是會議決定,隨便更改會引起更多的麻煩,現在只能給文化廳打個招呼,讓他們合理公正地評定。職評辦的人倒還認真,當即也便把電話撥通了廳長。莊之蝶一直是坐在旁邊的,一句句聽著人家通完了電話,還嫌沒有直接提說鍾唯賢的名字。職評辦的人說,這怎麼能提說具體人呢?作為上級部門,干涉下邊具體人事是不明智的,有時弄不好反倒事與願違了。莊之蝶悶悶地回來,還沒來得及在牛月清和柳月身上撤氣哩ˍ卻才上了樓梯就聽到家裡吵嘴斗舌,家門外的樓道上站了許多人在偷偷地聽。見他從樓下上來,忙無聲地作鳥獸散,便已氣得一肚子火起。進門去先吼了一聲,鎮住了吵鬧,黑著臉問牛月清怎麼回事?牛月清知道莊之蝶火兒來了,倒不尖聲硬氣,就把柳月招一群小旅館的人來家吃喝玩樂之事敘說了一遍,說道:「咱住的是機關宿舍樓,滿樓的知識分子人家,把社會上的不明不白的人招來扇三喝四地吃酒呀,跳舞呀,唱呀的,別人會怎麼看了咱家?我說了幾句,她倒比我凶,把茶壺也摔打了!」莊之蝶就進了柳月房間去質問。柳月與莊之蝶有了那些事,也是自仗了得寵,仰起頭來爭辯,唾沫星子飛濺在莊之蝶的臉上。莊之蝶原本只要說幾句,一場事就讓過去,卻見柳月這樣,必會讓牛月清看出她怎麼這般強硬,哪裡還像是主人家和保姆的關係?也是想要把這跡象掩蓋,偏巧牛月清也過來站在門口說:「你瞧見了,對你是這樣,那對我更成什麼樣了?哪裡還是保姆,是咱的老娘嘛!」莊之蝶就一個巴掌扇在那張嫩臉上。柳月愣了一下,虎睜了眼睛看著莊之蝶,終明白自己的地位身份,一下子就癱下去,拿頭在地上磕碰,磕碰得額頭出了血。見柳月性子這麼烈,牛月清和莊之蝶就不言語了,拿了創可貼去包紮額頭。柳月不讓,哭叫著要從門裡出去,莊之蝶嚴厲地說:「你要在大院叫嚷嗎?我告訴你,你要這麼流著血出去,你就再不要到這個家來!」柳月沒有去出門,反倒進了浴室間裡的水池子上去洗衣,水龍頭開到最大限度,水流得嘩嘩嘩地響。
莊之蝶就給孟雲房撥電話,托他去唐宛兒家。讓唐宛兒急快到他家這邊來。唐宛兒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過來,才知道這邊吵了架。先驚嚇了,得知了原因,心下倒生了許多快意,就去拍叫浴室門,把柳月拉出來到柳月的房間說寬心話兒。莊之蝶又把唐宛兒喊到書房,商量著要唐宛兒把柳月接到她家去消氣。唐宛兒低聲說。「她是該打的,可你不能打她的額,打了她的屁股黑傷紅傷的就沒人看見的。」莊之蝶說:「我哪裡打了她的額。那是她磕碰的。」唐宛兒一笑,用腳把椅子推得在地上眶吱一響,響聲中她就在莊之蝶臉上吻得梆地一下。唐究兒遂走出來和牛月清告辭,硬拉了柳月去她家。牛月清氣得還在臥室床沿上坐了不起來。莊之蝶送她們到門口。掏了十元錢讓她們坐出租車。唐宛兒不要,卻指指他的臉抿嘴地一笑,和柳月下了樓。莊之蝶不明白她笑了什麼,到浴室來洗臉清醒,一照銳子,左腮上卻有一個隱隱的紅圓圈兒,忙用水洗了。洗完了臉,一時卻覺得房子裡空靜,回頭看著浴盆裡洗好的幾件衣服,心裡倒泛上一絲酸楚,兀自把衣服晾曬到涼台去了。過來對牛月清冷了臉兒說:「這下你滿足了吧?你多能行,給男人帶來這麼大的福分?!」牛月清說:「這怪我了?她已經讓那些小同鄉勾引得壞了,再這樣下去,她不是當了暗娼才怪的!」莊之蝶說:「你別話說得這麼難聽!她以前怎麼樣?到咱家就壞了,還不是你慣的!」牛月清說:「她哪兒知個好歹!對她好了!她倒以為自己了不起,爬高上低,拉屎還要在我鼻樑上蹭屁股來!」這話是罵柳月,氣又撒在莊之蝶身上,就又說:「你要平日把我正眼看了,她也不會對我這個樣兒的。自家的男人都看不起了,少不得豬兒狗兒的也要來欺負!」莊之蝶說:「好了好了。」氣得到書房把門關了。
柳月在唐宛兒家呆了一天,莊之蝶讓牛月清過去看看,牛月清不去,柳月卻自個回來了。回來了沒有多少話,便去廚房做飯。牛月清見她這樣,也不再吊臉,全當沒發生了事似的。但柳月每頓飯雖然還同主人夫婦在一個桌上吃喝,吃畢了,頭不抬地說:「下一頓吃什麼?」莊之蝶說:「隨便。」柳月就說:「隨便是什麼樣的一種飯,我不會做!」莊之蝶於是說:「豆腐燴面吧。」下一頓果然就是豆腐燴面。這麼吃了幾頓,牛月清就每次上班前,在紙上寫了下頓飯的單子,壓在桌子上。柳月明明看見了。在牛月情換鞋要上班走時,仍大聲朝著書房問:「下頓吃什麼飯?」莊之蝶說:「你犬姐不是寫了單兒在桌上嗎?」柳月就拿了單子,又說:「米飯炔雞塊!莊老師,我文化淺,是燉雞塊還是炔雞塊,火字旁加屯和夬是不是一樣了?」莊之蝶在書房說:「你在作家家裡連燉字都不會?」柳月說:「不會寫嘛!要麼我怎麼是個保姆?!」氣得牛月清一把抓了紙條,來擰柳月的嘴,柳月噗地就笑了。莊之蝶出來看著,說:「好了好了,你們姐妹和好了!」牛月清就又氣又笑了說:「柳月呀,我看你真的不是保姆!」柳月也笑了說:「我這人踐哩,你給我個好臉色我就跟你來了,我哪裡是保姆?!」牛月清說:「往後做飯再問你老師不問我,看我扯了你的嘴!」才出門下樓,卻又在樓下喊:「柳月,柳月,你給我抓一把瓜子兒來!」柳月抓了瓜子兒下去,牛月清一邊走一邊嗑著去了。柳月上來也坐在客廳裡嗑了一堆,過來瞧瞧書房,問:「你又寫啥了,窗子不會開點嗎?煙霧怕要把你罩得沒影兒了!」莊之煤說:「別打攪我,我寫答辯書的。」柳月無聊,到她房間拿針線釘褂子上的扣兒,扣子沒釘完,就倒在那裡睡著了。
莊之蝶寫了個把鐘頭,寫得煩躁。給雜誌社撥電話要周敏,周敏接了,就讓他把省職評辦的談話情況轉告鍾主編。一定給鍾說,他莊之蝶還要親自去文化廳找領導談談的。放下電話,覺得口寡,來廚房找什麼吃,見案上一盤梅李,拿一顆吃了,讓柳月也來吃。喊了一聲,柳月沒應,過來臥室見柳月仰面在床上睡著了。柳月解開的褂子上,一隻釘好的扣子線並沒有斷,線城頭還連著針,乳罩下的一片肚皮細膩嫩白。莊之蝶笑了一下,卻忍禁不住,輕輕解了乳罩,也把那裙帶解開,靜靜地欣賞一具玉體。【褲頭兒在柳月的性器間凹進一條細縫兒,莊之蝶方用指頭勾了那褲頭兒,柳月就伸了個懶腰支起腿來,莊之蝶怕弄醒了她,】便拿了梅李在上邊輕摩,沒想那縫兒竟張開來,半噙了梅李,莊之蝶無聲地笑趕忙悄然退出,又去書房裡寫那答辯。寫著寫著,不覺把這事就忘了。
約模十點左右。有人敲門,莊之蝶去開了。進來的是黃廠長,黑水汗流地在說:「哎呀,我擔心你不在的;你還在,這太好了!我給你定做了三個博古架,讓人用三輪車已拉到樓下了。你呆著不要動,我這就給你搬上來!」莊之蝶說:「你怎麼給我做博古架?費這心幹什麼呀!我和柳月都下來幫著拿。」黃廠長已下到摟梯中間,說:「怎麼能讓你下來?讓柳月幫著就行。」柳月在剛才敲門時就迷迷糊糊醒了,後聽見莊之蝶去開門,也就又閉了眼睡,這陣聽著讓她去抬什麼東西,翻身往出跑,已經到門口了,才發覺衣服未扣,乳罩和裙子也掉下來,同時下邊憋得脹脹地痛,低頭一看,噢地就叫起來。莊之蝶猛地才記起剛才的事,忙關了門走過來,柳月偏也不取了梅李,說:「老師就是壞!」莊之蝶佯裝不知,說:「老師怎麼啦?」接著說:「喲,柳月,你那兒怎麼啦,是鹹滄海李罐頭嗎?」柳月說:「就是的,糖水泡梅李,你吃不?」莊之蝶竟過去,把她壓住,要取了海李,梅李卻陷了進去。掰開取了出來,就要放進口去咬,柳月說:「不乾淨的。」莊之蝶說:「柳月身上沒有不乾淨的地方。」兀自咬了一口,柳月就把那一半奪過也吃了,兩人嘻嘻地笑。柳月卻說:「你在戲弄我哩,做這惡作劇,是唐宛兒你敢嗎?」莊之蝶說:「我讓你吃梅李,你睡著了,樣子很可愛,就逗你樂樂。」柳月說:「你哪裡還愛我,我在你心裡還不是個保姆!我和她吵嘴,她給我凶,你回來不說她,倒扇我一個巴掌,我爹我娘也沒扇過我的!」莊之蝶趕忙說:「我不打你一下,她能下台嗎?也是你做了那些事不好,我回來了你又張狂起來,不打著,讓她看出來不知又要怎麼對你的!你到忌恨了我?!」柳月稅:「那你怎麼一聲也不吭她?」莊之蝶說:「她畢章是這裡主婦。當了你的面沒理地,你去了唐宛兒家,你又知道我怎樣吵的地?雖沒打她,這心卻更遠了;打了你,心離你更近的。」柳月就說:「柳月傻,你又哄柳月哩!」。黃廠長就在門上又敲,柳月忙穿了衣服,兩人出來開門,幫著黃廠長和一個人把博古架往家裡搬。黃廠長已熱得一件衫子全然汗濕,說:「柳月呀,宰相府裡的丫環比縣官大,你在作家這兒當保姆也是個作家。莊先生不必來幫我,你也不來,我好賴還是個市優秀農民企業家哩!」柳月說:「你沒看見我眼裡迷了東西,只流酸水嗎?」便出去下樓幫抬第二個架子了。
架子全部搬上來,柳月就鑽進浴室去洗手,用手巾擦下身,一邊擦一邊唱,好久不出來。黃廠長說:「柳月,好中聽的嗓子,出來讓我們聽聽的。」柳月卻不唱了。洗畢出來沏了茶,又拿了案上那盤梅李招待黃廠長。黃廠長說他吃不得酸,見酸牙疼哩。柳月說:「瞧你那口福?!你不吃了莊老師吃。莊老師就愛吃這個!」揀一枚給了莊之蝶,便自個用抹布擦博古架上的灰塵土,指劃著這架子怎麼個擺放法。黃廠長就說:「莊先生,這架子你還滿意吧?像你這麼有貢獻的人,家裡怎麼能沒個博古架兒,那麼多的古董全放在書架上!我是早就給你定做好了的,就是沒個空兒來城裡,今日用卡車拉了我那女人去醫院,才一併運了來的。」莊之蝶就問:「到醫院去?你老婆怎麼啦?那次我去看她身體蠻好的嘛!」黃廠長說:「你那次怎麼就不住下?你要在那裡寫了一本書,我就要把那房子永遠當文物保存下來,將來辦個展覽館的。我的老婆你是見了,各樣都拿不到人前去,就是個嘴功。好那張嘴!多虧是肉長的,若是瓦片兒,早爛成碎渣渣了的!。女人家,尤其鄉里女人,眼窩淺得很,她不理解我的事業,不理解我的理想,不是個知音!人這一生,沒有一個知音老婆,你懶得什麼話也不想說的、她卻還與我鬧。鬧得雞犬不寧,就把農藥喝了,喝了那一大缸子的。我有啥辦法!就得住醫院送呀!」莊之蝶驚慌起來。「喝了農藥,黃廠長。你這真是捅下大爛子,把天戳個窟窿了!那你不在醫院,還來給我送架子?」黃廠長說:「一到醫院送進搶救室,醫生說,兩個人鬧意見喝的藥,搶救時男的最好不要在旁邊,以免她看見歷了又生氣,就難與醫生配合了。我想也是,留下一個女人在那兒支應著,我就來你家了。她要死,就死吧,又不是我拿繩子勒死了她。能送她到醫院,我也是盡了一場夫妻的責任了。」柳月聽了。倒不擦博古架,拿眼睛一直瞪著黃廠長。黃廠長說:「柳月你怎麼老瞪我?」柳月說:「誰瞪你了,我就是這大眼睛!」黃廠長說:「柳月這一對眼睛就是大得好看,像兩顆雞蛋!」柳月說:「臉還白哩,白的是白面哩!」莊之煤見她惡狠狠的,就說:「抑月,快給我收拾幾樣東西,我和黃廠長去醫院看看老嫂子,上次去,她好熱心腸地待承我哩。」黃廠長說:「你也去看?那也好的,讓醫院裡人也瞧瞧我交的是什麼朋友!」莊之蝶沒有說話,提了柳用裝好的禮物包兒就走。黃廠長說:「還拿什麼東西?說不準兒連空氣都沒她吸的了!」莊之蝶低聲喝道:「你怎麼這樣說話!」兩人就走。
一到醫院門口,那老婆卻坐在一家涼份攤上吃涼粉。黃廠長驚得膛日結舌:「你好好的?還吃涼粉啦?」老婆一碗涼粉照面摔過來,黃廠長閃身躲了,涼粉連碗碎在地上,罵道:「你盼我死哩嗎?老娘才沒死的!老娘不吃著昨。剩下萬貫家產給那屄上長花的人嗎?!」黃廠長給莊之蝶說:「她是瞧你也來了就張狂了,真是土地爺不能當神,婆娘家不能當人!」說畢急去急診室問怎麼回事?老婆就拉了莊之蝶坐下,嚷道再給她碗涼粉,給莊先生一碗涼粉。莊之蝶便不吃,問道:「這麼快就治好了。醫生是洗腸了?才洗了腸可不敢吃東西的!」老婆說:「哪是洗腸?!我只說我要死了昏昏沉沉,可一睡到病床上。覺得沒事的,真的就沒事了,只害肚饑。」莊之蝶說:「我知道了,你在嚇黃廠長,喝的不是農藥。」老婆說:「醫生也這樣訓我,說喝的不是農藥你就不讓送醫院麼,送到這裡若不是你這陣坐起來說沒事,我們就得洗腸,說不定開了刀!我哪裡是在嚇他,我真的要死,他竟敢把破女人引了在家裡睡覺,睡過了又怕人家和別人睡,就用刀子剃人家的毛,還說。『把毛剃了,你就是找別人,別人一看是剃過的他就不會和你再好的。』正剃著我撞見了,他不要瞼的說:我要請她作我的私人秘書的,你來比比,你能寫?你能算?你有她這一身白津津的肉?我一氣就把一茶缸農藥喝了!」莊之蝶說:「這是何苦呢,你死了還不是白死嗎?這也奇了,喝了那麼多的農藥倒沒事,真是天生你該是作他的老婆!」老婆說:「我也不知道這怎麼啦?是不是我這胃和別人不一樣?醫生也懷疑我這腸胃功能的,就讓陪我的那人去家拿了那農藥缸子,先化驗化驗農藥的成分。缸子已經去化驗了。」
過了一會兒,黃廠長出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莊之蝶問怎麼啦?黃廠長不言語,只督催陪同的那人開了車把老婆拉回去。老婆不走,他過去一把抱了,硬塞進卡車裡,車就開走了。莊之蝶看得莫名其妙,黃廠長拉他去到一個角落,突然流了眼淚,說:「莊先生,現在我倒真的要求求你了!」就跪下來。莊之蝶忙往起拉,拉不起,黃廠長說:「你不幫我,我就不起來。」莊之蝶說:「你這是幹什麼嗎,有話說你的話,能幫的怎不幫你,這麼大個人跪著像什麼樣子?!」黃廠長就站了起來,說:「你說話一定要算數,要不,死的不是我那老婆,死的該是我了!」莊之蝶說:「到底是什麼事呀?」黃廠長說:「我去急診室問我老婆怎麼一下子就沒事了?一個醫生就說,她喝的是什麼農藥?我說我就是黃鴻寶,她媽的就是『l0l』,農藥廠的IOI號農藥。我把名片也遞他了一張。他看了看,又問這農藥銷量如何?我說銷量大得很!他說,好,好,卻領我到一個大辦公室去。那是院長的辦公室、院長正寫什麼,一見我就說:」經過化驗,你老婆喝的農藥裡根本沒有毒性。我們給市裡有關部門反映這件事,宣傳得那麼厲害的『101』農藥原來是假農藥,不能讓農民再上當受害了。「莊先生,我哪裡知道『101』是假的,配料的時候,我還真以為它是有毒性的,要不,我自己的老婆自殺就不會喝這東西的,我也不會緊張地送她到醫院的!現在出了這事,反映到市上。我就完了。『101』也完了!這你一定要救我,你是不是再寫一篇文章,說說我這農藥的作用,讓我再賺一些錢了,我就不幹了,你寫千把字也行。只要在報上發發作個宣傳,我給你一萬元。我不食言,一萬元!」顛三倒四說了半天,莊之蝶是聽明白了。莊之蝶先是哭不得笑不得,後來卻心慌了:如果證實是假農藥,那他以前所寫的那篇文章算什麼?領導會怎麼看?社會上又該怎麼唾罵?莊之蝶一掌就把他又推倒在地上,罵道:「你活該!你只圖掙你的錢麼,發你的家麼,你還怕什麼市長?怕什麼工法?你什麼做不了假,偏弄假農藥,你這要誤多少事,多少人?農民買藥殺害蟲哩,原來你才是害蟲!大害蟲!」莊之蝶罵得凶,罵得難聽,黃廠長竟一聲不吭,只讓他罵。罵畢了,莊之蝶也累起來,說:「現在罵你有什麼用,怪我眼瞎了認識你。這樣吧,文章我是不會寫的了,你趕快去市上找領導說明情況,該檢討的就檢討,也別當什麼優秀企業家不企業家的,能保住藥廠不被查封就燒了高香啦!」黃廠長說。「你這麼說,我一定去辦的,優秀企業家稱號我不要了,可我老婆喝藥這事傳出去,藥廠即便不被查封,誰還來買『101』呢?『101』沒了用戶,那我還辦什麼廠?還賺什麼錢?連積攢的大批存藥也是廢水兒了!你說這咋辦呀嗎?!」莊之蝶說:「你問我,我問誰去?!」黃廠長說:「可我是你的董事會成員呀,莊先生!」莊之蝶說:「你是我的什麼成員?給你寫了一篇文章,倒真是讓你溺死鬼拉住腳了?!」黃廠長說:「我是出了四千元入的畫廊董事會呀!這你讓洪江來辦的事,你這陣也不認啦?」莊之蝶心裡又罵洪江,說:「哼,洪江!你騙別人,沒想還有洪江騙你呀?你去告他洪江去嘛,拿這塊磚倒來墊我的脖子!?」黃廠長說:「我哪兒有這個意思?我人在難處,只是討你個主意的。」說著就嗚嗚地哭起來。莊之蝶便不言傳了,勾了頭只是吸煙,突然就哼地笑了一聲。黃廠長說:「你有主意啦?」莊之蝶說:「這事是你老婆意出的事,你就讓她跑出去宣傳去。」黃廠長說:「還讓她宣傳?我這次不和她離了婚,我姓黃的就是十七十八的姑姑子生下的!」莊之蝶說:「你要那樣,咱倆就不必談了。」黃廠長疑惑不解,說:「你的意思是……」莊之蝶說:「既然外界知道了你老婆自殺沒死,你不妨借題發揮,也這麼個宣傳,宣傳得面越廣越好。你一邊在外這麼宣傳著一邊在藥中再加些什麼成分,宣佈你老婆喝的不是『101』,是新生產的『102』或『202』什麼號的藥,這種藥是專門為世上的家庭生產的。現在的家庭百分之九十是湊合哩,尤其這些年發了財的人,在外蓄小老婆,嫖娼找妓。就是沒有錢的,哪個又多少沒有找個情人呢?外遇人人有,不露是高手,可即使是高手,這日子能過得平靜?人常說要一天不安寧就去待客;要一年不安寧就去蓋房;要一生不安寧就去找情人的。這樣,夫妻一方勢必要鬧,這藥就有用場了,喝了能鎮嚇住對方,喝下人又不死,這社會上的需求量會少嗎?」黃廠長終於從迷霧中走出,眉開眼笑,說:「莊先生真是有知識的人!這你第二次救了我,可怎麼個宣傳呢?如果把『102』號用途公開了,男女老幼都知道是故意嚇人的藥,誰還買?」莊之蝶說:「這就看你怎麼推銷了!你要秘密推銷,給男的說了,就不能給女的說;給女的說了,就不能給男的說。要親自去單位推銷,哪裡有多少是夫妻同一個單位?且哪個單位都有個民間的『怕老婆協會』,你不會找去?」黃廠長握住了莊之蝶的手,硬要請著吃飯去,莊之蝶不去,黃廠長就叫了出租車,扔給司機一卷錢,把莊之蝶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