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柄用細麻布層層纏緊,握著不甚合手。黛蕾絲顧不上整理,她提起劍,走出臥室。
「你還有一個同伴在外面嗎?」
呂希婭想起正等自己接崗的帕尼西婭,「我去叫她。」
「我們最好在一起。」
呂希婭撿起旁邊掉落的火槍,這是一件難得的武器,比弓箭威力更大,帶在身邊會很有用。
「放下它吧。」黛蕾絲說:「單純的機械是沒有用的。」
走廊裡響起雜亂的人聲,被槍聲驚醒的人們聚在一起,朝這邊走來。走在最前面的是獨眼獵手,然後是巴爾夫男爵、姬娜和格蕾茜拉。
「發生了什麼事?」獨眼獵手大聲問。
「薩普逃走了,還殺了我們的同伴。」
「上帝啊!佐治的猜測是真的!」獨眼獵手衝過去,想看一眼自己的同伴。
呂希婭擋住他,「帕尼西婭還在外面。」
「她有危險嗎?」
「不知道。」
「潔貝兒呢?」黛蕾絲問道。
巴爾夫戴著一頂絨布睡帽,腳上只有一隻鞋子,但是手裡卻緊緊握著一袋金幣。聽到妻子的問話,他怔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把那個名義上的女兒放在心,從臥室跑出來時,他甚至沒有向後看一眼。
「我在這裡。」角落裡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女孩兒坐在一具雕像的基座上,手裡還抱著入睡時的娃娃,「我在找我的珍珠。」
「我也在找她……」男爵笨拙地解釋說。
潔貝兒跳下來,握住媽媽的手。一群人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沒有人注意到她剛才坐的基座上,那一具正在躬身褪去內褲的大理石雕像。
呂希婭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正看到女孩兒腕上的手鐲。她見過這隻手鐲,但似乎與下午見到的有些異樣……
腦中亮光一閃,呂希婭想起問題出在哪裡。原本五節的手鐲又少了一節,女孩丟失的珍珠,應該是第四顆了。
在客廳,眾人遇到正走下樓梯的格林特夫人。
「出了什麼事?」個「我的一同伴死了。薩普是兄手。」呂希婭說。
「天啊!你們抓到了他嗎?」
「他逃走了。格林特先生呢?」
「他比我先下來。你們沒有遇到他嗎?」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佐治先生和公爵夫人呢?有人看到他們嗎?」紅髮舞女姬娜立刻點出沒有到場的人。
「他們在後面,馬上就到。」薇諾拉說,看到黛蕾絲手裡的長劍,她眼睛微微一閃。
「帕尼西婭!」獨眼獵手朝外面大喊一聲。
客廳的大門緊閉著,外面寂無聲息。
「格林特先生!」這迴響起的卻是一個柔軟的聲音。
眾人都回過頭,看向人群中一個嬌小的身影。穿著黑色修女服的格蕾茜拉臉上微微發紅,「對不起,我以為聽到了格林特先生的聲音。」
眾人鬆了口氣,黛蕾絲卻問道:「什麼聲音?」
「……是笑聲。」格蕾茜拉說著,不由自主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守在外面的女獵手彷彿消失了一般,沉默得令人壓抑。
狩魔人用僅存的一隻眼睛盯著大門,然後用力地拉開。人群陡然發出一陣驚呼。
一座巨大的十字架矗立在門前,未曾剝去的樹皮彷彿鱷魚皮般粗黑堅硬。一個女子赤裸裸貼在粗礪的樹幹上,銀色的月光下,皮膚白淨得彷彿透明。她頭部朝下,栗色的長髮低垂著,在夜風中飄舞,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因了基督的寶血,十字架成為最具影響的聖物,有基督徒的地方,都能看到它的身影。耶穌受難的一幕,也被無數雕塑、繪畫所重現,為每個人所熟知。
但釘在十字架上的女獵手,卻是另一種姿勢。帕尼西婭是被倒懸著釘在十字架,修長的雙腿被一字分開,兩根桃木樁從她腳踝穿過,釘在橫架上。兩臂繞在背後,反抱著樹幹,兩手交疊釘在一起。她渾身赤裸,雪白的身體襯著烏黑的樹皮,使神聖的十字架也顯得淫艷起來。
一個穿著黑色禮服的男子坐在十字架的橫臂上,長長的黑色披風一直垂到發亮的皮靴下。他拿著一根細長的玻璃管,裡面滿是鮮紅的液體。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格林特律師小心地放好玻璃管,起身站在橫臂,一手撫住胸口,風度翩翩地躬身致意。
「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格林特﹒維遜,佛羅倫薩血族親王。」
一四八四年,天主教會正式宣佈吸血殭屍的存在。人類以前所未有的狂熱,瘋狂與吸血鬼作戰。隨後的二十年裡,不但人類沉浸在對吸血鬼的恐懼中,吸血鬼也受到空前的重創。
一四九七年,血族在亞美尼亞召開大會。會議上,吸血鬼十三個氏族中的七個宣佈結成聯盟:卡瑪利拉,即秘黨。同時頒布了血族六大誡條,除避世外,更強調了親王的權威。
親王是一座城市內血族的合法領袖,其他任何的血族進入該區域都要通報親王,得到允許後才可以行動。親王要為本區域血族成員的行為負責,並擁有審判和處決的權力。
親王往往由秘黨最有權力的氏族:維遜家族成員擔任。成為親王,意味著他至少擁有兩百年以上的生命,成熟的智慧和判斷力,並有機會進入秘黨最高領導層。同時意味著,他們擁有非同尋常的能力。
透明的玻璃管斜斜插在女獵手赤裸的雙腿間,當親王鬆開手,管內的鮮血迅速退去,從帕尼西婭陰戶內滿溢出來,順著陰阜流過小腹,一直淌到她高聳的乳峰間,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條蜿蜒的血痕。除此之外,帕尼西婭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光潔的肉體就像剛剛沐浴過一樣完好。
與晝間謙和審慎的律師不同,站在十字架上的格林特親王臉色蒼白得彷彿大理石,他冷冷望著諸人,猶如一個恐怖的神祇般,流露出冷酷的傲慢。他穿著黑色的禮服,打著紅色的領結,披風也同樣是黑紅兩色,這是血族最喜歡的服色,象徵著黑夜與鮮血。
「呯」的一聲脆響,接著響起一個女子的尖叫。
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一個做出反應的竟然是姬娜。格林特剛剛表露身份,她就毫不猶豫地操起酒瓶,用盡全身力量砸在薇諾拉頭上。
「啊——」薇諾拉捧住額角。她整潔的髮髻下劃破一道傷口,但並沒有鮮血流出。吸血鬼沒有心跳,也沒有血壓,血液是以擴散的方式流動。不過他們同樣會感覺到痛楚。
「你在幹什麼?」小修女拉住姬娜的手,「她可能不是妖魔。」
「那我會道歉的。」
薇諾拉抬起頭,額角的傷口開始發紅,接著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癒合。
姬娜聳了聳肩,「現在不必了。」
「該死的臭婊子!你弄傷了我的臉!」薇諾拉臉上優雅的神情蕩然無存,她腰裡匆匆束緊的衣帶鬆開,露出曲線美艷的緊身皮裝。
姬娜把剩下的半截酒瓶朝吸血女魔甩去,薇諾拉抬手接住,那雙保養得當的纖手剎那間變得比金屬更堅硬,微一用力,將酒玻璃捏得粉碎。她盯著姬娜,一字一句說:「我會吸盡你的血液,捏碎你全身的骨頭!」
「不許靠近!」格蕾茜拉勇敢地站出來,舉起胸前的十字架,「被上帝詛咒的魔鬼,請你立即離開!」
「應該說——快滾!」姬娜也從胸前取出一隻十字架,銀質的架身還帶著乳房的香澤,「聽到了嗎?可憎的魔鬼!快滾!」
比起修女,姬娜要潑辣得多了,她砸在薇諾拉頭上的酒瓶,就是在酒吧學會的,雖然簡單,卻很有效。
可惜她這次運氣不夠好,這回的對手比以前那個治安官還麻煩。
「你以為我會懼怕一隻沒有生命的小玩意兒嗎?」薇諾拉露出尖牙,從喉嚨發出一聲恐嚇的吼叫。
與大多數人想像的不同,所謂的神聖十字架對於吸血鬼來說只是一種玩具,有些變態的血族成員還以收集十字一直架為樂趣。比如格林特親王。
「一四一二年產於羅馬的純銀十字架。上面有教皇的印記。假如我沒記錯,這是康斯坦茨宗教會議的紀念品。」
鑒定完畢後,格林特親王摘下鏡片,「很遺憾,同樣的紀念品我已經有了許多。忘了告訴你,那次會議我也參加了。」
格林特親王就像是一位善談的紳士,站在姬娜的身邊侃侃而談,彷彿他站在那裡。事實上五秒鐘之前,他還站在門外的十字架上,沒有人看到他如何走入大門,穿過人群,來到姬娜身旁,就像沒人注意到他的單片眼鏡何時復原了一樣。
格林特親王微側著頭顱,沉緬在一百多年前的往事中,「那是一次難忘的會議,大約有一千五百名妓女從歐洲各地趕來,正式出席會議有七百名,那是一次囊括了全歐洲美色的盛會,一次鮮血和激情的盛宴……」
他舔了舔嘴唇,彷彿在回味昔日的美味。
「親王。」薇諾拉提醒丈夫。
「哦,對不起。說了這麼多,一定讓您厭倦了。」親王望著姬娜的眼睛,微微一笑,然後溫存地伸出手臂,挽住她的脖子,像一個多情的情人一樣,朝她白嫩的柔頸吻去。姬娜被他的眼神所蠱惑,怔怔偎依在他臂間,沒有反抗。
一柄利劍猛然挑出,直刺親王腮頰。親王回過頭,眼裡閃過一絲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