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舞月揚 第5章

  大宋紹聖元年七月三十,汴京。

  在這個時代,沒有親身來過大宋東京的人,窮盡一生的想像也永遠不可能想

  像得到這座天下最繁華最富饒最巨大的都市、也是天下地上人類世界唯一的不夜

  城究竟是何等的富麗堂皇壯觀巍峨,不管是漢人,藩人,還是那些漂洋過海來到中土的深目高鼻的夷人,第一次來到汴京的時候,都會被其雄大壯麗金碧輝煌的氣勢所震撼,在他們的心目中,也許這就是天堂的景象了。

  在這座龐大帝國的心臟中,有著接近一百五十萬的人口,每日裡城內到處都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的景象,大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都能在這座城內見到。毫無疑問,大宋皇朝的東京汴梁城,是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的人類社會時代潮流的中心。

  進了內城朱雀門,再到皇城要過龍津橋和州橋,之後便是直通景德門的御街。

  每到上元燈節,天子協百官、宮眷便在景德樓上觀燈,與民同樂。而在這御街之上便是有兩條大街橫貫,同時附近還有汴京最著名最熱鬧的去處,馬行街、汴河大街和潘樓街。

  這三條街向四周輻射區域,巷道胡同裡遍佈著勾欄妓館酒樓腳店,密密麻麻節比鱗次成千上萬,各行各業無所不有,既有金山銀海的界身巷,也有號稱百藝薈萃的象棚,更有號稱大宋國寺的大相國寺,東十字大街向北過馬行街至大貨行,更有號稱天下第一勾欄的白樊樓,可以說汴京城號稱一百零六行,都能在這兩條街的區域找到蹤影。

  此刻正值下午,韓月身著一身道袍,手持拂塵,儼然一個年輕英俊仙風道骨的道士,不緊不慢的剛剛走出內城麗景門。汴京的熱鬧去處多集中在內城,外城四廂多是民居,但是也非沒有去處。出了麗景門,沿著汴河大街一直走便是外城新宋門,而在這條街上,景德寺、茆山下院、上清宮都是汴京有名有號的去處。

  韓月棲身的道觀醴泉觀也在此處,宋朝雖是儒家天下,但並不抑制佛道兩門發展,況且二門內多奇人異士。醴泉觀規模上雖比不得汴京城內上清宮、延真觀、五嶽觀等著名大道觀,但是也是汴京城內有名的道觀之一,觀內的凝碧亭乃是汴京城內有名的景致。

  神宗朝時,道門著名高士碧虛子陳景元曾在醴泉觀講經說法,一時轟動天下,神宗皇帝親自召見於天章閣,賜號真靖大師。其所注《道德》《南華》二經甚至被收藏進了大內,醴泉觀就此名揚天下,當時的宰相王安石、王珪、韓維等人皆與陳景元交遊甚歡,觀內至今仍留著王安石的墨寶:

  邂逅相隨一日閒,或緣香火共靈山。夕陽興罷黃塵陌,直似蓬萊墮世間。

  而時過境遷,今年年初,陳景元在廬山羽化飛昇,一代高人就此辭世。此時的醴泉觀乃是官府宮觀的地位,觀內的道士們若是真的往上細查,竟有幾個和韓月一般有彌勒教後人的嫌疑,有些看起來半路出家的更像是江湖人,品行不一,平時人摸狗樣,暗中沒一個好鳥。其中善於裝神弄鬼就算是依照韓月的眼光來看也可稱為妖道無疑。而他的便宜師傅張懷素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竟混成了本觀修撰,整日遊走於城內的公卿豪門之家,結交官府貴人,故此在汴京道門之中也算是號人物。

  不過韓月的目的地並不是醴泉觀,雖然在汴京已經住了兩年,但是他非常罕見的對這裡的繁華一直不太適應,或者說雖自己這個道士的身份不太適應,儘管這並不能阻止他出入勾欄妓館,在宋朝這個從上到下都在鼓吹聲色風月的國度,道士是可以近女色的。

  沿路前行,穿過熙攘稠密的人流,汴京就是汴京,傳說中只有盛唐時期的長安洛陽才有這樣的盛況,每天大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多的跟過節似的。過了茆山下院,緊鄰上清宮拐進一條巷子,便是景德寺,而在景德寺不遠,另一條巷中,便是韓月有事沒事經常來的桃花洞妓館了。

  韓月雖然此刻是出家人的身份,但是好色的天性實在是改變不了。過一段時間離開女人就渾身不自在,這座桃花洞妓館雖然位置偏僻,但是樓起三層,雕樑畫柱,沿街欄內粉黛妙齡紅袖招招,絲竹樂聲隱隱傳出,門口更是熱鬧非凡,看起來生意不錯。

  門口的小廝看到了韓月,打了個眼色,韓月不緊不慢的過門而不入,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巷子裡。那小廝轉身跑進樓內,轉到後廂去了。

  這座桃花洞別看門臉不大,但是卻是內有乾坤。後廂和外面打通了,連著鄰居十餘間院落皆是他們的房產。在這汴京天子腳下,地價貴如黃金,便是官府的大官也未必有這等財力買下這麼大的地方,須知不少京官現在還是租賃房子居住呢。

  後廂一座小樓內,一個明眸皓齒的美艷夫人正端坐屋內,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兩個漢子,這兩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但是身體健壯,肌肉結實,行動舉止上一看便知是練武之人。

  「盧景義,此是何人?」

  「此人乃是河北大名府的商賈,河北道上綠林同道之中,也有名號的。」

  「何人要查他的底?」

  「消息是河北道上的紅娘子放出來的,咱們已經接了她的綠林貼。」

  紅娘子的名號這婦人卻是知道的,河北道上忠義社的一個著名老大,聽說是當年楊家將的宗族後代,河北、河東、京東的綠林好漢們大多要給她面子,乃是個巾幗豪傑奇女子。婦人很清楚,這女子在綠林的地位,可比曾經的河東大盜蘇延福高多了。蘇延福不過是個大盜,人家卻是頂著忠良之後的名號,號召力天差地別。

  這種級別的老大既然開口要自己幫忙,自然沒有拒絕之理。綠林有綠林的規矩,人家既然能找到自己頭上,自然是瞭解自己的底細。若是推三阻四駁了人家面子,只怕將來在綠林道上行走會加倍的艱難,好不容易在京城置辦的這個據點也不會長久。

  而且考慮到不久之後有大事要辦,西夏那邊的聯繫也是隱秘的。此時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盡快把這事對付過去。那姓盧的和彌勒教也沒啥關係,紅娘子為啥要關注他也不知道,但是綠林裡面的事本來就稀奇古怪什麼原因都有,說不定這姓盧的什麼事情上得罪了紅娘子,有或許有什麼別的原因,總之與自己無關,查一查他在京城有什麼背景也不打緊。

  婦人並不知道這姓盧的商隊在遼國境內與西夏方面神秘的接觸,不過即使她知道了,也不會關心。紅蓮會彌勒教與西夏方面的關係本來就是純粹的拿錢辦事,並非西夏的下屬軍隊。至於西夏內部的權力鬥爭,不瞭解也沒興趣瞭解。不管是梁太后還是梁乙逋,在他們看來都是一路貨色,都是西夏狗。

  儘管彌勒教是反朝廷的,但是現在幾十年過去了,基本上彌勒教的後人們都已經被綠林同化,雖然還是視官府為敵,但是早已沒了當年改朝換代的野心。而且就算是敵視官府,但是內心還是視自己為宋人漢人。若是他們知道西夏內部現在正在進行的鬥爭,多半還會幸災樂禍,只希望這些藩狗們自己鬧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才好。

  「知道了,河北大名府的豪商,在京城多半也有產業,那些市井大房的人消息靈通,可去找鬼樊樓的人查探查探。」

  汴京城內多幫派,多由無業遊民地痞無賴小偷亡命甚至逃兵組成,這些人聚集於城內地下深溝大渠之中,偷搶拐騙無惡不作,甚至劫持良家婦女至巢穴內奸淫侮辱,拐賣兒童,乃是汴京城的市井大害,鬼樊樓便是這些幫派中勢力最大的佼佼者,也是歷史最長久者。當年後周的時候,鬼樊樓這個神秘組織就在汴梁城內存在了,後來到了宋朝,開封府屢次打擊,都收效甚微。甚至王巖叟知開封府時幾乎將全城溝渠大房全部搗毀,鬼樊樓卻始終能死灰復燃,而鬼樊樓歷代首領的身份也是無人知曉的秘密。

  在汴京城內如這艷婦之類的綠林人都知道,汴京城有汴京城的遊戲規則,有些事情,鬼樊樓是繞不開的。

  兩名漢子領命退下,這時門外的小廝閃身進來稟報:「稟告二娘,韓師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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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興慶府,承天寺。

  承天寺在興慶府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寺廟,河西之地,佛教昌隆之極,這一點西夏和遼國很相似。黨項人崇信佛教,上至公卿貴人,下至走卒百姓,無不信佛。

  那些貴人們,對於佛教事業十分大方,有了錢便要蓋寺廟塑金身,故此興慶府中佛寺遍地,那些「高僧」們出入公卿高門如等閒事,在權貴中有非比尋常的影響力,有時甚至能夠影響朝政。

  和往常一樣,承天寺的香火非常旺盛,普通百姓來此拜佛的便有不少,更有達官貴人前呼後擁前來燒香禮佛,寺門口有不少儀仗車駕,還有衣著鮮麗的軍卒家丁。

  不遠處,西夏御史中丞仁多楚清的轎子儀仗正不緊不慢的向承天寺走來。

  仁多楚清乃是仁多族著名大酋仁多零丁之子,當年仁多零丁,葉勃麻,咩訛埋三人號稱西夏三大名帥,對西夏有救亡之功,宋朝的元豐西征便是被這三人率軍擊敗。後大安十年葉勃麻、咩訛埋於安遠寨李家堡慘敗於宋將米贇、呂真之手,二人皆戰死。同年仁多零丁也敗於宋涇原路經略使盧秉,仁多零丁為宋軍名將彭孫所殺,仁多族的族長現在由仁多零丁的從子仁多保忠繼承。

  御史中丞若是在宋朝,那就是可以左右朝政、和宰相抗衡的重臣。但是在西夏這種軍國主義的國家裡,任何官職的實際權力大小是看你背後的兵馬實力有多少。仁多楚清沒跟他父親上過戰場,在軍隊裡並沒有多少根基,和仁多保忠關係也不好,只是因為仁多族的勢力才當上此官,所以這個御史中丞的官當的也是跟個閒職差不多。

  而他本人也不像仁多保忠那樣有自己強烈堅定的政治主張,基本上是個隨風草,朝廷裡哪邊勢力大他就倒向哪邊。

  當年他父親戰死在靜邊寨之後,他曾經幻想當權梁氏能夠幫助他接任仁多族的寶座,但是梁氏看不上他。而他又因曾和仁多保忠爭位而對他這個族弟心懷不滿,現在梁氏內訌在即,興慶府的權貴們都感覺到了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心驚肉跳,按照西夏的慣例,這場權力鬥爭最後必將以血洗一方收場,誰都害怕在權力鬥爭中站錯隊,將來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故此這段時間,前來拜佛求平安的西夏貴人們非常之多。

  仁多楚清心中便是忐忑不安。

  興慶府這兩年來局勢一直是暗流湧動,也許普通百姓感覺不到,但是他們這些高官卻是身在局中,感受的清清楚楚。

  自從環州敗還之後,便是國相梁乙逋的勢力大張,藉著兵敗辱國的借口處分了一批左廂軍司的將領,並將自己的親信陸續安插進了左廂之中擔任要職。而梁太后一派方經大敗氣焰受挫,故此忍氣吞聲,只是暗中與梁乙逋掰腕子,以等待時機反撲。而那時候梁乙逋不可一世,自以為大局已定,在國中恣意橫行,刑賞自專,氣焰囂張之極,公開說什麼婦人典兵不詳之舉,怎麼看怎麼都是佔盡上風。

  但是去年的宥州大敗終於給了梁太后反撲的機會,宥州監軍梁阿移乃是梁氏族中親附梁乙逋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梁乙逋在軍中的頭號得力心腹。此次大敗丟失宥州,梁太后即刻以敗軍辱國的罪名將其罷職下獄,梁乙逋在軍中的勢力遭到重挫。

  梁乙逋雖然黨羽眾多,但是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他梁氏本族的親信。他的族子梁阿革、梁阿移等人皆掌握兵權,他的地位就穩固如山。但是幾年前梁乙逋率軍掠河東麟府褚州,結果中了宋軍埋伏,折了梁阿革這員大將,這次又輪到梁阿移,而梁太后對於梁氏族內的影響力不下於他,而且由於掌握著夏主乾順和興慶府的兵權,對於外朝的影響力猶在他之上。

  所以現在,又是梁太后重新佔據上風了。

  仁多楚清心裡明白,不管現在誰佔上風,都還沒到最後攤牌的時候,所以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而且最後攤牌一定是靠武力說話,但是雙方現在都還沒有到那地步,大安七年的那次險些亡國的戰爭,至今讓西夏朝野刻骨銘心。所以雙方在不確定自己籌碼是否輸光之前,誰都不會冒險挑起內戰,讓東朝漁翁得利。

  就目前來看,雙方還都有籌碼,梁乙逋在朝中族中還有不少死黨,仍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梁太后也沒有佔據穩贏的局面,眼前還沒到真正圖窮匕首見的關頭。

  但是仁多楚清心中自有雪亮,不管是誰贏,仁多族肯定難以置身事外,仁多保忠有軍隊作後盾,不管結果如何可能都不會有事,但是自己卻不同。到時候若是有人打算拿仁多族開刀的話,自己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隊伍來到了承天寺大門前,早有方丈迎出。承天寺之內香火鼎盛之極,進進出出的香客絡繹不絕,若是普通寺院,有一國御使中丞這樣的大官前來佈施禮佛,早有官兵清場,只是這承天寺不比尋常,經常來這裡的權貴極多,便是國相來了也要遵守寺內高僧們的規矩,而這寺內又不拒百姓佈施,故無人敢於造次。仁多楚清本就無甚實權,便隨著方丈進入了大雄寶殿。

  殿內香客極多,仁多楚清不動聲色,只是暗中以眼光一掃,只見一個正在跪地磕頭唸唸有詞的年輕香客正從蒲團上站起來。

  這香客長相頗為俊逸英挺,身形高挺,一身漢人商賈的打扮,轉身看見身後有官兵,忙不迭向仁多楚清行禮唯唯退在一旁,之後便退出了大殿。佛家雖雲眾生平等,承天寺雖然不拒百姓,但是普通西夏百姓見到貴人哪敢造次,這種情景在承天寺內每日都在發生,根本不足為奇。仁多楚清不緊不慢的取了香火,走到剛才那年輕香客跪著的蒲團前,給佛像上了香,然後便輕輕的跪在佛祖面前,衣

  袍完全將那蒲團遮了個嚴實……

  離開承天寺,唐雲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走出很遠,確定身後無人跟蹤,才踱步進了崇寧坊。

  興慶府原本在唐代便已存在,不過那時候名叫懷遠縣,屬靈州所轄,宋初時降格為鎮。後夏主李德明看中了懷遠城北控河朔,南引慶涼,據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的優越地理位置,派遣大臣賀承珍督率役夫,北渡黃河在懷遠舊城基礎上建新城,營造城闕宮殿及宗社籍田,定都於此,名為興州。李元昊即位後又大規模的擴建了幾次,改興州為興慶府,至此興慶府王霸之氣漸成,成為黃土高原上首屈一指的名城,有塞上江南之美稱。

  當然以黨項人的工匠水平,興慶府城內的街道佈局仍是照搬唐代的風格,無法如宋朝那樣創新,汴京城內那長達幾十里的馬行街根本就是西夏無法想像的。

  興慶府城內有一片片的坊市構成,除了權貴們的家宅、王家宮室園林、寺院外,多數坊市內都是低矮土板房和土屋,看起來貧富涇渭分明。

  崇寧坊內也有權貴居住,朱牆綠瓦,門戟森嚴,和周圍的簡陋房舍形成鮮明對比。此地乃是梁氏的產業,是當今國相梁乙逋的府邸之一。當年此府乃是惠宗寵臣李清的府邸,後來大安七年梁氏政變幽禁夏主秉常,血洗了李清滿門良賤,這座府邸便成了梁乙逋的產業。後梁乙埋死,梁乙逋繼任國相,雖然搬到了相府居住,但是這座府宅依舊屬於梁乙逋所有。

  唐雲坐在對面的酒館內,要了酒菜,一邊飲酒,一邊默默地注視著對面的朱門華府,以及大門口那盛氣凌人的家奴僕丁,眼角的肌肉突然不自覺的跳了一下,額角青筋賁起,但是接著便收攝目光,平心靜氣低頭吃酒。

  倒光了酒壺中的最後一滴酒,唐雲不甘心的又揭開壺蓋搖了搖看了看,最後放下,蓋好蓋子吩咐會鈔。

  店小二點頭哈腰的過來收拾碗筷,拿著空酒壺的時候眼角偷偷的掃了一眼唐雲的手,便確定酒壺內已經多了些東西,接著手上也有些十分隱蔽的小動作,然後便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般恢復常態,唐雲見狀便又說要包上五斤熟牛肉,再打一壺酒回去,店小二高聲答應,接著收了宋錢三十三文,便下去了。

  待回到家中,唐雲掩好門戶,將包好的牛肉打開,卻見牛肉中有金葉子一疊,取出擦乾收藏好,然後喝酒吃肉。

  若是換了旁人,每天過著這種有如走鋼絲般的生活,稍一錯步便粉身碎骨,早就不堪重壓精神失常。但是唐雲不然,每次想到自己真正的目的,想到自己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國仇家恨,就有股強烈的鬥志支撐著他的信念,而且越是危險,越讓他感覺到興奮刺激,而心理上反而越沉著冷靜。也許自己天生就是適合過這種在刀鋒上跳舞的生活,天生就不知什麼是害怕,現在不但吃得下睡的香,還有心情考慮眼前的局勢。

  梁乙逋和梁太后的較量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了,梁乙逋暗中打著御圍內六班直的主意,顯然是有武裝政變的企圖,因有元豐西征的前車之鑒,為防宋軍趁虛而入,所以動亂的規模不會向大安七年那樣波及全國,最大應該不會超出興慶府的範圍內,但是興慶府的兵力全在梁太后的掌握之中,梁乙逋若真是有這等念頭,那機會便只有一次,失敗了就萬劫不復。

  他究竟有什麼籌碼,憑他自己的家丁私兵去強攻王宮嗎?那不過是雞蛋碰石頭。還是想學唐太宗來次玄武門之事?怎麼看都是他在興慶府的力量佔下風。

  梁乙逋雖然為人粗鄙,但是絕不是笨蛋。當年經歷過幽禁惠宗的血腥政變,他應該非常清楚什麼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在這個時候,他決不會浪費時間去做無用之事。

  難道是那神秘的綱運時間表?宋軍的那批綱運究竟是什麼?梁乙逋費勁周折,絕不會是無用之物。唐雲直覺,那批綱運的貨物只怕是梁乙逋手中依仗真正改變

  力量對比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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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月看著面前的女人,心中一陣感歎。

  誰能想到兩年前和自己一起從遼國逃入宋境內的孫二娘,現在居然搖身一變,堂而皇之成為了汴京城內妓館的老鴇,而且這假身份居然造的滴水不漏,瞞過了開封府。朝廷現在仍然把彌勒教列為嚴格禁止的邪教,但是汴京城內卻有彌勒傳人公然招搖過市,甚至在這裡以各種各樣的假身份常駐下來。

  其實這也不稀奇,彌勒教自誕生之日起,便與綠林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大宋朝雖然號稱太平治世,但是綠林江湖卻是無法消滅的。只要綠林一日存在,便總會有彌勒教生存的土壤。

  面前這個孫二娘,韓月現在是不敢小看。

  別看當年在遼國時對自己低眉順眼的師兄長師兄短,那時候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卻是在南朝的地頭,可以說是她的天下。韓月可不會認為這個女人和自己有肉體關係搞過幾次便對自己百依百順了。似她這種江湖兒女,對禮法貞節這種事根本就不放在眼內,和她有過露水姻緣的男子都不知有多少了,在遇到自己之前,只怕蘇延福和她之間也不乾淨。

  不過自己現在和她的關係總算還不壞,京城的彌勒傳人雖多,但是基本上是各支各的攤,一盤散沙而已。當年前輩們改朝換代的雄心壯志,現在早就被視為不可理喻的笑話。大家已經融入了這個社會這個時代,雖然多數還是做著違法的勾當,但是目的早已經變了。

  像現在,孫二娘和他的關係,就有點像生意夥伴,而談話的內容,也是一樁生意。

  「師兄,非是我催你,不知師兄的墨寶何時能夠完成。這可是六千貫錢,想來以師兄的手段,自是手到擒來吧。」

  韓月心中自有計較,六千貫,這在以前是他根本想都不敢想的超級巨款,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讓如此的富貴擺在自己的面前。當年自己做攔子馬,打草谷大概一輩子也打不來這許多錢。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錢嗎。有了這筆錢,自己大概這一輩子都吃喝不愁了。

  但是自己的畫卷究竟為何如此值錢他也明白,這可不是能隨便在大街上讓人看的東西。想當年自己為什麼在遼國走投無路?自己的家族一夜之間破家滅族,這是前車之鑒哪。

  若是真的下定決心,自己只怕也要做好離開汴京的準備了。離開這個天堂一般的巨大城市,一輩子隱名埋姓,做個不知名的富家翁。

  這樣好像也不錯……反正自己對於汴京的繁華總是覺得格格不入。離開了這裡,去江南看看?或者去大理?西夏?天下之大,憑自己這一身本事,難道還無立足之地嗎?

  「師妹休要急躁,此事不日便成。只是愚兄今日特地來向師妹討教些事。卻不知這艷春圖究竟是何人欲得之而心甘?此事關係重大,將來事洩,牽連深廣,愚兄不想到頭來死個不明不白。」

  「師兄是信不過小妹嗎?」

  「師妹這倒是言重了,你我同門,焉有是理?只是近來師妹的童兒往朱家橋瓦子一帶跑得勤了些,卻不知是那富貴貨行之中有何稀罕物?」

  孫二娘一聽便知到底還是被這個狡猾的好像狐狸一樣的男子瞧出了破綻。不過她倒是問心無愧,本來此事她就沒打算坑韓月,事成之後,六千貫的報酬是不會少一文錢的。

  「你既知道,又何必問?」

  「那富貴貨行的幕後東家,可是這汴京城內的貴人,姓燕的,於宮內乃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是愚兄卻聽聞最近道上有人出了暗花想要查這富貴貨行的底細,只因大名府一個姓盧的私商,這事卻不知到底是何緣故?」

  孫二娘聽了吃了一驚,心想不會這般巧法吧?紅娘子要查的人正好又和自己要辦的事有牽連?富貴貨行難道這麼巧便是那姓盧的在京城的關係?

  「這事倒不曾聽說。」

  「那我便奉勸師妹多多留神,莫給人算計了還不自知。愚兄答應的事自然不會食言,但是錢需先付,需換成等價的珠寶黃金。此事一了,只怕愚兄便要遠走避禍,師妹也難脫干係,到時候天各一方,愚兄卻是不耐等師妹慢慢兌現承諾。」

  「此事小妹便可作主,從了師兄便是。」

  「既如此,告辭。」

  韓月拱手告辭,到得大街之上,皺眉思想了一陣,但是想來想去卻總不得要領。不知這孫二娘到底是何打算,但是此事牽涉到宋廷宮闈之內的爭鬥卻是確定無疑的。那富貴貨行的後台乃是當今大宋皇后孟氏的乳母燕夫人的宗族,而自己的艷春圖牽扯到的卻是宋主寵妃劉氏。劉妃美貌絕色,風情無雙,深受宋主寵愛,而孟後乃是當年高太后為宋主選的皇后,素來不為宋主所喜,劉妃與孟後爭寵在宮內已經不是秘密了。

  但是為何綠林之中有人要查富貴貨行的底細呢?莫非是宮內的鬥爭延伸到了宮外來了?趙宋不是李唐,內宮的勢力遠不到這種地步。

  不過想想自己,又何必操這個心。自己這好色風流的毛病實在是改不了了。

  來到南朝,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又惹進了這等事裡面。

  當然對於此事,唏噓歸唏噓,但是自己並不後悔。能夠有幸品嚐到天下身份最高貴的貴婦,而且還是絕色美女的肉慾滋味,能夠看著身份尊貴神聖不可侵犯的大宋皇妃在自己的胯下縱情恣意的放浪形骸,用那羊脂白玉般充滿誘人風情的肉體不知羞恥的討好自己,承受自己近乎羞辱的玩弄,身份貴賤上的巨大反差帶來的實在是至高無上的刺激享受。想來大宋朝一向號稱自己是禮儀之邦,沒想到其宮廷內之穢亂骯髒比之他們口中的蠻夷們也強不到哪去。

  在此之前,自己不也是從沒想到來到大宋還會有這樣刺激的艷遇嗎?誰能想到號稱風華絕代的劉貴妃,竟是個外表明艷端莊,內心淫蕩飢渴的浪婦呢?

  普通百姓對於皇宮大內,有著天然的敬畏,普通百姓甚至官員,一輩子也不可能進入此處,這裡是皇帝的居所。但是卻有一等人,不是朝廷重臣,卻能出入宮禁如等閒。

  那便是他們這等僧道之人。

  包括他的便宜師傅張懷素在內,能夠出入宮禁,都是托了遂寧郡王的福。遂寧郡王乃是當今宋主的弟弟,出入宮禁自然如同等閒,而且這位王爺極其崇道,因為他的影響,宮內崇道之風也非常濃厚,韓月就是因為這個機會才「結識」了劉貴妃。

  而且一進宮內,韓月發覺其實宮禁比他想像的要輕鬆的多,像他多次與劉妃偷情,戀姦情熱之時也曾放浪形骸,但就是無人察覺,也無人敢於舉報。那些傳說中的班直侍衛、內侍、宮娥、女官彷彿都是睜眼瞎,依照韓月的估計應該有人察覺,但就是無人敢說。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議,但就是偏偏發生在他的眼前。

  也許皇宮那層神秘不可侵犯的面紗被揭去之後,內裡也就是那麼回事。牽涉到皇家宮闈內的醜聞,無人敢亂說,無法坐實其事,誣陷后妃的罪名可是要掉腦袋的。便是坐實其事,為了皇家的臉面,最終也免不了被滅口。如此一來,如何選擇也就順理成章了。

  在市井百姓心目中,皇宮應該是最神聖最森嚴壁壘的聖地,若是聽說有人進入皇宮和貴妃通姦而不被發現,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世間往往越被人認為難以做到的事情往往做起來才會發覺出乎意料的簡單。

  當然身為此時的主角,韓月並不多緊張。自己本是遼人,又是彌勒後人,對於宋朝本來就缺乏應有的敬畏,在他的眼裡,在汴京混得下去就混,混不下去就走。反正先把錢弄到手,女色玩夠之後,才不虧本。

  近期得設法再進一次宮才行,那劉妃已被自己弄得神魂顛倒,百依百順,想來略施小計,便能達成目的。等她明白過來此事又何後果,自己早已遠走高飛。

  八月初一,汴京。

  事情的發展到現在也出乎孫二娘的意料,她倒不意外韓月也知道了河北道上的事,紅娘子那樣的人物,人脈廣泛之極,可說是黑白兩道手眼通天的綠林巨擎,肯定不知她一個得到了消息。但是姓盧的那傢伙居然是富貴貨行的東家,居然和宮內有聯繫,實在是不得不讓孫二娘警惕。

  韓月手中的畫為什麼那麼值錢,她大概也知道一些,此乃韓月舊病復發而已。

  有人要買,肯定牽扯到宮闈的鬥爭。

  那麼紅娘子想搞這個姓盧的傢伙,會不會是衝著他們紅蓮會來的?或者說也是衝著這幅畫來的?應該不會,若是如此,對方一開始便開門見山即可,何必繞這個彎子?以紅娘子的勢力,想和紅蓮會為難,乃是輕易而舉的事情,紅蓮會根本不是對手。

  也就是說,自己同西夏那邊的聯繫,並沒有曝光。對方並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鬼樊樓調查的結果也是令人驚訝。

  姓盧的私商在汴京的買賣不止一家,西州瓦子附近的著名酒樓宜城樓竟也是他的產業,而且後台同樣了不得,竟是侍衛步軍司所轄神衛軍左廂都指揮使高師亮。此人雖是武官,但卻是已故高太后的族人,雖然宋朝外戚向來不敢亂政,但是畢竟沾著一份皇親國戚,非是一般武官可比。

  而這高師亮恰巧也是桃花洞妓館的常客,孫二娘對此人非常熟悉,帶兵打仗的本事不知如何,但是好酒好色卻是十分有名,明明是武官,卻總要以儒士自居,醉酒之後,胡言亂語吟詩作賦,看起來倒像是那種無能之輩而官運亨通的典型代表。

  當然不管他是不是無能之輩,人家來是花錢的,平時妓館對於這位高太尉也是曲意奉承。而此人迷戀妓館名妓雲娘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說他說了些什麼?」孫二娘皺著眉頭看著雲娘,這位艷麗的美女也是彌勒教的秘密弟子,問起來方便的緊。

  「那高太尉醉酒之後,和幾個官人儘是說些醉話。好像說是什麼『熙豐奸黨當道』『小人妄生西事以圖幸進』『此計一出,小人奸謀必敗』等等,後來有個官人清醒些,止住眾人,那高太尉便不說了。」

  興西事?難道是西夏那邊又要打仗了?孫二娘心中一陣嘀咕,自己要做的事就和西夏那邊有重大關係,這兩者之間必有聯繫。想到此處,她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是捲進了什麼了不得的大漩渦之中了。草民百姓,對於朝廷大事是不懂的,但是出身綠林的她對於危險有著天生的直覺。

  也許此事一了,在這汴京就真的不能呆了,還是趕緊設法將這產業轉手吧

  ……

  八月初二,汴京皇宮禁中,瑤華宮。

  入內西頭供奉官郝隨退出殿內,門口侍立的宮娥蘇湖對他施了一禮,口稱押班。郝隨身為內侍,在宮內的職位雖然高過蘇湖,但是卻不敢小瞧這個女子。此女乃是劉賢妃的心腹宮娥,武藝騎術都十分精湛,而劉賢妃卻是現在官家最寵愛的后妃。

  作為大內頗有實權的宦官,郝隨自然知道現在和劉賢妃單獨共處一室的那個年輕道士究竟是怎麼回事,美其名曰講經說法,其實孤男寡女的做甚風流雲雨的勾當大家心照不宣而已。這等事情,自然是要瞞得死死的,若是走漏一絲風聲,自己知情不報便是死路一條。便是去檢舉,將來為了皇家的體面肯定也會滅自己的口。

  況且這道士還是遂寧郡王引薦進宮來的,每次入宮還都是自己放進來的,牽扯到官家兄弟之間的事,自己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

  但是這也是一個機會。

  郝隨有自己的打算,大宋不是漢唐,宦官在本朝少有出頭的機會,便是如赫赫有名的秦瀚、王中正、李憲等曾經統兵鎮守一方的前輩大貂們,那些外朝士大夫們只需一句話便能決定其生死。自己沒有什麼軍事才能,但是卻有上進之心,想要成為真正的大貂,最好找一個牢固的靠山,而劉賢妃就是個現成的大靠山。

  自己現在為她做這些隱私事,將來必有回報。

  當然,這件事目前來說還是被瞞的一絲風聲都不透,大內在外人看來森嚴壁壘,其實沒那麼神秘,只要找得到門路,進出大內就和進出自己家一樣方便。現在若還是高太后主持內宮,斷不敢有人做這等奸亂之事。可惜高太后已經死了,現在是向太后當家。

  這位太后一向生性淡泊,與世無爭,不喜歡爭權奪利之事,而且崇信佛道,她自己便沒短了召集一些僧道入宮,其實這是大宋朝立國以來一直都有的現象。

  幾個僧道入宮,實在不會引人注目,孟皇后不也成天召那個法秒尼姑入宮嗎。最關鍵的一點,是絕對沒人想得到會有人膽大包天淫亂後宮,這便是燈下黑了。

  而劉賢妃美貌絕色,人又聰明,在向太后面前曲意奉承,在太后口中口碑居然還相當不錯。現在皇帝無子,劉賢妃若先能給皇帝生下個兒子,將來後位不一定是誰的,反正孟後一向不為官家所喜。

  而這個年輕道人,便是給劉賢妃娘娘來做法求子的。至於如何求子,是不是在床上親身給娘娘施法播種,那就不是他郝隨該管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他叫過兩個心腹小內侍,讓他們在宮外遠遠的望著風,自己便退去了。

  內殿之中,紅燭搖曳,空氣中瀰漫著龍涎香的芬芳。屋內擺設精美華貴,但卻也沒有一般百姓想像的那般金碧輝煌,反倒是透著清新淡雅。大宋歷代皇室都是勵行節儉,內宮之主向太后便是個生性節儉之人,而朝廷這幾年來財政政策混亂,國庫的錢都拿來打仗了,皇帝不喜鋪張奢華,所以內宮之中也沒人願意在這上面惹皇帝心煩。

  劉賢妃眼角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春情,半臥在鳳榻之上,笑吟吟的看著面前年輕的道士。

  自從第一次和這個年輕的道士偷情之後,她便再也忘不了這種滋味了。那種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摸摸的刺激,實在讓她欲罷不能。皇帝身子弱,說實話雖然十分寵愛她,但是在床上根本滿足不了她的慾望,而自己礙於皇家的體統又不能像勾欄裡的下賤女子般在皇帝面前盡情的為所欲為,平時自己又只能把這些慾火埋藏在心裡。

  而這個年輕的道士終於將自己平時壓抑在心底的慾火完全的引燃了,每次和他瘋狂的汗水淋漓的歡好,自己都能有一種完全四肢百骸抒發出來的舒爽,而這個道士的男人本錢也特別的雄壯,真是能讓自己與欲仙欲死銷魂蝕骨。

  自己已經上癮了,對這個道士,真地對他的身子上癮了。自己堂堂的大宋賢妃,宮內風華絕代的第一美人,竟然被這個道士弄得神魂顛倒,竟然心甘情願的被這個道士姦淫玩弄,難道這人真的是自己的命中魔星。

  比如現在,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就這麼心甘情願的躺在這裡,任他觀賞作畫。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自己居然就這麼答應了,他到底施了什麼法術,讓自己這般為他神魂顛倒,做出一些自己平時絕不可能做出的行為。

  在他面前,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

  不過,這道士的丹青之術確屬一絕,難怪能得到遂寧郡王那藝術家的青睞。

  那畫中的女人,眉眼正是自己無疑,簡直惟妙惟肖,連自己左乳間的那一顆痣都有。畫面內自己玉體橫陳在榻上,眉目傳情,嬌嬈風姿絕頂無雙,一雙鳳目流露出無限春情,而周圍陳設也與瑤華宮內的陳設一般無二,顯然畫家就是畫得自己。

  更絕得是畫旁的詩詞,那是每次她和道士歡好之後,便要在畫旁填上幾首。

  而道士每次也只完成畫的一部分,細細看來,真是羞煞人:

  香繯三尺綰芙蓉,翠聳巫山雨後峰。斜依玉床春色美,鴉翎蟬翼半蓬鬆。

  此乃他們第一次偷情之後,道士所提之詩。她也合了一首:

  枕繪鴛鴦久與棲,新栽霧觳鬥神雞。與郎酣夢渾忘曉,雞亦留連不肯啼。

  如此艷詞,便是勾欄的妓女們也要害羞,平日裡她是做夢也不敢想的,沒想到竟然大膽的寫出來了,自己卻只有刺激和興奮,卻絲毫感不到害怕,劉箐清當真是覺得自己昏了頭了,這個道士真是自己的命中剋星,自己怎麼就如此喜歡任他擺佈呢。

  再往下看,還有:

  風動荷花水殿香;姑蘇台上宴吳王。西施醉舞嬌無力;笑倚東窗白玉床

  路入桃源小洞天;亂紅飛處遇嬋娟。玉貌花容難自棄;願作陽台雲雨仙。

  等等皆是艷詩艷詞,想來是道士自家提的,想起兩人在床上摟做一團翻滾歡好的姿態,劉賢妃陰中一陣騷動,濕意湧現,臉色也開始紅潮泛起。

  卻見那道士嘴角帶著一絲迷人的邪笑,那笑容太有魅力了,不知他靠這笑容迷倒了多少青春少女,壞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道人上下打量著她那充滿魅力的赤裸玉體,突然間筆走龍蛇,畫卷之上又添新作:

  雲鬟

  梳罷香絲擾擾蟠,笑將金鳳帶斜安。玉容得汝多妝點,秀媚如雲若可餐。鴉色膩,雀光寒,風流偏勝枕邊看。

  雪股

  娟娟白雪絳裙籠,無限風情屈曲中。小睡起來嬌怯力,和身款款倚簾櫳。水骨嫩,玉山隆,鴛鴦衾裡挽春風。

  鳳目

  波水溶溶一點清,看花玩月特分明。嫣然一段撩人處,酒後朦朧夢思盈。梢帶媚,角傳情,相思幾處淚痕生。

  蛾眉

  淡月彎彎淺效顰,含情不盡亦精神。低頭想是思張敞,一抹羅紋巧簇春。山樣翠,柳般新,菱花鏡裡淨無塵。

  金蓮

  龍金點翠鳳為頭,襯出蓮花雙玉鉤。尖小自憐行步怯,鞦韆裙裡任風流。穿花徑,上小樓,淺塵窄印任人愁。

  玉筍

  春蔥玉削美森森,袖擁香羅粉護深。笑燃花枝能索巧,更憐留別解牽襟。機中字,弦上音,纖纖紅用漫傳心。

  柳腰

  嬌柔一捻出塵寰,端的丰標勝小蠻。學得時妝官洋細,不禁裊娜帶圍寬。低舞月,緊垂環,幾會雲雨夢中攀。

  酥乳

  脈脈雙含絳小桃,一團瑩軟釀瓊繆。等閒不許春風見,玉扣紅綃束自牢。溫比玉,膩如膏,醉來入手興偏豪。

  粉頸

  霜肌不染色融圓,雅媚多生蟾鬢邊,鉤挽不妨香粉褪,倦來常得枕相憐。嬌滴滴,嫩娟娟,每勞引望悵佳緣。

  朱唇

  胭脂染就麗紅妝,半啟猶含茉莉芳。一種香甜誰識得,慇勤帳裡付情郎。桃含顆,榴破房,銜影霞杯入瑤觴。

  十首佳作竟是一氣呵成,劉賢妃驚喜交加,這十首詞寫盡了女子的嬌媚之處,可見這道士當真是脂粉堆中滾出來的豪傑,對於女人實在是瞭解到了極點,一時興起,便在下面合了一首《望江南》:

  江南月,如鏡亦如弓,冷落巫山十二峰,朝雲暮雨竟無蹤,如臨廣寒宮。花月地,天意巧為容,不比尋常三五夜,清輝香影隔簾櫳,春在畫堂中。

  詞罷擲筆,便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情火,一把拽住年輕道人的衣襟,用力一拉,道人順勢便往床上一倒,劉賢妃滾身而上,乾柴烈火,衣物飛脫拋擲,赤條條的男女緊緊摟在一起,便在錦榻之上打起滾來……

  宋朝,麟延路,同州。

  當一騎快馬直抵同州東門之時,章桀和他的家眷親兵數十人組成的隊伍剛剛離城。

  馬車內,章桀看著那個從蠟丸之中取出的密信,心中不禁長歎。

  自己在西夏佈置的密探們還是盡忠職守的,儘管自己已經不是慶帥,但是他們仍然將這份情報傳遞到了自己的手中,大宋的綱運,梁乙逋不知打這主意做甚。

  又不知那批綱運所運送的究竟是何軍事物資,值得西夏如此關注。

  但是,自己已經不是率臣了,這份情報便是送到自己手中也是無用。而自己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去打聽這批綱運的詳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道理章桀還是懂得的。

  五天前朝廷的調令傳來,現在自己的官職已經不是同州知州了,而是以龍圖閣直學士的身份,知應天府。

  自己一生的抱負便在西事上面,總想著有朝一日踏平橫山,橫絕瀚海,觀兵興靈。沒想到環州大捷之後自己反被降職,那時他就明白舊黨當政自己的抱負是沒機會實現。原本以為新黨上台,會重新重用自己。結果反而距離陝西越調越遠,雖然南京應天府乃是大宋陪都之一,同州知州絕對比不上應天府知府的重要性,自己此行也算是高昇了,這也表明了新黨對自己的態度還是重用的,但是應天府又如何?

  苦心對西夏佈局這麼久,眼看西賊屢敗奪氣,內部又不穩,而官兵士氣旺盛,形勢一片大好,正是進取之時。結果自己這在同州一待就是兩年,真個是人走茶涼,前面的功夫都是白費了。現在竟又去應天府,等到自己重回陝西,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朝廷的祖宗家法是絕不會讓一個人在同一個地方久掌兵權的,自己因環州之戰大勝而在西軍之中威信高漲,幾有當年王韶之勢。朝廷豈能放心?不管是哪派上台,都需作出姿態。

  手中這份情報,乃是絕密之事,顯然是西夏內部的細作們冒正生命危險送出來的,只不過此時,已經發揮不了作用。便是通知其他的邊將們,又無法證明此事的真實性。報告朝廷說汴京有奸細在對西夏洩漏軍情,朝廷大概也不會相信。

  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邊臣,而西夏的細作們依舊對自己個人效忠,此舉已經是犯了朝廷之忌,自己是萬不能主動把這把柄送到別人手中來彈劾自己。

  自己的愛將折可適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他此時卻在蘭州,離自己實在是太遠。

  同自己的命運不一樣,新黨一上台之後便將折可適這員驍將又調回了熙河路,鎮守對西夏作戰的前線重鎮蘭州。不過他是蘭州知州,超出蘭州範圍內的事情他無權過問。

  而且,折可適也並非自己提線木偶,相反他是個極精明有主見之人,若是不能證實這情報來源的可信程度,只怕也說服不了折可適,否則焉知不是西夏的反間計。

  但是在西夏的奸細身份……身為用間的高手,章桀自然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所以,現在章桀什麼也做不了,但是為了盡人事,他還是喚過了心腹家人章禮,寫了封信,讓他將此信帶到蘭州交給折可適,至於後面的事他就無可奈何了。

  之後一行人,在淒涼的秋風之中,踏上了東行的漫漫長路……

  汴京大內,瑤華宮。

  空氣中瀰漫著性交特有的熱臊味,兩具赤裸裸的肉體在榻上絞纏著,肉與肉之間的摩擦拍擊之聲淫靡而濡濕,還伴隨著動物發情交媾時特有的亢奮呻吟喘息。

  年輕的道士仰面躺在榻上,被騎在身上的劉賢妃牢牢壓住,劉賢妃此時完全像個勾欄中最下賤的妓女一般,用肥碩的乳房不停磨蹭男人的胸膛,兩粒脹硬的乳頭好像兩枚肥碩的紫葡萄,身子完全趴在男人身上,淫蕩扭動的柳腰卻被男人的雙手扶住撫摸,屁股扭動著吞吐著粗大的肉莖,一隱一現,亮晶晶的粘液如銀絲般拉出,塗滿肉莖,其中還帶著絲絲的白沫,而兩人結合處已經是濕的一塌糊塗。

  真的,真的好爽快,這才是做女人的好處……

  自己雖然身為高貴的從一品賢妃,但是卻無法嘗到做女人的真正快樂。皇帝雖然特別寵愛自己,但是畢竟是從小受過嚴格的禮儀教育,非禮之事是絕不會做的。平時臨幸自己時,都是規規矩矩,絕不會做任何放蕩失禮的行為,而且皇帝的龍根也沒有眼前這道人的本錢大,自己在皇帝身上很少能體味得到今天這等酣暢淋漓的快樂。

  兩張嘴唇火熱的緊貼在一起,兩條舌頭帶著亮晶晶的口水絞纏追逐,劉賢妃身體緊貼著男人,最大面積的壓住他,兩條胳膊緊扣住,用盡全力緊壓住男人,似乎想一口水吞了他似的,口中發出粗重的,好像男人似的喘息,屁股夾緊,吞含著肉根不放鬆,還拚命往裡吸,那是高潮來臨的前兆。

  身子突然抖了幾下,摟著男人臉的胳膊繃足了勁兒,緊咬著男人的嘴唇,拚命吸著他口中的口水,好像那就是瓊漿玉液般的美味。

  之後,身子終於鬆弛下來,但是還不夠盡興,而且在自己的體內的入侵物明顯還是堅挺如鐵。自己還能再來一次,此時看著男人那英俊的臉,實在是太迷人了,自己真恨不得就這麼融化在他的懷裡,永遠和他融為一體,永遠讓他填滿自己。

  而自己似這般無拘無束,放浪形骸,即便是與皇帝兩人單獨在一起之時,也是絕不敢顯露出來的,天家要做得的萬民的表率,這等放浪的行為,對淳樸民風沒有任何好處。皇帝必然不會表示欣賞,外朝的那些士大夫們也絕不會聽之任之。

  但是自己實際上就是這樣的女人,儘管平日裡謹守婦道,盡可能表現的端莊高貴,冰清玉潔。但是自己內心的深處,卻還有火熱的慾望,或許這才是自己真正的天性。每到夜晚無人之時,心中的慾火煎熬著自己的身體,只渴望有個男人用他那強有力的臂膀摟著自己,盡量蹂躪自己的肉體,讓自己痛痛快快、無拘無束的盡情享受男女之間的水乳交融。

  劉賢妃的身子奮力直了起來,以極其羞恥的姿態騎在年輕男人的胯上,陰部緊貼著陰部,盡情的扭腰,任那根硬東西在自己的體內攪動,如潮的快感簡直將她淹沒。她掌握著節奏,盡可能的保持著每次都能磨到自己體內的妙處,一顛一顛的下坐。屁股每一下都能完全將男人的肉根盡根吞沒。

  那種充實感、滿足感真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爽快。

  只有面對這個年輕的道士,自己才能得償所願。自己才能將內心深處最黑暗、最淫蕩的一面暴露出來,才能盡情的享受男女交媾的快樂。這個道人究竟有什麼手段,能讓自己甚至拋開尊嚴,好像發情的動物般只知道交媾,真得太不可思議了,自己在他面前真的是神魂顛倒了。

  想想唐時故事,武則天、韋後、安樂公主、太平公主、上官婉兒……這些女人都在史書上留名,他們同樣是後宮的女人,他們卻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想要什麼就能做什麼,想要多少男人都能得到,為什麼自己不行?難道就因為自己出生在大宋這個無聊的時代?

  道士的手撫摸著女人的腰肢,揉搓著那光滑的肌膚,下面卻不停得挺腰,發出好像咕嘰咕嘰的聲音,粘粘的濕濕的,好像棍子在爛泥裡攪動。女人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而不時的哆嗦,粗硬的大肉莖劇烈摩擦包住它的嫩肉和黏膜,奮力從中衝出一條路,每一次都能頂到盡頭,敏感的肉體則拚命的緊繃抖動,同時越發水濕。

  「請娘娘起身……」道人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充滿了磁性的魔力,而劉賢妃自然知道他想要幹嘛,據說這是道門秘術,自己與皇帝行房之時,是無論如何不敢用這等姿態的,這只是勾欄中的下賤淫婦才會有得行為,不是高貴的賢妃娘娘應有的行為。

  就像狗一樣,這完全是侮辱,但是這種侮辱卻讓她感到一種倒錯的、禁忌的刺激,也許她自己的內心深處,正是有種墮落的渴望。一想到自己高貴的身體被皇帝以外的男人猛烈的佔有著、羞恥的玩弄著、粗野的姦污著,那種心理上的難以言喻的感覺真是讓她能產生強烈的生理反應。

  屁股被猛地一撞,熟悉的熱騰騰的硬物直捅到底,隨後兩支有力的大手兜住自己的腰,男人結實健美的小腹便撞在了自己的屁股上,一下兩下三下。劉賢妃的魂魄,也隨著這淫靡撞擊漸漸得飄上了天空,用這種羞恥的體態被男人從後面姦污玩弄,將污穢的陽精射入自己的身子裡,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這些都只能更加刺激她的慾火。

  此時的她腦子裡只有欲仙欲死的快感和對男人的渴求,她渴望男人的陽精灌滿自己,徹底讓自己過癮……

  良久良久之後,屋內的動靜終於停止了。

  劉賢妃臉上帶著極度滿足的笑容,看著道士在畫捲上添上了最後一筆。

  自己再一次打破了這沒有人性的桎梏,這所謂的禁忌根本屁都不是。自己只是女人,想要男人,就是如此而已。此刻劉賢妃真想站起來向全天下宣佈自己背著天下最至高無上的大宋皇帝偷野男人了,自己就是這樣了,自己真想當著皇帝的面和別的男人交歡,那時候皇帝面上的表情一定是最好的催情劑,她心中的暢快真的是無以言表,只覺滿天的烏雲已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大山已移,抬眼看,滿天都是晴空艷陽。

  要自己在畫上行璽,那有何難?正好又是一次絕妙的諷刺,每當看到畫面上的自己,還有自己的詩詞印章,就好像自己又一次打破了這個禁忌。

  在這個男人的天下裡,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著。

  姑奶奶就是想偷男人,你們這些士大夫,這些道德君子們看不順眼的話,救活該被氣死。

  下午,當韓月離開禁中晨暉門的時候,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緩緩關閉的宮門。

  汴京,老子韓月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獨有的印記!

  自己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至於孫二娘接下來會拿這幅畫做什麼,和裡面又牽扯到怎樣的宮廷鬥爭,這會不會給便宜師傅張懷素和自己那一干「道友」們帶來麻煩,這他管不著,也沒義務去管,自己只要順利帶著錢走就行了。

  可以想見,在此之後,不論這幅畫最終發揮何等作用,京城裡一定會掀起一場風暴,自己存身的道觀和與自己有關係的一切人等,可能都會捲進去。

  自己雖是彌勒傳人,但是並不代表自己有義務為彌勒教獻身。況且現在,已經沒有彌勒教了。互相之間有的,只不過是赤裸裸的金錢交易而已。

  也許,是該和這座偉大的都市說再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