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舞月揚 第3章

  西夏天祐民安五年九月,左廂保泰軍司,天都山行宮。

  行宮之內金碧輝煌、雕樑畫柱,所有的侍衛武士皆在大殿之外百步成排站定,披甲帶刀,合戈持戟,殺氣騰騰,好似一道鐵打的人牆將大殿圍了一圈。他們是西夏最精銳最親貴的御圍內六班直,他們護衛的是大夏最高統治者,當今梁太后。

  大殿之內寢殿,一個三十餘歲的明艷美婦身著薄紗,帶著無盡的媚意,正盡情享受著年輕強壯的肉體帶來的水乳交融的快意。豐盈赤裸的胴體跨坐在一具強健的男人肉體上,黑森森多毛的肥碩陰部貪婪的與男人下體緊密交合,坐壓在上,嫵媚光滑的柳腰放肆的扭動著,胸前渾圓沉甸的巨乳微顫,暗紅色的雙丸好像兩顆碩大的紫葡萄,顯示出被無數男人開發的淫亂熟透的濃密韻味。

  除了身下侍奉之人,在她的面前床上還有一個俊美的少年男子,看年紀最多十六七歲,一絲不掛的身軀白皙健美,肌肉勻稱。胯下那玉筍般漂亮的陽具充滿生機的勃起。美婦帶著滿臉的蕩意,叼著男子的玉莖吮吸舔弄,鼻息之中發出唔唔的細吟,好似快樂,又好似飢渴,彷彿在品嚐什麼世間美味,口水攪動著舌頭,將敏感的龜頭含吸夾弄,嘖嘖有聲,充滿了淫靡的氣氛。

  「太后,臣……臣……」

  年輕的美男子緊皺眉頭,咬牙苦忍。他面前這個美婦正值虎狼之年,平日裡索需無度,每次侍奉交歡,都要把自己搾乾吸淨,恨不得連皮帶骨的吞下去才好。

  剛開始自己覺得對方身份高貴,自己能與神聖不可侵犯的當朝太后燕好交歡,身份的巨大差異讓自己有種禁忌的刺激快感。但是時間長了習慣了之後,覺得也無甚希奇,反倒覺得這個女人仗著自己至高無上的身份,為所欲為,絲毫不顧皇家的體面,盡情放縱自己的慾望,所作所為簡直不配作為西夏太后的身份。

  「忍住,莫要尿出來。」女人的髮絲凌亂,滿臉潮紅,口鼻之中呼出的氣息充滿情慾的媚氣。同時張嘴將整條肉莖完全吞了進去,男子的身子一陣顫抖,腿完不由自主的發軟,腰開始痙攣似的扭動,那快感讓他難以把持。

  身下的男人摟著女人豐滿的屁股,揉弄著,堅挺的陽具在濕粘的嫩肉中攪動,陰唇沾滿淫水摩擦著陰囊,發出淫靡的水聲。這女人雖然已青春不再,但是內裡的卵穴卻是緊密有力,夾的很緊,讓他很爽。

  這就是西夏至高無上的太后,如此貴人居然淫蕩的跨在我這個低賤之人的身體上婉轉承歡,絲毫沒有太后的尊嚴,何等刺激。

  年輕的美少年一陣顫抖,畢竟忍耐不住,腰部不由自主地搖動起來,就在他感覺要噴出來之時,急於想把陽具從女人嘴裡抽出,但是卻被女人牢牢按住,頃刻之間如潮快感淹沒了他的神經,濃熱的陽精噴湧而出,完全瀉到了女人的嘴裡。

  女人用力將陽具含進喉嚨最深處,貪婪的吸著,好像在品嚐世間的美味一般,將陽精完全吞嚥下肚。

  「臣死罪!臣死罪!太后開恩!太后開恩!」

  清醒過來的美少年嚇得魂不附體,竟在太后口中尿了,污了太后的玉口,這是何等的大罪。他腿都軟了,連滾帶爬的下了御榻,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無用之物,滾!」女人鳳眼含煞,聲音雖不大,但是卻飽含威勢。美少年嚇的衣服都不敢穿,屏風後轉來兩個披甲宮女,眉清目秀卻身形矯健,上來老鷹抓小雞一樣抓住美少年,不由分說便拖到後面去,美少年連喊都不敢喊,面無人色的光著屁股被帶走了。

  身下的男子看見了只做沒看見,這太后雖然放蕩淫亂,但是喜怒無常,若是不遂她的意,便是剛剛才縱情交歡,轉眼便叫你人頭落地。此刻他只有更加賣力的挺身,只是將那肉杵猛往陰肉中搗,女人在他身上連續哆嗦不停,顯然情動之極。

  突然女人氣喘變粗,陰中夾緊,然後身子俯下,壓在男人身上,沉甸甸的乳房壓在男人胸膛,雙手抱緊男人,雙腿也勾曲別緊男人大腿,口中發出好似哭聲似的呻吟,只是扭動屁股,內裡蠕動磨著,最後一陣猛烈的哆嗦,陣陣熱汁瀉出,男人見機只是慢慢停住,任由她趴在自家身上,根據經驗,待會兒緩過勁來還要

  有第二輪的……

  兩個時辰之後,天都山後山。

  後山多石窟佛像,西夏貴人大多信佛,西夏遍地都是寺廟,香火供奉不絕。

  此時雖已深秋,但是後山卻是依舊綠樹成蔭蒼翠如春,巨大的石佛姿態各異,卻是別有一番景致。與前山軍寨刁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相比,卻也是相映成趣。

  天都山這個彈丸之地,對於西夏和宋朝來說,都有著特殊的意義,當然對於宋朝來說,大多數卻是苦澀的。而對於西夏來說,天都山就代表著他們李家王朝的發跡史。西夏每次發動戰爭,都要在天都山點集人馬,議定攻擊方向。從李德明攻吐蕃開始直到李元昊時代好水川、定川寨,幾十年間天都山見證了黨項族征戰四方,稱霸河西的歷程。

  宋朝元豐西征時,熙河路主帥李憲會同吐蕃首領董氈,力戰收復河西重鎮蘭州,隨後兵進天都山,一舉攻破天都寨,放火將這個夏主行宮幾乎燒成白地,為宋朝狠狠出了一口惡氣。但之後由於涇原路主帥高遵裕嫉賢妒能,排擠猛將劉昌乍,終於坐失滅夏良機,至有靈州之敗,數十萬宋軍功虧一簣,而天都山最終又被西夏奪回,西夏終於從亡國的陰影中頑強的挺了過來。

  可以說天都山和大漠深處的地斤澤一樣,都被西夏視為「福地」。而歷代鎮守天都山的,都是西夏國中的名帥重臣,其中最有名就是黨項八部之中赫赫有名的豪族野力氏。

  從古至今,野力部在黨項部族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大部,尤其是元昊時期,野力族更是人才輩出,權傾西夏。野力余乞、野力旺榮兄弟等都是一時人傑。元昊正是用了此二人之謀,才有好水川之勝,後更娶了野力余乞之女為後,而野力余乞鎮守天都山,麾下精兵數萬,號「天都大王」,權威一時無兩,那時也是野力氏最強盛的時期。

  不過後來野力氏兄弟為仁宗朝名將種世衡設計誅殺,騙得李元昊自斷臂膀,野力氏被遷往夏州彌陀洞,改鎮神勇軍司,野力氏從此便一蹶不振,雖然還是世族豪強,但是再也無復當年之風光。而新起之仁多族等「新貴」,以有後來居上之勢。

  此時,神勇軍司統軍野力名榮正站在後山石窟群像前,畢恭畢敬的看著身前那仔細端詳著廬舍那大佛石像的女人。

  能讓他風塵僕僕從夏州趕往天都山的,只有西夏的最高統治者。

  在他身側,數以百計錦袍鐵甲的御圍內班直侍衛持戟合戈,侍立周圍。而這女人身後十餘名西夏重臣大將,各個也都是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畢竟眼前的這個明艷威嚴的女人,是當今天下最有權力的女人之一,當今西夏國主李乾順的親生母親,小梁太后。

  作為西夏重臣,野力名榮自是清楚現今西夏是梁氏專政,但是他並不具有他的先輩野力余乞那樣的才能和抱負,不管是誰專政,只要西夏的國主名義上還是姓李,他便還是本本分分的做西夏的臣子。在他活著的時候保持住野力氏在黨項各族中的地位,並且安安穩穩的交給下一代,做一個武將該做的事,這就是他的人生目標。

  至於嵬名氏和梁氏之間到底有什麼糾結,他不打算去摻和。西夏的權力鬥爭向來都是血腥而殘酷的,攪得過深有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給賠進去。

  況且,梁太后和當今國相梁乙逋他們兄妹之間的齷齪,現在已經明朗化了,此時梁太后身側的重臣之中,赫然竟有韋州靜塞軍司都統軍兼領左廂六軍司仁多保忠,西壽保泰軍司統軍嵬名阿埋,栩衛馬軍司副統領兼御圍內六班直統領妹勒都逋,靈州翔慶軍司都統軍兼領興慶府衛軍葉勃埋等人在列。

  妹勒都逋和葉勃埋乃是梁太后心腹,分統御圍內六班直和興慶府衛軍,太后出行自要隨駕,但是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埋乃是出名的國相梁乙逋的政敵,此時卻出現在梁太后的身側,而梁乙逋卻不在,其中之意已是不言自明。

  任何稍有政治嗅覺的人此時都不應輕易表態,野力名榮早就打定主意,待會兒除非太后問到自己,自己絕不輕易開口,禍從口出,金玉良言啊。

  「太后,國相有表上奏。」一名內侍手捧奏章,跪下捧至頭頂。

  「又是要求領兵的吧。」梁太后不屑的冷笑一聲,拿起表章看了一遍,「國相奏稱願領兵出征,言本宮萬金之軀,不宜輕離興慶府,以使天下疑懼,不知諸公如何看法。」

  「太后,臣以為國相其意雖忠,然見識卻有限。東朝凶暴,犯我韋州,此時正宜興兵問罪。太后以國母之尊親自點兵,正可鼓舞軍中士氣,使東朝知我不畏強暴之心。且國相所領右廂諸軍司非與東朝接壤,點集兵馬運轉千里,勞民傷財,此非太后愛民之道。」

  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埋抓住機會連連進言,他們早知梁太后的意思,此時不下猛藥,更待何時。

  「太后,國相典兵日久,久做威福,軍中只知有國相不知有太后,常此以往,非朝廷保全老臣之道,亦有傷太后之名。太后請三思。」

  在場的幾乎全都是梁乙逋的對頭,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開始進諫。

  西夏梁氏專政久矣,凡是忠於嵬名氏的臣子無不想結束這種太阿倒持的局面,只是苦無機會。現如今終於看到一線曙光,哪能坐失良機。

  當年梁乙埋雖然專擅國政,但是此人其實志大才疏,除了擅長權謀之外,治國治軍其實並無過人之處。但是其姐梁太后乃是女中梟雄,工於心計且殺伐果決。

  梁乙埋雖為國相,但是事事以梁太后馬首是瞻,兩人配合緊密,且掌握著秉常這個大義名分,方能挾天子已令諸侯。現如今梁乙逋為相,同他父親一樣志大才疏,而且為人粗鄙不堪,連他爹都不如。卻又不服他妹妹梁太后,梁氏內訌在即,正是重整乾坤之時。

  三月韋州大敗之後,半年間梁乙逋屢次上表請求點集人馬,報復東朝,都被太后拒絕,可知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心病,太后已不欲國相久掌兵權。權力慾過強的兩個人碰在一起的話,必然是只能有一個人最後留下來。而梁乙逋和梁太后之間應該選誰,這是不言自明之事。

  對此梁太后自己心裡也清楚。

  這些人裡面有幾個是真的支持自己的,幾乎沒有。如果自己不是乾順之母,恐怕他們都不會正眼看自己。但是沒關係,大家都是相互利用而已。自己的這個哥哥,現在已經是忘乎所以了。他忘了沒有自己的支持,他始終就不過是個國相而已。

  梁氏是需要依附李氏才能存在的,如果妄圖取李氏而代之,只能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當年她的父親梁乙埋和姑姑老梁太后只是幽禁了她的丈夫秉常,就激的西夏國內險些爆發內戰,要不是宋軍犯境又逼得大家團結在一起,只怕白上國早已分裂多時了。

  這些黨項貴人效忠的,只是李氏而已。

  而自己這個哥哥,現在居然已經有了取李氏而代之的心思。早就有人向自己報告,每得東朝歲賜,梁乙逋便在人前誇耀:「嵬名家有如此功否?中國曾如此畏否?」還說什麼:「吾之連年點集,欲使南朝懼吾,為國人求罷兵耳。」這種話居然也說的出口,他以為他是景宗皇帝麼?

  當初之所以許他執掌兵權,乃是因為梁氏樹敵太多,不掌權不行。而且梁氏若要地位穩固,只有發動戰爭,將內部矛盾轉移。但是此時梁乙逋在軍中不斷安插親信,潛謀篡奪,竟然連她這個太后也不放在眼中,這已經超出了梁太后的底限。

  梁太后和她的姑姑不同,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作為一個女人,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只能依附於自己的兒子乾順。只要乾順是西夏國主,那她就是西夏至高無上的國母太后,永遠享受著最高權力。而梁乙逋若是取乾順而代之,自己算什麼?

  還能是太后嗎?

  即使梁乙逋最後真的成功了,與自己又有何好處?梁氏一門的榮辱興衰,與自己何干?我只要我有生之年都能盡情享受權利帶來的美妙滋味就好,只要有了權力,自己的一切慾望就能盡情得到滿足。要讓自己為了家族放棄自己的權力和地位,想都別想。在西夏的權力鬥爭裡,親情從來都是靠邊站的,實際上整個西夏的權力鬥爭歷史就是一部親戚之間互相謀殺背叛的歷史,為了權力子可以殺父、母可以囚子,再出一個兄殺妹也不稀奇。

  況且便是從現實來說,梁乙逋也已經不適合為帥,自東朝以章楶經略環慶以來,西夏兵鋒屢次受挫。韋州之敗,更是令西夏顏面掃地,急需一場勝利來挽回顏面。而梁乙逋自誇的那些「赫赫戰功」,在梁太后看來,真是厚顏無恥之極,因為真實的情況,她是心裡有數的。

  天儀治平二年七月,梁乞逋命仁多保忠發兵攻涇原,被宋涇原總管劉昌祚阻擊,敗還。

  八月,青唐吐蕃首領阿里骨叛宋,梁乙逋發傾國之兵聯手阿里骨攻宋熙河路,吐蕃西夏聯軍二十四萬,圍攻河州十餘日不克,反而損兵折將萬餘人,再次大敗而還。

  九月,偵知劉昌祚病重,再次命仁多保忠發兵十餘萬攻涇原路,結果反被慶州知州范純粹乘虛發兵襲取曲律山,仁多保忠倉促撤兵。仁多保忠於此戰後公然指責梁乙逋「不知兵」,所下儘是「亂命」,好不容易按下的國內矛盾再次抬頭。

  天儀治平三年正月,梁乞逋率兵侵府州,被宋將鉗宗翌伏擊,損兵千餘人,大敗。

  三月,又率兵襲擊德靜砦,被宋將張誠擊退。

  四月,率兵攻塞門砦,結果被宋兵乘虛反攻石堡砦,破洪川砦,族帳被殺掠數千人,牛羊牲畜損失數萬,無奈之下被迫撤兵。

  天祐民安二年九月,梁乙逋率兵十五萬掠河東,被河東藩騎之中著名驍將孫貴連續以奇兵突襲,十餘萬人竟然對千餘敵軍無可奈何,連吃敗仗之下最終無奈撤軍。

  可以說梁乙逋典兵這數年之間,對著宋朝敗多勝少,基本上周圍這一圈能碰的釘子全都碰了一遍了,如此拙劣的戰績,居然還口出狂言,自比李元昊,也難怪仁多保忠等統兵大將對他不服。所以趁現在,自己也是一個樹立權威的機會,自己要讓梁乙逋看看,誰才是西夏真正的最高統治者。當年遼國的蕭太后不是也親自率軍南征,最終與南朝簽訂了譚淵之盟。蕭太后乃是女中英傑,難道我便比她差了不成?遼國的太后能成就的功業,我西夏的太后一樣也能成功!

  「諸公所言,此次出兵,本宮當親自典兵?」語氣雖是詢問,但是實際意思不言自明。

  「太后若親自典兵,吾等願為前驅!」十幾位重臣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既如此,本宮便親自典兵,與東朝一決高下!」梁太后志得意滿,心中已經知道這些手握重兵的諸侯們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這些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傳旨給國相,就說國相勞苦功高,且足疾未癒,此時勞煩國相,非國家待功臣之道。只命國相坐鎮興慶府便可,此次出兵,本宮當御駕親征。」

  「遵旨。」眾人跪地領命,仁多保忠和嵬名、妹勒等人對視一眼,心中清楚的知道,有了太后的支持,勝局已定。

  梁太后看著這些恭敬跪領自己旨意的重臣們,心中湧起巨大的滿足感。那種感覺,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就像天地萬物日月星辰都圍繞在她身邊,她任何慾望都會得到無窮無盡的滿足一樣。這就是權力的美妙之處,只要自己擁有權力,就無所不能。只要自己擁有權力,輕輕一句話,就能讓成千上萬的人為她去死,就能讓這些稱霸一方的梟雄豪強俯首聽命,此時,莫名的興奮充盈著她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每一絲神經,自己乃是天下至尊,自己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自己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天下萬物的命運。

  火熱的騷動在她的體內再次燃燒起來,自從丈夫秉常死後,她就肆無忌憚的挑選男人來滿足自己飢渴的肉體欲壑,至於倫理廉恥,她絲毫沒有考慮。自己擁有最高權力,誰敢表示異議?她深信權力就是一切,自己需要男人,自己喜歡男人,那麼自己就要擁有男人。

  修長有力的玉腿在長裙的遮掩下又禁不住為微微的顫抖起來,那強有力的火熱雄根有力的填充自己的空虛飢渴,那欲仙欲死的快樂高潮……

  她的眼神禁不住又瞄向那個年輕英俊的內侍,沒有去勢的內侍都是她的性奴隸,他們存在在宮中的唯一作用就是滿足自己的肉慾直到自己厭煩為止。想到那雄壯健美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上有力的碾壓深入的美妙滋味,那肌肉上分泌的汗味,充滿了雄性的迷醉,自己體內的熔爐將男人的精力貪婪的吞噬吸乾時那種快感。

  「擺駕回宮!」在她轉身的時候,她的腦海中仍縈繞著香艷淫浪的情景,這就是權力的好處,如果不能隨心所欲,要權力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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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佑七年十月初一,環州。

  此時的陝西諸路,早已是風聲鶴唳。雙方斷斷續續打了快一百年的仗,可說是早已互相知根知底,彼此之間並無什麼秘密可言。自半年前折可適破韋州以來,即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西夏決不會善罷甘休,早晚必然要發動報復。

  九月中旬,邊境的謠言就開始傳播,說是西夏又要大規模入寇,之後各路軍

  州派出的探子發現西夏延邊靜塞、保泰、翔佑、嘉寧、神勇諸軍司的兵馬均有大

  規模調動的跡象,而西夏境內潛伏的細作們傳回的情報大減,這說明西夏已經開始有意識的加強戒備,盤查道路,隔絕交通,根據經驗這往往是有大動作的預兆。

  接著總算有確切情報傳來,西夏又在天都山點兵了,聚集各路兵馬,這次不知道哪路又要遭殃。從首當其衝的涇原路開始,警報軍情隨著流星探馬一路路的傳下去,熙河蘭會路、秦鳳路、環慶路、麟延路等陝西諸路都已經處於高度戰備狀態,由於地勢處於劣勢,無險可守,既無法判斷此次西夏會攻打何處,又無法聚重兵於險要把守,所以天都山一旦有警,各路都得戒嚴,鎮戌軍和渭州等地已經開始深溝高壘,只等西夏來攻了。

  而西夏自得意永樂城以來,每次出兵往往動輒數十萬人馬,以絕對優勢之兵力圍攻宋軍一城一寨,力求在援軍抵達之前一戰得手,若是預定時間內不能得手也決不停留,立刻撤兵。

  而宋軍因為事先無法判斷敵軍攻擊目標,無法預先聚集重兵迎敵,只能平均分配兵力於各塞之中,往往一城一寨之守軍只有數千人,每次遇敵圍攻都會陷入苦戰。有時援軍來不及到達便已陷城,去年定西城、土門堡大敗,河東名將李儀戰死殉國,便是如此。

  通化縣城南關集市,長安正店。

  作為環州所轄唯一一縣,通化縣實際上也是環州州治所在,通化縣衙和環州州衙同處一座城池之中,通化縣城實際上也是環州州城,作為被朝廷評為下州的環州境內唯一的上縣,其繁華自然也是一州之首,其他四鎮馬嶺、木波、石昌、合道等,都無法相提並論。環州原本藩漢雜居之地素稱難治,但是好在朝廷派往此處牧守的都是一時名臣良將,從仁宗朝時的名將種世衡開始,種家祖孫三代到種師中都做過環州知州,幾十年來環州雖然歷經戰火,但是始終屹立不搖,而且在一代代守臣們的治理下,竟有越來越繁華之趨勢,迄今為止,主客戶七千餘戶,丁口萬餘,而且本地特產的藥材甘草,還被選為朝廷御用貢物。

  南關藩市乃是藩部聚居之處,西北之地本是羌人之地,各種羌部藩部遍地都是。現今朝廷的禁軍之中,就有藩落馬軍的軍號。陝西之地的禁軍與其他各路不同,除了教閱廂軍之外,便是藩部鄉兵也可升為禁軍正兵,而且藩部之中有不少人自家有馬,遇戰從征,不少藩人都是父子三代幾十年為官府賣命打仗。仁宗朝時,陝西藩軍最盛之時號稱十餘萬強人藩騎,西據元昊屢有戰功,即使到了元佑年間,不少濫竽充數之人雖被戰火淘汰,但藩人的勢力依舊強盛。

  而這長安正店乃是藩市中的一間普通客棧,只因老闆是長安人故此取了這個店名。此時店內食客寥寥,掌櫃夥計都各忙各事。卻見門外走進一老一少兩位道人,看衣著打扮風塵僕僕乃是遊方道人,為首老道看起來面容蒼老,仙風道骨,手持拂塵,背背寶劍。而後面那個年輕道士看似他的徒弟,相貌英俊,有點玉樹臨風之態,手持一條幡桿,背背一個大包袱。

  河西之地雖然崇信佛教,但是宋朝對佛道宗教之態度相當開明,並不刻意干涉。而且慶州城大人多,三教九流匯聚,有幾個道士出沒也不稀奇。道人進了門後,那掌櫃抬眼一看,停了正在記的賬本,拱手問道:「道爺是要住店還是用飯?」

  「無量天尊,貧道稽首了。不知天字一號正房在何處?」

  那掌櫃眼角一跳,仔細端詳這道人兩眼,卻見他一臉平和之色,手中拿出一枚熙寧通寶輕輕放在櫃檯上。掌櫃拿起銅錢看了看,對著旁邊的夥計說道:「上房一間,還不帶路。」

  那兩名道人被引進了後院一間房中,門一關上,那年輕道人即潛身閃至窗欞下聽了一陣,確定外面有兩個人守著。回頭看看老道,卻見他根本也不看他一眼,瞇縫著眼老神在在的似乎打起坐來,於是也轉身回來,將包袱放在桌上。

  不一會兒,房門開了,一個商人打扮得漢子閃身進來。

  「你是何人?」商人神色警惕,盯著老道,顯然已經看出這兩人身懷武藝。

  「閣下又何必問,貧道此來見的不是閣下。」

  「你雖有信物,然章帥不是隨便何人都可見的。」

  「貧道只是傳個口信,此次西夏聚兵,乃是明攻涇原路,暗襲環州。兵馬出動當在二十萬,而且乃是梁太后親征。貧道不辭勞苦來此地,便是望章相公早作準備。且貧道還有一物,可助相公拒敵。」

  「何物?」

  老道指了指那年輕道人背著的包袱,那商人卻皺著眉頭,說道:「打開。」

  他雖是章楶心腹,但是章楶此人平日裡心機深沉,御下極嚴,很多事情便是他這個心腹也不得於聞。他不知這倆道士是何來歷,但是他有義務防患於未然。在他確定這個包袱裡面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之前,他絕不會讓這個包袱接近章楶。

  年輕道人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一臉傲氣。商人冷笑一聲,上步便抓。那年輕道人一閃身,抓了個空。那老道身形彈起,腳尖在地上輕輕的點了幾下,身體竟像沒重量般三晃兩晃竟「滑」到了兩人之間,抬臂一架一推,竟將那商人推了開去。

  商人頓時一驚,他自己是受過名師指點的,自然也是識貨之人。

  「九宮步,神霄派?」自己的力氣自己知,能將自己單手輕輕推開,這老道顯然也不是等閒之輩。而他那奇異的步法,相極了道門神霄派的九宮步。

  「仙長別來無恙。」門外響起個喏,再看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儒士已進屋中。

  那商人見了此人,立刻行禮:「參見章帥。」

  「你先退下。」章楶擺了擺手。

  「遵命。」商人立刻行禮離去,連同外面的漢子也一同消失。諾大的院子當中,空蕩蕩的再無人蹤。那老道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稱讚。章楶雖為文臣,卻是膽略過人,現如今風聲鶴唳,西夏隨時大軍壓境,環州隨時可能烽火連天。他堂堂一方諸侯,竟敢微服前往這凶險之地來會自己,只這膽色,已是令人欽佩。再看他這些部下行動雷厲風行,令行禁止,便知都是百戰精銳。剛才那個商人打扮得漢子武藝也是十分出眾,而且精明強幹,看來他做了幾年率臣,身邊竟是藏龍臥虎了。

  西夏梁太后此來,碰見此公,只怕討不到好去。這樣也好,自己此行身負特殊使命,若是所托非人,豈不誤了大事。正是要這等殺伐果決豪雄之輩,才可用

  事……

  一炷香時間之後,商人在門外等到了章楶,手中拎著包袱。章楶沒說別的,只是一擺手,低聲吩咐:「備馬,回慶州。」

  天字房內,老道站立當中,背手輕歎:「章質夫真豪士也!」

  那年青道人似乎有些不屑,撇了撇嘴說道:「南朝文士,有何了不起的?只怕是空談之輩。只有北方的朔風,才能錘煉出真正的豪傑。」

  老道皺眉說道:「韓月,莫忘了你現在是宋人了,莫要一口一個南朝南朝的。

  我和你爹韓肅同為彌勒傳人,你既受韓肅之托,貧道方才看顧於你。只是你既入我門牆,便是我神霄派弟子,以後不許再提你遼人的身份,現如今你便是宋人!「

  「弟子謹遵師命。」

  此時化身為道士的韓月低眉順眼的應聲,這老道武藝極好,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的神霄派和宋朝不少貴人頗有來往,這對於自己這個走投無路的人來說,正是一個安身立命之所。這還要多虧了孫二娘,孫二娘跟隨蘇延福多時,被倚為心腹,蘇延福本是彌勒傳人,和各地彌勒教殘餘勢力多有聯繫往來,孫二娘自然也瞭解不少彌勒教的辛秘。通過她自己才走通了這老道的門路。

  想想如同作夢一般,自己本是遼國武官,沒想到現在,竟然成了宋朝道士。

  道士就道士吧,反正道士又沒說不能戒女色。總比孫二娘混綠林道要好些,自己已經在遼國無處容身,實是不想再起波瀾。

  「是了,還有你那彌勒教的武藝,在人前莫要再使,以免節外生枝。」

  「弟子遵命。師傅,那包中的麒麟丹,當真能克西夏?」曾經身為軍官,韓月很清楚軍陣之上用毒乃是常技,當年元昊敗遼軍,便是靠了毒藥之功。不過往往軍中一次戰役投毒範圍廣達數百里,所用毒物更是車載斗量,只是這一小包…

  …

  「此乃毒母,乃門中丹士所煉,只要有了毒母,千百斤毒粉煮水可得。此間事了,一品堂的主子能不能得償所願,便看他的造化了。」

  「一品堂乃是西夏……為何要助宋朝?」

  「哼,西賊奸黨內鬥而已,不過此事與我等無關,他西夏內鬥,正與我大宋可乘之機,此地轉眼之間便要遭兵災,非久留之所,咱們也走吧。」

  「往何處啊師父?」

  「回汴京。」

  十月初四夜晚。

  慶州經略帥司衙門後院。

  這是一處單獨的院落,院內除了一座房間,其餘什麼多餘建築都沒有,而這院落周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都是帥司衙門的親兵把守,各個神色冷峻。燈籠火把照得滿院通明,而院中那房屋正門匾額上是三個大字:白虎堂。

  此時大宋環慶路經略安撫使章楶正在堂中,堂中安置一座大桌,桌上鋪著一面沙盤地圖,正是環慶路的山川地理形勢和各城塞,圍繞在地圖旁的,都是環慶路的高級將領,慶州都監張存,環慶路副都部署李浩,洪德寨寨主折可適,環州藩部首領慕化等十餘員藩漢大將齊集一堂。

  「章帥,此次西賊於天都山聚兵,其志非小啊。」

  「章帥,涇原路傳來軍報,西賊駐軍齊魯浪,石門水至九羊寨一帶,連營數十里,熙寧寨,天聖寨,高平寨,懷遠寨,定川寨一帶均發現有大股西賊出沒,甚至已有小股西賊游騎深入至了德順軍境內。」

  「章帥,西賊此次出兵,乃是報韋州之仇,涇原路之賊兵必是虛張聲勢,我環慶路屢挫賊鋒,此次必遭報復,須早作準備。」

  眾將七嘴八舌,說個不停,但是章楶卻沉穩如山,一言不發。

  他在三天前便以得知此次西夏主攻目標便是環州,但是無奈這種情報來源卻無法明示眾將,那老道是何來歷他自是知道,折可適破韋州便是他通風報信,此乃西夏國內梁氏姐弟內鬥的結果,作為宋臣,章楶自是希望西夏越亂越好,最好亂的自取滅亡便是老天開眼。

  只不過西夏為了內鬥,竟然勾結外敵,此事說出來當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而且那老道雖然同一品堂有聯繫,但是神霄派卻和現在正掌權的舊黨聯繫密切,神霄派著名道士林靈素出家前便是舊黨重臣蘇軾的書僮,這老道既然也是神霄派的,那麼是否舊黨也參與了此事,若是參與了,那舊黨諸公和西夏梁乙逋是否已經有了默契?那這算不算私通西夏?

  或許舊黨覺得高太后年事已高,官家親政在即,自家前途堪憂,便想趁現在先將陝西之事給定下來。或許除了梁太后之後,梁乙逋會再次向朝廷稱臣,再簽一份和議。只要有了這和議,好戰的新黨即使重返中樞,也無法輕易再對西夏開戰。

  這不是符合舊黨「安靜治國」的主張嗎?他們想事先給朝廷,給官家上個緊箍咒。

  說到底還是黨爭……

  不過章楶乃是率臣,做邊帥的首要責任是打勝仗。此事是否黨爭他沒工夫去管,他只想單從軍事角度來考慮。

  梁乙逋欲借刀殺人,借宋軍之手剷除自己的妹妹。此事若沒有過硬的證據,眾將絕不會相信這條情報,朝廷也不會相信。將帥相疑,乃是軍中大忌。

  這本身就是一條不能公開的情報,一旦公開,大概自己的仕途也就到頭了,舊黨諸公絕不會承認自己和西夏暗中有勾結,也決不會放過自己這個知情人。當然章楶並不介意誰勾結誰,反正只要能打勝仗便是妙計。

  他不由暗歎自己只是環慶路經略,若是能像范仲淹、韓琦那樣總領陝西五路,必然集結各路精銳至環州給西賊迎頭痛擊,此乃重創西夏的天賜良機。可惜自己只是環慶路的經略,只能節制環慶路的五萬兵馬,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就鍋下米。

  反正西賊最終來不來環慶路,自己都要做好戰爭準備,這樣一想,也就沒多大區別了。

  而且有利的是,諸將的意見大多是和自己相同,都認為西夏此次真正的目標乃是環慶路,這對自己來說,就方便的多。但是若把全路軍馬都調至環州迎戰,恐眾將仍舊相疑。且就算全軍盡出,面對西夏大軍,兵力也處於絕對下風,正面硬碰實為以卵擊石。當然戰事一起,但所有人都明白環州才是西夏目標的時候,涇原路,麟延路,秦鳳路都會派來援軍,不過等援軍趕到環州,西夏恐怕早就撤軍了。

  想到此處,章楶再次感歎自己不是韓琦范仲淹,眼見此千載良機,卻徒呼奈何。

  看來只有退而求其次,力敵不行,此戰當以智取為上。

  「諸公!」章楶發話了。

  眾將立刻停了爭吵議論,一起躬身施禮。

  「此次西賊不來環慶便罷,若來,堅壁清野,疲賊於堅城之下。本路各州縣鎮堡寨所轄百姓,全限期遷入各州城內,沿途不許給西賊留下一粒糧食,沿邊各寨,只留戌守之兵。凡藉故遷延逾期不至者,皆按通敵論處。各州守令,整頓廂軍巡檢,查點軍械,凡西賊至,不可出城迎鬥,只須固守,保得城池不失,便是有功。」

  「遵令。」在場的幾個知州全部躬身領命。

  「折可適聽令!」

  「末將在!」折可適叉手施禮。

  「你率本部兵馬,守洪德寨,西賊舉兵之時,不可與賊爭鋒!只留守備之卒,賊進一合,我退一捨,彼必謂我怯,為自衛計,不復備吾邊壘。乃銜枚由間道繞出其後,或伏山谷間,伺間以擊其歸。」

  「末將得令!」折可適厲聲高喝。

  「許良肱,劉所,黨萬,張禧聽令!」

  「末將在!」四將一起躬身。

  「爾等各率本部兵馬,沿白馬川各寨佈防,賊至便棄寨,不可戀戰,退至馬嶺歸折可適節制,不得有誤!」

  「末將得令!」眾將齊喝。

  「李浩聽令!」

  「末將在!」

  「張誠,馬瓊聽令!」

  「末將在!」……

  深夜,一道道軍令便在這白虎堂中傳達下去,一匹匹快馬從慶州城中四處飛馳而出,整個環慶路所有的軍事力量,便在這一道道軍令中充分的調動起來。戰雲已經在西方的天際悄悄湧起,宋朝巨大的軍事機器開始運轉,整個陝西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撲面而來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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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佑七年十月十二,涇原路奇魯浪。

  自打夏軍駐軍於此之後,連營數十里,每日便見兵戈聲相聞,還有大隊兵馬頻繁出入操演,小股騎兵更是肆無忌憚的在鄉野間四處遊蕩,彷彿正在養精蓄銳,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大舉進攻。

  而西夏虎視眈眈,宋軍也沒閒著,鎮戌軍、德順軍、會州、秦州皆已戒嚴,調動兵馬鞏固城防,只待西夏來攻,但是始終不見動靜。西軍之中將士多為驍悍敢戰之輩,此時己方根基已穩,西夏既然不來,忌憚之心逐漸減少,便萌生主動進攻的念頭。各州之守將不斷派出斥候硬探前往試探夏軍虛實,雙方小股部隊不斷發生遭遇戰,但是始終不見西夏大隊人馬出現。

  曠野間,數以千計的馬軍向著夏軍大營進發,士卒們都穿著宋軍紅色的軍袍,這六個指揮的藩落馬軍乃是鎮戌軍馬軍的全部家底,知鎮戌軍兼涇原路第五將郭成率領熙寧寨寨主張蘊統兵前往夏軍大營,目的就是一個:踹營。

  此舉看似魯莽,其實頗有深意。西夏連年點集,最喜歡聲東擊西,真正出兵之前往往會大肆宣揚假消息,真正的目標往往南轅北轍。此次西夏大肆聲張要打涇原路,那麼實際倒霉的可能是其他地方,此地的連營不過是疑兵。和西夏打久了交道的人,都會有如此的判斷,只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敢於付諸實踐,萬一判斷錯了,幾千人出去和幾萬人野戰硬碰,實在是以卵擊石。

  但是這種風險對於郭成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

  郭成此人便是在名將如雲的西軍之中也是個傳奇,他乃是當年熙寧朝名帥郭逵舊部,南征交趾時屢立奇功,富良江一戰,他率部陷陣,力鬥交趾象群,身被數創卻死戰不退,手刃賊兵數十人,連續砍壞數把佰刀,終破賊陣,勇名一時傳遍南疆。

  元豐西征之時,他隨劉昌乍強渡葫蘆川,血戰磨臍寨天險,夜襲鳴沙城,屢建戰功。打靈州便是郭成所部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追著西夏敗兵險些一口氣奪門而入靈州,有人說他當時若跑得快些,可能靈州城便下了,甚至西夏現在都已經滅了。後來困城時靈州夏軍派驍將出陣挑戰鬥將,又被郭成單騎斬於陣前,西夏守軍為之奪氣。

  而最後夏軍掘開七極渠,引黃河水淹宋軍大營,涇原路宋軍精華幾乎全軍覆沒,這郭成偏又死裡逃生,活著回了宋境。他的功名富貴,都是一刀一槍在沙場上提著腦袋掙來的,鬼門關前都轉過幾回了,對於他來說,生死實為等閒事。

  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只要他懷疑其中有詐,是不會考慮什麼風險的。

  此處距離西夏大寨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前面斥候前來稟報,並未發現西賊大隊人馬出寨,郭成心中越發生疑,西夏人多勢眾,正巴不得宋軍出城野戰,自己興師動眾而來,正中其下懷,斷無不出兵之理。況且剛才順路消滅了一股西夏游騎,有一個跑了的,必要回來送信,而夏寨此刻全無動靜,其中必定有詐。

  難道真是疑兵,若真是,這夏軍走了多久了?

  郭成再不猶豫,下令張蘊率一指揮馬軍先行充當先鋒,自己領兵在後徐徐接應。張蘊那一指揮馬軍如入無人之境,一口氣竟直衝到西夏大寨前,輕易而舉擊潰了前來阻擊的百餘夏軍,那些夏軍竟不入營,而是四散奔逃。張蘊也是勇略出眾的豪膽之輩,立刻發覺事情不對勁,自持身後有郭成的大軍接應,竟然下令闖營,結果一闖之下才發覺乃是空營一座。

  隨後只是一個上午時間,十餘座夏軍大營皆被宋軍踏破,座座都是空營。原本在此駐紮的數萬夏軍,都不知走了有幾天了,只剩下一座座空營,彷彿在嘲笑宋軍的怯懦。

  「果然是疑兵!」郭成冷著臉看著濃煙滾滾的夏軍營寨,看來西夏是早有預謀,最有可能的就是環慶路要遭殃。夏軍處心積慮,數萬人的大轉移竟然瞞過了那麼多宋軍的探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可怕的是,環慶路的宋軍恐怕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郭帥,要不要給環慶路發去警報。」

  「已經晚了。立刻遣人飛報王帥,請向環慶路發援軍,此刻環州只怕已經是大軍壓境了。」

  同日,環州。

  儘管環州軍民已經做好了西夏可能入侵的準備,但是絕大多數兵民心中還是在求神拜佛希望今次西賊的主攻方向是別的路。真等噩耗傳來的時候,所有人的希望盡皆破滅,環州這次也許真的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上午晨曦剛過,安邊寨、興平寨、清平關、流井堡、歸德堡等環州外圍據點幾乎同時燃起了告急的狼煙,野外活動的宋軍明暗馬鋪、斥候哨騎在沿白馬川的所有平川大路上都發現了成千上萬的西賊軍馬大舉入侵,各路夏軍多則上萬,少則數千,正分頭直撲各堡。守寨宋軍慌忙燃起狼煙報警,同時點集人馬出寨迎戰,結果眾寡懸殊之下幾乎是全線敗退,紛紛棄寨而逃,各寨留守兵馬來不及逃跑,結果紛紛被圍困在寨內,惶惶不可終日。

  洪德寨守將折可適聞訊本欲整兵救援,結果剛至白馬川岔河舊道便聽聞前面各寨兵馬已潰,各寨音訊斷絕,河岸對面遍地都是夏軍,知道事已不可為,便欲據河固守。結果十月中旬正值枯水季,白馬川歸德川都已斷流,其他支流盡乾枯見底,不成險阻,數千夏軍趁機從東面河溝淺處繞了過來,出其不意直抵洪德寨城下,城內數百留守宋軍見賊軍勢大,不知主將生死,塞死了城門不敢出戰,只是燃起了狼煙。

  哲可適與夏軍隔河對峙已是力不從心,得知後路被抄,前面又有數千夏軍想從西面繞河卷擊,當即果斷撤兵南走,連洪德寨老巢也不要了。路上數股宋軍敗兵匯合成一路沿白馬川河道一路狼狽敗退至環州,結果前腳剛至,後腳夏軍大將巍名阿埋便已率軍趕到,雙方幾乎是同時抵達環州城下。環州守軍生怕夏軍趁亂搶城,閉門不納城外宋軍,折可適無奈,只得繼續南逃,近萬兵馬,竟是一口氣退到了與慶州交界的馬嶺鎮才收住陣腳。

  十月十三,西夏前鋒精兵數萬完全深入環州境內,環州以北所有堡寨全部被圍,守寨宋軍音訊斷絕,生死不明,城寨失陷與否完全不知。而西夏梁太后親統的中軍御營十餘萬精銳出現在戰場,沿著馬嶺川河道耀武揚威大舉南下,當日便抵達環州城下,而環州自此便徹底失去了與後方的聯繫。當日黃昏,西夏前鋒騎兵繼續往南深入到木波鎮,由於居民已經遷入環州城內,只是空城一座,夏軍所獲不多,便一把火燒了鎮子,滾滾濃煙直衝霄漢,甚至連馬嶺鎮都能看見南方夜空的紅光。

  至此,前後僅僅兩日時間,整個環州境內除了馬嶺鎮、合道鎮、方渠寨三個據點還在宋軍手中之外,包括治所環州在內的其他地區,均已被西夏軍馬淹沒。

  十月十四,環州城下。

  西夏的營寨連綿不絕,遠達數十里,環州以北所有的大路平坦之處,全都被西夏的營寨擠滿,自高處放眼望去,遍地的旌旗刀槍,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地平線的盡頭,被圍困的宋軍堡寨,好像一個個大海中的孤島,顯得那麼渺小可憐。

  如此盛大的軍容,令親自巡視前線的梁太后感到無比的興奮和激昂。

  難怪梁乙逋喜歡親自典兵,這種盛大的成就感,這種將千萬人置於手下的壯闊,這種站在千軍萬馬頂峰的豪氣,不親身感受實在不知其中的美妙之處。

  她罕有的身著一身戎裝,親乘天子輾駕,仁多保忠、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等重臣簇擁在她身旁,還有二千名御圍內六班直侍衛隨侍在側,在軍營中巡行。每到一處,就有成千上萬的軍卒將校跪下山呼萬歲,人浪起伏好像大地都在波動,那萬人山呼的聲音直似海嘯,彷彿天地間都有回音。

  「仁多將軍,環州何時可以攻下?」回到御營,梁太后心中仍是難掩激動,她此刻恨不得立刻踏上環州城頭,向天下炫耀自己的武功。

  「啟秉太后,東朝軍馬一向怯於野戰,老於守城。環州城雖不及綏德、永樂那般城高池深,卻也是東朝經營多年的邊塞重鎮,臣觀城內旌旗不亂,城頭守軍軍容嚴整,可知城內頗有能人。循日之內,恐難以輕下。要並此地,需先克外圍諸堡寨,斷了環州外援之後,四面圍兵攻打,諒城內兵馬不多,我軍兵馬數十倍於敵,介時可操必勝。」

  仁多保忠雖是有意依附梁太后,但是事關軍國大事,他可不敢胡說。政治鬥爭是一回事,但是戰場之上一個昏招,那就是成千上萬的黨項男子的性命葬送進去。

  「宋軍各寨皆龜縮城內,每寨只數百等死之徒爾,消息斷絕,他們能有何作為?」梁太后皺了皺眉頭,「再說本宮何時說要並環州?此次出兵,早已議定方略,破環州大掠以報韋州之仇,依你之計,要等到何時?遷延日久,若宋軍各路援兵至,奈何?」

  仁多保忠自知梁太后的意思是想盡快建功,眼前環州城乃是環州境內唯一大城,若能攻下,其餘各寨必可不戰而下。但是若換了他自己用兵,必先清掃身後各堡,保證歸路安全,然後再作打算。雖然他也不覺得身後宋軍各寨那些殘兵敗將們能有何作為,但是作為一個沙場征戰經年的宿將,後路有敵軍的勢力存在總讓他覺得心中不安。

  但是現在是梁太后做主,況且梁太后所說也有道理。現在的宋軍不是永樂城大戰時的宋軍了,當時徐禧當權,不納宋軍眾將之策,剛愎自用,幾乎將西軍眾將得罪完了。以至永樂城危機之時,各路主將都不發援軍,坐視永樂大敗。宋朝自神宗以來對西夏全面反攻,有兩場大敗最傷元氣,一場是元豐西征時靈州大敗,直接導致西征功虧一簣,涇原路整整一路將校精華幾乎全部陷沒在靈州城下。另一場就是永樂之敗,軍民損失高達七萬餘人,麟延路的精英將兵幾乎被西夏一網打盡。

  永樂之敗後范純粹上表要求全面檢討宋軍各路之間的協同關係,從那時起宋軍陝西各路之間就互相約定,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可以肯定,此刻秦鳳路、涇原路、麟延路派往慶州的援軍必然已經在集結中了。

  既然此戰只為破城大掠,那倒也確實不必顧慮太多,只要能快些破城,諒宋軍也無可奈何。自己城下近十萬大軍,難道還奈何不得一座小小的環州城?

  旁邊妹勒都逋奏道:「啟秉太后,環州城小,非可守之地。依臣之見,城北各寨先不必管他,只要破了環州,回軍時持其將官擄掠至各寨下,守軍見之必然奪氣,再設法招降,各寨必可不戰而下。」

  梁太后聞言喜上眉梢,即刻下旨令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二將節制諸軍,併力攻城,今日之內務必攻破環州。

  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出了御營,妹勒都逋對人多保忠說道:「仁多統領,非是老夫無禮,只是太后要見事功,我等做臣子的只可領旨行事。且太后初次典軍,實不可太過違逆聖意,否則恐有不測之禍。」

  仁多保忠施禮笑道:「老將軍說得極是,某非是懼怕這環州城,只是身後未靖,各寨仍在頑抗。馬嶺鎮還有數千宋軍殘兵,雖然敗逃,但未傷元氣。心中有些在意罷了。某既為大將,只知效忠皇上,太后既然垂詢,不敢不直言以諫。」

  「哈哈哈,仁多統領之忠義,誰人不知。不過太后所言也不算錯,仁多統領之顧慮某固知之,但怕退路有失耳。但身後各寨,每寨宋軍至多不過千人,少則幾百,而我軍圍各寨之軍皆數倍於敵,宋軍自保尚且無力,豈敢出來送死?至於馬嶺鎮之敵,新敗之軍已失銳氣,我料慶州及各路援兵不至,不敢輕出。便是出來了,老夫事先已將鐵鷂子軍、擒生各軍計三萬鐵騎佈於木波鎮要道之上,以我黨項鐵騎之能,數倍於敵,宋軍不來便罷,若來野戰也只是送死而已,反倒省了我軍前去攻堅。」

  「老將軍高見,某佩服。」憑心而論,仁多保忠認為妹勒都逋的佈置確實老辣,不愧是老練宿將。

  「呵呵,統領過謙了,為將者未料勝先料敗,事先做些準備總是沒錯。且萬一環州受挫,我等撤兵之時便以鐵鷂子擒生諸軍殿後,諒環州宋軍也不敢出城追擊野戰。若是出城,想來他的大陣也經不起鐵鷂子一陣衝鋒,那時我軍返身再攻,只怕連環州也拿下了。若是不出,我軍便原路返回,各寨宋軍只有目送我等回國,斷不敢出寨爭鋒。」

  「他們連數千人都不敢打,面對數萬人,又豈敢露頭。」仁多保忠哈哈大笑,心中總算放心了些,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皆為元昊時期的老將,沙場征戰數十年,稱得上是身經百戰,軍中威信素著。他們作為幾世老臣,斷不會為了討好太后而輕慢軍機,他們的佈置自己看來也稱得上是老辣嚴密,總算是能讓自己安心幾分。

  「只是可惜此時節河水斷流,這環州附近百里儘是沙礫荒地,十餘萬人每日飲水卻是個頭疼之事,總不成只喝隨身攜帶之水。」妹勒都逋皺眉喝了一口親兵奉上的皮水袋,環慶一帶白馬川自西夏境內流出,河水苦澀,很是難喝。現在枯水季,便是連這種苦水都沒得喝,十幾萬軍馬人喝馬飲,每日消耗的水量及其巨大。況且將士們廝殺一天,極耗體力,每日飲水要比平時多得多。而沿途水井,在宋軍撤退時早已全部砸毀填壞。

  「老將軍且放心,某早已探知,這環州百里之內,雖無河水,但城東二十里有一大泊名曰牛圈,泊內水深過丈,方圓不下十餘頃,足夠大軍用度。某自出兵之時,早已先遣五千兵馬星夜南下,搶在宋軍之前把住此湖,昨日某又遣負擔役人刑徒等合計萬人攜水車數百,前往牛圈泊,晝夜往大營運水,當初議定的此戰以七日為限,只要有這牛圈泊,這七日足夠應付,行軍打仗,水乃命脈,某豈可不查。」

  「呵呵,久聞仁多統領之能,今日方知所言不虛。」妹勒都逋心中也是讚歎,這仁多族在元昊時期還是黨項各族之中一個普通部落,可是之後卻是人才輩出,先有仁多瀚、仁多丁零,後有仁多保忠這樣的雄傑之士,也難怪發展壯大的這般快法,幾乎能與當年的野力氏相提並論。

  「只是這環州城,老將軍在太后面前請令一日攻下,只怕……」人多保忠心中還是未能完全放心,總覺得哪裡還沒考慮到。

  「環州小城,非是永樂、河州那般堅城可比,我軍十萬之眾,只消四面圍住攻打,何愁不破。況且先前敗逃之宋軍並未入環州城,環州城內,宋軍正卒至多三四千人,諒他們又有何能為?」

  「老將軍,這一路之上,我軍雖未破一寨,但是剽掠鄉野村莊,所獲竟不多。

  顯然宋軍已早有準備,人丁牲口,只怕已全部遷入這環州城中了。若是如此,環州一路戶數七八千,丁口上萬,這人口只怕有三四萬之眾,若是都在這環州城中,從中揀選壯丁少說也能有數千之眾,若按此論,只怕這環州守軍人數此刻已經翻倍還不止。「

  說到這裡,任多保忠心中突然一動,總算明白自己隱隱約約的擔心究竟是什麼了,此次出兵環慶路,宋軍竟好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人口財貨糧食均已早早遷入環州城內。夏軍若是不打算消耗兵力攻堅,只怕要空手而回。難道章楶能夠未卜先知?還是他真的神機妙算?

  雖然天都山點兵宋軍陝西各路照例要戒嚴,但是佈置得如此徹底乾淨,章楶是早就預料到此次入侵?章楶此人雖文官出身,但是熟知兵法,富有謀略且殺伐果決,在宋朝士大夫之中乃是難得的帥才,說是他真的通過某些蛛絲馬跡預料到了也是有可能的,依照他的性格,還真就能如此徹底的堅壁清野。

  但是若是另一種可能呢?若是西夏這邊走漏了消息呢?任多保忠想起半年前的韋州大敗,那時也是敗的莫名其妙,宋軍恰好就鑽了空子,時機把握的那麼恰到好處。

  他能想到的最大嫌疑者只有一人,但是這種事,現在他是一個字也不敢隨便吐露的,總是心中懷疑,也只能等打完這一仗再說……

  「如此說來,這倒確是可慮,卻不知環州城內是何人為將。」妹勒都逋手搭涼棚,遠望城頭。

  身邊中軍官急忙叉手施禮:「回秉統領,城上大旗乃是一個種字。」

  「種?河西種家將麼?是種建中,還是種樸?」

  「必是種樸,此人用兵頗有其父種鄂之風,在東朝軍中也是頗有威名,不過太后已經下旨,我等也只有遵旨而行。縱是他手中有兵,但是環州城小,城頭上也站不下那許多人,狹路相逢勇者勝!今日,便考考他守城的能耐。」仁多保忠一掀披風,大喝道:「鳥密跋野!」

  「末將在!」旁邊一個大首領,頂盔貫甲,身形雄壯非常,出列行禮。

  「本帥給你五千人馬,合你本部之兵,共萬人,攻西北兩面!」仁多保忠抽出一支令箭,扔給他。

  「末將得令!」鳥密跋野俯身拾起令箭,高舉著奔出。

  「米擒羅!」

  「末將在!」又一大將閃出。

  「你自率本部人馬,攻東面!」令箭扔下。

  「末將得令!」此刻外面已是鼓角齊鳴,旗旛招展貉帶飄揚,人喊馬嘶之聲轟然一片,數不清的隊列人馬好像密密麻麻蠕動的蟻群,調整著隊列陣型,出陣的士卒人山人海完全看不到盡頭,無數軍旗在頭頂晃動,好像一片旗幟的海洋。

  刀槍劍戟密密麻麻的好似莊稼地裡的麥穗麻林,地面在微微顫動,好似滾雷從地底傳來。

  「傳令下去,各部各軍選本部善射者百員,前來陣前效力。」

  「得令!」

  「傳令,調潑喜軍去陣前,隨時聽候差遣。調三千撞令郎,直攻東西北三門,不破城門敢退者,格殺勿論!」

  「得令!」

  一道道軍令傳下,無數西夏軍馬聞令而動,黑壓壓的兵馬鋪滿了大地,從三個方向慢慢向環州接近,然後突然沉悶的號角聲嗡嗡響起,震的天地之間都有回音。數以萬計的飛蝗亂箭在一陣陣尖嘯匯聚成的狂風中,好像雨點一樣從四面八方向環州城潑灑而下,而西夏軍卒口中發出駭人的狂叫,舉著盾牌扛著飛梯,大踏步的向環州城逼了過來。

  「圍三闕一,果然高明。」巍名阿埋不知何時也到了觀戰之所在,這一輛特製的高車,高達兩丈有餘,在上面觀戰可說是戰場看得清清楚楚,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見過了禮,仁多保忠說道:「這種彫蟲小技,只怕無甚大用,只是聊勝於無罷了。種樸乃是將門之後,頗得軍心,真正要建功,還需硬戰一場。」

  眾人轉目看去,果然如仁多保忠所說,環州宋軍抵抗的非常激烈,夏軍的箭雨綿密之極,城頭的木女牆、垛口上面扎滿了密密麻麻的箭桿,宋軍躲在後面,不停往下發弩射箭。城外的壕溝護河之中雖然沒水,但是宋軍在裡面插滿了尖木虎落和鐵蒺藜,夏軍用門板連成壕橋強過,頭頂上亂箭擂石如雨而下,夏軍不是失足跌下河壕,便是被石頭砸倒。

  有的夏軍乾脆直接想從溝底趟過,不過宋軍從城頭扔下的瓦罐裡都是猛火油,城頭一陣火箭射下,城腳下便是火海一片,夏軍在溝內的人被火燒到,全身上下化作團團火球,紛紛慘叫著就地亂滾,有一座臨時搭建的壕橋也被火引燃,周圍的壕溝裡層層疊疊摞滿了夏軍的屍體。

  近萬夏軍弓箭手此刻集中在陣前,拚命往城頭放箭以壓制城頭宋軍,無數亂箭好像蝗蟲一樣在天空飛來飛去,不停有宋軍中箭跌下城頭,但是每下去一個就有一個補上來,環州全城的百姓壯丁都已經給動員起來了,所有的壯年男子都發了弓箭和刀槍,就等著跟西賊拚命。

  城頭抬下來的宋軍屍體在城腳下堆得好像小山,越堆越高,後來乾脆不抬了從城上直接往下推,血水順著城牆縫往下流,整面牆淋成了紅色,屍體堆下面滲出的血水已經匯聚成了一條紅色小溪。

  數以百計的漢軍撞令郎抬著大木冒死突至城門前,就被一陣亂石砸倒了十餘人,還沒等撞門,腳底下頓時傳來機橋翻塌的聲音,地面突然塌陷,數十人連同大木跌進陷坑之中。接著城頭宋軍每摘掉一塊拓板,便有一處陷坑塌陷,數以十計的夏軍士卒便會跌入坑中,摔得骨斷筋折。

  「東朝善守城,果然名不虛傳哪……」仁多保忠看著戰況發展,忍不住輕歎一聲,雖然夏軍此刻佔著絕對優勢,但是蟻附登城並非他願意看到的,夏軍的傷亡數字正在直線上升。

  「不過宋軍守不了多久了,環州畢竟不是大城。」妹勒都逋轉目看去,卻見數十架長梯已經搭上了城頭,無數夏軍士卒正在往上爬,宋軍正用叉桿拚命抵抗,火器煙球冒著煙火拋下,夏軍幾乎是成串的往下摔,一摔下去就是十幾個,但是每推翻一座長梯,城頭守軍也會被城下冷箭射倒一片人。

  「潑喜軍,該上了!」仁多保忠冷冷的傳令,只見一隊駱駝從陣中行出,駝峰上都架著大車輪一樣旋風炮,旗幟擺動下,數百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騰空而起,成片砸向城頭,多數砸中城牆,甚至還有誤傷自己人,但是城頭的木女牆也給砸垮了一排,女牆後面的人跟著也倒了一片,這些石頭都是兩三斤重,砸中人體,便是非死即傷。

  下面攻城夏軍見狀大聲歡呼,迅速聚集起來搭梯而上,不過上面的宋軍也不含糊,死了一排上來一排,夜叉擂、狼牙拍直往下打,生生又將人給打了下去。

  而且上面將整桶的猛火油往下面潑,燕尾炬燃著了只管扔,頓時濃煙四起火海一片,長梯給燒成了熊熊火炬,渾身著火的夏軍士卒騰空跳下,慘叫聲撕心裂肺的響起。

  仁多保忠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不停下令擊鼓吹號,督促各軍進攻。潑喜軍不停發炮,環州城頭弩台的宋軍則把床子弩給推了出來,對準潑喜軍的陣地便是一陣亂射,床子弩的鐵斗一次裝鐵箭數十枝,數弩齊發彷彿一陣鐵雨迎面打來,數頭駱駝被這陣鐵雨打的血肉橫飛,哀嚎著躺倒,還有受傷的駱駝四下亂竄,潑喜軍士卒們也是一陣慌亂,畢竟他們旋風炮的射程不比床子弩,而且對方是居高臨下。

  「傳令,潑喜軍各守原位,膽敢亂動者立斬!潑喜軍身負重任,若是亂動,攻城將士如何得到掩護?繼續打炮,若是潑喜軍死光了,便讓普通士卒上。駱駝死光了,便用人抬也給我抬起來!」仁多保忠面色冷峻,語調說不出的冷酷。

  話音剛落,卻見夏軍人群之中幾道煙跡從天而落,人堆裡爆出通紅火柱,方圓丈餘頓成火海,數十夏軍士卒被火焰吞沒,狂呼慘嚎著就地打滾。環州城內的七稍大炮此刻發威,巨大的燃燒彈接二連三砸進夏軍人潮之中,而且還有大量的毒煙四下瀰漫。夏軍攻城的人潮一陣紊亂,但是頃刻之間便又彌補回來。

  戰事一直持續到下午黃昏,環州城頭宋軍旗幟依舊飄揚,宋軍守城的人馬看起來沒怎麼減少,因為看起來城頭的人還是那麼多。飛石亂弩依舊不停向下招呼,還夾雜著火器火球,夏軍儘管拚命向前,甚至曾經一度登上城頭,但是最終還是被宋軍趕了下來。城內外的屍體都在不停增多,但是西夏的屍體明顯多於宋軍。

  儘管圍三闕一,但是似乎沒人願意從南門逃跑,也許他們預料到南門外會有伏兵在等著他們。

  仁多保忠已經換了另一批人馬攻城,第一批攻城部隊筋疲力盡,損失慘重,已給撤回大營休整。他想用這種車輪戰消耗宋軍,而大營之內,此刻真是傷兵滿營,哭爹叫媽之聲不絕於耳,軍醫大夫來回穿梭,一桶桶的水被提了過來,苦戰一天的夏軍士卒們渴的嗓子冒煙,捧著裝滿水的竹筒直著喉嚨猛灌,滿營一片咕

  咚咕咚牛飲之聲……

  環州以南,方渠寨。

  二天前大概近萬宋軍從前線敗了下來,敗兵從方渠寨經過,直奔後方的馬嶺鎮而去,這是整個環州所有的野戰力量了。而百餘夏軍擒生輕騎此刻正在寨外遊蕩,他們的任務是監視方渠寨的宋軍。

  雖然夏軍游騎人數處於絕對劣勢,但是他們心中並不慌亂,因為在他們的身後木波鎮裡駐紮著鐵鷂子軍,沿途軍營之中還有近兩萬擒生輕騎正卒負擔,一旦有事便可迅速來援。有這數萬精銳作後盾,便是讓他們現在過去踹宋軍大營他們也不皺眉頭。

  對面的城堡內旗幟遍地,城外也有宋軍的營寨。看來這寨子不是臨時搭建的野營,而是早就紮好的硬寨,寨牆都是一尺多粗的大木連成,上面吊斗林立,外面還挖著壕溝,擺著拒馬,牆後的宋軍士卒端著弩箭警惕的注視著他們。

  環慶路權第七將許良弘站在箭樓之上,一會看看天色,一會看看對面遠遠遊蕩的夏軍馬群,心中盼著天色快些黑下來,到了天黑,賊軍便會撤兵。折可適敗退經過此處之時,留下他守衛此寨,以做馬嶺鎮的屏障。

  此時他身後的馬嶺鎮之中,雖然城頭各將旗幟飄揚,但是城內只有幾百傷病和手腳遲鈍之人,幾乎就是空城一座。

  早些時候,鎮外巡哨的哨兵抓住一個安塞堡來的宋軍小校,開始以為是逃兵,但是折可適卻要親自審問。很多人都覺得可疑,環州諸寨都被圍得好像鐵桶一般,要想突圍除非是有薛紅線、聶隱娘那般劍仙本事,但是得到的消息卻是令眾人驚詫無比,圍困諸堡的夏軍已經開始撤兵了!

  不少人都表示不信,但是那小校卻說似乎西賊軍中發了疫病,不少人莫名其妙的倒斃,屍體就隨便扔在路邊,都是七竅內有黑血,看似中毒症狀。那些西賊蠻夷以為是受了鬼神詛咒,有些部落紛紛拔營起寨,往環州匯合大軍去了,有些雖然還在圍困,但是似乎也是軍心不穩,故此他方得由地道出寨,赴慶州求援。

  折可適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決定親往安塞堡,將他自己的將旗都交給了許良弘,直接任命他為權第七將,但是只把傷病員和一些手腳遲鈍的老弱留給了他,整個方渠寨內可戰之兵還不到一千,其餘能打的八千多人都給帶走了。徐良弘覺得折可適肯定知道些什麼,但是章楶已經明令諸將歸他節制,違令者軍法從事,所以他也不能問,況且現在他需要操心的是能不能騙過對面的西賊。

  「傳令,諸軍大聲喧嘩吵鬧,多造聲勢。選五十敢戰勇士,各騎戰馬,隨某出陣。」作為疑兵,有時候更需要勇氣,對面的西賊不是好糊弄的,不賣賣力氣,不大可能騙過他們。

  「得令!」

  寨內此時也只有五十匹馬,這是折可適給他留下以防萬一的。許良弘翻身上馬,心一橫便準備出寨,突聽得頭頂上吊斗裡的哨兵手舞足蹈的扯著嗓子大喊:「援軍,援軍來啦!」

  徐良弘登高再看,只見南面山路之中,黑壓壓大隊宋軍正蜿蜒而來,旗旛招展,陣容雄壯,前面數百馬軍先行,已是接近了方渠寨的南口,大旗上面一個張字,為首一員大將看得真切,正是慶州都監張存。

  「總算來啦……」徐良弘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地,「開門,迎接援軍!」

  對面的夏軍顯然也看到了,一聲忽哨之下,從容而緩緩的撤退了……

  環州,夏軍大寨。

  攻城的夏軍已經退去,城牆下層層疊疊鋪滿了雙方的屍體,燒著的雲梯還搭在城牆上,幾處火頭還在燃燒,整個戰場一片狼藉。

  「這是怎麼回事?!」仁多保忠,巍名阿埋等人此刻身處前寨,一個個臉色鐵青,看著地上躺著的那些士卒,只見這些人都已斷了氣,面色漆黑,七竅有黑血流出,顯然是被毒死的,看數量竟然多達上千,旁邊的將領們個個面無人色。

  攻城時很多人突然身子抽搐,接著就倒斃了,這樣死的不知有多少,其結果直接引發了夏軍的潰敗。

  而現在,各營各部的將領酋長大小首領數百人都已經聚集到了中軍帳,他們各自的營中都發生了中毒的情況,這種毒毒性暴烈,到現在中毒者沒一個能搶救過來的,如此大範圍的投毒,足以讓他們喪失理智。

  甚至仁多保忠、妹勒都逋等重臣自己的嫡系部隊之中,也有數百人中毒死亡。

  「定是有人下毒!」妹勒都逋一看就明白了,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但是毒從何來?如何能有如此廣大的範圍。

  「水源!」仁多保忠的腦子嗡了一下。

  「報都統,其餘各營都有人馬飲水後中毒倒斃,各部首領人心惶惶。」中軍官跪地回報,其實不用他回報,仁多保忠已經料到,十餘萬大軍,每日飲水都要從牛圈泊運,這一天下來,多少人已經喝過了那裡的水!

  「傳令!各軍不得再飲牛圈泊之水,已經拉來的水就地倒掉。」仁多保忠腦子裡嗡嗡直響,毒並不是問題,關鍵是現在軍心已亂,沒人敢喝水了。十幾萬人馬駐紮在野外,水就是命脈,不喝水就沒法打仗,甚至都沒法生存。

  「都統,太后駕到。」

  仁多保忠轉回頭,卻見梁太后怒氣沖沖的過來了,身邊跟著數百班直侍衛。

  她剛才在御帳之中,正在和自己那俊美的內侍面首揮汗如雨縱情淫樂,享受著激烈的肉慾高潮,突然那男子七竅流血,直接就死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差點把她嚇得魂飛天外,等弄明白怎麼回事,才得知她的十幾萬大軍已經是軍心大亂了。

  「臣參見太后。」呼啦一下周圍數千人都跪下了。

  「免禮平身,諸位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梁太后看著眼前情景,頓時也呆若木雞,不由得往後少退一步,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回太后,有賊子在我軍飲用的水中下毒。各營將士,多遭毒害。」

  「賊子為誰?」

  「這……只怕是宋軍所為。」

  「傷亡如何?」

  「各營尚在統計。」

  仁多保忠此刻的心中已經是冰涼一片,雖然總數沒報上來,但是他知道絕對少不了。他知道牛圈湖有多大,要污染那樣大的水泊,所用毒藥份量只怕要用車來拉,沒個幾百上千斤是不可能奏效的,進兵之當日他的人馬就控制了牛圈湖,那就說明這是宋軍在他們入侵之前就投的毒。這麼多毒藥,決不是一兩天就能準備好的。也決不是說用就用的。

  這可是環州城外唯一的水源,宋軍此舉,足以說明他們是早有預謀,除非他們非常確定夏軍此次的真正目標是環州,否則他們不可能事先準備這麼多毒藥,更不可能使用這樣的絕戶計,因為這水源在平時也是要供宋朝使用的,經此一事,只怕這個湖就此就廢了。

  況且此毒毒性如此劇烈,簡直聞所未聞,完全不同於以往所見砒霜、烏頭。

  蝮蛇毒、鶴頂紅倒是有如此毒性,但是非常難得,不可能如此大規模的使用。宋軍能弄來這種毒藥,足以說明他們真的是很多天以前就開始準備了。

  仁多保忠確信章楶便是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在不確定夏軍是否會真的入侵的情況下事先使用這等手段。

  再加上先前自己的疑慮,難道真的是有人事先洩漏了軍情?宋軍的奸細不可能神通廣大到這地步!還能有誰,梁乙逋?!這廝真的喪心病狂了嗎,膽敢勾結敵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仁多保忠不由得和妹勒都逋、魏名阿埋等人交換了下眼色,結果從他們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樣的疑慮和恐懼,眾人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立時都意識到此次出

  兵只怕是陷入敵軍彀中……

  十月十五,安塞堡宋寨,官衙正堂內。

  經過一天在山中艱苦跋涉,八千多宋軍掉隊八百多人,終於艱難抵達安塞堡。

  因西夏主力紮寨之地乃是延白馬川、馬嶺水平坦一線佈置,環州東北多山地,安塞寨、惠丁寨、木瓜寨等地遠離大路,孤懸山中,在西夏看來價值不大,所以圍兵不多,最近又遭毒災,死者甚眾,心慌之下恐遭不測,已經草草撤兵,故此折可適才得以安然入城。

  「果然如此,哼哼哼……」堂內眾將環坐,折可適看著地上西夏士卒的屍體,一陣陣的冷笑。

  旁邊第六副將劉所、第七副將張禧、第六將黨萬、肅寧寨藩騎首領慕化、烏

  蘭寨藩騎首領摩勒播、安塞寨寨主孟真不知他為何發笑,劉所幹咳一聲,剛要詢問。折可適卻是神情興奮,主動釋疑。

  「各位將軍,西賊已中章帥之計矣,某料西賊旬日內便會撤兵,他撤兵之日,便是我等破賊建功之時!」

  「不知尊正何出此言,章帥所設何計?」劉所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諸位不知,西賊攻環州之前,章帥便已料中。事先在牛圈湖之中下了毒,西賊十餘萬,所仗水源皆此處,如今已是毒發,大軍無水,豈可久留。梁氏乃女流,然仁多、妹勒、巍名氏皆知兵之人,自知中計,焉有不撤兵者?」

  「原來如此,怪不得章帥嚴令各寨打井,不得出寨打水。」

  「尊正是說,待西賊撤兵,吾等追襲其後軍?」

  「西賊若撤兵,後軍必是鐵鷂子、擒生等精兵殿後,我等何必去啃這硬骨頭……」話音未落,一小校打馬如飛從城門而至,折可適見是自己派去打探軍情的探子,立時眼睛睜大了。

  檢驗過腰牌口令,小校進入正堂,單膝跪倒,口稱有軍情稟報。

  「何事?」

  「回太尉,果如太尉所料,木波鎮之西賊鐵騎已經分批北撤,去往環州同西賊大軍匯合。」

  「下去領賞。」折可適的神色立時變了。

  「不出所料,西賊這是要準備撤軍了,西賊若撤軍,必過洪德寨大路。西賊此次環州受挫,又遭毒害,長途跋涉不得飲水,飢渴必矣,軍心士氣不可持,我等繞至其退路設伏,待梁氏中軍至,輕吾各寨兵少,必無防備,我等伏兵截殺,出其不意,破賊必矣。」

  說到這裡折可適的目光緩緩掃過眾將,牙縫裡字字繃出:「若是老天開眼,一戰梁氏偽後可擒!此蓋世奇功也……」

  「啪」的一聲,正是折可適拍案而起,厲聲高喝:「諸公願封侯乎?」

  折可適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豪氣沖天。在場眾將血脈賁張,呼啦一下全都站起來了,一起叉手暴喝:「願隨將軍破賊報國!共取富貴!」

  「好!」哲可適大喝:「拿酒來!」

  親兵都頭高龍領著一眾親兵抱著一酒罈進來,眾將各端一碗,仰脖干了。折可適一下摔碎了酒碗:「某家能與諸君並肩馳騁沙場,不負平生矣!孟真何在!」

  藩官孟真躬身暴喝:「末將在!」

  「我全軍取道大蟲谷,自山中繞道洪德寨設伏,孟將軍,這大蟲谷你是熟路,河東大盜蘇延福便是被你賺在大蟲谷,這一路多西賊營寨,我軍晝伏夜行不能舉火,以防為西賊察覺,故此便要勞將軍帶路,將軍所部亦要隨軍同行。」

  「能隨將軍殺賊,求之不得。」

  「慕化,摩勒播。」

  「末將在!」二將一齊叉手施禮。

  「烏蘭、肅寧二寨與洪德唇齒相依,二位將軍介時各率一千精兵,伏於二寨之中,但見西賊中軍過時,便舉火發煙為號。待洪德寨伏兵發出,便各引兵擊賊。」

  「末將得令!」

  「諸公……」折可適看著在場諸將,這一場惡戰下來,不知道還有幾人能活著再相見。

  「吾輩深受皇恩,此戰當死戰報國。破賊賞功之日,富貴與諸公共之!」

  「破賊賞功之日,富貴與諸公共之!」眾將齊聲抱拳應和。

  「傳令,出兵!」

  十月十七,夜,環州城下。

  梁太后坐在黃羅傘蓋的御駕之中,恨恨得看了一眼夜色中屹立如山的環州城,最終無奈的接受了撤兵的事實。而在她身旁的路上,人山人海的夏軍士卒好像巨大的濁流一樣湧動著,向北方踏上了回國之路。

  自從三天前發現了水中有毒之外,整個大軍的軍心已經亂了。仁多保忠,巍名阿埋,妹勒都逋,葉勃埋這四位軍中巨頭苦諫她即刻退兵,儘管下了命令禁止再從牛圈湖之中打水,但是全軍已經有超過四千人中毒,半數的人已經死亡,剩下中毒較輕的完全成了廢人。更可怕的是大軍無水,不少傷員無水,竟然有渴死的。

  梁太后就是再不知兵,也知道其中的可怕。作為遊牧民族建立的國家,長期和沙漠打交道的黨項人對於水的重要性是非常敏感的。而且後方傳來的消息也讓她坐臥不安,後方圍困諸寨的兵馬不少因為中毒無水,居然已經擅自撤兵。

  而南邊傳來的軍情更糟,自鐵鷂子軍從木波鎮撤回之後,宋軍便開始北上,開始還是小股部隊,但是昨日午後,宋軍大隊兵馬出現在木波鎮,據探馬回報,自馬嶺鎮到木波鎮的大道之上儘是宋軍浩浩蕩蕩行進的大軍,從晚至早旦夕不停,人數判斷多達兩萬之眾。宋軍主將探的明白,乃是打的環慶路幅都部署李浩的旗號。

  李浩乃是東朝名將,西夏君臣對此人再熟悉沒有,若論陝西宋軍諸將,履歷資歷豐厚無出此公右者。仁宗朝時便隨狄青南征,嶄露頭角。後來宋夏爭奪綏州、

  王韶開拓熙河、章惇征南江、郭逵征交趾等神宗朝重大戰役李浩皆參戰並屢建奇

  功。後曾給王安石上《安邊策》並受神宗皇帝的讚賞,元豐西征作為熙帥李憲的先鋒率軍力克蘭州,使此淪落異族二百餘年的漢唐雄鎮重回華夏版圖,因功升任捧日天武都指揮使,統帥殿前上軍。

  元佑更化之後,李浩這個「新黨小人」自然不容於那些「君子」,被排擠出汴京,歷任涇原、麟延、環慶副總管,遠遠打發到西北戌邊。

  此公一生征戰沙場三十餘年,歷經四朝,名副其實的身經百戰,軍中威信素著,確實除了章楶之外,也只有他有資格統領著多達數萬的大軍。

  看來章楶這次是傾巢而出了,兩萬人再加上先前敗退的宋軍,那便是接近三萬,這幾乎是整個環慶路全部的野戰力量,章楶這次顯然是孤注一擲,打算一把見輸贏。

  這三萬多人其實也不算什麼,但是這代表宋軍增援環州的兵馬開始陸續抵達了,也許明天麟延路的援軍就會到了,後天涇原路的援軍也會到了,真到了那時,才是大麻煩的開始。

  圍攻環州不克,大軍無水,敵軍援軍已至木波鎮,現在已經能夠直接威脅環州圍城夏軍,就算如此,在諸位重臣的苦諫之下,梁太后還是磨蹭了兩天之後才決定撤兵。自己第一次典兵伐宋,居然落得這等虎頭蛇尾的可笑結果,前前後後損兵折將超過五千,居然一無所獲,實在是難以甘心。

  但是眼前的情勢也只能讓她吞下這枚苦果,旁邊仁多保忠勸道:「太后不必計較,今日回軍整頓,明年再來復仇也不晚。」

  「哼,只恨有人洩漏了軍情,否則哪有此敗!若為本宮拿住證據,定誅其滿門!」此時梁太后下意識的想為自己的「失敗找一個理由,而且仁多保忠的分析也確實有道理,梁乙逋這賊子居然通敵賣國,其罪當誅!

  仁多保忠低著頭,沒有人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他到現在還是不敢確定是否真的梁乙逋通敵,政治鬥爭是一回事,軍事上面自己可能不想當然。若真是有人勾結宋朝,那以章楶之能,斷不會輕易放過這次機會。除了下毒之外,必然還有更狠辣的後著在等著他們。

  「卻不知木波鎮的宋軍有何動靜,若是趁我軍撤兵來攻,奈何?」此刻天已全黑,夏軍全都打起了火把,一路上照的亮如白晝,遠遠看去似一條龐大無比的火龍在山間蜿蜒。

  「啟奏太后,我軍殿後之兵皆是驍騎精銳,若是野戰,無人可當。臣自領鐵鷂子軍在後押陣,宋軍不來則可,來則要他走不得。」

  「如此甚好。今日之仇,來日必向東朝十倍討還。」梁太后最終撂下一句場面話,她的御駕車馬在班直侍衛的簇擁下,也踏上了北歸之路。

  十八日,凌晨稍後,肅寧寨。

  慕化趴在垛口之上,藉著火光看著山腳下的大路,他們自十七日潛來此處之後,已經養精蓄銳了一天時間,而依照他們打探的消息看,西夏退兵便在這一兩日內。外面圍寨的士卒幾乎已經撤的乾淨,顯然是先回去了。這一個個寨子幾乎都處在無人看管的狀態,顯見西賊的軍心已經亂到了什麼程度。

  而他身後的寨中,他手下的藩兵們個個吃飽喝足,摩拳擦掌,就等著西賊來了大戰一場。羌人天性剽悍,以戰死為吉利,所以他的部下並不害怕西賊人多勢眾。

  他們慕家,自從仁宗朝時代起就為朝廷賣命,前後兩位族長死於王事,慕家藩騎也一直是環慶路藩軍的主力。若是這一仗打完了,朝廷會給個什麼賞呢?能不能賜姓,聽說渭州藩騎的首領被朝廷賜姓包,從此便洋洋得意逢人便說自己乃是包拯相公的族人,包青天乃是天上星宿下凡,能跟他沾親帶故,何等的榮耀。

  自己呢,若是立了功,便請官家賜姓范好了,范相公也是星宿下凡。

  正待胡思亂想,突見得南方大路之上火光閃閃,再看無數火把幾乎照亮了整個夜空,狂野的軍氣自地下直捲九天之上,煙塵滾滾之下,一眼望不到頭的西賊大部隊撤下來了。

  「來啦!孩兒們,準備廝殺!」

  接著再看,人山人海的西賊已經到了肅寧寨的門前,他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肅寧寨中的宋軍,只是大搖大擺的從寨門前經過,甚至沒有留下人來警戒。

  這完全是一種侮辱。

  慕化頓時握緊了拳頭,夏狗欺人太甚,真當我大宋無人嗎?!他緩緩拔出了佩刀,低聲傳令:「舉火!」

  肅寧寨的烽燧上巨大的火苗騰空而起,這火詭異的發著綠光,陰慘慘好像陰間的鬼火。這是折可適特意準備的火種,說是裡面有丹藥還是什麼,專為今日之事準備的。城外行進的夏軍一陣騷動,大概沒見過綠色的火炎,心驚膽戰之下走得越發快速和混亂。

  不一會兒,遠處烏蘭寨的烽火也著了,同樣綠色的火光。

  但是洪德寨一直沒有動靜,折可適下了嚴令,必須等賊軍中軍御營經過時,看他舉火為號才能舉兵。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西賊的隊伍總算過完了。這應該是前軍吧,接下來應該是中軍了吧。果然不多久,更加龐大的隊伍滾滾而來,慕化眼尖,看見了隊伍中那鮮艷的杏黃大旗,那是天子的明黃,再看旗下黃羅傘蓋,無數衣甲鮮明的錦袍侍衛拱衛著一輛十六匹馬拉的巨大車駕,這車駕完全就是一座車輪上的小宮殿,雕樑畫柱,描金簪玉顯的華貴之極,除此之外,再無第二輛。

  梁太后!慕化的手握緊了刀柄,他的眼緊盯著那巨大的車駕和隊伍緩緩駛出他的視線,他扭頭看著洪德寨的方向,牙關不由自主地緊緊咬在一起。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洪德寨方向的夜空猛地一片綠光閃過,接著隱約約戰鼓聲響起,令人顫抖的氣息自夜風中自大地之外撲面捲來,其中帶著血腥,帶著金戈殺伐之氣!更帶著猶如山崩地裂一般的修羅之氣,似乎千軍萬馬的喊殺聲也在夜風中迴響。

  破賊賞功之日,富貴與諸公共之!

  拼了!

  慕化仰天一陣長嘯,猛地把刀一揮,大喝道:「孩兒們,今日之事,有進無退。我軍不及賊軍十一,若退則必無活路!只有拚死向前!此戰得勝,賞格照舊,擄掠大伙分了,每人再賞精絹兩匹!」

  眾藩軍一陣怪叫歡呼,對於夏軍的忌憚之心,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滿腦子都是打贏了之後分錢的情景。

  慕化一見士氣可用,翻身上馬,大吼一聲:「擂鼓!開門!出寨列陣!」

  隆隆的戰鼓聲中,肅寧寨一千藩騎四百禁軍步卒幾乎是傾巢而出,黑壓壓一大片好似猛虎下山般直向不知所措的夏軍壓了過去。夏軍一陣慌亂,慕化見機不可失,張弓搭箭,嗖的一聲,一面西夏軍旗跌落塵埃。

  「報效朝廷!封妻蔭子!正在今日!孩兒們!殺!」

  「殺!」千餘勇士爆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吶喊,好似山崩崖傾,又似決堤的洪水般狂衝而下。強攻硬弩,飛蝗般直向夏軍射去。

  被載入史冊的宋夏洪德寨之戰,就此拉開帷幕……

  ************

  十月十八,午後,洪德寨。

  白馬川西岸,宋軍的吼聲響徹原野,宋夏兩軍數以萬計的士卒混戰廝殺在一起,戰馬嘶鳴,金戈交擊,遍地都是人馬死屍和折斷的刀槍箭桿,大路上橫七豎八有幾十輛著火的大車,硬生生將道路截斷,無數夏軍士卒擁擠在路上,無法加入戰場。而頭頂還有城內飛出的冷箭,不時有人中箭跌倒。

  而在戰場之中,數百名班直侍衛護衛著梁太后的御輾車駕,但是因為道路斷阻,御駕車輾體積龐大,無法脫離戰場。但是好在妹勒都逋指揮著夏軍士卒源源不斷地前來護駕,現在暫時沒有宋軍能衝到近前。

  但這也是梁太后也是平生第一次讓宋軍靠的這麼近。

  她到現在已經明白了自己中了宋軍的奸計,本該和李浩一起追著他們屁股吃灰的折可適敗軍集團,此刻居然神兵天降出現在他們的歸路之上,生生截斷了他們的退路。而且目標很是明確,竟然三番五次的向自己的輦駕猛衝,與之前表現的怯懦相比,此時的宋軍完全是勇猛如虎,天不亮直至現在打了近四個時辰居然還瘋狂如初。

  要不是妹勒都逋這員老將沉著應戰,自己可能一開始就要被宋軍的突襲所擒。

  很顯然,這些勇猛的宋軍一開始表現出來的怯懦,只是誘敵而已。現在他們表現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強悍本色。

  這說明從一開始,甚至是毒攻之前,自己就已經落入宋軍的奸計之中了。從開始到現在,每一天、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宋軍的算計之中。

  到現在她還記得突然間天翻地覆的那一刻。

  城頭的綠火,可怕的綠火,就像地府之中的鬼火,照的整個夜空陰慘慘的,似乎地府在今晚真的開了大門。誰也沒想到這寨子之內居然潛伏著這麼多的宋軍,數十輛著火的戰車好像一頭頭巨大怪獸一樣撲上了大路,接著就是決堤的洪水一樣狂瀉而至的宋軍。

  夏軍的隊列霎那間就被衝亂,在火把的映照下彷彿四面八方全是敵人,暗影中,彷彿四面的山頭之上影影綽綽漫山遍野都是宋軍的身影

  伏兵不止一路,身後的路旁也有大批敵軍殺出,將道路截為數段。黑暗中不知敵軍有多少,只是聽到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整個大軍都已經亂了,要不是妹勒都逋拚死拉著自己,自己早就按耐不住恐懼想要落荒而逃。妹勒都逋用身家性命擔保宋軍絕不會多,只不過是趁黑夜想要擾亂軍心。只要保持陣腳不亂,堅持到天明,大隊軍馬壓上,必滅這股宋軍。

  此時已是下午,但是這股宋軍彷彿不知疲倦不知傷痛,狂呼亂嚎,奔沖廝殺反而把越來越多的夏軍給攪亂了,局面上反倒是宋軍佔據主動。

  此刻妹勒都逋臉上雖然沉穩如故,但是心中真正是心急如焚。

  很顯然,折可適是專門繞過來等著他們的,而他們身後還有李浩的兩萬生力軍。前軍已經過去了,中軍現在被阻在這裡動彈不得,若是李浩趁機揮軍直攻,前後夾擊之下,本來就士氣低落的夏軍只怕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想到這裡,他突然打了個冷戰,莫非章楶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從他的佈局來看,非常有可能。而且宋軍的行動到目前為止,也是配合默契。自己這邊受阻,剛才接到軍報,李浩的大軍已經到達環州,下一步,就是從後夾擊了吧。

  仁多保忠,你一定要頂住李浩!否則大家都無顏去見景宗皇帝。

  後軍的情況不得而知,眼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夏軍雖然人數佔據絕對優勢,但是宋軍人數雖少卻極其凶悍狡頑,只是死咬著梁太后御駕所在的御營不放,那巨大華麗的車駕御攆乃是個非常顯眼的目標,無論死傷多少人,宋軍就是拚命糾纏著不放鬆。御駕躲往左邊,宋軍便往左邊沖,御駕避往右邊,宋軍便往右邊沖。其目的很明顯,就是打著猛擊其核心要害引發全局混亂,而夏軍此刻已經亂起來了。

  此刻真正在抵擋宋軍的,只有萬餘名興慶府衛軍和二千班直侍衛。因為梁太后懷疑梁乙逋有犯上作亂的陰謀,而梁乙逋久掌兵權,軍中黨羽甚多,現在已中宋軍之計,害怕其黨羽在撤兵時趁亂作奸犯科。故此撤兵時全軍下了嚴令,中軍各營各部無令不得靠近御營五里之內,御駕的護衛全由班直侍衛和興慶府衛軍負責。

  而這兩軍平日裡乃是拱衛夏主和國都的禁衛軍,雖然也是訓練有素的敢戰精銳,但是御圍內六班直乃夏主親衛,久駐皇宮承平已久。興慶府衛軍共九萬餘兵馬,此次來了二萬,但是其中正軍士卒只有五千,其餘皆是副兵,絕大多數將校從未經戰陣,戰鬥經驗比不上十二監軍司所轄諸軍那般都是百戰之餘。故此與宋軍廝殺混戰至今,雖然並未被打敗,但是也是手忙腳亂,始終無法擺脫宋軍的糾纏。

  而宋軍一看則是飽經殺伐的百戰精銳,馬軍結隊衝殺,各隊之間看似混亂,其實都在互相掩護,頗有章法。失去戰馬的士卒則和步軍一起結成方陣,長槍大盾強攻硬弩層層疊疊,仗著大車的掩護抵擋增援夏軍的衝擊,夏軍其餘各軍因為無令不敢靠前,而且戰場也容不下這些人,只能以添油戰術一點一點進逼,卻很難啃動宋軍的步陣。

  而且中軍除了御營之外,剩餘多是橫山藩部的步跋子,人數多達六萬餘眾。

  西夏歷次出兵的傳統,都要從橫山藩部中徵調兵馬以為前驅,只因這些藩部作戰悍不畏死、嗜血好鬥,所有宋夏大小戰役他們都全部參加過,實為西夏軍中打硬仗打惡仗的主力。西夏為了控制這些藩部,專門建立了左廂諸監軍司加以鎮撫。

  此次出兵除了興慶府衛軍、御圍內六班直、鐵鷂子、擒生等夏主直轄之軍外,多是左廂諸軍司之中抽調,而左廂靜塞、保泰、嘉寧、祥佑、神勇五軍司正是控扼著千里橫山地區,這些地區的山訛藩部基本都被這五軍司瓜分,各軍司多則兩三萬,少則一兩萬,都屬於軍司所轄邊軍,此次太后親征,各軍司皆徵調了萬餘藩軍隨軍。

  這些步跋子雖然號稱天下精兵,但是絕大多數是精於短兵擊刺近身格鬥,皆不擅長使用弓弩。宋軍步陣弓弩極多,那些步跋子身著簡陋鎧甲反覆衝陣數十次,皆被亂箭射退,而且洪德寨城頭千餘精選弩手更是箭矢如雨,交叉射擊前前後後射倒了近千人。

  這種干挨打無法還手的情景激起了這些山訛蠻子的野性,不少人狂叫著竟然想去攻洪德寨,結果沒跑到城下皆成箭靶,渴望為族人報仇的情緒又引發更多的部落前往助戰,之後又被打退,進退之間更帶起更大的混亂。夏軍將領徒勞的下令諸軍無令不得妄動,但是這些藩部野性已發,根本對此置若罔聞。

  大路上聚集的夏軍越來越多,無數人舉著盾牌或蹲或站,預防頭頂的冷箭,那情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後面開來的人馬占不下地方乾脆紛紛下到了河道裡面,現在河裡除了裸露的水草卵石之外,只有細小的溪流水窪,根本就算不上一條河。數以萬計的人馬進入,立時將河道也給擠滿了。不過這些人都在那裡觀戰,因為太后的車駕沒有離開,也沒有命令讓他們繼續走,所以他們都停下了腳步,有些人趁機跑去舀溪流裡的水喝,眾軍渴了許久,一見有人喝水,頓時有樣學樣,紛紛跑去爭水喝,夏軍隊列本來就龐大而紊亂,這一下更亂了。眾軍人喊馬嘶,只知道朝有水的地方去搶奪。

  妹勒都逋見狀大怒,大聲傳令諸軍不得妄動,但是根本沒人聽他的。

  就在此時,洪德寨城頭號炮連響,西門大開,數千宋軍馬隊咆哮而出,這些戰馬在山路上奔馳如飛,也不管什麼隊列,就這麼一窩蜂似的魚貫而出對著混亂的夏軍中軍狂衝而至。馬上騎士都是羌人打扮,兵器鎧甲五花八門,不過其彪悍之色當真是猛如獅虎。

  夏軍此次出兵連遭挫敗本來士氣低落,連夜趕路長途跋涉又累又渴,不少人渴的嗓子冒煙,此刻又遭伏擊驚魂未定,上萬人在河道下面只顧爭搶水源,早已亂的不知紀律為何物。忽聞喊殺聲,抬頭再看數千彪悍馬軍好似滾餓虎撲食一樣猛撲過來,頓時一陣大亂,未來得及排列起陣勢,已被敵騎破陣而入,霎那間死屍翻滾,血肉橫飛。

  宋軍破陣而入,夏軍的人潮猶如波浪般一圈圈的波動,混亂在急速蔓延,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梁太后的小團體。妹勒都逋大急,這時刻宋軍選得太好了,恰巧衝擊在夏軍的弱點,此時他指揮不靈,也只有在親兵的簇擁下,保護著梁太后的車駕緩緩往後擠。

  此刻只能靠夏軍各自為戰了,只要他們還保持著鬥志,這幾千宋軍縱然能囂張一時,終究還是會被夏軍淹沒。畢竟夏軍的人數是佔絕對多數的,而且葉勃埋和巍名阿埋兩人還在亂軍中勉力指揮,儘管他們現在也是被亂軍沖得隨波逐流。

  其實這混亂主要還是夏軍自己造成的,那些步跋子作戰是悍不畏死,但是紀律性也最差,這混亂的主要源頭就是這些蠻夷,雖然迫於宋軍弓弩的厲害不再衝陣攻寨,但是洪德寨城頭各種強弩的射程覆蓋整個戰場,甚至直至河道內,一陣陣射出的亂箭將這些蠻夷成片射倒,這些蠻夷身上簡陋的甲冑旁牌無法阻擋弩箭,一旦遭到襲擊這些蠻子在隊伍中大嚷大叫,四處亂跑躲避,其他河外兵馬雖然守紀律,卻被他們攪亂。

  妹勒都逋現在放眼望去,視線所及的中軍隊伍都已經亂起來了,頭頂亂箭如雨,人堆裡宋軍橫衝直撞,藩部們軍心不穩越打越亂,要收拾這等局面,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為今之計,只有調集紀律性強而且戰鬥力不下於山訛的精銳部隊,才能控制住局面。

  而西夏戰鬥力可與步跋子比肩,紀律嚴明的部隊,只有號稱能刀槍不入摧山拔林的鐵鷂子,那才是黨項人之中最強悍勇士組成的真正的王牌部隊。

  而此刻鐵鷂子軍卻是由仁多保忠率領,還在後軍監視著已經挺進到環州的宋軍主力。據探馬回報,整個環州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宋軍的營帳,其軍容雄壯嚴整,氣勢如虹,可見來的全是宋軍精銳,志在必得。李浩此人更是老辣慣戰,有此強兵在手,不知道會玩什麼花樣。

  「嗖」的一聲,旁邊親兵舉刀打飛一枝冷箭。

  妹勒都逋手握長刀,再看前面宋軍吶喊著居然又發起了衝鋒,那些藩騎在陣中衝殺數圈也迂迴了過來,混亂的人潮再次衝撞攪亂在一起,府衛軍和班直侍衛們儘管使盡了全力,還是沒有辦法擺脫他們的糾纏廝殺……

  十月十八,黃昏,環州北,野馬嶺。

  高坡之上,仁多保忠看著遠遠向環州敗逃而去的宋軍與山腳下扔了一地的刀槍旗幟,三百多具宋軍無頭死屍,不屑的冷哼一聲。在這四下荒涼而寂靜的群山之中,剛剛結束的戰鬥似乎方佛從沒發生過。而山後嚴陣以待的那數萬熊虎鐵騎,只是牛刀小試,終於還是沒有得到大顯身手的機會。

  自從得知中軍遇伏受阻,仁多保忠立刻便意識到己方已落入宋軍彀中。宋軍處心積慮一步步引夏軍入彀,現在便是發動決定性一擊的時刻。再聯繫到毒發事件後有些圍寨部族擅離職守,他真的覺得有人在故意給宋軍製造便利。否則折可適近萬兵馬怎可能輕易而舉就穿越夏軍重重封鎖線,從馬嶺鎮迂迴到洪德寨上百里路,要做到在夏軍眼皮底下近萬人馬完全隱藏住行蹤,除非是神仙。

  如果真的是梁乙逋的黨羽在暗中作怪,那麼中軍即使是有十萬人也是不保險的。

  但是前往中軍救駕也是不明智的,因為環州的宋軍正在虎視眈眈,一旦自己轉過身去露出破綻,他們大概立刻就會猛撲過來。李浩乃是經年宿將,用兵果決老辣,在西北打了幾十年仗,夏軍與之交手屢屢受挫,於夏軍而言此人實乃勁敵。

  仁多保忠相信一有機會李浩必然不會放過。而此刻夏軍士氣低落,軍心疑懼,前後夾擊之下,大軍有傾覆之禍。

  所以此刻去往中軍也沒用,只有先解決李浩的威脅。只要能夠設法解決了李浩,宋軍前後夾擊之策便化為烏有,那時再返回頭來解決折可適。

  只要自己能適當的表現出弱勢,誘其全師來攻,自己便能抓住機會重創其軍。

  大夏軍隊或許不善攻城,但是野戰卻是不會輸給天下任何國家,就算李浩施展宋軍的拿手好戲結陣而戰,仁多保忠也有足夠自信。即使是橫行天下的契丹皮室,當年不也是西夏的手下敗將,威震河西的平山鐵鷂子豈是浪得虛名之輩。

  不過李浩用兵之老辣顯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到了環州之後便安營紮寨。自己示敵以弱,他卻不為所動,只是派遣部將張誠、馬瓊率偏師北上搜索前進。適才落入自己埋伏的便是慶州第四將馬瓊率領的硬探馬軍,自己本意圍而不打,誘使李浩率大軍前來救援。但是宋軍硬探馬軍皆是軍中最梟悍亡命的選鋒敢死之士,身陷重圍仍然奮力左衝右突,雖然動用了鐵鷂子參戰且幾乎全殲這支宋軍精兵,但是還是讓宋軍殘兵搶了主將潰圍而去。

  仁多保忠無意追趕,知道自此一戰之後,宋軍前鋒精銳受此重挫再想前來必然更加謹慎,自己的誘敵之計多半是不會奏效了。

  現在時間也不多了,洪德寨一帶從天沒亮就開打,直到現在天色又暗,打了整整一個白天,到現在還在打,夏軍現在內憂外患人心不穩,再拖下去誰知會發生什麼事。而且仁多保忠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環州宋軍的行動不像是在配合洪德寨戰場,雙方似乎在各自為戰,若是互相配合,洪德寨已經打了一天了,南路宋軍才姍姍來遲,這行動速度也太慢了些,而且攻勢也太保守了些。

  難道宋軍之間的軍情傳遞出現了問題,兩支部隊沒有聯絡上?

  仁多保忠並不知道他的猜測是正確的,李浩雖知章楶之計,但是折可適具體會迂迴到何處設伏這他卻不知,而且是否成功他也不知,是否已與夏軍開戰他更不知,因為無法和折可適聯絡上,而前鋒又受重挫,集全軍精銳組成的一指揮硬探精兵只有半數逃回,得知西賊在前路險要處伏有包括鐵鷂子在內的數萬精騎嚴陣以待,李浩便意識到若是自己大舉出擊只怕正中西賊下懷,西賊好整以暇,只怕折可適已經失敗,於是下令全軍緊守環州,不得輕動。另一方面廣佈偵騎,試圖尋找到折可適所部的消息。

  此時折可適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孤軍奮戰的境地。

  當然這些事情這三個當事人現在還都不知道,仁多保忠只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久留了。

  「傳令,全軍即刻北上,前往中軍救駕!」

  「都統,環州宋軍未靖,貿然回軍,若是宋軍尾追,只怕大禍至矣。」旁邊部將們一個個都是愕然以對,誰也不想把後背就那麼貿然暴露給環州的宋軍,那可是有幾萬人的大兵團。

  「哼,宋軍經此一挫,必然奪氣,況且此刻天已近黑,李浩用兵謹慎,必不敢天黑進軍。中軍乃是太后御駕所在,萬一有失,爾等吃罪的起嗎!?休要多言,傳令諸軍即刻上路,鐵鷂子照例殿後!違令者立斬!」

  仁多保忠的軍法嚴厲在夏軍中赫赫有名,在場諸將誰也不敢再諫,頃刻間,大隊騎兵捲起層層煙塵,浩浩蕩蕩向北開去……

  十月十八,午後未時。

  混戰中,黨萬閃身躲過飛來的一箭,接著舉刀架住一槍,買個破綻一錯步,旁邊親兵趁機一刀砍在這夏將背後,那夏將吐了一口血,一頭栽倒。他拾起盾牌,擠過身邊的亂軍,趁機又捅翻一人,領著碩果僅存的一個親兵拚命搶回自家圓陣之中。數十名夏軍狂嗥著舉刀撲來,身邊的宋軍士卒們也發一聲喊,狠狠頂了上去,人群猛烈擠撞在一起,盾牌推抗,長槍穿刺,血水飛濺,數名夏軍的身子被長槍刺穿,宋軍來不及拔槍便頂著屍體前進,終於踩著屍體將這股夏軍頂了回去。

  此刻黨萬身上的鎧甲已經被砍爛,滿身血污,還帶著好幾枝箭,不過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被亂軍將自己和大部隊衝散,他是折可適埋伏在城外的兩路伏兵之一,直至此時已經不吃不喝整整惡戰了八個時辰,當然他現在已經對於時間沒了概念,只知道周圍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頭的西賊。

  戰鬥從天黑開始,打到現在天又快黑了,而這些夏狗好像永遠也殺不完。周圍亂的已經看不清敵我,只知道到處都是箭雨橫飛,快馬衝撞,無數混戰在一起的人揮舞著刀槍互相廝殺,刀砍進脖子,搶通進肚子,箭射進眼睛,血肉內臟噴濺空中,殘肢斷臂滾落塵埃,無數屍體橫七豎八的鋪滿地面。

  無數的火把星星點點的又打起來了,這是又一天了嗎?恍惚中,黨萬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突然間,他聽到了滾滾沉雷,那種感覺像是整個大地都在顫抖,他猛然驚醒,這是無數鐵蹄輾壓過大地的所釋放出的能量。抬頭南望,天色雖暗,卻是漫天煙塵滾滾喧囂而上,再看西夏那無邊無際的人海好像猛然高漲了一般,排山倒海的金戈軍氣似乎使大地碎裂,而整個大氣似乎都被這能量所震撼,視線所及之處,滾滾湧來的鐵人鐵馬好像如山巨潮,捲土蔽野而至。

  所有的宋軍都被這情景震驚,有人甚至震驚的脫口而出。

  「西賊的鐵鷂子!」

  「夏狗的援兵!」

  幾乎同一時間,洪德寨城頭急促的響起了鳴金收兵之音。

  妹勒都逋直到見到仁多保忠的那一刻,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這樣的好運。

  從凌晨戰至現在整整八個時辰,每一時一刻他都在擔心北上的宋軍會突然出現在身後,對夏軍形成致命的夾擊,他知道以現在低落的士氣而論,是很難經得起這樣的夾擊的。

  整整一天,南路宋軍居然沒有任何積極的舉動,只是稍微往北試探了一下,受挫之後便縮迴環州,放任洪德寨的宋軍孤軍奮戰。一剎那,妹勒都逋想起了當年的永樂城之戰,難道永樂之勝要重演於今?

  鐵鷂子一出現在戰場,形勢立刻改觀。

  肅寧寨、烏蘭寨的宋軍伏兵本就兵少,苦戰一天之後已是疲憊不堪,此時恰好鐵鷂子殺到,立刻將宋軍沖得人仰馬翻,陣腳大亂,夏軍輕騎趁勢掩擊,宋軍終於潰敗。烏蘭寨步卒幾乎無人成功逃生,全部被夏軍鐵蹄踩成肉泥,藩騎本就紀律性差,傷亡慘重之下也是四散奔潰。

  摩勒搏帶著數百敗兵連烏蘭寨都不要了,奪路向北猛衝,剛匯合慕化之兵,結果夏軍大隊鐵騎緊追而至,慕化和摩勒搏返身迎戰,夏軍士氣正盛,一個照面就將宋軍步卒方陣踏平,接著猛攻騎陣,藩騎也被衝散,慕化身中兩箭,帶傷糾集近千殘兵敗將退入肅寧寨。夏軍後軍鐵騎得以長驅直入至洪德寨戰場。

  之後,彷彿永遠不知疲倦的宋軍主力就開始快速呈現敗勢。

  那儘管死傷慘重,但彷彿在地上生了根般屹立不搖的宋軍步軍大陣在鐵鷂子成群結隊的反覆猛衝之下,已經步步後退,他們得意的強弩戰術第一次失效了,鐵鷂子身上都裹著兩層鑌鐵瘊子甲,戰馬也有鐵馬甲護身,宋軍使用的馬黃、黑漆等強弩射出的弩箭儘管連連中的,但是這些高大的鐵甲武士們儘管身上帶著四五枝箭,依舊勇猛衝殺,彷彿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而宋軍則開始且戰且退,折可適畢竟不是無能之輩,肅寧、烏蘭二寨出現的潰亂並沒有在這裡出現,不過殿後的士卒只要退的稍慢一點,不管是步是騎即刻就會被巨大的鐵馬洪流吞沒,不斷有整支整支的隊伍來不及撤出戰場,然後在夏軍排山倒海的衝擊之下陷沒,待到宋軍將部隊全部撤回洪德寨,外面鋪滿屍體的戰場上又多了數百具宋軍屍體。

  折可適在城頭,面色冷峻,即使這麼多胞澤死在眼前,他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此次作戰,本來就是九死一生,身為大將,本來就需要有一顆冷酷的心,為了勝利他可以毫不猶豫驅使成千上萬的人去死。他沒料到夏軍即使在經歷了這麼多挫折,士氣低落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有如此的鬥志,能堅持到精銳的後軍集團趕到戰場。

  西賊後軍到了,難道李浩敗了?自從他得知慶州援軍北上之後,他就暗中修改了原來的計劃,兵法要義本來就是隨機應變,如果能夠和慶州援軍對西賊形成夾擊之勢,不只是梁太后,甚至西賊主力都可能成為宋軍口中之食。若真是老天保佑,這將會成為改變宋夏歷史的一戰。

  故此他才執拗的苦戰一天死不讓步,就是打算為南路宋軍製造機會。

  現在西賊後軍居然出現了,難道李直夫那裡出問題了。若是西賊後軍先擊敗了李浩大軍才來此地,那自己豈不成了深入敵後的孤軍?

  此刻看著撤進城內的宋軍將士們,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就地躺倒,只知道拚命的喝水喘氣。而幾名將領也是滿身血污,雖然沒死卻也是個個帶傷。劉所一瘸一拐,頭盔不見了。黨萬滿身鎧甲都是豁口,身上掛著好幾枝箭。孟真滿臉是血,左眼一道刀口,似乎瞎了,親兵正在包紮。張禧一天射箭千餘枝,拉斷了兩張弓,手指被割破,血流至肘。

  「遵正,西賊勢大,將士們皆已筋疲力盡。」劉所過來看著外面,此刻天已大黑,外面漫山遍野都是火把,無數夏軍士卒在歡呼狂嗥,猶如巨大的海嘯震的山谷蕩回音。

  「我等只有死守此寨,西賊是斷不會容我們突圍的。」折可適緩緩的搖了搖頭,果然外面的夏軍士卒開始整隊列陣,一面面巨大的盾牌排在了前面,接著一聲大喊,潮水般的向寨子衝來。

  洪德寨乃是山城,大道距城牆有山坡,夏軍仰攻吃力,將盾牌舉在頭頂開路。

  接著就聽見城頭一陣梆子響,便知宋軍是要放箭,接著一陣驚心動魄的尖嘯之聲響起,無數鐵箭雨劈頭蓋臉的潑灑而下,開路的大盾皆被射穿,夏軍頓時一陣慘叫此起彼伏,數十人中箭滾下山坡,然後滾木擂石便傾瀉而下。

  「神臂弓!」西夏軍卒一陣驚亂,宋軍神臂弓的厲害誰不知道,鐵甲都能射穿,如此近的距離之內,就是有盾牌保護也不管用。只不過宋軍的神臂弓製造起來非常麻煩,材料稀少,不是有錢就能大量製造的,所以一向只裝備禁軍中的精銳部隊。沒想到,在這小小洪德寨之中,居然還有神臂弓,以箭矢的密集程度來看,數量大概有數百架。

  熙寧年間交趾攻宋,蘇緘仗著百架神臂弓守孤城四十三天,射殺敵軍一萬五千多人,神臂弓就此威震天下。

  步跋子們儘管拚力向上衝,但是宋軍的箭雨是在太厲害了,旁牌鎧甲根本不管用,一箭入身便是洞穿胸腹,而且這些步跋子還穿的多是簡陋鐵甲。中箭者層層疊疊倒在坡上,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高昂代價。

  而宋軍不止是射箭發弩,還有準備了大量的鐵蒺藜,只顧往外面拋撒。此刻已是深夜,雖然周圍火把照耀,但是畢竟不是白天。鐵蒺藜揚撒佈滿整個山坡,根本看不清楚,踩到就受傷。後來宋軍直接抬著筐子成筐順著山坡往下倒,夏軍進展越發緩慢,終於支持不住發一聲喊全都退了下來。宋軍見勢又是一陣亂箭射倒了十餘人。

  但是夏軍並沒有就此退讓,號角響起,無數弓箭手來到陣前,鐵鷂子軍們全部下馬,手持巨盾鐵錘、長刀重斧,看樣子是想步戰衝鋒,而從他們的動作和神態來看,似乎身上厚重的鐵甲並不能影響他們的活動。

  世人多以為平山鐵鷂子乃是鐵甲馬軍,專用平地衝陷。其實鐵鷂子軍所部萬騎,其中真正的鐵鷂子正軍只有三千,其餘七千皆是副軍,這些副軍平時騎戰以輕騎協助正軍作戰,步戰則著重甲衝陷,而鐵鷂子正軍則馬上步下皆為重甲硬軍,平日裡步戰操練,正副軍卒皆要批兩層鐵甲平地躍過駱駝背,否則便要受罰。故此鐵鷂子即使下馬步戰,依舊是一支能夠攻堅沖銳的雄悍勁旅。

  梁太后此刻已經驚魂稍定,咬緊銀牙,怒視夜色中的洪德寨,眼中的森寒殺意讓人不敢正視。現在宋軍已被趕回城寨,大路已靖,宋軍已被鐵鷂子殺的膽寒。

  只要留下鐵鷂子軍在此斷後,其餘各軍盡可從容北返,但是梁太后不想這麼善罷甘休。

  城頭的宋軍還在囂張的射箭,難道要各軍次序在箭雨中沐浴一番離開嗎?大夏軍隊只是受了些挫折,並沒有被打敗。被宋軍孤軍伏擊,亂箭送行,卻連還手都不敢,場面佔據上風卻只知道撤退,這看起來實在是怯懦到了極點。這樣回到國內,實在和敗退沒有兩樣。梁太后不想讓自己這樣狼狽的結束這次旅程,她的自尊心不允許。

  再者此次出兵,真個是顏面掃地。自己奪梁乙逋兵權,親自指揮大軍,卻連遭挫折。回國之後,那些大部族長們怎麼看?那些重臣們會怎麼看?梁乙逋會借這件事如何大做文章?若是能殲滅洪德寨這股宋軍,想來也不算空手而歸。

  「傳旨,鐵鷂子軍下馬步戰,本宮要折可適的人頭!」

  旁邊仁多保忠等大將聞言直皺眉頭,此時宋軍還在身後窺探,在此浪費時間實無必要。但是他們也都能想到梁太后這樣做的原因,而且宋軍苦戰一天,早已是強弩之末。適才被鐵鷂子軍猛地一衝,即告不支,這也說明折可適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憑他幾千疲憊殘軍困守孤城,這洪德寨還不如環州城大呢。若真是放手攻打,也沒有攻不下的道理。

  「啟秉太后,後軍將士苦戰疲渴,請太后先讓將士們飲水解渴,養精蓄銳,待氣力恢復,此寨可一戰而下。」

  「太后,宋軍作困死地,便是肋生雙翅也休想飛出去。我軍倒也不必急攻。」

  眼見自己倚重的這幾位重臣都在進諫,梁太后點頭稱善。她這時也才想起來自己的軍隊現在還面臨著缺水之困,大軍苦戰數日,消耗體力,飲水卻跟不上。

  鐵鷂子乃是精兵部隊,一路力戰至此,想必此刻也是口乾舌燥。

  「傳令下去,各軍將清水集中起來,交由後軍飲用。餘者待回國再喝個痛快便是。」

  此令一出,其餘各軍不免叫苦不迭。他們也是苦戰一日,太后卻不體恤,眼中只有鐵鷂子軍,好像這仗都是鐵鷂子打的。難道我們便沒出力?不過太后降旨,仁多保忠等重臣大將在軍中威信素著,無人敢抗命,心不甘情不願將清水集中起來之後,那些鐵鷂子也不客氣,就著乾糧咕咚咕咚大口猛灌,更令其餘夏軍嗓子冒火。

  吃飽喝足之後,妹勒都逋親自仗劍立於陣前。他在元昊時期便是鐵鷂子軍中悍將,此時也是披掛鐵甲,準備親自督戰。

  「弓箭手,射!」一聲令下,萬餘火箭好似漫天明亮火雨劃過夜空,星星點點完全籠罩了洪德寨。城內頓起了數個火頭,城頭更是一陣喊叫慌亂。妹勒都逋連續下令放箭,數萬枝火箭在極短的時間內形成了壯觀的流星火雨,接著妹勒都逋大吼一聲:「衝!」萬餘鐵甲武士,發出巨大的吶喊,舉著大盾再次發起進攻。

  宋軍第一次見識到有軍隊能頂著神臂弓射出的密集箭雨依舊衝鋒不停,神臂弓能射穿他們手上的大盾,能射穿他們身上的兩層鐵甲,甚至能連盾帶甲一起射穿,但是這些鐵鷂子們狀如瘋虎,彷彿不知傷痛為何物。宋軍弩手可以肯定箭頭穿過鐵甲肯定扎進了肉裡,但是卻無法知道是否能形成致命傷。

  瘊子甲乃是上等鐵甲,在五十步外強弩不透,而這些鐵鷂子們卻穿了兩層。

  神臂弓雖然不是一般強弩,但是面對這些重重鐵甲包裹的巨漢,殺傷效果照以往也打了折扣。而這些壯漢一個個好像不死之身,不受致命傷哪怕射穿了手腳肚子,也不會停止前進腳步。

  開戰到現在,夏軍第一次攻到寨牆之下。

  數名猛士舉著大錘巨斧便開始砸門,而其他的人舉著盾牌聚集在一起掩護。

  城頭上滾木擂石不斷拋下,還夾雜著火罐,而那些鐵鷂子儘管身上找著火,卻依舊搭著人梯試圖強行登城。小些的石頭砸在他們身上好像都不會疼,頂多身子晃一下。大石頭他們卻是看得分明,躲的靈活。

  而城內,折可適慢慢看著那些聚集上來的夏軍甲士,鐵鷂子果然名不虛傳,剽悍勇壯實乃天下精銳強兵。他等待著,終於等到夏軍人群大聚之時,一揚手中大旗,一百名悄悄潛上城頭的弩手同時端起了手中的弩機,這不是神臂弓,也不是宋軍擁有的任何一種強弩,而是一種第一次見到的弩機。

  一陣尖厲的嘯聲之後,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鐵鷂子們頃刻之間大叫著倒下了一大片,穿著鐵甲的沉重屍體順著山坡滾落,這種強弩的威力,竟然要比神臂弓還強。鐵鷂子軍士的兩層瘊子甲,竟然被完全射穿,強壯的身軀被這種暴烈的力量摧折的仰翻折倒。

  似乎整個戰場都靜了一下,接著宋夏兩軍都發出了震天大呼。

  天下若論用弩者,無人可與大宋比肩。神臂弓畢竟是熙寧元年的東西,距今已有二十餘年,現在軍器監已經研製出了威力超過神臂弓的強弩:神勁弓。今天是神勁弓問世之後,在戰場上初露崢嶸。

  「擂鼓!殺!」督戰的妹勒都逋看得真切,此時鐵鷂子一鼓作氣將竭,必須給他們鼓勁。戰鼓聲隆隆而起,喊殺聲再度充斥夜空。那些鐵鷂子勁卒也著實驍悍,雖然面對宋軍那可怕的強弩威脅,這些壯士依舊奔沖冒突,甚至舉著戰死同胞的屍體當盾牌猛衝不止。

  城門已被砍壞了一大塊,城頭的石塊飛擊不停,卻讓他們在下面越聚越多。

  神勁弓一百架雖然犀利,但是上弩需要時間,現在攻上來的鐵鷂子人數已經不是百架強弩能壓制的了。而且夏軍弓箭手不停放箭,綿密箭雨夾雜著火箭直飛城頭,每一刻都有人中箭翻倒。

  只有用那個了,現在大門都快壞了,一旦對方破門而入,誰也活不了。但是那種名叫虎崩炮的火器誰也不知道威力如何,也是第一次用。折可適轉眼看了一眼寨內庫房裡青布罩著的東西,那是當初作為秘密武器運往環慶路的,當初自己有這個戰役計劃構想的時候,曾將此物作為奇兵之效,藏在大蟲谷山中某隱秘處,昨日潛來洪德寨時,與半路取出隨軍攜帶,以為不時之需,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的用上。

  「把虎崩炮搬上來!」宋軍士卒們一個個掀開布幔,卻見裡面是一個個大號的密封木桶,外面還裹著層層鐵箍,外面描繪著猙獰的虎頭和火焰,體積和米缸差不多大,外面有火繩引線,宋軍擅用火器天下聞名,不少老軍一看便知這大概又是某種新式火器,只是虎崩炮這名字好生奇怪。

  豁出去了……折可適暗吸了一口氣,一手提起一個,這份量倒是不輕,每個能有四五十斤重,他親手拿著火種站在城頭,旁邊親兵舉著盾牌護著他遮擋冷箭,一咬牙,點著了火繩,抬胳膊一輪,這個黑黝黝的大傢伙脫手飛出,他臂力過人,一扔直接砸進了大門前舉著盾牌擺鐵甲龜殼陣那群夏軍人堆裡面,砸塌兩面盾牌而入,但是夏軍絲毫沒有在意,以為是宋軍投石,自覺頭上有盾牌保護無人受傷,並沒多看腳下一眼。但是當有人發覺這玩意居然在冒煙的時候,卻是為時已晚。

  遠處梁太后和仁多保忠、妹勒都逋等人正在觀戰,眼見鐵鷂子軍果然勇猛,破寨便是頃刻之事,正自得意之時。突然間地動山搖一聲爆炸巨響,彷彿九天驚雷霹靂一起炸響,震的眾人耳朵嗡嗡只響,心差點從腔子裡跳出來,腳下的大地明顯震了一下。一些猝不及防的軍卒竟被嚇得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再看正在砸門的那群鐵鷂子人堆中突然爆發起巨大的紅色火光,接著高大濃煙火柱騰空而起,彷彿火山炸裂了一樣,濃烈的白煙捲著黑色的碎石泥土形成數十條焰火煙龍四散爆發。

  而那些強壯的彷彿有不死之身的鐵甲猛士們在這大爆炸之中被炸得四散紛飛,幾具包裹著鐵甲的身軀竟被氣浪高高拋上半空,然後四分五裂的落下,還有無數的殘肢斷臂也轉著圈飛向四面八方,硝煙過後,再看那數十精兵,竟被炸得七零八落,滿地燃燒著的殘骸碎片,爆炸的威力竟然連城門也給震塌了半邊,城門出瀰漫在一片煙塵之中。

  「那是何物?!」妹勒都逋被眼前景象驚呆了,這是人力所能及者?只怕九天的霹靂雷火,也沒有這般的神威。

  仁多保忠也給嚇了一大跳,但是他立刻便意識過來這是宋軍的火器。但是和宋軍打了這麼多年仗,從沒見過如此可怕的火器。現在深更半夜,也沒人注意到宋軍剛才到底使用了什麼厲害武器。

  滿山坡上密密麻麻聚集著的鐵鷂子軍卒們也被震驚了,他們是最為直觀地感受到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威力,但是接著他們隱約看到黑乎乎的東西接二連三從城裡拋了出來,雖然天黑看不清具體什麼模樣,但是卻能看到隱隱約約的火花閃動。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舉起了大盾,整面山坡立刻被龜甲一樣密密麻麻的鐵盾所覆蓋。

  轟隆!轟隆!一連串的大火球在鐵鷂子人群中爆裂,猶如雷霆迸發,電光石火。炸碎的鐵甲裙片、碎裂的人體、殘缺兵器此起彼伏被拋向半空,大爆炸將成片成排的士卒炸倒炸飛,無數人體碎石滾落,氣勢如山崩崖傾,帶著後面的隊列也站不住腳了。

  城內的宋軍也被這驚天動地的威力嚇傻了,城頭的弓弩手剛才猝不及防被震的摔下來六個,之後所有人全都縮在女牆後面不敢露頭,只覺得頭頂一陣陣硝煙濃塵之衝霄漢。但是等明白過來之後立刻興奮的狂呼亂嚎,士氣沸騰,將全部四十多個鐵箍木桶火炸炮,學名虎崩炮的大傢伙全搬了出來,洪德寨內有一架五稍炮,上百人拉著炮稍,一個接一個的將這些要命的傢伙拋了出去。

  連續的爆炸覆蓋了整片山坡,鐵鷂子軍卒們給成片成片的炸翻,終於號稱雖死不墜的鐵鷂子軍也支撐不住了,步步後退變成了潰退,你擁我擠之下,好像潰堤的洪水一樣驚恐的潰退下來。

  但是等他們潰退下來之後,才發覺後面早就亂了。整個夏軍所有的戰馬全都受驚發狂了,數以萬計的驚馬在黑夜之中形成了巨大無邊的狂流,已經將整個軍陣徹底攪亂。到處都是驚恐萬狀的夏軍士卒在哭爹叫媽亂跑亂衝,到處都是發狂的戰馬在橫衝直撞,那些橫山藩部的蠻子們崇信佛教,異常迷信怪力亂神之說,再看宋軍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這等神威絕非凡人可敵。大概宋人竟然招來了九天的雷神助陣,誰都害怕下一記天雷劈到自己頭上,這些藩部山訛率先潰逃,黑暗裡也不分方向,只是想快點逃脫這個被魔神詛咒的地方。

  有他們這一先潰逃,其他的夏軍也徹底亂作一團,此次出征受到的挫折、毒害、飢渴、寒冷、疲勞、和各種怨氣,無數的負面情緒在著難以遏止的、災難性的驚恐當中被無限的放大,最終到達臨界點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彷彿都崩潰了。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大喊敗了,之後無數的人隨波逐流的大呼敗了,無數火把被扔在地上,數以萬計的已經喪失理智的潰兵只知道在一片漆黑中四下奔逃,大路上,河道裡,周圍的山頭上,漫山遍野都是爭相奔逃的潰軍大潮,無數人自相擠撞踐踏,成千的人失足跌下山崖。

  洪德寨內折可適狂喜過望,所有的宋軍將校還能作戰的都已經拿起了兵刃,誰都沒想到夏軍突然崩潰了。這個反敗為勝的天賜良機令所有人熱血沸騰。

  折可適親自披掛上馬,大刀一揮,堵門的塞門刀車和飛猿寨全給拉開,殘破的寨門大開。

  「西賊已敗!弟兄們,殺!」

  「殺!」巨大的吼聲響徹天際。

  數以千計的宋軍以更勝先前的氣勢奪門而出,也不管什麼陣列,只是一窩蜂漫山遍野的殺向黑暗中無邊無際混亂潰散的夏軍,此時,戰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

  ************

  十月十九,清晨,環州荒涼的群山中。

  梁太后此時的形象著實狼狽,衣袍血污處處,髮髻散亂,騎著一匹馬。身邊只跟著十三名御圍內六班直的侍衛,卻是步行,一行十四人順著山路艱難攀登。

  昨天那驚心動魄的一晚,實在只能用修羅地獄來形容。

  梁太后此時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兵敗如山倒」。十萬大軍一起潰敗的情景,真如山崩崖傾一般勢不可擋,她的御輦車駕被亂兵裹挾,動彈不得,而前面宋軍竟然已經勢如破竹般殺到了近前。幸虧班直侍衛拚死阻擋,才讓她有機會棄輦駕而逃。

  此刻她的輾駕大概已成宋軍的戰利品了,而自己在黑夜中慌不擇路,只是被幾個忠心的侍衛保著往山間小路裡鑽,也不辨東西南北,只知逃跑。眼下卻與大軍失散,只是在這山路之中披荊斬棘的穿行。

  她不知道仁多保忠、妹勒都逋等重臣生死下落,也不知道身後是否有宋軍的追兵。

  自己一個女人,現在失去了大軍的保護,感覺自己就像赤身裸體般毫無安全感。還有梁乙逋那奸賊,若是現在有人若要對自己不利,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只怕自己死了都沒人知道。而這些個班直侍衛……

  她心裡頓時開始疑神疑鬼,此次出兵軍中有梁乙逋的奸細那是必然的,大軍突然崩潰只怕也和這些奸細從中搞鬼有關。她當時清楚地聽到了有人大喊敗了,巍名阿埋,葉勃埋等人盡力約束部伍,嚴令擾亂軍心者立斬,連斬十餘名潰兵都不能阻止亂勢,最終自己反被亂軍裹挾不知所蹤,眼下自己落難,難保有人不會趁機起了二心。

  越是這般想,她越是心驚膽戰,看著身邊的這十幾個侍衛,每一個是平常經常跟在自己身邊的心腹,總之越看越是可疑。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一名侍衛拔刀而出,噹的一聲磕飛了一支冷箭。梁太后嚇的驚叫一聲,滾鞍落馬。再看身後數名手持弓箭的黑衣男子不知哪裡冒了出來,一邊發箭一邊衝來,而前面也有數名殺手出現,一名侍衛猝不及防,胸口中箭。

  「護駕!」眾侍衛齊聲大喊,兩人前後護住梁太后,剩餘諸人揮動兵刃迎了上去。那些黑衣殺手武藝高強,連連發箭,侍衛們左躲右閃,被射中數人。終於搶至近前,雙方廝殺在一處。

  御圍內六班直的侍衛皆是各部貴族子弟中勇武出眾者充任,各個也是武藝出眾之輩,短兵相接毫不畏懼,刀光劍影之間,血肉飛濺。這些侍衛皆為夏主死士,眼見中了埋伏,心中唯一存的念頭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太后逃生。所以搏殺之間,用的都是兩敗俱傷的招數,只求殺敵不顧自身。

  誰料這班黑衣殺手也頗為凶悍,絲毫不顧忌傷亡,轉眼間,雙方都是死傷慘重,待到最後一個侍衛被人從背後一刀劈倒之後,滿地都是屍體。而站著的黑衣人,也只剩下了兩個。

  此刻梁太后早就嚇的發足狂奔,也不顧方向,只是順著山路拚命奔逃。

  但是她一女流之輩,又怎比得上武林高手。跑了一會就累的氣喘吁吁,雙腿發軟。而那兩個黑衣殺手目露凶光,好整以暇的緊逼而至。

  「爾等是何人?你們可知我是誰!」

  梁太后此時反倒鎮定了下來,臉上的驚慌之色退去之後,威嚴又起。這些人並非宋軍追兵,宋軍都是有衣甲的。也不是夏軍,更不像是土匪山賊。看他們的武藝氣勢,絕非等閒之輩,難道……梁乙逋!?

  「死到臨頭,偏就那些廢話!」

  「爾等是梁乙逋的手下,犯上作亂,不怕滅族嗎!?」

  「我等只是要帶你的人頭回去交差,其餘何事一概不知。」

  左側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閃,舉刀便要動手,突然嗖的一聲,一支弩箭射到,那黑衣人聽到惡風不善,一側身,無奈弩箭來得太快,正中肋下。他痛叫一聲,當即摔倒。身子掙了兩下,竟然死了,顯然箭頭有毒。

  「誰!」另一人一愣神,卻見不遠處一道身影掠過,他下意識的舉刀一架,噹的一聲火星四冒,連退數步,卻見一個儒生打扮得年輕男子,手提一把朴刀,正護在梁太后身前。

  「好小子,你是尋死麼?」

  「光天化日之下,爾等奸賊在此行兇,我看你才是尋死。」

  黑衣人大怒,舉刀箭步如飛,當頭劈下。那年輕儒生身形如電,舉刀一架,下面飛起一腳,反踹黑衣人小腿。黑衣人一縱躍起數尺,抬腳便蹬儒生面門。

  那儒生哈哈一笑,身子經不可思議的往後折去,同時抬手一揚,哧的一聲一枝袖箭迎胸而至,那黑衣人哪料到這儒生武藝如此精湛,手法快得驚人。身在半空無法躲閃,這一箭正中面門,啊的一聲慘叫摔倒在地,扭了兩下之後,面目發黑,登時氣絕。

  轉眼之間,這儒生連續搏殺兩名殺手,竟還顯得氣定神閒,只是額頭微有汗氣。

  「恩公,救命之恩不敢言謝,不知高姓大名。」梁太后仔細觀察,見此人年紀輕輕,身形挺拔,相貌十分英俊,往那一站迎風而立,真有玉樹臨風之感。況且此人剛剛救了自己的性命,顯然不是自己的對頭一夥兒,心中頓生親切好感。

  那年輕儒生扔了朴刀,瀟灑的雙手抱拳,突然伏身大禮參拜。

  「草民環州唐雲,叩見太后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