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遠四十歲上下,身材魁武,膀大腰圓,一臉的絡腮鬍子,加上說話憨聲憨氣,一看就是個沒什麼心眼兒的粗人,偏偏他在楊州比誰的心眼兒都多。
段家三姐妹在北留關前見到他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想到會斷送到這個莽漢的手裡。只見他騎一匹名叫烏雲踏雪的黑馬,兩手各拎著一柄黑乎乎的大鐵錘,傻乎乎地笑著便衝將上來。起初她們當真被那一對鐵錘嚇了一跳,但一聽到他自報家門,三顆心就都放到肚了裡去了。原來,國遠有個外號叫「空錘王」,原因就在於他手中的錘有些古怪。一般武將即使力量很大,也難以舞起一個比酒罈子還大的鐵錘,何況還一下子拿兩個。問題就在於他的兩柄錘是空心的,在雙方交戰的關鍵時刻,他會突然將錘向一起一碰,空錘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猶亂對手的心智,因而為自己爭取到或勝或逃的機會。不過,仗打多了,這種古怪知道的人就多了,也就不靈了,現在就是這樣。秀蓮聽到國遠的名字,立刻笑著對兩個妹妹說:「這個使空心錘的怪物還敢來叫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會兒咱們用棉花把耳朵塞上、專門往他那個空錘上使傢伙,把錘給他整爛了,也好羞辱羞辱楊州王那個老東西。秀玥和秀婷一聽連連稱是,於是,照例是秀蓮上前迎戰。
一交手,秀蓮就想用大槍上的鎏金檔砸國遠的錘,她估計一砸就是一個坑,可國遠急忙將錘躲開了,嘴裡還叫著:「別碰我的錘,回頭震飛了你的槍,可就只能讓我把你捉了去作小老婆了。」氣得秀蓮銀牙緊咬,杏眼圓睜,一心只想快點兒把他的錘砸爛了好出出自己一口惡氣。可國遠的動作太快,她的槍卻總也碰不上他的錘。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想明白了:「我真傻,他那錘是空的,那麼輕的東西,當然躲得快,我直接往他身上招呼,他就得用錘來檔,那不是就行了嗎?」想到這兒,秀蓮馬上改砸錘為殺人,槍槍都照顧國遠的要害。這回國遠的錘不躲了,因為他得躲槍。被動挨打總是要吃虧的,秀蓮相信這一點,國遠似乎也知道,他終於躲不開了,當秀蓮一槍刺向他的心窩的時候,他只好用右手的錘檔了一下。
「撲哧」一聲,就像秀蓮希望聽到的那樣,錘破了,秀蓮的大槍一下子捅進了錘裡,但她現在得想下面該怎麼樣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槍抽不回來了。原來,孫嘉給國遠出了個主意,用粗鐵條編了兩個球形的架子,外面包上薄鐵皮,製成一對與他原來的錘一模一樣的空心錘,因為他早就注意上了對方的兵器。秀蓮和秀婷用的都是五鉤神飛亮銀槍,這種槍的特點是在梭形槍尖的後面還有五隻鋒利的鐵鉤,為得是對方躲過刺來的槍時,可以在抽槍的過程中用鐵鉤傷人。可正是這五隻鐵鉤害了人,秀蓮的槍捅進錘裡之後,鐵鉤便鉤在了鐵條上,怎麼也抽不回來了。這回輪到國遠樂了:「美人兒,這回老國可要捉了你回去作小老婆了。」說完,便摧馬上前來捉秀蓮。
秀蓮是個才十九歲的大姑娘,哪經過這陣式,嚇得一邊拚命躲閃,一邊高喊:「妹妹救我。」
秀玥、秀婷都看見了,不用秀蓮喊,便打馬來救。國遠要的就是這個,他一邊繼續往秀蓮跟前湊,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看著當先衝過來的秀婷,待秀婷的槍堪堪刺到,他突然將另一柄錘檔了過去。秀婷不是沒看見姐姐的槍是如何被困在錘裡,但救人心切,根本也沒想到自己會中同樣的圈套,等看見那錘檔過來已經來不及躲了。「撲哧」一聲,她也深陷其中了。國遠兩把錘的錘柄後邊用鐵鏈子連在一起,他一見計謀得逞,便撒手扔了錘,摘下了掛在得勝鉤上的另一件兵器。
那是一桿特長的花槍。摘槍的功夫,兩個使槍的女將已經並馬跑向遠處,她們的槍陷在錘裡,而兩柄錘卻用鐵鏈子邊在一起,所以兩人只好遠離戰場好設法把槍抽出來,國遠怎容得她們如此,策馬緊追,好像忘了後面還有一個段秀玥。現在的情況是,段秀蓮和段秀婷因為兵器糾纏在一起,只得在場中奔逃,一邊還想把自己的兵刃抽出來,而國遠則擎著花槍在後追趕,再向後是舞刀追來的段秀玥。秀蓮和秀婷因相互牽制,無法跑快,所以國遠對她們似乎志在必得,好像沒有注意後面的秀玥,而秀玥的刀看上去又要比國遠快些。三方間的距離都在迅速縮小,就看誰更快,如果國遠先,則秀蓮、秀婷至少會有一個遭了毒手,而如果秀玥快一步,就可以立斬國遠於馬下。結果是秀玥快了一步,當國遠的槍離秀婷還有一個馬身的時候,背後發瘋般趕來的秀玥的刀先一步斬向了他的脖子。
那刀好快,秀玥彷彿看到了一顆長滿絡腮鬍須的人頭飛在半空,然後墜落在地上。但這一切並沒有真的發生。就在刀已經要落到國遠頸部的時候,國遠的人頭突然沒了。不是沒了,而是突然低了下去,正好讓過了那奪命一刀。秀玥為了救自己的姐妹,同國遠爭時間,搶速度,沒有想到他的真正目標不是秀蓮也不是秀婷,而是她自己。
習武者都知道,「未求有功,先求無過」,凡攻擊時,出手不可直臂,預留三分力,為的是一擊不中時還可收回來自衛。但秀玥為了救人不顧一切,所以招式用老,犯了兵家大忌,一刀走空了,急切間想收刀收不回來,卻吃驚地看著一根三稜形的鋼錐已經從自己的右肋刺了進來。
原來國遠早已看準了目標,在躲刀的同時,就將本來向前刺出的花槍向後一捅。
當時的盔甲主要是用於防範箭矢,一般由頭盔和數片甲葉子組成,甲包括前後護心鏡、護臂甲、護腹甲、護背甲和護腿甲幾部分,用絲絛在腰間紮住,幾快甲葉子把身體的主要部分都護住了,只有臉、頸、兩肋、小腿和四肢的內側沒有甲冑防護,但除非對方是死人,否則這幾個地方是很難攻擊得手的,這就是為什麼交戰時總會選擇重兵器的原因,為得是可以靠砸、剁之類的辦法突破甲冑的防護。國遠用的是花槍,屬於輕武器,本來無法對秀玥構成嚴重的傷害,但當她的刀走空的時候,因用力過猛,右肋便正好露出了空門。國遠的花槍槍桿後端裝著槍攥,那是一個半尺長的三稜鋼錐,上面全是倒刺。他借秀玥前衝之力從她右肋的甲縫中刺進來,直透左肋。然後國遠用力一抽,倒鉤把秀玥一顆少女的心臟直接從胸腔中拖了出來,同時也把她的衣服和護心鏡給鉤下來一大塊,秀玥慘叫一聲,鬆手扔了刀,跌落馬下,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然後一挺就不動了。
國遠看都沒看落馬的秀玥,因為他這樣的高手是完全能夠感覺到擊中對手的部位的。他從秀玥的胸膛裡抽出槍,緊趕幾步,一抖花槍,奔已經抽出佩劍自衛的段秀婷刺來。
花槍與普通的槍不同,一般馬上將用的大槍都是鐵桿,可以刺也可以當棍掃打,而花槍的槍桿是用白臘桿製成,是軟的,只能用來刺擊。但正由於槍桿是軟的,所以使用者可以把槍抖動起來,讓對方看不清真正的槍尖在哪裡,唐朝名將羅成用的就是這種兵器,不過國遠用的花槍要比一般的花槍更長,足足一丈八尺。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國遠用的是長槍,秀婷用的卻是寶劍,這強弱已分。國遠出槍之前,又將槍頭抖動起來,秀婷只見眼前一片槍尖,不知躲哪一個更好,便舞動寶劍,護住上身的重要部分,但槍卻從她意想不到的部分刺中了她。
國遠見她護住了上體,便將槍從她的左大腿根部的甲縫中刺入,那一槍正捅在她的腹股鉤處,又一挑,便將她挑離了馬鞍,一個後仰向下落去。這一槍並沒有要了她的命,她本能地握緊寶劍,想落地後爬起來再戰,但國遠沒有給她機會,當她被挑離馬鞍的時候,身體正好有一個瞬間處於仰面朝天的狀態,兩腿內側沒有甲冑保護的部分便暴露出來,國遠是高手,怎會放過這一機會,所以他的第二槍便從她的兩腿間刺了進來。國遠這一槍,從秀婷的褲襠捅進去,直透心窩,將她穿在了槍上。她只感到一陣羞澀的疼痛,嘴裡充滿怨懟地罵了一聲:「下流,怎麼捅那兒?人家還是個黃花姑娘。」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國遠殺了秀婷,用力甩了甩槍,因為槍頭上的倒鉤鉤住了秀婷的肋骨,所以沒有能夠將穿在槍上的這個十八歲女將甩脫,只好把花槍往地上一扔,拔劍又向秀蓮殺來。大槍被纏在破錘裡,兩個妹妹又被殺死了,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秀蓮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敵人便又向自己襲來。
她只是個初次上陣的少女,自以為武藝超群,攻無不克,哪會想到有這種場面,所以完全被震住了,以至於都忘了拔出劍來,心裡只有一個字:「跑」,但起步時已經有些遲,國遠的寶馬「烏雲踏雪」又快,幾步便趕了上來。
秀蓮用眼睛的餘光瞥見那高大的身影已經到了自己身邊,心想「完了」,便閉上了眼睛,等著那斷頭的一劍,但真正發生的是,一條男性有力的手臂攬住了自己的纖腰,屁股便被迫離開了馬鞍,然後自己的身體便被那男人橫放在馬背上,同時兩隻手被反扭到了背後。她想起了那幾個字「走馬活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