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舞月揚 第11章

  宋元符元年,正月初一,河東路火山軍。

  火山軍在大宋的軍州之中算是赫赫有名之地,雖然佔地不廣人口不多,但是地處河東邊地要衝,民風極其剽悍,而且地勢多峻峭山嶺,險要遍佈,非常便於防守,故此宋軍歷來在此駐有重兵。五代宋初時,此地乃是久經戰火洗禮之地,大名鼎鼎的楊家將當年就在此處發跡。

  火山軍境內,除了軍城治所之外,還有橫谷寨,雄勇寨,董家寨等大堡寨,皆是宋軍的重要據點和邊民聚居之地。連續兩天的大雪讓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此時正處年節,縱使邊地,也是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家家戶戶歡聲笑語。

  連衙門也不做公,衙役差人們也回家過節。

  橫谷寨往南,縣川河和朱家川之間的山谷內,不少村子分佈其中,挨著河道灌溉容易,難得的此處又是少有的平坦之地,火山軍境內超過七成的耕地面積,便集中在此處。此地的田地,便是城內幾家大戶所有,在此處耕作的多是佃戶。

  這些佃戶多是田莊的耕戶莊客,很多人身上穿的號坎,上面繡的有自家地主的字號。

  過了朱家川南岸,沿河往東,在一片小林之後,便有一處莊子。大雪之後,這處莊子便顯得更不令人注意,彷彿掩埋在雪堆之中。但是進出來往的莊客們卻是熙熙攘攘,每個人身上穿的都是繡著「何」字的號衣。

  在火山軍地面上,姓何的能有如此勢力的,便只有何灌。而此處,正是他家的一處莊子。而這處莊子卻是與其他的田莊不同,莊客們之中頗有些虎背熊腰的大漢,有的面上還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疤,莊內還有弓手義社,進出之輩,多是隨身攜帶兵器,倒像是一處弓箭社,只是卻沒有在官府備案。

  此地乃是何灌的產業,何灌乃是官軍大將,官府也不好往這裡細查。而且邊將蓄養私兵乃是公開的秘密,折家便是光輝榜樣,私兵部曲多達數千,還是朝廷默許。所以地方官和御史言官們,都沒有興趣管這種事。久而久之,此地倒成了一個半軍事化的堡壘,莊牆上設有吊斗烽燧,有手持槍棒的莊丁在上面站崗,目視著遠處的雪地。

  離此五里地的一個山頭上,韓月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慢慢爬上山頂,看著那隱隱約約的莊子。

  他的身上穿著白裘,頭戴皮帽。背上包袱條纏著的,卻是一把朴刀。在他的身後,還有二十餘人,都是彪形壯漢,手持弓弩刀槍。這些人都是紅娘子手下精選出來的好漢,各個武藝出眾梟悍無畏,甚至還有軍中的逃兵,善使弓弩。在他的旁邊,則是紅娘子手下一員大將,江湖綽號「插翅虎」的李貴。

  「那莊子便是官府的黑牢?」韓月看著莊子,皺著眉頭。離太遠看不清楚,還隔著片樹林。不過能看出來這莊子選址獨特,頗合地利。若是一處軍寨,算是易守難攻。顯然莊子的主人並非等閒之輩,不過這也說明此行不一定輕鬆,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

  「正是,此地乃是何灌那狗官的莊社,一向被他用作私牢,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韓月面色更難看,他是在何灌手下吃過虧的,知道此人的厲害。這何灌在河東官軍之中,乃是響噹噹的人物,更是此地的地頭蛇土皇帝,沒想到今天居然要來劫他的莊子,也不知道紅娘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平白無故為啥要來惹這個閻王?

  「私牢,他是官府,自有官府的大牢,為何還要私設黑牢?不怕官府追究嗎?」

  「他是這裡的土皇帝,誰敢追究他?他設此牢,自然是做一些見不得人之事。

  你當他的屁股便乾淨麼?「

  「那孫二娘便關在此處?」

  「正是。」

  韓月心中頗有些疑惑,孫二娘和他的關係至今無人知曉。韓九早已被他使手段滅口,諒來宋江等人並不知情。彌勒教雖也是綠林一脈,但是畢竟幹過扯旗造反這等逆天之事,和普通打家劫舍不同,等閒江湖人也不願招惹他們,唯恐引火上身。

  他們雖然知道他是遼國漢人,但是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綠林人真假身份本就尋常,到也無人在意此事,他也從未使過彌勒教的武功。唯一知他底細的,只有張懷素和孫二娘。張懷素那妖道還在汴京作他的神棍,這幾年早斷了聯繫。

  可慮的,倒是那唐雲。就是不知韓九在他手下做馬賊時,是否與他說過此事。不過看他後來的言行,倒是不像。

  此人卻不知和孫二娘有何瓜葛,倒拜託自己代為打聽,若是他知道自己和孫二娘的關係,何必如此拐彎抹角?而且他看樣子是有急事尋找此人,卻又不願明言。一個遊走於西夏和遼國的馬賊首領,和一個宋朝的女賊,究竟有何瓜葛?

  莫非是江湖上的恩怨不成?

  想當初,自己與孫二娘第一次見面,也是五年前了。後來到了宋朝的京城,在那裡住了一段,又攪和上了自己和劉賢妃的姦情,自己那幅畫,也是三年前的東西。當時自己孤身一人浪跡天下,無所顧忌的浪子一名,想得也少,見錢眼開便做下那樁事來。現在想想,實乃驚心動魄,劉妃那是什麼人,大宋皇帝的寵妃,偷情養漢,這等事一旦曝光,就不知道多少人頭落地。

  而且聽說最近大宋皇帝廢了皇后,多半是要立劉妃為新後。一旦她成為皇后,自己那幅姦情淫靡的春宮畫若是流傳出來,大宋皇帝的新皇后居然是個偷漢通姦不知廉恥的下賤淫婦,整個宋廷都要天翻地覆……

  自己當初就是和蕭燕六的妃子通姦偷情,結果惹的滿門遭殃。同樣的錯誤,自己居然會犯兩次。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

  還有這孫二娘,自從三年前陝西一別後,自己和她就再沒聯繫。這些年她在做什麼根本不知道。當初自己懷疑她是不是和西夏那邊有聯繫,但是之後過的時間太長,又不關自己的事,現在又如何弄得清?不知道她那幅畫究竟如何處理了?

  現在她竟落入了官府的手中,卻不知這件事有沒有走漏出去?

  還有,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沒有洩露出去。孫二娘乃是宋朝官府通緝的大盜,身上背著不知道多少條人命,還是彌勒教的餘孽,還劫過軍綱,乃是造反的大罪。

  落入法網,滾熱堂是免不了的。萬一她挺刑不過,供出和自己的勾當,那真是大禍臨頭。自己好不容易才在這裡安身立命,難道又要亡命天涯?

  想來想去,天幸自己來了,好歹便要救出孫二娘問個究竟。

  「這孫二娘到底是什麼人物?要我等這般興師動眾來救她一人?」

  「這孫二娘可是個女中魁首,巾幗豪傑。當年長安府劫官兵綱運的案子,便是她做下的。紅娘子敬她是個奇女子,當年與她也有些香火情,同為綠林一脈,既然知道了她落難,也沒有不救的道理。」

  李貴說得好聽,但是韓月半點不信。你紅娘子又不是吃齋念佛,普度眾生也輪不到你來,非親非故的,如此大的人情豈是白送?

  孫二娘身上擔著的干係,據他所知要命的就兩個,一是失竊的軍綱,一是那副會讓無數人萬劫不復的春宮畫。

  莫非……與此有關?

  但是他不好多問,只是轉回身去,又退到坡底。

  他也不是傻子,此事來得太過突然。以前一直沒聽說過,突然就說要來這裡救人。他懷疑這裡面有什麼貓膩,但是紅娘子的命令是絕對的……

  入夜,莊子內。

  河東大戶地主的莊園和陝西類似,都有軍事堡壘的功能,深溝高壘,塢壁森嚴。莊內養著弓手壯丁,平時便是佃戶,若有賊寇來打草谷,便充作鄉兵。若是官軍徵召,還要強制去軍中服役,所以本地莊戶,多半習武,而且粗通營伍之事。

  莊內要緊處多有崗哨,地下還多布有地窖暗道。

  莊內一處小院,並無閒雜人等進入。此乃禁地,由那些惡面漢子把守,等閒莊戶也不敢往這裡來,只因莊主何灌有嚴令,擅入者家法活活打死。有人猜測那裡面大概是藏著金銀的地窖庫房,但是沒人有膽子去證實這個猜測。

  院內正房的地下,經過近四丈的通道,確實有一個巨大而隱秘的地牢。只不過裡面沒有任何金銀,蠟燭點燃,室內光線昏暗,但是牆上映出的影子卻能看見男女身軀的輪廓,交疊在一起,欲浪翻騰的激烈搖動。

  女人痛苦的呻吟和男人興奮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形成淫靡的氣氛。

  精壯赤裸的漢子,燭火映出身上的汗珠,散發出騰騰的熱氣,好像一頭喘息的發情野獸,光著屁股卡在女人的兩腿間。

  雙手掐住女人的腰,瘋狂的挺腰,毫不憐香惜玉,只是圖個痛快。粗脹的陽具野蠻的撐滿乾燥的肉穴,撕扯蹂躪肉腔內嬌嫩的黏膜,黑黝黝的卵蛋散發著騷臭味,隨著男人的動作而擺動。

  女人則是被粗麻繩綁著手呈站立姿勢,披頭散髮四肢大張,根本無法抵抗男人的姦淫。

  她嬌好的面容和頭髮上滿是臭烘烘的精液和尿漬,渾身散發著腥臊,遍體一絲不掛,美艷肌膚之上遍佈咬痕和擰痕,嬌嫩大腿內側紅腫淤青,手腕全都被麻繩磨破了皮,腳脖有恐怖的傷疤,看樣子腳筋已經被人挑斷了。下陰滲著血,顯然已經被不知道多少男人蹂躪過多少遍了,白色的濁液帶著血絲,塗滿陰毛,肉唇也因過度交媾而顯得不正常的暗紅腫脹,似乎在嚴重發炎。

  男人強壯的身體猛烈的撞擊著她痛苦的部位,肉與肉的擠壓摩擦燃起痛苦和快樂,喘息之中帶著亢奮、獸慾。

  汗津津的大手猛掐女人的乳頭,揉弄她的屁股和腰,由於女人是站姿被繩子吊著雙臂,故此姿態是站著被男人強行兜著雙腿懸空從下面猛插,身體的重量全墜在手腕的麻繩上,皮開肉綻,再加上男人動作很猛,每次都用力搖晃她的身子,墜的更狠,更加疼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呻吟。

  男人的皮肉貼著她的皮肉,讓她想吐,卻吐不出來。男人的陽具蠻橫的插入她的下體,並完全容納,直頂到她的最深處,令兩人親密無間的緊貼在一起。有時候他頂到最裡面不抽,只是扭動屁股攪動她的體內,完全是侮辱和羞恥。

  女人想用吐沫吐他,但是男人捏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嘴捏的變形,一邊興奮的強姦她一邊哈哈淫笑,在肉體的包夾擠壓中野蠻挺進。

  「臭娘們,今日識得你家爺爺的厲害。說,爺的卵子味道好不好!」

  「狗賊……直娘賊的狗賊……」

  「哈哈,爺爺便是直娘賊,直你的娘賊,爺爺直不直,直的你爽不爽利!」

  男人動的更激烈了,女人的身子晃個不停。很快,男人用力兜住女人的屁股,使勁抵到最深處,臉上的的表情就像體內的獸慾膨脹到爆炸,接著就是爽到極點的顫抖和爆發。

  女人就像一截木頭一樣,木然任男人將精液射進自己的體內。

  男人發洩完,滿足的喘了一會兒,終於鬆開她的身體。女人的雙腳腳筋已斷,只能無力的拖著,長期保持這個姿勢被捆吊著,雙臂和肩胛的肌腱多也拉傷斷裂,基本上就是一個廢人了,剛被充滿獸慾的大手蹂躪的雙腿分開著,冷卻的精液順著大腿流下。

  「看在你也是綠林同道的份上,只消老實說話,就讓你少受些罪。」

  「哼哼哈哈哈……」女人就像個披頭散髮的瘋子,「我老實說話,你們只會奸死我。老娘的身子好用吧,儘管用,只是別想老娘說一個字!」

  「臭婊子,你道爺不想殺你!若不是大官人吩咐……勸你一句話,大官人問甚你便說,否則便讓你受盡天下酷刑……」

  話未說完,牢門外又進來一個,比這個更壯,一臉橫肉,手持朴刀旁牌,刀牌放在門口,一邊走一邊解褲腰帶。

  「何二,完事了就出去,該你出去巡哨了!」

  漢子意猶未盡的捏了女人的臉一下,吐了口吐沫,嘿嘿淫笑著便往門口走去,拿了刀牌。新來的解了褲子,露出精赤下體,陽具怒勃高昂,看著女人那慘不忍睹的下體,皺皺眉頭,在牆角抄起盛水木桶,準備給她清洗一下,他可不想吃別人的涮鍋水。

  剛彎下腰,卻聽得背後一身巨響,他嚇了一跳,轉身躲在一邊。卻見何二一個跟頭倒栽進來,摔得四仰八叉,胸口血如泉湧,竟是進氣多出氣少了。緊跟著門外衝進一人,手持長刀照頭便砍,一刀把何二腦袋劈成兩半。

  漢子大驚,眼見來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手持朴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扯開嗓子大吼:「有賊!有賊!」一邊試圖抵抗。但是此刻他赤手空拳,光著下身,著實狼狽之極。被這來人一刀砍斷手臂,復一刀攔腰揮成兩段,熱騰騰的內臟和血噴濺了滿地,女人驚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師姐,是我!」蒙面人一把扯下面巾,正是韓月。而這女人正是孫二娘,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韓月,真不知他是否從天而降。

  「你……」

  「師姐,此刻不是講話之所!」韓月揮刀斷索,孫二娘自半空跌落。韓月趕緊上去攙扶住,卻見孫二娘已經走不得了,只好背著她,出了地牢。

  到了外面,卻見莊內已經亂成一團,到處都是打著火把提著燈籠的莊戶鄉兵們沒頭蒼蠅一樣的四處亂撞,到處都有人大喊。

  「捉賊!捉賊!」

  「休要走了賊人!」

  而黑影中似乎有無數黑衣人手持兵刃四處亂竄,見人就動手,莊客們也是手持刀槍,見誰砍誰,場面混亂之極。還有人拿了火箭四處亂射,已有一處火頭竄起,火光映射出刀光劍影,地下橫七豎八躺了不少死傷者。

  韓月背著孫二娘左躲右閃,手中單刀化作道道電光,連續逼退數人,竟然成功到了牆邊。

  一個莊客舉哨棒打來,被他舉手一刀削為兩段,再一刀將他人頭砍落。其餘眾人看他凶悍非常,竟不敢逼近,只是大叫快來弓箭。唐雲趁機縱身便上了牆頭,大喝一聲風緊扯乎,率先跳下去,到了外面撒腿就跑,接著莊子裡紛紛有人影奔出,一起往這裡跑。接著莊門大開,無數火把之下,黑壓壓的人群追了出來。

  韓月跑到樹林處,接應的數人牽著馬出來,卻見地下幾具伏屍,想是莊子布在外面的暗鋪哨侯,已被幹掉。

  「快走!追來了!」韓月只來得及說這一句,突然可怕的罡風飆至,卡嚓一聲,一支勁箭不知從何處飛來,竟然洞穿了兩尺粗的樹幹,一下將一人脖子射透,力道狠准之難以置信,當場斃命。

  這等箭法,韓月太熟悉了。

  「何灌!何灌來了!」

  卻見東南方向隱約有一群人正在快速接近,為首的是個騎士,不用問正是何灌。

  只聽他狂吼連連,大叫何方賊子,趕來撒野。手中追魂奪命的大弓連珠發箭,那些逃竄的黑衣人接二連三的被射倒,其餘人更是不顧天黑,大叫快跑。那些接應的人也顧不上接應,各自騎了馬逃竄,只苦了後面的人,運氣好的搶得馬匹逃脫,運氣不好的要麼倒在何灌的弓下,要麼被後面的追兵淹沒。

  韓月抱著孫二娘上了馬,又一箭射來,火星四濺之下竟深射入了岩石內,回頭看,何灌的騎影至少在三百步開外,距離如此之遠竟有這般威力,還是天黑失了準頭,否則這一箭便能將他們兩個一起穿了。

  他不敢怠慢,一路狂奔,仗著天黑總算甩掉追兵,何灌大概天黑間也不知去追誰,總之沒有追他們。

  到了個山岔子,下馬照著馬屁股很插一刀,馬吃疼嘶鳴,奔一條路衝下去了,韓月抱著孫二娘用力一躥,竟平躍出兩丈多遠,腳尖點了一下山巖,又騰身而起,如此反覆幾下,竟出去十餘丈遠,終於力竭,落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地又是一個樹林,韓月喘了一會兒粗氣,便靠在樹後往外面看。

  他本是攔子馬出身,這等追蹤偵查之術本就是內行。而孫二娘則是綠林老賊,對此更是門清。若有追兵,只會循著馬匹的方向跑去,韓月以縱躍之術移動,就是不想在雪地裡留下過多痕跡。

  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有人追來,韓月總算把心放下。

  此時不來,就代表不會有人來了。

  轉頭看孫二娘,卻見她披散頭髮遮住面容,一副只剩半口氣的模樣,比之從前所見嫵媚動人英姿颯爽,簡直天壤之別,顯然在那地牢之內,吃得苦實在不少。

  湊過去,扶起她的身子,卻摸了一手血,再看不知何時,肋下有道口子,血水不斷滲出。十有八九,是剛才闖出時,在刀叢中不知被誰撩了一下。

  急忙捂時,孫二娘卻看著他,精神頭似乎足起來了,韓月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迴光返照,但是這傷實在夠重的。

  「你如何會來此?」孫二娘的氣有些上不來。

  「師姐可聽說過河東紅娘子?小弟這兩年便在拜她山門下。師姐如何會落得如此境地?」

  「你來救我,莫非是那紅娘子欲得我?」

  「不瞞師姐,紅娘子究竟何意,小弟實在不得而知。只怕不是為了江湖義氣。」

  「哼哼,江湖人……哼哼,什麼江湖義氣!?卻與何灌那狗官一丘之貉而已!

  我在此落難已經一年有餘,何灌那狗官只是將我私下囚禁於此,卻不押送官府大堂,他自有他的打算。你來救我,莫非也是為了紅娘子出力?「

  「師姐誤會了,紅娘子並不知道小弟與師姐的關係。小弟也是數日前才聽說師姐落難。」

  「我算看得透了,這世上,什麼都是狗屁!這紅娘子打算買個好給我,只怕也是與那狗官一同心思而已。」

  「師姐所說莫非是……」

  「你自是知道的,當年長安府做下的案子,那批軍綱!何灌那狗官只欲此事。

  我去年失風被擒,這狗官日夜逼問我那批軍綱下落,卻又不將我光明正大押送官府請功受賞,可見心中有鬼。我自知若吐事情必被滅口,一直堅持至今。這紅娘子不知打得什麼算盤,但是十有八九也是打那批軍綱的主意。「

  「大姐當年,那幅畫……莫非是給西夏那邊的?」

  「怎麼,你怕何灌是為了那幅畫?」孫二娘冷笑著看著他。

  「是嗎?」韓月心想你若是知道那幅畫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怕立時就嚇死了你。

  「你放心,沒人知道那幅畫,那幅畫確實是西夏一品堂所求者。只是我一直對此事嚴格保密,故此無人知道。何灌那廝並不知道此事。」

  「大姐是如何為官府所擒?」

  「當年我和西夏交易之時,半途生變。我本欲殺了西夏來人,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時不慎之下被官兵突襲,帶隊的就是那何灌。當初蘇延福就是栽在他的手下,我當時在他面前露過相,當時你也在。」

  「小弟記得,便是當初你我初識的那一次,小弟險些死在他的箭下。如此說來,只怕一品堂中也有宋兵的奸細,否則如何來的這般巧法?」

  「對,當時我跑了,誰料這廝在邊地勢力大得很,到處都有他的探子,咬死了我不放,我躲了兩年,終於還是沒躲過去。咳,若不是那些西夏狗,豈會累的我在這閻王面前露相,那唐雲,當真該死!」

  「唐雲?」韓月心中一動。

  「唐雲便是那帶隊的西夏一品堂使者。」

  「是不是遼國的大盜沙鷂子唐雲?」

  「什麼遼國大盜,那不過是他的一個身份而已。他原本是朝廷官兵,在折可適手下當差。後來私自回易事發,逃往西夏,做了漢奸!他乃是西夏一品堂的官,專為西夏打探軍情的探子頭目。我本想殺了他……你認識唐雲?」

  「小弟,確實認識唐雲,一個月前在草原上認識的,他還向小弟打聽師姐。」

  「那你如何答他?」

  「實話實說而已,不知道。」

  「那批軍綱原本也是給西夏的,看來他還不死心。孫二娘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看著韓月的眼神很怪,然後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那唐雲,你覺得為人如何?「

  韓月不知何意,你剛才還說他是漢奸,現在又問我。

  「小弟與他一見如故。」

  「哈哈哈哈……一見如故,一見如故,本該如此啊……」孫二娘沒由來的大笑起來,牽動傷口,又痛苦的咳嗽起來。

  「師姐何意?」

  「你打算拿我如何?」孫二娘沒有答他,反問道。

  「若紅娘子真地對師姐意圖不軌,小弟自不能坐視。」韓月說的義正詞嚴,但其實等於什麼都沒說死。

  「你想放我走嗎?」

  「師姐自己能走嗎?」

  「我走了你回去如何交待?」

  韓月沉默。

  「橫豎都是為了那批軍綱,我就送與你吧。你回去是去送給紅娘子也好,交給唐雲也好,總少不了你的一場富貴,也不枉咱們同門一場。我已傷重,大限已至,給我個痛快吧。」

  「師姐何出此言!紅娘子……」

  「我不死,你回去能好過嗎?留在這裡,也是凍死!紅娘子又豈會讓我有好日子過,與其被折磨死,不如來個痛快!」

  「師姐……還有何遺言?」

  「我這一輩子,打家劫舍殺人害命,太多了,落得如此,也是我的報應到了。

  但願下輩子,托生個太平盛世吧。還有,莫太相信紅娘子,這女人居心叵測,一定要留心。「

  「小弟知道。」

  「去找方臘,那批東西的線索,我都交給方臘去埋藏了,我有件信物,他見了便知真偽。」

  「還有……再見了唐雲,問問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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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陝西河中府,龍門山。

  官道上積雪處處,人群卻往來熙攘。此地乃是汾河以北,陝西路和河東路的交界之處,大路之上,商旅絡繹不絕。河中府乃是大府,緊鄰河東路絳州,龍門山便算是兩地的界山。北邊是河東,南邊是陝西,此二地皆是商賈發達之地,因為靠的近,二地之人多有通婚,故此新年一過,便開始大規模的走親戚,這條官道上也變得熱鬧起來。

  而人一多事就多,地方官府則照例派出兵吏弓手在道上巡邏,設卡盤查流民。

  雪後的官道,雪倒被踩得不剩多少,多成了泥濘。

  兩男一女,分做不同打扮,分散混在人群之中,往北邊而去。

  女道士打扮的女子,氣質冷艷,手持拂塵背背兜囊。還有個面貌陰沉的漢子,卻是做文士書生打扮。最後一個,卻是做個商賈打扮。

  童貫混在人群中,不時拿眼睛瞟著他的目標。

  那是個看起來像個皮貨商人模樣的青年男子,在河東待了幾年,這樣的人見的多了。若不是特意提醒,只怕從自己眼前過都不會注意。

  三年前自從在濁輪川錯失良機之後,童貫便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回京的機會。

  他知道,自己不完成使命,是不可能回京的。若是一輩子不成功,便可能要一輩子老死在外,永無出頭之日。那梁從政從汴京來河東監軍,便真的只是監軍如此簡單?他的隨行名單上竟有童貫的名字,童貫便知道這位劉妃面前當紅的大貂,還有監督他們的使命。

  這三年來,他只得老老實實的在梁從政手下,呆在河東,每時每刻都不遺餘力的追查孫二娘的下落。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鑽了牛角尖,一直認為只有找到孫二娘才能找到韓月,卻沒想過直接找韓月。

  但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查不到任何線索,甚至有何灌的幫助也不行。

  何灌乃是河東名將,名副其實的地頭蛇,梁從政監軍時,便刻意結納拉攏與他。

  這何灌也很上道,投桃報李暗中幫忙,但是卻沒有任何結果。想起來這一點,童貫就哀歎自己命運的坎坷。以何灌的能耐,那天突襲濁輪川,那孫二娘居然還能逃出生天,莫非是老天爺在保佑她?

  但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自己終於等到時來運轉的一天了。

  孫二娘沒找到,韓月這賊子竟然自己出現了。

  看來人生總是充滿驚喜和意外的。

  當自己被梁從政叫去的時候,自己才得知苦日子到頭了。加急的密信來自渭州,主要意思就是一個人,一個陌生的名字,唐雲。

  原來老天還沒有拋棄自己。

  現在唐雲這小子便大搖大擺走在路上,但是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儘管童貫心中真的焦急難耐,恨不得立刻將這廝拿下,逼問出韓月的下落。

  誰知道這廝是不是一個人?

  來之前,他們已經對這唐雲的情況有所瞭解,原先折可適的部下,大宋的叛將,現在可能是西夏的密探頭目。這樣的人,別的不說,武功定是了得的。他們三人雖也自負武功,但是並沒把握能將他不為人知的生擒,事實上除非是神仙,恐怕沒人辦得到。

  在這人來人往的官道上,眾目睽睽之下,一旦動起手來,必然驚動地方官府。

  而他們擔負的任務是絕對不能曝光的,他們的身份也同樣,所以他們不可能動用官府的力量。事實上就算登門亮明身份,地方官府也絕對不會甩他們,甚至有可能把他們抓起來。

  蔡京的家將又如何?便是章敦的家將來了,也只是個家奴而已。再加上一個宦官和一個宮娥,不奉旨私出皇宮大內,在江湖上遊蕩,被地方官抓住了,直接杖斃都說得過去。

  大宋不是漢唐,宦官在大宋可威風不起來,這裡是士大夫的天下,就算是個不起眼的小小八品主薄,人家也是考進士考出來的,也是夠資格和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一分子。你一個閹人奴才,那些士大夫們肯正眼看你就算你祖宗積德了,還想指揮這個指揮那個?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故此這一路之上,他們完全沒有驚動任何官府,甚至連那些芝麻小官,他們都繞著走,就怕身份曝光。

  自己不說,便是大貂梁從政,監軍河東,聽起來威風八面。但是其實據童貫觀察,梁從政在河東過的也很是不怎麼樣。監軍監的是武將,可監不了文官。而宋朝以文御武乃是祖宗家法,河東邊將又多是土著藩鎮,若是選邊站隊,必然都選文官。

  而且河東率臣,乃是熙寧名臣呂惠卿,這可是名滿天下的超級大人物,當年進過政事堂的相公身份,在這人眼皮底下,梁從政更不敢狐假虎威。

  而呂惠卿雖然是個飽受非議喜好弄權之人,但是也以士大夫身份自傲,對於宦官非常不屑,對於梁從政這個宦豎跑來河東覺得非常礙眼,隔三差五就把梁從政叫去臭罵一頓,而梁從政在呂惠卿面前根本連個屁都不敢放,與河東軍政,也根本不敢發一言。終日戰戰兢兢,只要一聽到呂惠卿找他,便要心驚肉跳,生怕哪日被這個大老奸看不順眼參上一本,自己便要永世不得翻身。

  故此,三年時間,梁從政未能在河東拉攏到哪怕一個有份量的官員,唯一的成績就是一個區區的火山軍巡檢何灌,還要暗中動作。

  此次出動,他們三個心裡也唯恐勢單力孤,故此出發前秘密通知了何灌,希望他能安排人手相助,何灌雖然滿口答應,但是這三人卻心裡沒底。

  何灌乃是邊將,在他的轄區附近還好辦。但是此地乃是絳州,距離火山軍隔了數個州府之地,近千里之遙,實在無法想像何灌有本事把手下大批的派到這裡來行非法之事,除非他當沿途官府都是睜眼瞎。何灌再如何被他們收買,也決不會冒險和自家的仕途過不去,擅自越境調兵那和謀反無異,宋朝有不殺士大夫的家法,可沒有不殺武將的家法。

  想來想去,實在只有靠自己。但是他們又弄不清楚唐雲是否只是一人。

  這廝乃是西夏奸細,又做的馬賊頭目,必然有一批黨羽,萬一他不是孤身一人,自己貿然出手,說不定便會打草驚蛇。這還是小事,萬一捉賊不成反為賊害,這才要命。

  想來想去,既不能報官,又不能出手,只好一路跟著他,慢慢觀察,找機會智取。

  這種等待實在是一種煎熬。

  目前路程已經快要進河東了,一路之上也未看清楚他的虛實。這廝似乎到哪裡都有熟人,住店打尖,酒肆船渡,但是每到上路都是單身獨騎。但又專門挑人多的官道走,使他們一直找不到任何靠近他的機會。

  再往前就是絳州了,進了絳州,就算進了河東地面,但是三個人的耐性都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一致決定,進了絳州後,找機會動手。

  絳州城南關,陳家正店。

  眼看著那唐雲走入了店內,三個人一商量,決定也住進去。具體方案便由蘇湖出馬,找機會以美色誘那廝入彀。憑她的勾魂邪術,在歡好時突然發難,十足把握制住這廝。

  誰知待到入得店內,卻意外的見到那唐雲似乎是遇見了熟人,與一夥馬幫模樣的大漢做成了一路,興高采烈勾肩搭背的,又叫了酒菜吃喝起來。結果這三人心中又忐忑起來,那些漢子各個身材魁梧健壯,提著朴刀哨棒,一看就是練武的。

  其中一個瘦削漢子,雙目有神,太陽穴鼓起,只怕還是武林高手。

  隱約聽得言語,又聽那唐雲叫那瘦漢做「宋江哥哥」,更讓他們暗自吃驚。

  久在河東,又經常明察暗訪綠林勢力,他們自然知道宋江的名頭。那可是北方大豪紅娘子的得力屬下!在河東河北的黑道好漢,誰不做北邊的私貨生意。凡是做這路生意的,都得拜紅娘子的碼頭。道上兄弟發了財的,都得分紅娘子一份。

  誰敢違反這個規矩,鐵定活不長。可以說紅娘子就是整個北疆最龐大的黑道幫派領袖。

  甚至有傳聞說,河東的朝廷邊將們,甚至遼國西京道的邊將,有些都在紅娘子的龐大走私網絡裡有固定的股份,利用紅娘子的網絡暗中搞些事情。

  宋軍每年都會有千餘匹來歷不明的良馬加入軍隊,而遼國有些部落也能得到些精良鎧甲。反過來紅娘子也利用這層關係,令自己的地位和勢力更加牢固,現在整個河東的地下世界,全部由紅娘子掌控。

  據說這紅娘子還插手了遼國上京道的內亂,遼國叛軍之中頗有些來歷不明的精良兵甲和紅娘子或者她身後的那些人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梁從政此次來河東,有一項使命就是查證此事,但是非但查無證據,甚至隱隱還有傳言說此事涉及到延帥呂惠卿,梁從政在呂惠卿跟前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生怕因此惹怒了呂老賊被他害了,再也不敢查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是紅娘子的名頭,這三人都是非常清楚那代表著什麼含義的。

  這廝竟認得紅娘子的人?!看樣子還親密的很!

  三人對視一眼,均覺得有些膽寒。

  自己只得三人,對方卻是拉幫結伙。毫無疑問,若是自己和唐雲動上了手,這些人決不會坐視。這些人公然在州城內呼朋引伴,毫不避諱自己的身份,顯然在本地黑白兩道是有一定根基的,若是在此鬧出事來,吃虧的鐵定是他們三人。

  看這些大漢一個個那樣子,只怕身上都有人命,說不得在這裡做了自己也敢。

  大宋朝的捕亡律,只怕用不到他們身上。

  裝模做樣也要了上房,三人便湊到一處商議。

  「未料到這廝居然認得這班強徒,若是貿然行事,萬一事敗,只怕我等連脫身都不易。」說話的是那陰沉漢子,他雖會彌勒教絕技八步蹬蓮,但是還沒狂妄到認為自己能以一當十。

  「楊兄,這紅娘子便真的如此厲害?再如何說,這還是大宋的天下。他再大,還能大過官府去?」

  童貫並非真正的江湖人,雖然在江湖上行走了幾年,但是那種根深蒂固的官家思想還是在他的心中佔據主導地位,覺得同伴有點誇大其詞。從古至今,民不與官鬥,官府任何時候都是凌駕於百姓的,江湖草寇,能讓官府顧忌或者有之,但是想要凌駕於官府之上,那它豈不是成了真正的官府?這種事,古往今來,聞所未聞。

  「童公公莫大意,他大是大不過官府,但是官府沒了他們也玩不轉!公公不常到江湖上走動,這些江湖黑道,大多是地頭蛇,凡是地方之事,幾乎無所不能。

  官府能做到的事,他們也能做到。官府做不到的事情,他們還是能做到。有些事,他們希望官府知道,官府就能知道。不希望官府知道,官府就不會知道。切莫小看這些人!「

  陰沉漢子的臉色本就不好,此時更難看。

  「說句不中聽的話,若是他們對咱們三人起了歹心,這絳州城內只怕就是咱們的葬身之地,咱們只怕死了都沒人知道埋在何處!某家絕沒有危言聳聽!」

  「這……這……這還有王法沒有?」童貫這才知道對方是認真的,頓時心裡也有點虛了。他天生膽大,以前又跟過李憲,刀光劍影的並不陌生。但那都是明刀明槍的對抗,現在這等處境卻是從前沒遇見過的,頓時沒了主意。

  「那還動手不動?」蘇湖問了一句。

  「這……只怕不易。」楊烈手中拿著熏香盒子,翻弄著。

  這東西乃是綠林飛賊們最珍惜的寶貝,樣子是個銅製的小仙鶴,前面的尖嘴上有小眼,翅膀蜷著,兩條小銅細腿是把,後面還有尾巴,肚子是空的,裡面裝藥,做工精緻。使用的時候一拉尾巴,機關一動,翅膀一閃呼,從前面尖嘴裡往外噴迷香,普通人一聞著就犯迷糊。綠林俠客們登堂入室拍花作案,這東西是出了大力的。

  至於迷香的配方,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楊烈拿這個是汴京鬼樊樓的貨色,成份主要是曼陀羅花粉。盒子製作成仙鶴模樣也是鬼樊樓的獨特商標,江湖上有不少仿製的山寨貨,做工粗糙,但是楊烈手裡的乃是正貨。

  在路上他原本有兩次下手的機會,半夜以迷香吹入屋內,手到擒來。但是第一次因為客棧的狗叫得太凶而作罷,第二次卻被別人捷足先登,還沒等他到屋門口,卻發現客棧的夥計躡手躡腳的不幹好事,結果剛到門口就被唐雲一拳打翻。

  這也給他敲了警鐘,這唐雲的警覺性著實厲害。半夜三更睡著了,門口微弱的動靜也能敏銳的察覺。看來他多半練過雞司晨犬守夜的功夫,耳目聰敏異於常人。而且之後唐雲變得更加警惕,吃飯喝水打尖都非常注意,只喝自己的水,吃自己隨身帶的乾糧和蒸鵝,住店也選擇店裡養著狗的客棧。

  之後他再沒冒過險,因為他完全沒了把握。

  「我看不然,那伙馬幫漢子看來並非專程在此等他的,只怕是路過恰巧在此碰面。未必會跟他一起走!那宋江又如何?他們在明咱們在暗,並非沒有機會得手。只要等他們分開了便可,我就不信宋江還會跟那廝一同入屋去睡。」

  這下童貫對這蘇湖可是刮目相看了,三人當中江湖經驗最豐富的當然是楊烈,屈居其下倒也沒啥。但是這個叫蘇湖的宮娥又有什麼了不起,武藝再好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不過會些上不了檯面的旁門邪術,又是劉賢妃的心腹,所以表面上對她客氣三分,心裡正經是看不起她的。

  此時此刻,這女人在他們倆人都想打退堂鼓的時候,才顯露出真正的果決,當真是一條女漢子。

  「太冒險了吧。」童貫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廝若是孤身一人,警惕乃是人之常情。正因為現在遇到了朋友,他才會覺得安全。人若覺得安全的時候,警惕性便會不自覺地下降,反倒正是下手的好機會!你覺得唐雲還是宋江,他們會覺得會出事嗎?」

  「孤身走了一路都沒事,現在人多了,他只會以為更不會出事。若是真的有人有歹意,此時是最不應該下手的時候!不過我真沒想到你真敢冒險!」

  「你們都想不到,他們更想不到,咱們就給他來個虎口拔牙!」……

  ************************************(偶素分隔線)

  豐州城南八里,飛雲浦。

  此處乃是一個大村鎮,浦子內莊戶多達千餘戶,房籬密佈,雞犬相聞,大雪覆蓋下,一片銀裝素裹,景致倒還不錯。

  浦子按照官府的規定,外圍築有莊牆外壕,莊內還有忠義社和保甲。此地莊戶多以畜牧漁獵為生,不事耕作。滿村過九成的壯丁,都是官府在冊的弓手鄉兵,性子粗野剽悍,好勇鬥狠,戰時上陣殺敵,平時則和黑道綠林牽扯不清,說是忠義社,其實和賊窩差不多。不過這種現象在河東陝西乃是司空見慣,地方官府甚至都沒有過問的興趣。

  當然,這只是官府的資料。甚至一般江湖人也是如此認為。

  實際上,自嘉佑年間開始,這飛雲浦便是河東綠林道上最大的銷贓黑市之一,主營牛馬牲口,浦內的保甲莊頭,多是養馬的馬戶出身,其實都是坐地分贓的瓢把子。凡是北方私馬牲畜,多到這飛雲浦來發賣,有那些馬戶們掩護,多能蒙蔽官府。

  當然,便是這些地頭蛇,也都得孝敬紅娘子。所以此處,也是紅娘子的一處堂口。

  韓月乃是太陽落山時到得浦子口。

  和他同回來的還有十餘人,其中三人帶傷,李貴沒回來,聽說是死在何灌箭下。同去的共五十名好漢,回來的只有三成,其餘的全都把命扔在了火山軍。

  畢竟,那處乃是官府的黑牢。劫牢反獄這種事,只是聽說書的說過,只是聽聞漢唐時的遊俠兒做過,現實之中,沒聽說過哪位綠林同道有這般膽量。還能有人活著回來,已經算是祖宗積德了。

  在埋了孫二娘的遺體之後,韓月一直在想孫二娘臨死前的話。

  對於紅娘子他自然不會推心置腹,這年頭真正講究義氣的人實在太稀罕了,絕大多數人,則是見利忘義。紅娘子這種人他自問不會看錯,實乃梟雄心性,可惜生錯了女兒身。這種人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否則何能一女流之輩成為北方勢力最大的綠林瓢把子。自己若是真的把命賣給紅娘子,哪天被她賣了恐怕還在幫她數錢。

  還有那唐雲,這廝原來是西夏的人。這點倒不妨事,自己原來不也是遼人。

  他和孫二娘的糾葛自己也沒興趣過問,宋夏之間的鬥爭關自己何事?但是那幅畫,他真的是後悔了,非常希望拿回來。只要這東西還存在一天,自己就永遠要疑神疑鬼,別想有安穩日子過。

  而且,那唐雲的身世究竟有何特別?孫二娘臨嚥氣前說的就是此事。你死都死了,唐雲身世如何又能怎樣?莫非孫二娘還指望自己替她去找唐雲的晦氣?

  真個莫名其妙。見了唐雲,問問便是。對這個人,韓月實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入得浦內,自有人引路至鎮內一處毫不起眼的穀倉處。誰能料到名震綠林的紅娘子,此時便在此處。

  說起來紅娘子的大名傳遍北方很多年了,時間久遠的似乎現在最老資格的江湖人都說這紅娘子從一開始就有了。凡是吃綠林這碗飯的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但是說起來這紅娘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真實模樣卻沒人能說得清楚。

  似乎從來沒有人見過這紅娘子到底何等模樣。江湖上對此眾說紛紜,甚至有人懷疑紅娘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乾脆就是個男人。但是,又沒人敢於公開否定紅娘子的存在。同樣也沒人公開聲稱知道紅娘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個名字,似乎已經成了了一種象徵,籠罩在江湖上空的暗幕,神出鬼沒,無影無形卻又無處不在。但是你想找她卻找不到,只有她來找你。

  而韓月甚至覺得紅娘子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某一種龐大的勢力,這等勢力比當年翻天覆地的彌勒教甚至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有時候甚至懷疑紅娘子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可能是大宋官府在黑暗中的另一面。

  而他即將見到的這位「紅娘子」,他甚至覺得都不一定是真正的「紅娘子」,或許只是這個稱謂的一個使用者罷了。到底誰是真正的紅娘子,或者紅娘子真正代表著什麼含義,他到現在還沒有頭緒。

  穀倉內,韓月見到了等著他的人。

  身著儒衫做書生打扮,但卻難掩姣好的美色姿容。舉止中透著颯爽英姿,鳳眼含煞;有種野性的美感,卻又不似綠林人的粗野,帶著獨特的高傲氣質和婀娜風姿,隱隱之中還有嚴格禮儀訓練才會有的端莊儀態。

  很難想像如此多的特質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沒有人想得到,堂堂大宋名門、府州折氏的族女,威震西北的常勝將軍折可適的女兒折月茹,竟然就是綠林中最神秘莫測的紅娘子的化身!名門世家之女,竟會和朝廷官府所不容的綠林有如此深的聯繫!

  折家乃是雲中大族,自唐末五代起就在河東扎根,雄霸一方。若從第一代折宗本算起,到折可適已經九代人了,不論是後漢、後周還是大宋,折家世世代代都為中原的統治者屏藩西北,而折月茹算是第十代。折可適雖然英雄了得,但是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女兒,按族輩排乃是月字輩,分別是茹、芝、美。折月茹乃是折可適的大女兒。

  折可適之父折克忠在他那一代的族中默默無聞,比之當時名聞天下的折克行、折克柔當真是不知被甩了幾條街。但是折可適卻不一樣,當代折家將之中,甚至放眼當代天下各國所有武將之中,折可適也毫無疑問乃是最傑出人物之一,折氏其他各宗折可存、折可求雖然也是軍中武將,但是其成就資歷,都遠遠無法和折可適相提並論。

  所以,雖然是女流之輩,但是因為折可適的地位身份,故此他的三個女兒在族中也算是能說的上話的有影響力的人物。

  當了快二百年的地頭蛇所累積下來的各種關係人脈,再有官府的身份做保護傘,再加上自己父親的光環和威望。難怪折月茹一女流,竟能成為北綠林之中勢力最大的地下組織首領。而且韓月雖然沒見過折可適,但是看女兒的性格就能猜到和他老爹一樣,殺人不眨眼,冷酷鐵血的梟雄心性。

  確實,韓月心裡也承認,紅娘子這樣的角色,正適合這個女人。

  他不知道這個敏感的身份到底還有誰知道,誰能想得到?北綠林最神秘的紅娘子,其實一直以另外一種身份公開活動,大搖大擺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卻不知宋江知不知道?當年他初識宋江,一起去遼國做走私生意。那對沿途官府視若無物,浩浩蕩蕩的壯觀馬幫隊伍,便是由這位折月茹罩著的,她還親自帶隊去了遼境。那些馬幫私商們知不知道他們神秘的首領其實全程一直都跟他們在一起,默默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後來,便是那場無情的殺戮,顯然是折家的一次滅口行動。

  對此,他一直心懷疑問。

  折月茹若真是紅娘子,那折家也絕對脫不了干係,當時的那次屠殺作何解釋?

  紅娘子的背後真的是折家扶植嗎?

  他曾無數次回憶當時的情景,按照當時的情況,若是折月茹知情,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是她明顯是在戰鬥開始前臨時被人強行帶走的,顯然她事先也不知道那次滅口行動。

  或者說,當時的紅娘子另有其人?還是說折家是折家,折月茹是折月茹?

  還是說,這是折家的一次內部清理門戶的行動?

  可能性很多。

  他認為最可能的情況是,折月茹的紅娘子身份,只是她的個人行為。或許她當是還不是紅娘子,但是可能是組織內重要人物。折家宗族對此有所察覺,但是因為能給自己帶來利益,所以裝作不知道,一直持默許態度。直到三年前梁從政趕赴河東,事情有敗露的危險,而折月茹的行為越發招搖無忌,或者手底下的人有了不穩的跡象,總之不管什麼原因,令家族感到了威脅,所以決定結束折月茹的「綠林遊戲」,才有了那次滅口行動。

  而折月茹對此肯定是不滿的,此後肯定還在活動,只不過轉入了地下。只看她現在出現在這裡,就明確表示了她和她的家族不是一條心。

  這是韓月的設想。當時和他一起脫險的還有宋江,卻不知他如何想?宋江是典型的江湖人,被官府背叛過一次,難道還會真的再相信折月茹?當然除了那次的他們兩個倖存之外,其餘人都死了,江湖上幾乎沒人知道那是折家下的手,還以為是遼軍越境打草谷。

  也許就因為如此,折月茹才能繼續作老大。否則給人知道是她的家族背叛了綠林,自然會把她當做罪魁禍首,誰還會相信她?

  唯一知道真相的自己和宋江都沒有說。

  自己只是覺得這並非折月茹的本意,所以才保持沉默。但是宋江……

  他突然發覺,自己認識宋江到現在三年了,平日裡稱兄道弟,但是卻沒有和唐雲見面時的那種感覺,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宋江這個人……

  「如此說,李貴死了?」眼見只有韓月一人回來,折月茹的臉色絲毫沒有改變,就像死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

  「據逃出來的孩兒們說,乃是死在何灌箭下。」

  「可救出孫二娘?」

  「雖救出,然負傷太重,死在半路,被我埋了。」

  「她有無甚話說?」

  「不曾。」韓月當然不會說真話。

  折月茹面上閃過一絲無奈,歎道:「孫二娘也算是綠林中的豪傑,可惜呀。

  雖是綠林同道,卻救她不得。「

  「彌勒教乃是邪教,與我等綠林本就井水不犯河水,與這等人扯上關係,似乎弊大於利。」

  「你以前識得孫二娘麼?」

  「不曾。」韓月心中一緊。

  「你如何得知孫二娘乃是彌勒教中人?」

  「蘇延福之名,江湖皆知。孫二娘以前是跟他混的,自然脫不了干係。」

  「當年蘇延福河東失風被擒,這孫二娘竟然漏網,據說是被打草谷的遼兵捉了去。後來不知何故,竟然出現在汴京,做了勾欄的東家。遼人掠獲人口,從來都是充做奴隸,難有逃回者。孫二娘如何回的大宋?這中間,頗有蹊蹺處。我懷疑她被擒後,做了遼人的奸細,才得以脫身,回來倒反我大宋。」

  韓月出了一身冷汗,這折月茹果然非同凡響,說出來的情報非常準確。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知曉當年那打草谷的遼兵便是自己。

  「那時我只是懷疑,看她在汴京逍遙快活,花錢如流水,便暗中查她錢從何來,卻查不到。後來我又故意放出風來,要查一個大名府盧富商的底細,因此人也暗中和遼國奸細有聯繫,看這孫二娘如何反應,結果她卻未曾保留,這卻令我猶豫了。再後來她離開汴京,在長安府做下驚天大案,劫奪官兵綱運,又去濁輪川一帶,才知此人必定是做了漢奸,因為濁輪川靠近遼境,必是想逃跑。」

  韓月真個越聽越驚心,沒想到孫二娘一直都處在對方監視之下。自己在汴京出入勾欄,大概也是被人看得清楚,只不過被當作了普通的嫖客才被忽略。

  「也是老天有眼,她在濁輪川被官兵突襲,才奸謀未得逞。」

  「既如此,又何必救她?」

  「我等綠林,雖和官府作對。然自家終是漢人,漢奸可是做不得的!我救她,卻是為的綠林同道的義氣,希望她迷途知返。還有,那批綱運關係重大,卻不知被她藏在何處,原是想好生問問她,卻不料命中有此一劫。」

  「都是小的無能。」

  「這不怪你,多行不義必自斃,她既然作了漢奸,早晚不得好死!只不過這一天來得早了些罷了。」

  韓月垂首侍立,不敢吭聲。

  誰知折月茹緩了緩,看似漫不經心突然問道:「你去過汴京嗎?」

  韓月的頭皮突然發麻,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已經暴露了!她問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心念電轉之下,從容答道:「那時小的初涉江湖,確實去過汴京。」

  「可曾得罪過人?」

  「那都是從前的恩怨了。」韓月含糊其辭,用了句萬能回答。

  「我得到消息,江湖上有幾個汴京來人正在到處找你,據說乃是梁從政的手下。你不會是背著我做了什麼事吧?」折月茹的眼神深處有某種逼人的東西。

  汴京來人!韓月的心怦怦直跳,他最怕聽到的就是這詞兒。

  「不知如何,他們綴上了你新結交的那個朋友唐雲,他從渭州一路前來,可是來尋你?」

  「小的確與唐雲約定,在此碰面。」

  「那三個人當中,有個是太監。還有一男一女,我看是唐雲漏了嘴風,這些人便是順籐摸瓜尋你的。你如何得罪過太監?」

  「都是些陳年舊怨罷了。自小的拜在門下之後,從未背著當家的做過任何私事,小的願立毒誓!」韓月說著便立了個極毒的毒誓。

  「我如何信不過你?」折月茹微笑著,「凡是我以真身示之的人,都是我信得過的人。」

  韓月在心中咒罵,剛才問答,無一不帶著試探,若真信任,豈會如此?

  「你當如何?」

  「小的不願連累旁人。」

  「便知你會如此說,你去吧,待解決了你的恩怨之後,再回山門不遲。」

  「謝當家的!」……

  ****************************(分隔線)

  客棧內,蘇湖眉目傳情,看著面前的男人,清楚地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情慾興趣。

  以她擅長的方術來說,是經歷過不少男人的,故此對於男人的經驗非常豐富。

  這個男人當是那種有自制力的人,並非色中餓鬼,只是長時間沒有女人在身邊,顯得有些飢渴了。而且此時他沒有什麼警惕性,才會被自己成功勾引上。

  正常男人,罕有不好色的。由此可知,男人的弱點,永遠是女人。此乃天授,非人力所能改變。

  這個男人,要說相貌也是英俊富有魅力的,對女人的吸引力應該不小,若是換個場合,自己與他結上一段露水姻緣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可惜,現在卻要出手對付他。就像那個叫韓月的年輕道士一樣,也是同樣的對女人有種迷人的魅力,要不然也不可能讓劉妃冒著滅族的危險臣服於和他通姦的禁斷快感之中。

  作為劉妃的心腹,她自然知道韓月和劉妃的每一次偷情是何等的縱情恣意酣暢淋漓。那就像一種上癮的病症,沉迷進去就難以自拔。

  若非韓月突然消失令劉妃醒悟到滅頂的危險迫近,只怕她還沉迷其中。

  而自己對於那個韓月,說沒動過心就是假的。自己有時在做夢時也有過綺麗的春夢。每當韓月悄悄入宮來會劉妃,自己也會幻想一些,甚至有時會春潮氾濫不能自己。說真的,像韓月那樣的小白臉,是女人都會喜歡,但是自己現在卻也不得不對付他。

  因為自己也有自己身負的使命,不是為了那些醜惡的宮廷污穢,而是為了這個國家。

  她不會忘記當初自己入宮的原因,自己在這宮廷之內擔負著的使命。自己的身世,以及那南海之外,天涯海角。

  不過想起韓月,蘇湖卻發現這個男人,似乎有著韓月的影子。兩個人雖然都很英俊,但是面貌其實不同。那種難以言喻的神似感覺,真的搞不清楚原因。隨便看也不知是一個人,但是就是覺得哪裡相像,卻形容不出來。

  當真是怪事,不過也沒差了。

  自己苦練的「針術」,還沒有對付不了的人。這是流傳於巴蜀靠近大理洞蠻之地的一種秘技,名不顯於中原綠林,到目前為止,自己使用此術對付過十九個人,一直無往不利。面前這男人,也不會例外!

  「若施主方便的話,貧道便晚些過房一敘。」蘇湖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的透出一絲挑逗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