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剛開始下雨的時候,陳六正走進高家店的正門。
天氣因為雨的關係變得有點冷,但是店內的氣氛卻是熱火朝天。一夥軍漢光著膀子,吆五喝六的正在執色子關撲,還有些坊內的閒漢地痞也在跟著下注,分了幾桌正玩得痛快。這些軍漢們臉上大多刺著金印,粗壯的身上紋身花繡刺虎刺鷹的一大堆,看繫在腰間的軍袍服色,有禁軍也有藩軍,還有些是巡檢弓手。
軍紀在這裡並不存在,因為這個勾欄是專門做軍中士卒的生意的。敢來洪德寨這等兵危戰凶之地做生意的商賈,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多是不怕死的亡命徒。自仁宗慶歷年以來,朝廷和西賊黨項叛匪數十年交兵,環慶路作為和西夏接壤的前線歷來都是兵火荼毒的重災區,人命賤如草,而洪德寨在環慶路亦算前線,不是什麼太平之地。
事實上,洪德寨內大小六十六間店舖,都是作軍隊生意的。要麼是回易走私,要麼是放高利貸,要麼是勾欄,而他們背後的東家只有一個,那就是堂堂的大宋禁軍。
陳六走了進來,看見人群湧動,便往旁邊湊了湊。湊到了一夥軍漢身後,堆著笑臉答茬。
那伙軍漢正耍得來勁,沒人理他。當兵的,尤其是西軍裡當兵的,大多經歷過戰陣,見過生死,知道自己有今兒個沒明兒個,也不在乎那倆錢,關了餉之後便吃喝玩樂。一把把的銅錢堆在桌上,只見那莊家把色子一搖一放,頓時有人大聲咒罵有人喜笑顏開,笑鬧聲亂哄哄的響成一片。
那坐莊的軍漢喜滋滋的把錢摟到懷中,才抬眼看了一眼陳六。
「你這鳥人來做甚?」
陳六也識得此人,嘿嘿笑著說道:「三哥請了,不知唐頭兒……」
那喚作三哥的軍漢也知道陳六這閒漢近來與都頭有些來往,不過這倒不關他的事,他現在眼裡只有眼前那堆得好像饅頭似的銅錢。他不耐煩地往後院一指,「唐頭便在後面消遣,你自去尋他便是。」
那陳六點頭哈腰的和這班丘八粗賠見過禮,便往後面走,剛到後房,卻聽見動靜不對,只聽得陣陣女人的浪叫自門後傳來,他側耳聽了一陣。暗暗啐了一口,罵聲晦氣,便又轉身退了出來,只是靠牆角站著,再不言語。
若不是這些赤佬們把持著延邊回易的商路,鬼才願意和他們打交道,一個個臉上刺著金印,看就是殺千刀的短命鬼。
不過也因為這些賊配軍們,自己才能有利可圖。歷來戰爭,都是最能讓人發財的。
先帝神宗皇帝在位,一心要平滅西夏,恢復河西漢唐故地,陝西五路幾十萬官兵同西夏一打就是十幾年,其中既有王韶開拓熙河、種鄂復綏德的輝煌大捷,也有五路西征、永樂城這樣的慘敗,為了補貼軍費,朝廷下旨允許邊軍回易以補充軍用,這道旨意在陳六看來,真是朝廷這些年干的唯一一件真正的好事。
就因為這道旨意,他才從原來一個地痞無賴變成擁有現在的身家的陳大官人。
六年前神宗皇帝病逝,大宋朝廷換了新的趙官家,高太后垂簾聽政,司馬相公作了大宋朝廷的新宰相,要行什麼元佑更化,說是要同西賊停戰和好,把元豐四年大軍西征時收復的國土再割給西夏,重新給西夏歲賜,這樣就不用打仗了,大家都不用再吃苦了。
說的倒是挺好,但是地也割了,款也賠了,兵也撤了,也不知道朝廷那幫相公們是怎麼搞的,西賊的侵攻反而比以前更加猖狂兇惡,去年一年之內三次入侵,大掠環慶、涇原諸路,黨項前鋒游騎甚至公然深入到了慶州境內,今年西賊的韋州靜塞軍司又在沒煙峽大肆修築堡寨,集結擒生騎軍,很可能是準備再次入侵。
而朝廷這邊熙河路也在修築定遠城,顯然是準備對西夏採取報復行動,這下任誰都知道朝廷行的元佑更化算是自打耳光了,不過對於陳六來說,這又是發財的良機,不打仗了,他靠什麼發財?
後房內。
唐雲和他身下緊壓著的婦人都是赤條條一絲不掛,兩人互相緊緊摟著,肉體淫靡的壓擠絞纏在一處,翻滾著在床上縱情折騰。女人結實修長的雙腿在男人的侵略下淫蕩的左右張開,緊夾著唐雲的健腰,雙腳互相勾著,一身性感豐滿的白肉在男人大手有力的揉磨下顫動著,留下片片紅痕,臉上帶著滿足的神情,隨著男人的動作縱情吟哦。
「哦……哦……噠噠……親噠噠……哦……」
男人氣喘如牛,將全身重量緊壓在女人的雙腿間,雙手兜住她的屁股,猛力往裡挺動,將床鋪晃壓得吱呀呀亂響,還有淫靡的肉體汁液研磨的粘響。女人的雙手摟著男人精赤健美的脊背,伴隨著陣陣的襲來的快感,指甲不時地扣進肉裡。
這女人乃是個暗娼,借這個勾欄賣身餬口,她男人是本地的一個無賴閒漢,吃喝嫖賭全沾,家當敗光了之後便靠渾家做皮肉生意養家,此刻正在前面給人幫閒。邊地軍州市井之內多的是這樣的鳥人,只因官兵與西賊常年交戰,兵禍連結,邊民們朝不保夕,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看到這場漫長戰爭結束的那一天,也許明天戰爭就又爆發,自己便會命喪沙場,命都顧不住,誰還在乎出賣肉體呢。
誰會知道黨項狗賊下一次殺到家門口時自己能不能活下來,活一天便算一天。
看不到未來的情況下,能在乎尊嚴名節的人就太稀少了。
「你個淫婦……呼……呼……看爺爺如何炮製你……」
唐雲汗流浹背,猛力的挺動著身子,享受著和女人肉體廝磨絞纏的快感,這女人的裡面早就濕的一塌糊塗,自己那粗壯的肉莖在裡面舒服的攪動著,每次都能抵到卵眼的深處,干的猛了,在裡面磨的這娘們陣陣發浪,一陣陣的淫水往外尿。
「起來……」
女人肥膩的腰肢被男人的大手兜住,輕輕一提就給提了起來。她的下面被塞的滿滿的,這男人的本錢是她見過的最大的,此刻這要命的東西讓她下面淫水直流,陣陣酥麻的快感好像海嘯一般將她吞沒,她順勢起來,雙手勾住男人的脖子,雙腿絞纏鉤掛在男人的腰上,屁股懸空往下一沉一座,濕漉漉的肥厚肉穴便將那銷魂的肉棒槌又吞進了體內。
男人咬著牙呼吸著涼氣,赤腳站在地上兜著女人的胴體懸空猛頂,一連串不知是尿還是淫水的液體順著兩人結合處滴落滿地。皮肉拍擊之下陣陣細小水星四濺,怒張的肉莖不停的被吞入女人的濕粘陰戶,帶的裡面的暗紅嫩肉時不時翻出,上面還帶有白色的粘液細絲。
女人的屁股被撞得掀起陣陣肉浪,這些軍漢們個個都是粗魯漢子,力氣大得驚人,在她身子上發洩一次往往要把她折騰得腰酸腿軟,而這個唐都頭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別看生的眉清目秀一幅好皮囊,但是下面的肉根卻是好大一條,力氣也是最大,抱自己這百多斤的身子就像抱著小孩一樣,連續顛了數百下,面不紅心不跳。
但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最愛這個年輕的都頭,有時她想,為何自己不是他的渾家,這才是真正的男人,不知哪家的女子有福給他做了渾家,那真是夜夜春宵,想想都覺得爽快。
唐雲粗喘著摟著女人的屁股,這麼懸空弄著,女人體內的嫩肉絞纏著他的陽具,箍著肉莖來回研磨,那滋味美妙之極。這城內的勾欄瓦捨暗娼土窯多達四十四家,但是就是這家這個孫二娘的滋味最爽,床上風情萬種不說,還生的一幅好皮囊,杏眼桃腮瓜子臉,體態風流妖嬈,嫁了那個張青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想想就讓人嫉妒,越嫉妒就越想讓人猛幹上幾下,他抱著她的屁股把她放在桌上,低頭吻住她大張的紅唇,身體摟緊貼緊,忍著快感猛力往濕肉裡擠插,似乎想把裡面最後一絲淫水也搾出來。
女人終於力氣不濟,被男人折騰得身子也軟了,腿也耷拉到了兩邊,唐雲越是發性,又將女人抱起,直接站著抵到了屋門上,忍著最後的快感用力猛頂,女人的腿間已經濕的跟失禁了一樣,第五次也是最強烈的高潮很快來臨,身體痙攣的抽搐起來,失去力量的雙腿再次盤緊了男人的屁股,指甲摳進了男人的肉裡。
唐雲猛顛了兩下之後,只覺得一陣海潮般的快感直衝後腦,用力一頂之下,竟將房門撞倒,兩人赤條條摟抱著跌出門外,唐雲跌到後依舊壓著女人,帶著跌到的勢子一下頂到了最裡面,之後大鼓大鼓的陽精噴湧而出,完全灌滿了女人的內陰。
前面的人聽到動靜,有的探頭出來看,見狀都是哈哈笑了起來,唐雲一點也不在意,依舊那麼摟著女人,直到自己把最後一點精液也擠了出來,排進女人肉體的深處之後,才喘著氣不動彈了,女人的身體也漸漸的平息下來。
此刻好些軍漢閒漢都探出了頭來看熱鬧,那張青初時聽到動靜嚇了一跳,急忙竄到後面來,看到這情況也是一愣,臉上陣紅陣青,不知自己渾家有沒有事。
雖然自己已經是打定了主意當王八了,但是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幹的高潮到了失神的狀態,從床上干到地下,從屋裡感到屋外,連房門都干到了,眾目睽睽之下兩人趴在院子裡達到高潮,他的臉上也不好看。
「都頭,這是……」張青勉強賠笑著嚮往前湊。
「娘的,看什麼看,莫不是討打!」唐雲大大咧咧的站起來,胯下那根肥碩陽具還沾著女人體內的粘液,油光水亮的,隨著他的動作滑稽的擺動著,他一把拉起忙不迭捂身子的女人,轉身進了屋,順手又把垮掉的房門扶了起來。
哄笑聲中,眾人又回去賭錢去了,只剩下張青站在那裡呆若木雞,臉色白的好像張紙。
「都頭,你真是……奴家還有何臉面……」孫二娘在房內手忙腳亂得穿著衣服,沒口的埋怨。
「怕個鳥,你又不立貞節牌坊。拿著,爺賞你的。」說著自腰中褡褳裡取出一吊銅錢,扔給孫二娘。接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往腰中一摸,臉色變了:「我的玉珮呢?」說著便在床上翻找起來,定是剛才脫衣服的時候不知掉落在哪裡了。
翻來翻去,總算找到,唐雲長出了一口氣,仔細察看。
只見那玉珮乃是藍田玉雕成,通體溫潤光滑,乃是一隻獨角獸的形狀,只是在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雲」字。
「幸好沒有摔壞。」唐雲喃喃自語,小心的貼身收好。
「都頭這玉珮看起來不是凡品啊。」
「家傳之物,我和我兄弟各有一塊。」唐雲心情愉快,話便多了。
「都頭還有個兄弟,倒不曾聽都頭說起。」
「你打聽這些做甚?」唐雲翻眼看了看她,穿好衣服站起來,仰天呼出一口濁氣,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覺得渾身舒泰,慾火發洩完了之後人總是特別的輕鬆。
到了前面,眾人看見唐雲出來了,頓時哄笑連連。一個個怪叫唐都頭好本事,唐雲嘿嘿笑著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看見牆角的陳六,他對他招了招手,陳六笑嘻嘻的湊上前來。
兩人出得店外,到了個僻靜處。
「你來做甚?某家不是說了到了日子自會支應你。」
「都頭息怒,實是小人的東家等不得了,只求都頭給個實在日期。」
唐雲臉一沉剛要發作,那陳六眼明手快,手中塞了一物,唐雲一看竟是一個銀餅子,怕不有十兩重,頓時面露喜色。其時大宋朝廷行的是銅錢,這金銀之物要麼為富戶收藏,要麼就是給了遼夏歲幣,等閒難的一見,看來這陳六的東家,出手確實大方。
「你須知,這干的可是殺頭的買賣,一旦吃那些御史相公們知道了,便要吃不了兜著走。」
「別人做不得,到唐都頭這裡還不是小菜一碟。這洪德寨到肅寧寨、安塞堡、烏蘭寨百十里邊地,便是折太尉說了算。咱們大宋朝,誰不識得河東折家將的威名,唐都頭乃是折太尉的牙兵都頭,誰敢不賣個面子。再說這回易之事,幾十年前便有了,朝廷慣例而已,又算得什麼大事。當年範文正相公都作得……」
這倒是實話,自從神宗朝熙豐新法行了將兵法之後,宋朝將領對手下軍卒的控制日益加深,儘管後來元佑更化盡罷新法,但是軍隊有軍隊的對策,不是朝廷一道旨意就能搞定的。從洪德寨到肅寧寨,還真是一言堂。洪德寨和烏蘭寨還好些,多是禁軍把守。肅寧寨那裡乃是環州慕家藩騎的首領慕化駐防,藩部本就紀律散漫,再去回易,肅寧寨現在已成無法無天之地,就是因為有折可適罩著,才一直沒人去管這個事。
不過話卻不能明著這麼說。
「你懂個屁,現在章經略相公總領環慶路,早就下令只許和青唐吐蕃羌部回易,何時允許和西夏回易了,莫忘了西賊正和咱們開兵見仗,這叫資敵,抓住便是死罪。」
「是是是,小人糊塗。」
陳六點頭哈腰,淨說好話,心中卻是冷笑。陝西的邊將,哪個屁股是乾淨的?
暗中都做著回易生利,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和西夏也有暗中來往,兩邊打仗並不妨礙底下的人各取所需,只要只要戰爭一天不再次全面爆發,這種走私就將存在下去。
折可適雖然號稱名將,但是暗中也遣自己的親兵回易,自己能搭上你這條線,就說明你乾淨不了,還裝什麼蒜。
唐雲斜眼看著陳六,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這回易說起來不算什麼,朝廷的公使錢,封樁錢都公開發到邊將手裡當本錢去做生意去了,沒人會真的在乎這個。
但是自己的行為卻有些出格,那可是上千匹的絹,不比平常小打小鬧,這麼大的數目聽起來可有點嚇人。
朝廷歷年來都有錢荒,再加上邊境有回易的需要,每年的軍餉很大一部分都用絹代替,成幾十萬匹的絹一批批得發往邊軍手中,邊軍由此變賣生利,補貼軍餉。而他因為替折可適暗中做著這種生意,所以得以便利為自己謀些利益。
絹發往青唐吐蕃等地,一匹得利四貫錢。他便暗中勾結這陳六,由陳六出錢先將這絹買下,前前後後有千餘匹絹,得錢四千多貫先交上去充賬。之後在暗中將陳六手中的絹運往西夏境內販賣,因連年交戰市易斷絕,此物西夏境內奇缺,千匹絹可換得良馬二百多匹,這二百多匹馬或運往內地或就地賣給軍隊,一匹良馬可得錢上百貫甚至數百貫,乃是實實在在的暴利。
如果軍隊主導的話,得了良馬自然可以用於操練騎兵,或者販賣生利補貼軍資。但是唐雲現在是背著別人用軍隊的絹轉手來為民間商賈生利,軍隊得不到好處,所以完全是挖軍隊的牆角給自己找好處,這要叫人知道可不是說笑的。軍隊作為一個利益共同體,最恨的就是這種吃裡扒外的叛徒。
再加上自己的上司是折可適,這位爺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主。
宋朝的武人,沒有不知道河東折家將的。北宋初年,有楊家將、呼家將等顯赫一時的將門,但是到了現在都沒落了。到西夏崛起,范仲淹、韓琦等名臣總領西北軍事,白手起家艱難經營起了龐大的西軍,其間也出了種家將、姚家將等「新貴」,但是其底蘊也沒有折家將那般深厚,畢竟這是大宋朝唯一允許存在的藩鎮,而且是代代出名將、代代有人死於王事的藩鎮。
而折可適,便是折家這一代當中最耀眼的將星。
當年年紀輕輕,便被名帥郭逵視為「真將種」,補入御前侍衛班直,後隨種鄂出塞巡邊,當時種鄂夜渡大理河,攻克綏德,大破西夏,為宋軍報了好水川之仇,西夏恨之入骨,探知其出塞,便選驍將隈才浪羅潛入鄜延路邀擊種鄂,折可適單騎迎擊,刀斬隈才浪羅於馬下,持其首級而還,一戰名動西陲。後來五路西征之時,以橫行正使的身份獨領一軍,先破西賊於三角嶺,再破敵於米脂寨、又破敵於蒲桃山,元豐五年先克金湯城,再取霞盧城,朝廷特旨嘉獎,將霞盧城改名洪德寨命他駐守,在西軍中有常勝將軍的外號。
這樣殺人如麻的鐵血將領,心都是用冰塊雕成的,若是有人惹惱了他,他決不會手下留情,哪怕自己有多大的功勞也沒用。
唐雲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會不會惹惱他,但是他寧願自己不知道。
陳六瞅著唐雲,他不相信這個賊配軍會放棄到了嘴邊的肥肉。為了那每匹馬十貫的抽水錢,換了他他殺頭也干了,那可是倆千多貫,在這裡這就是天文數字了。
「也罷,便把腦袋壓上去關撲這一回。回去告訴你東家,十天之後子時,我在南門外十里青沙溝馬鋪等他。」
夜深,洪德寨城內宵禁。
陳六的身影出現在高家店的院內,張青和孫二娘一改早上的神情,三人在屋內密談。
「總算是鬆口了,看在兩千貫的份上,誰能站得穩。」陳六說起唐雲時,一臉的不屑。
「那戰馬要何時才能到手?」
「十日之後便去交割,屆時你們通知大龍頭,做好接貨的準備。只要有了這幾百匹戰馬在手,河東河北西京的綠林道,就得奉咱們紅蓮會為瓢把子,官兵咱也不懼。到時候再招兵買馬,大事可期啊……」
「那唐雲真的和夏狗那邊有勾當?」
「我打聽清楚了,這唐雲原本不是漢人,是西夏那邊逃過來的漢奴撞令郎,只因通曉西夏言語,才給折可適收為親兵,專門為了他打探西夏軍情的。我跟著他去過幾趟,那邊的西夏狗真的和他有交情。」
「他是個西夏人?」孫二娘一皺眉頭。
「這些時日苦了二娘了,此時我已稟報大龍頭,日後必有嘉獎。」
十日後深夜,青沙溝馬鋪。
四十輛大車組成的車隊,滿載著貨物在山路間行進。深夜間不敢舉火照明,只有借助天上的月光摸黑前行。自從章桀任環慶路經略安撫使之後,一改神宗朝時的那種動輒十幾萬人大兵團出塞得戰鬥風格,開始對西夏零敲碎打步步蠶食。
章相公極力鼓吹「築堡淺攻」的戰略,每占一地必築城堡,然後選拔精銳騎兵掃蕩周邊,之後五里一堡十里一寨的往前推進,整個環慶路遍地堡寨,而據點外圍明暗馬鋪更是數不勝數,如果沒有知道內情的軍隊人士帶路的話,這種規模的車隊想避過宋軍的監視網是不可能的。
而此地屬於折可適的防區,而唐雲又是折可適的親兵都頭,所以唐雲恰好就屬於熟知內情的軍隊人士。他帶著車隊慢慢前行,七繞八拐,而今天晚上的馬鋪暗樁似乎也鬆懈了,諾大的車隊竟然慢慢滲透過了宋軍的防線。
閃過一片樹林,前面出現了被挖的橫七豎八的深坑壕溝,還有人為放倒的樹木石塊,看樣子是一道人為的分界線,道路被破壞的非常厲害。唐雲舉手示意停下,扭頭對陳六說道:「此地已是邊界了,再往前便是夏狗的地盤,車隊是不能過了,咱們需步行前往。」
陳六以前雖然跟著唐雲到過夏境,但是仍然害怕,腦門上汗珠已經下來了。
唐雲在前引路,翻過那些壕溝木石障礙物,前方便是一條小路,這裡是西夏靜塞軍司的防區,前面不遠便是靜塞軍司下轄最大的據點尾丁屯,每次西夏入侵環慶路,這尾丁屯的屯兵都是入寇的先鋒,雙手沾滿了漢人的鮮血。而且此地還是西夏臭名昭著的擒生部隊的主要活動區之一,平時隔三差五就要越境打草谷,呼嘯來去掠漢人為奴,邊民對其恨之入骨,宋軍對這個據點也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陳六跟著唐雲提心吊膽的走了一陣兒,周圍全是山石林木,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彷彿周圍藏著無數的人,隨時隨地會跳出來給他們來一箭。
「到了。」唐雲突然停下腳步,陳六差點撞到他身上。
在看前面,黑乎乎的聳立著一個高大的建築物,這便是尾丁屯設置在這裡的烽火台。近年來宋軍的「築堡淺攻」之策成效顯著,西夏不怕宋軍大兵團長驅直入,但是對這種步步為營的蠶食攻勢十分頭疼,被迫也學宋軍在邊境要地修建烽火台,不過顯然不善築城的黨項人只學了個皮毛,諾大的尾丁屯只有這一個烽火台,而且修得十分高大,跟個小城堡似的,裡面裝個二三百人估計沒問題,但是平時只有二十多屯丁駐守,這情況唐雲是早就弄明白的了。
陳六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座烽火台,但是心中已就不由自主地升起敬畏之情,實際上,凡是在陝西邊地討生活的邊民們,談起西夏都是又恨又怕,畢竟這是宋朝這個人口數千萬的強大帝國耗費幾十年卻無可奈何的對手。
前面黑暗中閃出數條人影,接著烽火台上的台窗處,有人打出了燈籠。
藉著亮光,能看得清楚面前的四個人都是西夏屯丁的打扮,穿著生鐵牛皮甲,腰挎長刀弓箭,腦袋上的髮型是令人噁心的禿髮,好像倭人的河童妖怪。不過這些傢伙都是熟人了,為首的那個是個小首領,張嘴對著唐雲便是一連串的西夏話。
陳六是一個字也沒聽懂,唐雲也沒給他翻譯,只是自顧自得用西夏話和對方對答,你來我往說了一陣之後,只見對方哈哈笑起來,顯得甚是歡喜,過來還給唐雲行了個禮,看樣子很是親密,而唐雲拉著他的手也是一付多年老友的模樣,然後對方回去之後,唐雲跟陳六說:「他們答應了,五匹絹換一匹馬,咱們的大車過不來,他們同意到邊境那裡去交割。」說完,只見對面的一座小山後面,大群的馬匹被人趕過來了,接著烽火台裡的屯丁們也都出來了,幫著趕馬群,一起到了那堆人為的障礙物跟前。
現場的氣氛相當怪異,互相交戰的兩個國家的軍人,隔著一堆垃圾山般的障礙物,一邊互相戒備一邊開始互相做生意,這邊數夠五匹絹交給那邊,那邊便牽一匹馬過來。
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全部數目點清,黑暗的天幕已經有點開始發亮。
「該走了。」唐雲催促道。陳六帶來的人裡面看樣子有牧民之類的人,驅趕引領著馬群一起朝回走,但是這次他們走的並不是來時的路,唐雲並不在乎,交易完成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現在已經沒他的事了,除了收錢之外。
兩千多貫,自己肯定是無法獨吞的。那些馬鋪裡的夜不收們,他們既然這麼配合,肯定封口費是少不了的。還有肅寧寨的藩兵們,這幫雜碎昨晚撤掉了巡哨的游騎,這筆辛苦費也得給。還有親兵隊的同胞們,他們要幫自己打掩護,胃口也小不了。
想來想去,幾乎周圍所有的人都得打點,不知道這兩千貫最後能剩下多少?
能剩下三成唐雲就心滿意足了。
最重要的是,那位折可適大爺……
等回到洪德寨的時候,唐雲依舊是兩手空空,半路上他和陳六帶來的人已經分手,他們帶著馬群走了另一條小路取道迴環州,唐雲不知道這幫馬販子究竟走的哪一條路竟能讓如此龐大的馬隊避過官府沿路的關卡,不過西北道上馬販子多數都與綠林馬賊有聯繫,這些馬賊平日裡出沒山林之間,確實知道一些平日不為人知的秘徑小路,自由出入兩國邊境,甚至自由出入興慶府都不是難事。
兩千貫銅錢重量實在太重,裝箱也得好幾大箱,根本不肯能隨身攜帶,陳六約定好了回城之後用等價的金銀付賬,唐雲不知道這幫人哪來的那麼多金銀,但是他沒興趣刨根問底,趕來邊境走私的商人們大多都是神通廣大之輩,到時候收錢再兌成銅錢或者別的什麼硬通貨也一樣,反正軍中那幫人渣們分賬也不急於一時。
他倒不覺得陳六會賴賬,因為唐雲覺得這些人可能想做長久的買賣,一旦失了信譽,邊境上將再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以軍隊的力量做到這一點完全是輕易而舉的事。再說對方有一千貫的押金在自己的手上攥著呢。
到了城門口,此時天色已亮,城門開放,軍民進出熙攘。唐雲眼尖,看到門口的門軍比自己離城時多了數倍,而且城外還有些自己不認識的軍士在那裡歇馬。
看他們打的旗號,竟有環慶路第六將黨萬,還有第二將劉所,這都是在環慶路各霸一方的土皇帝們。而哲可適乃是環慶路第七將,更是經略使章桀的心腹愛將,這幫人湊到一處,定是有什麼軍機大事要商議,聯想起最近風傳的西夏正在韋州集結兵馬、沒煙峽大興土木,說不定便是來這兒商議對策來了。畢竟環慶路諸將中,哲可適乃是當之無愧的智勇第一。
是要重新開戰了嗎?或許自己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來臨了……
眼看著陳六進了城門,唐雲特意拉開了一段距離才進城,將通行牙牌和令箭交給門官驗看,他這幾天輪到出城巡更定鋪,是領了令箭的。回城得回官衙繳令,之後再找機會去尋陳六拿錢。反正這廝必定會返回城中,並不急於一時。
結果正在城門口時,卻見對面沿路來了一隊牙兵,領頭的正是自己的同僚兼好友,牙兵左都的押官高龍,看見自己之後面色有些古怪。唐雲心中不由一動,卻見高龍快步走到自己身邊說道:「唐雲,太尉有令,著你回城之後便去參見,這便去吧。」
唐雲笑道:「五哥,何事這般著急?我看外面那些軍士,多是黨將軍和劉將軍的部下,莫非太尉傳我是有要緊公事吩咐?」
高龍臉色不豫,朝他打了個眼色說道:「太尉有何公事我如何得知,快走快走。」
唐雲一看便皺了眉頭,這高龍乃是他的好友,又是同僚,平日裡他撈到的錢財也有一份是給他的,看他這樣子,怕是有些不妥。
接著回頭一看,卻見高龍帶來的牙兵們竟然分散站在自己的身側,隱隱形成了看押的姿態,立刻就知道自己的事終於曝光了,這些人就是折可適派來招呼自己的,都是自己認識的人,各個都是武藝出眾的精英。
看來是真的了,以這幫人的本事,有兩三個人自己就只能甘拜下風,現在有十個人,再加上個高龍。
該來的始終要來嗎,終於到了這一天了……唐雲心中長歎了一聲,也沒有什麼別的動作,只是任高龍他們押著走向官衙,這一切都被不遠處坊牆後面的陳六看了個分明。
這是怎麼回事?陳六也非等閒之輩,吃綠林飯的,眼力不好就活不長。眼看唐雲似乎是被人給押走了,雖然沒上鐵索,但是看那架勢絕對錯不了。難道這狗官的官司犯了?這可大大的不妙,自己好不容易走通了這條路,上下打點,眼看著就要斷了?他是不是因為這同西夏回易的事吃官司呢?難道這廝真的要給砍頭?
唐雲這狗官死不死他倒不在意,但是這廝現在是唯一一個願意並且有門路同西夏回易的武官,並且有權有勢,能罩的住他們。他們還指望能通過他多搞幾批戰馬呢。
而且他會不會把自己咬出來?陳六幾乎肯定一定會。
但是自己又不敢確定唐雲一定是因為此事……現在最明智的決定是趕緊離開
這裡,但是如果自己是誤會了,唐雲肯定會認為自己是賴了賬跑了,好不容易接上的線就斷了,而且自己以後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怎麼辦?
陳六正在發急,突然背後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一驚,回頭看時,卻見身後站著的卻是一個健壯的中年男子,滿臉絡腮鬍子,穿著上是一個行商的打扮。
「大龍頭!」陳六頓時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男人做了個隱秘的手勢,陳六心道正好,這事正好跟他說。
「大龍頭,剛才……」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男人舉手示意他閉嘴,「收拾東西,馬上離城。
這條線就此斷了也不打緊。「
「這……這樣便走,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適才在城內看見了章桀那老賊的心腹家將,只怕他是已經察覺我們的動向了,抓這個姓唐的狗官絕不是無的放矢,為了區區幾千貫不值得這般冒險。反正馬匹已經到手了,以後再找路子也不遲,我蘇延福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也不靠這些狗官成事。」
「章桀那老賊!」陳六低聲驚呼,隨即咬牙切齒,蘇延福原本是荊州一帶有名的巨匪,佔據天王山,一手創辦紅蓮會,人強馬壯,官兵碰見這幫土匪也要退避三舍,原本荊湖路那些佔山為王的綠林好漢們都聽他的招呼,在綠林當中乃是有名的魁首。但是後來章桀提點荊湖北路刑獄,對這些綠林盜匪們痛加清剿,死在他手裡的綠林人數不勝數,蘇延福被章桀剿的老巢都丟了,在南方站不住腳,最終流竄到了北方,現在慢慢的恢復了元氣,但是聽到章桀的名號,仍然心驚膽顫。
「早晚有一天,將這老賊拿了千刀萬剮。」
「大龍頭,若是如此,只怕咱們的退路也難保了,章老賊現在經略環慶路,環州也是他的地盤,咱們的馬隊二百多匹馬,這麼大的隊伍,只怕……」
「這倒不必擔心,此地藩部眾多,這些藩子大多從小在山林中長大,熟悉很多隱秘的道路。我已從中收買了一個名叫孟真的藩官,此人熟悉一條秘道,可從此地直接行至環州南門外的山裡,不必走官道。」
「難怪高七他們不進城直接往山裡轉,原來大龍頭早有安排。那張青和二娘……」
「大家一同上路,這些日子委屈他們兩個了,佈置好的伏棋卻沒用上,白吃了那麼多苦。」
「大龍頭,那個藩官孟真靠得住嗎?」
「他若靠不住,現在報官拿了我們豈不是功勞一件,再說這藩部與咱們漢人不同,他們又不是宋人,平日裡目無法紀慣了,對官府並無效忠之心,只要給錢什麼都干。反正咱們只勞這廝給咱們帶路,沒用處時,一刀殺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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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環慶路起伏的山川在月色下蒙上了一層皎潔銀霜。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今天月也不黑風也不高,但是唐雲的心情卻是想殺人。他走的還是那條老路,身後跟著的隊伍比上次小了很多,一百匹絹,五輛大車,十三個人。
沒人知道上次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實上聽說這事的人覺得他還能活著都很奇怪。唐雲私下裡通敵回易的事肯定是露餡了,以折可適那森嚴的軍法,還有現在環慶路的主帥章桀那殺人不眨眼的性格,這樣頂風作案的人正好拿來殺雞儆猴。
但是唐雲現在還好好活著,這就不能不引起一些人的猜想。
有人覺得折可適可能是看上了和西夏回易的豐厚利潤,現在叫唐雲繼續出來做買賣就是證據,只不過現在沒有底下人撈錢的機會了,這叫大魚吃小魚。
有人覺得折可適惜才,這唐雲為人精明強幹,一身槍棒武藝在胞澤中十分出眾,現在二十出頭就在牙兵裡當都頭,折可適曾說過此子將來能做到他這個位置。
眼看宋夏又將展開大戰,正是用人之際,給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也說得過去。
不管別人怎麼猜想,當事人自己卻是和平常一樣輕輕鬆鬆。
「到了嗎?」有人低聲問道,來的十三人全都身手矯健,大步流星,而且一路上話很少,這麼遠的路仍能保持隊形和紀律,一看就知道是軍隊裡的精銳。此次奉命押車的人都是從折可適的親兵裡選的久歷戰陣的老手。
「快到了。」唐雲頭都沒回,自從他當年從西夏逃回來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麻木了。但是現在,他感覺他的心裡好像開了鍋一樣,那種難以抑制的激動讓他不敢多說話,因為他怕別人聽出來。
前方,尾丁屯烽燧隱約露出影子。
烽燧上,雷丁密蘭扒著垛口望著東邊的方向,唐雲又傳來消息,今天又有利市可發,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
雷丁一族乃是個黨項小部族,對他們來說,與龐大的東朝作戰不過是生存的手段而已。他們需要東朝的財貨糧食來養活自己的族人,如果不用打仗不用死人也能得到這些,何樂而不為。靜塞軍司乃是仁多族的天下,西夏十二監軍司掌權的都是豪族大姓,他們這些小部族只有供人驅使的份,每次於宋朝開戰,都是他們這些小部族衝在前面當炮灰,而那些大部族則在後面跟著撿便宜。
當然雷丁密蘭沒能力改變現狀,但是小部族自有小部族的生存之道,一邊是西夏,一邊是龐大的東朝,他們夾在中間,只有左右逢源才能生存。宋朝是西夏的敵人,是仁多族的敵人,但不一定是雷丁族的敵人,儘管雷丁族現在也是西夏的一分子。
白上國作為部落組成的國度,部族才是第一位的。
嵬名族的王位,自有他嵬名族的人去操心。我們雷丁族需要生存,沒有必要對你們誓死效忠,反正貪婪的仁多一族總是把我們這些小部族安排在危險的地區替他們做擋箭牌,就像這裡,一旦開戰,這裡肯定是首當其衝的攻擊目標,如此用心險惡,我們又何必對你死心塌地。
「來了。」眼看著熟悉的身影出現,雷丁密蘭一陣興奮。
「雷丁密蘭!」下面是西夏語的大喊,確實是唐雲。今天帶來的東西不多,這倒正常,上次千多匹絹自己還沒消化完。他們不就是要馬麼,黨項人別的不多,就是馬多。
「下去看看!」雷丁密蘭招呼守烽燧的人一起下了塔樓。這個烽燧裡面共有正軍五人,負擔十人,還有十名雜役,此刻全都出來了。
「唐郎君,果然是守信用的人啊。」雷丁密蘭隊面前這個英俊的宋朝武官頗有好感,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願意兩國的邊境永遠這麼對峙下去,永遠和這個人做生意。接著他看到唐雲向後面招了招手,只見幾輛大車吱啞啞過來了,他頓時一愣,宋軍通常都是把大車停到邊界上,然後兩邊到邊界交接,今天怎麼過來了,他們是怎麼把大車拉過障礙物的?
不過再一看,對方就十幾個人,都是赤手空拳,己方人多,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知今日如何交接啊。」
「照老規矩便是。」唐雲說著一招手示意他過來,「雷丁頭領辛苦了,小弟這裡有禮物奉上,不成敬意,希望笑納。」
雷丁密蘭哈哈一笑,「唐郎君太客氣了。」說著剛剛往近前走了兩步,猛地發覺不對,只見那些個同來的大漢各個面沉似水,身上有一股無法用語言表示的氣勢,就像食肉猛獸正盯著他們的獵物一樣,絕對不是普通人。而且他們隱隱站的位置也很不對勁,一旦開打的話,他們所佔的位置都是最利於發起攻擊的。
作為一個打了十幾年仗的老兵,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不好有詐!」
他用盡全力飛退的同時扯著嗓子大喊,然而他的腳剛離地,對面的唐雲速度竟然比他更快,身子一晃鬼魅般的出現在他的跟前,雷丁密蘭驚恐的看著對方的胳膊一抬,接著眼前一花,一道驚虹般的刀光直接抹過了他的胸口,雷丁密蘭的身子直接倒飛了出去,生鐵牛皮甲被砍成兩半,胸口開了一條大口子,血花飛濺之中跌落塵埃。
「殺了他們!」雷丁密蘭吐著血狂叫,但是唐雲就像一股旋風般撲上,舉刀橫掃狂揮,一個人竟然擋住了所有人的路,而對方的那些大漢們第一時間紛紛掀開大車的箱子,快速取出裡面的大型弩機。
「閃開!」有人大吼,唐雲身形一縱,平地竄起一丈多高,橫著跳了開去。
那些舉著兵刃狂叫著衝過去的西夏士卒迎頭遇見一陣箭雨,射得非常準,眨眼工夫就倒下八個。有的人竟然連身子都被射穿,給生生釘到了地上和烽燧的牆上。
現場頓時一片大亂。
「這是……」雷丁密蘭此刻已經站不起來了,但是他能看到倒在他身邊的族人的屍體,鐵質的鎧甲被釘穿,身體也被穿透,深深插著可怕的箭桿。他認識這種箭,木羽點鋼,西夏軍中是沒有這種箭的,天下各國之中只有一支獨一無二的軍隊才使用這種恐怖的殺人武器,那就是東朝禁軍的神臂弓部隊。
完了,這不是唐雲這狗賊想黑吃黑,這是宋狗宣戰了,這是戰爭的開始!
「快點烽火!」這是他喊出得最後一句話,接著唐雲的刀就抹過了他的喉嚨,他的視線顛倒了幾下,然後看到了自己無頭的屍體。
唐雲一刀斬下雷丁密蘭的首級,接著直接竄到了烽燧的大門口,裡面有人拚命關門,唐雲舉腳猛踹,大門被踹塌了半邊,一名雜役舉著長槍從門裡刺出來,被他一把抓住槍桿順勢一削,直接將他的手給削斷,接著一腳蹬翻,飛身就往裡面闖,現在最要緊是趕緊佔領頂樓的烽火堆,萬一被人點著了可就功虧一簣了。
折可適早就知道自己的事,之所以留著自己,就是為了今天出其不意偷襲烽燧,自己需要向他顯示出自己的價值。
幾步上了頂樓,總算鬆了口氣,上面沒人。再看下面,卻見那十三人已經將所有活口斬盡殺絕,這幫人都是軍中精選出來的武林高手,身經百戰,又有神臂弓助陣,對付這幫雜兵自然是不在話下,十三人連一個受傷的都沒有。
「唐雲,上面沒事吧!」高龍在下面大喊,同時幾個端著神臂弓的殺手也上了頂樓,佔據了制高點。
「無一漏網,快報知太尉!烽火台已拿下。」
下面的一人解開一匹拉車的馬,翻身上馬轉回頭直向宋境奔去。
不久之後,大地傳來微微的震動聲,好像滾雷在地上滾動。大地的遠處湧起了狂野的軍氣,大氣在激盪,甚至撲面而來的風中都帶著兵戈的豪氣。數不清的人馬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湧現了出來,無數只人腳馬蹄將所經之處踐踏的草木皆平,到得近前,藉著火把的光亮再看全都是身穿紅色戰袍的大宋官兵,個個盔鎧甲冑齊整,黑壓壓漫山遍野不知來了多少,隱約約看著槍戟如林,旗旛遍地。
「唐雲繳令!現已奪得夏狗烽燧,守軍二十五人具被梟首,夏狗烽火未及傳遞,請折帥定奪!」唐雲翻身跪倒,他面前是一個騎著大黑馬的武將,此人年紀四十歲上下,長相好生威猛,身上披掛著一套精工打造的明光細鋼甲,外罩皂羅袍,腰扎十蠻帶,得勝鉤上掛著一柄鳳咀刀,鞍下掛著大弓,濃眉大眼,一雙眸子深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劉所。」
「末將在!」劉所雖然和折可適乃是平級,但是此次行動章桀下令由折可適總領,軍法可開不得玩笑,所以口稱末將。
「自你軍中留一都兵馬看守此地,餘者隨某家去取那尾丁屯。」
「得令!」
「某早已使人探的明白,今西賊抽調韋州之兵數萬,實為圖熙河路之定遠城。
靜塞軍司之兵早已被抽調一空,目前不過虛張聲勢。韋州諸堡寨屯守之兵各自不過數百而已,皆老弱之輩何足道哉!今韋州空虛,正是天賜良機,我等先破尾丁屯,再取韋州,燒了仁多保忠那狗賊的老巢,看他回不回軍!如此大功唾手可得,大丈夫封妻蔭子,功名正當馬上取!唐雲,你到選鋒隊做擎旗,不把旗子插上尾丁屯的城頭,你便提頭來見!「
「得令!」
「願隨將軍破敵!」初戰得勝,宋軍的士氣已經起來了,一齊大呼小叫。
唐雲不知道折可適怎麼想的,尾丁屯是個大據點,平時駐軍數千人,折可適口口聲聲說對方只有數百人,這個情報不知道準確性如何,己方看起來有備而來,但是折可適顯然想出其不意打夜戰突襲,夜戰最是容易發生混亂,一旦情報失誤,即使原本佔據優勢的軍隊也很容易引起軍心動搖。
但是這是折可適的決定,他現在是全軍統帥。
黑夜中,數不清的人影在山路中穿行,黑壓壓的和周圍的山林夜影融為一體,浩浩蕩蕩彷彿直到天邊,宋軍的軍卒們一個個牽著馬,嘴裡咬著樹枝,小心翼翼的前進。黑夜中騎馬容易出事,現在是最不能出事的時候。
唐雲所在的選鋒部隊在最前面,他們都由折可適的牙兵組成,擔當的是最艱巨的任務,待會兒戰鬥打響他們要最先發起進攻。折可適帶兵最是賞罰分明,親兵隊平時拿最多的犒賞,享受最好的待遇,但是戰鬥時也要擔任最危險的任務。
此刻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手裡握緊了戰馬的韁繩和兵刃,路他們是熟悉的,平時牙兵們擔任硬探斥候曾多次深入夏境偵查,尾丁屯就在前面不遠,但是兵馬真的只有幾百人嗎?
所有人的腦子裡都在轉這個念頭,唐雲也不例外。依照折可適現在的部署,應該是趁夜色襲破尾丁屯,然後在此歇馬直到天亮,養精蓄銳之後靠騎兵的速度一舉衝到韋州城下,幸運的話夏軍甚至可能做不出有效反應。
如果情報正確的話,靜塞軍司的主力此刻不在韋州,這確實是個可行的計劃。
現在宋軍可不是當年仁宗朝的時候了,在那個兵甲不練、戰馬奇缺的年代耗全國之力也只能集結出來萬餘能夠野戰的馬軍,儂智高那種不值一提的化外蠻夷在兩廣嶺南之地引發的小小兵亂也能讓朝廷大臣們如臨大敵,但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自王韶開熙河征服羌人之後,宋朝每年能從熙河青唐吐蕃之地得到兩萬匹馬,還有熙豐新法推行的馬政,不惜背上殘民害民的名聲,在付出高昂的代價之後,宋軍缺馬的現象已經逐漸得到了改善。現在陝西五路,每路駐軍之中馬軍都有萬騎上下,有的多達兩萬,此次拉出來的八千多騎,清一色全都是久歷戰陣的精銳馬軍。
不過話說回來,這八千多馬軍,幾乎是環慶路十幾年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積攢下來的一多半的家底,宋朝和契丹、黨項這種馬背上的國度不同,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八千騎兵不算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即便折損了轉回頭便能聚集起五倍十倍的人馬來,若是宋軍這八千多騎折損了,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補充回來。
都是寶貝疙瘩,就這樣也敢拿出來賭,這也就是折可適有這個膽子。
前面,終於看到了尾丁屯拿低矮的寨牆,雖然是要寨,但是黨項人作為遊牧民族築城的技術實在無法與宋朝相比,整個西夏能讓宋軍重視的也就只有興慶府和靈州,其餘的都不值一提。韋州的城牆宋軍根本不放在眼內,更別說韋州下屬的尾丁屯。
寨牆的吊斗上,一個西夏士卒正在打瞌睡,他們葉石族比不得仁多族那般人多勢眾,當兵不過是混日子而已,凡事沒必要那麼認真。而且前面的烽火未燃,就說明前方一切平安無事,既然如此,何必委屈自己。現在的西夏軍隊不是李元昊時代那樣賞罰分明了,梁氏專權仁用私人,排擠異己,有功不賞有過不罰,仁多族的那幫雜碎有什麼好事不想著他們,淨叫他們來幹這吃苦的差事,鬼才給他們認真幹活。
正瞌睡著,他揉揉眼突然看到幾條黑影不知何時竟從外面爬上了寨牆,他疑惑的看著這些人,瞌睡的腦子還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是擅自離營的軍卒趁夜回營,於是上去喊了一句:「爾等何人?好大的膽子,不要命了麼?」
沒想到,對面的人一個個滿臉猙獰之色,其中一個一抬手就是一把飛刀,正中胸口。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空。
接著號角聲,銅鑼聲,戰鼓聲,人喊馬嘶聲,狂暴的殺聲響成了一片,半空中還有一個個火球好像天女散花一樣拋進寨中。營房中的西夏士卒衣衫不整的衝出了院子,好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戰馬嘶鳴著橫衝直撞,整個寨子徹底陷入了混亂的漩渦之中,那情景就像世界末日到來了一樣。
葉石寧浪目瞪口呆的站在寨牆上,現在他的半個寨子都已經燒起來了。襲擊開始的時候,作為此地的守將,他正摟著一個漢人女奴睡得正香,這女奴是他從仁多族擒生軍那裡換來的,花了他四貫錢,搞起來特別爽。結果等他被噪音驚醒的時候他是一絲不掛的衝出了房門,而現在他也只穿了褲子,上半身披著半拉甲,光著腳帶著頭盔,手裡拿著一張大弓。
城內現在到處是宋軍四處亂躥,和自己的族人廝殺在一起。而城外到處是火把,藉著火光的映襯,宋軍黑壓壓的攻擊人潮讓他驚呆了,此時寨門已經失守,甚至東牆不知被宋人用了什麼武器竟被直接撞塌了一大截,密密麻麻的宋軍士卒正在蜂擁而入,而一桿宋軍大旗正歪歪斜斜但是很牢固地插在西牆上。
此刻還掌握在夏軍手中的,只剩下了南牆。但是南牆外面,也有數不清的宋軍。
人人口中都在高喊剛才折可適所下的命令:「全殲夏狗,人人有賞!」
完了,葉石族完了……
葉石寧浪滿臉悲色,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到了下面的一名宋軍,大喝道:「孩兒們,拚死殺賊,殺光這些宋狗!」
下面的夏軍完全被宋軍的人數壓倒,跑不了也打不過,節節敗退被無數刀斧槍矛擠向四周,然後被分割包圍,每退一步都接二連三的有人到下,無數人體被戳爛被刺爛被剌爛,然後橫七豎八的被推倒。此刻宋軍已經完全佔了上風,葉石寧浪的喊叫沒有激起任何士氣,反而引起了宋軍弓弩手的注意。
「那是個夏狗大首領,宰了他!」有人在人群中大吼。
過百張神臂弓、馬黃弩、黑漆弩、黃掖努不約而同的從四面八方抬了起來,對準了南城牆。此刻夏軍非死即逃,還肯留在葉石寧浪身邊的都是他的骨肉軍賬親兵,眼見主將有難,立刻奮不顧身的衝上前來,數面盾牌把葉石寧浪遮了個嚴實,接著一陣亂箭就到了,奪奪奪奪一陣爆響,盾牌被射穿,甚至接著穿透了後面的人體,道道血浪濺起,澆了葉石寧浪一身,再看他的親兵被弩箭射的慘不忍睹,身體和盾牌完全串連到了一起,就算死了也保持著護衛他的姿態。
「宋狗,爺爺與你們拼了!」葉石寧浪血貫瞳仁,一抹臉上的血污,猙獰的好像地府出來的鬼神,扔了大弓轉身抄起一柄守牆用的長柄大錘,推開身邊的屍體大喝一聲從牆上就跳了下來。
周圍的宋軍士卒一看來得正好,齊發一聲喊便圍了上來,槍槊齊下,但是這葉石寧浪在西夏軍中也是以武藝高強著稱的名將,兇猛異常,一柄大錘舞動起來呼呼掛風,使得水潑不進,宋軍士卒被他打的刀槍亂飛,轉眼間已被他打死兩人。
餘眾只是圍著,沒有再貿然靠近。
折可適此刻已經駕臨西牆上面,再看葉石寧浪如同一頭瘋虎一般左衝右突,而下面的宋軍多是他的牙兵組成的選鋒士,竟然不能近身,頓時讓他惱怒不已。
他的牙兵多大本事他是清楚的,都是他自己親自挑選招攬的,平時和自己練武打個四五十招也不見得能落下風,此刻卻奈何不得一個困獸之鬥的蠻夷頭目。
接著他又看到謝雄上去搏殺,這人是他親兵中的什長,素來以武藝高強著稱,結果上去沒十招就給一錘砸在胸口上,口吐鮮血倒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折可適的手握緊了刀柄,一直忍住自己親自下場一決高下的衝動。他現在是擔負一方重任的朝廷大將,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子。他沉聲說道:「誰若能取了這廝的狗頭,賞錢百貫!」若能在單挑中擊敗此人,對於士氣來說也是有很大幫助的。
話音未落,就見身邊一到黑影掠了出去,再看,正是唐雲。
葉石寧浪正在發狂的亂舞大錘,忽然眼前人影一閃,他掄錘橫掃,那人竟泥鰍般的滑身躲過,接著順勢搶入自己懷中。葉石寧浪一聲冷笑,腳尖點地身形飛退,同時大錘向前疾送,直擊來者胸膛。
那人本領也端的了得,身形疾旋再次躲過,手中朴刀化作一道白光直削脖子,葉石寧浪低頭躲過,大錘反撩帶起一股勁風,那人躲避不及,只好舉刀硬擋,只一下手中的朴刀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身形一個趔趄被震得差點坐倒。葉石寧浪大喜,運錘猛擊,那人就地一滾躲開,團起身子一個鯉魚打挺,剛站起來卻發覺自己全身都處在對方大錘的攻擊範圍之內,若是對方一錘橫掃只怕是躲不開了。
果然葉石寧浪見來的這個宋軍武官身手高明,估計也非無名之輩,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若臨死能多拉幾個宋軍夠份量的人墊背,也不白死。立刻虎吼一聲,舉錘狂掃。那人眼見躲不開,邊舉拳往他腰間打去。葉石寧浪心想你赤手空拳能有何厲害,老子便拼著挨了這一拳,之後便將你砸成肉醬。
誰至對方這一拳擊在葉石寧浪的腰眼上,頓時一大團鮮血湧出,再看那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上,不知何時竟握著一支木羽點鋼的箭頭,像是剛才倒地時撿起來的。這一下插的極深,鮮血噴濺,葉石寧浪慘呼一聲,一陣劇痛讓他險些大錘撒手,但是依舊揮到,這人知道躲不開,順手在地上拾了一面盾牌遮擋,這一錘便將盾牌擊碎,他的身子也被撞出去丈多遠。
葉石寧浪搖搖晃晃的站著,大錘脫手,一隻手捂著腰間,鮮血不斷地從指縫中冒出。而唐雲則吐了一口血,左胳膊整個已經疼痛至抬不起來了,但是右手卻又拾了一把朴刀,幾步奔過去摟頭便剁,葉石寧浪躲避不及,下意識的舉手去擋,被一刀剁下半個手掌和四根手指,他再次大叫一聲,接著叫聲嘎然而止,唐雲的刀已經深深地砍進了他的脖子裡。
當最後一個夏軍士卒也被亂刀砍死之後,戰鬥終於結束。
整場戰鬥,宋軍共斬得首級九百五十五級,獲得馬匹三百八十匹,救出漢人奴隸四百零九人,獲得軍糧軍資若干,還俘獲西夏婦孺一千多人,但是沒有一個男子俘虜,整個尾丁屯內所有的黨項男子不分老少全被斬盡殺絕,只因西夏實行的是全民皆兵的政策,男人平時農耕放牧漁獵,戰時拿起刀槍便是兵卒,既然西夏自己都沒有兵民之分,那在宋軍眼中就更沒有兵民之分,只要是男人就都是敵人,這就是同西夏戰爭的規則。
而宋軍方面陣亡二十九人,輕傷一百一十七人,重傷六十人。無論如何,這都應該算是一場大勝,而傷亡方面基本上都來自折可適的牙兵選鋒部隊,這就是折可適的帶兵風格,公平第一,最親信的部隊就得承擔最重的傷亡。
「傳令,派一指揮兵馬送傷兵和俘虜先回去,其餘各軍就地休息,遠放哨探至前二十里,查探夏狗動向。」
各軍忙碌起來,各自尋找紮營的地方。而唐雲和其他的傷兵則踏上了回途,對於他們來說,此次戰鬥已經結束,甚至有人的軍事生涯也已結束。但是能撿回一條命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很幸運了,而且他們知道他們的主將折可適絕對不會虧待他們,所以一路上除了重傷員需要用車拉著以外,輕傷能騎馬的還是騎著馬,還在互相說笑。
「唐雲,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斬了西賊的大將,回去太尉定有升賞啊。」
「僥倖而已,我這條膀子保不住便要廢了……」
「嘿嘿,此次太尉好大胃口,連韋州都要一口吞了,我看仁多保忠那狗賊有難了。」
「活該,西賊便是該死,待我傷好了,便要再隨太尉上陣,總有一天便連興慶府也要奪了下來。」
即便是傷兵,但是士氣依舊不減。不過唐雲卻沒心思想這些,對於今後是否陞官受賞也根本沒去想,他只是在琢磨折可適究竟是怎麼想的,自己的表現是否能讓他滿意。自己冒險搏殺葉石寧浪這樣的猛將,實在是拼了性命的,這張投名
狀能讓折可適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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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州道,山中小路。
這樣一條密徑,平時是少有人通行的,只是偶爾有獵戶從這裡走過。但是今天卻熱鬧了起來,數百的馬隊在林中穿行,而且押隊的人穿什麼的都有,不是朝廷的官兵,都是百姓的打扮,手中也是持槍帶刀,有的還拿著弓弩,走在前面的便是蘇延福和孟真。
「漢人,再前面便過了環州城了,說好的錢該給我了吧。」
蘇延福眉頭微皺,鄙夷的看了這個貪婪的番子一眼,蠻夷就是蠻夷,不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不過殺他也就是早晚的事,給他便給他了。想到這裡,抄手便從鞍下的兜囊裡取出一包錢扔給他。
孟真接過之後便在馬上打開來看,只見裡面全是銅錢,還有雜著幾塊銀餅子,頓時眉開眼笑。
「好了,我的活幹完了,這便告辭。」
蘇延福見這孟真接過了錢翻身便要走,急忙上前攔他:「你這藩官好沒道理,未曾帶到地方如何便要走。」
「你說帶路,我便帶路,此地便是你們要去的地方,我不走待何?」
「這是何處?」
「鬼門關哪。」
糟糕!蘇延福驚的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中計了!再看這番子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出手如電,蘇延福拔刀迎擊,兩刀向碰崩出火星四射,蘇延福反手一刀,這番子輕撥馬頭閃了過去,撥馬便跑。
「抓住他!」蘇延福心中大恨,終日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沒想到被一個藩子給騙了。
但是此時只聽得周圍一陣梆子響,亂箭自四周林木之中飛射而出,他的手下慘叫著紛紛中箭倒地,接著喊殺聲大作,數不清的官兵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齊聲大呼:「莫走了賊寇!」,如狼似虎的撲向盜賊們,盜賊們突遭亂箭襲擊,死傷一片,本來已經心驚膽顫,再看見官兵四下合圍,人數明顯多過自家幾倍,那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官兵的計策。
這時若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說不定還會結陣自保或者齊心協力突圍,但是盜賊畢竟是盜賊,沒有紀律可言,大難臨頭立時顯出了烏合之眾的本色,儘管蘇延福拚命大喊隨我來,但是幾乎沒人聽他的,只是四散奔逃。
蘇延福哎呀一聲,氣的咬碎鋼牙,無奈之下,只得和陳六,張青,孫二娘等心腹,帶著勉強聚集起來的十幾個騎術好的盜賊,縱馬奪路便闖。這些人都是積年的綠林馬賊,馬術精湛不說,各個都是武林高手,官兵的刀槍只管朝他們招呼,他們在馬上左躲右閃鐙裡藏身,不時發箭還擊,竟將官兵射倒了十餘人,官兵們見這幫人凶悍之極,一擁而上過來堵截,亂箭齊發,頓時有數人摔下馬來。那蘇延福手使一桿大槍左挑右刺,縱馬衝撞,挑翻十餘人,竟給他衝出重圍。
「快追!」帶隊的慶州兵馬都監張存眼見匪首脫逃,頓時大怒。自己帶著千多人埋伏二百多土匪,竟然還叫匪首跑了,顏面何存。只是這山林之中,雖然便於埋伏,但是也不便於騎兵行動,而那匪首梟悍異常,而且騎術精湛之極,在林木紛雜之地騎馬也能奔馳如飛,這種本事張存只聽說過涇原路渭州藩騎之中有精擅此道者,沒想到漢人當中也有此道高手。
數十官兵聞訊去追,但是速度明顯跟不上,已接連有好幾騎盜賊藉著馬術逃出了包圍圈,張存大怒,下令放箭,亂箭之下卻沒射著幾個人,對方在林木遮掩之下已經跑得看不見影子了,追擊的官兵明顯只是跟在屁股後面吃塵。
當章桀抵達現場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
馬匹在戰鬥中中箭死了九匹,還有一小半受驚跑散了,盜賊中箭死者十七人,傷者十九人,一百六十六人被抓獲,匪首之一的插翅虎陳六、鑽天鼠張青持械拒捕被亂箭射死,但是鐵面判官蘇延福和胭脂虎孫二娘脫逃。
「末將無能,走了匪首,請相公恕罪。」張存見了章桀,垂頭喪氣的覆命。
「蘇延福這賊子當了幾十年的綠林盜匪都未曾落網,自有他的本事,當年某家在荊州便被他走脫了,想不到今日潛入環慶興風作浪,又被他走脫。速速遣人追捕,並傳海捕公文陝西河東諸路各城各寨,畫影圖形通緝此賊。」
「啟稟相公,這些都是河套馬。」一名章桀的親兵牽著馬走來。
「果然是來買馬的,必是從西賊手中買到。」章桀打眼一瞅就知道是好馬,河套馬的馬源掌握在西夏人手中,宋軍中的河套馬多是從戰場上搶來或是以前回易所得,軍中自己都不夠用,定不會賣給別人,蘇延福有這麼多馬必定是從西夏人的手中得到。環慶路的邊軍以前私下回易的現象就很猖獗,但朝廷眼睜眼閉,兩下一綜合,怎麼回事已經很清楚了。
「環慶路邊軍之中必有人暗中與蘇延福這賊子勾結向西賊買馬,本官三令五申不得與西賊回易,否則按通敵論處,沒想到還是有人膽大包天頂風作案,還勾結朝廷明令通緝的盜匪,哼哼哼……」
十天之後,河東路,火山軍境內。
蘇延福和孫二娘還有六個馬賊氣喘吁吁的在山間趕路,自從環州脫險之後,就一路逃命,不敢走大路,只在山林小路間穿行,吃得苦就別提了,到現在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好,每個人都瘦了一圈。好不容易渡過黃河,才到了河東路境內。
一路上所過之處,到處都是他們的畫影圖形通緝令,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此次西行又栽在章桀手中,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精銳折了大半,看來只有回太行山老寨再做計較。
現在唯一欣慰的是吊在身後的官兵尾巴總算是甩掉了,直到過了黃河,章桀的追兵才沒影了。這要感謝朝廷的制度,陝西的官兵不能越境跑到河東。
「回太行山嗎?」孫二娘看著蘇延福,此次出去這麼多人,回來的只這幾個,真是慘不忍睹。
「前面有個村子,不如進村找些吃食,餵飽了馬再說。章桀老賊,若有一日落在我手,將你開膛摘心搓骨揚灰,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蘇延福恨恨的說道,說罷一撥馬下了山,山下一處平地,形成一個自然村落,炊煙渺渺。
八騎呼嘯著下山,口中發出呼嘯怪叫,村民們看見土匪出山了,頓時大亂,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蘇延福也不管他們,只管進了最大的一間房子,二話不說先將男人殺了,接著抓住女人讓她端上吃食。
這般盜賊在官兵手中吃夠了苦頭,憋屈已久,此刻終於又能耀武揚威,四下裡便在村中搶掠起來,自稱是太行山上的大王,今天下山來借糧,收起刀落之間,已經殺了數人。村中頓時哭喊聲四起,盜賊們哈哈大笑,四下追逐著年輕女人,有的進屋翻箱倒櫃。
孫二娘一看頓時大皺眉頭,現在還沒脫險呢,怎麼就這樣,這些村民萬一走脫一個去報官,就憑自己這幾個人,定是凶多吉少。
她正要去找蘇延福說事,突然間就聽見村口一陣大亂,滾滾沉雷的悶響傳來,那是數百隻鐵蹄敲打大地的聲音,她大吃一驚,轉回頭再看,只見一大群披甲騎士狂呼亂嚎著聽不懂的音節出現在視線內,好像一陣旋風般闖進村子裡。
孫二娘大驚失色,她本是河北雄州道上一個弓箭社頭領的女兒,自幼習武,後來他老爹販私鹽事洩被抓,官府判了死罪,她便入了蘇延福的盜伙到了河東,整日在邊境上活動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遼國的騎兵!
宋遼經過檀淵之盟後,已經停戰了幾十年。但是大規模的戰爭沒有,小規模的軍事衝突仍時有發生,互相越境打草谷之事從來沒有停止過。只是宋軍勢弱,越境的話需要化妝改扮,遼軍則直接大搖大擺的越境搶糧擄掠人口,連身份都懶得掩飾,這股遼兵隸屬遼國西京道大同府的騎軍,原本是越境前來打水,後來乾脆順便搶劫一番。
「快跑!」孫二娘嚇得翻身便跑,遼兵的殘暴世人皆知,落到這幫畜牲手裡,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此刻村子裡已經大亂,那些四處搶掠的盜匪們一見遼兵頓時嚇得四處亂竄,但是遼軍人多勢眾,幾下包抄便將這些人截住,一陣亂箭便將他們一一射下馬來。
剩下的百姓們哪裡是對手,遼兵騎在馬上哈哈大笑著,邊跑邊在空中揮動套索,一下一個轉眼間已經擒住了十幾人,這種馬背上的民族,走馬擒人乃是拿手好戲。
孫
二娘沒跑出多遠便被截住,她生的美貌,早被視為頭號目標。幾個遼兵騎在馬上狂笑著圍著她兜轉,看樣子打算先戲耍一番。後面的遼軍則開始四下裡搜掠,所有沒來得及跑掉的宋人百姓皆被趕羊一樣的聚集在一起,用繩子捆了一串。接著遼兵便開始挨家挨戶的搶東西,所有值錢不值錢的東西全都給翻了出來。
怎麼辦……孫二娘的腿都在發抖,以前聽說過遼軍的獸行,女人落在他們手裡,經常被輪姦致死,有的更慘被賣為奴隸,自己雖是綠林盜匪,但是好歹也是漢人,怎能給這群蠻夷野獸作奴隸。
正哆嗦著,突然有遼兵大喊接著慘叫,眾人一陣騷亂。再看一騎飛出,正是蘇延福,敢情是他正準備趁亂開溜,結果被洗村的遼兵撞個正著,情急之下出手擊斃了一名遼兵,奪了馬匹便要硬闖。
「漢狗討死吧!」眾遼兵一看有人反抗,立時被激起了凶性。有十餘騎策馬衝出,揚起手中的馬刀和骨朵,直取蘇延福。
蘇延福乃是綠林巨盜,江湖上著名的武林高手。眼見對方來的兇猛,也不慌亂。一名遼兵與他追得馬頭並馬尾,擰槍猛刺他後心。蘇延福如同腦後長眼一般,身子一側雙手抓住槍桿,雙膀一叫力,劈手竟將長槍奪下,那遼兵被他這神力生生從馬上拽了下來。
有兵刃在手,蘇延福更是猛不可擋,舞動大槍橫衝直撞,連挑翻四騎。遼兵紛紛摘下弓箭,亂箭只管向他射。
孫二娘眼見圍在身邊的遼兵注意力都被引開,立刻發難。身形一縱騰空而起,一腳點在一名遼兵的咽喉之上,這一腳她使足了十成的力道,那遼兵的頸骨被踩得粉碎,鮮血狂噴,屍體栽倒馬下。孫二娘趁機奪了馬匹,催馬便走。
遼兵眼見一個女人居然也能傷人奪馬,等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孫二娘衝出包圍圈,剛跑了幾步,斜刺裡突然一騎擋住去路,馬上的騎士手使大鐵鞭,閃電般的一鞭打在馬頭上。戰馬暴聲嘶鳴,好像倒了一堵牆一樣轟然落地。孫二娘縱身滾出一丈多遠立起,再看擊斃自己馬匹的騎士竟然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遼國將官。
「哈哈,這個美貌娘子,好俊的功夫啊。」
這年輕遼將一張嘴竟然是字正腔圓的漢話,孫二娘心往下沉,不由得仔細打量來者。這人並不像一般契丹人那樣五大三粗,反而是眉清目秀的一個年輕美男子,只不過說話間有些輕浮,但是眼角眉梢,帶著千層的殺氣,身前背後,有百步的威風。
「你是漢人?」孫二娘知道遼國的南京道和西京道有大量為遼國效忠的漢人存在,難道此人是個漢人?看他年紀輕輕,竟然是這些契丹騎兵的首領?
「不錯,某家乃是大遼西京蕭留守相公賬下的遠探攔子馬軍押隊韓月,看娘子身手不凡,想必有些來歷……」說著一雙淫眼色迷迷的只是往孫二娘身上來回巡掃,作為就在邊境活動的攔子馬,韓月自是知道宋境內民間有數不清的弓箭社、忠義社等民兵組織,其中頗有武力強橫兵強馬壯者,只是不知道這女人是否也是其中之一。
「呸,好好的漢人,卻去做遼狗的鷹犬!」
孫二娘眼見不免,心一橫想至少拉這個將官墊背。身形一縱便騰空而起,雙腳直點韓月的面門,韓月嘿嘿一笑,收起鐵鞭,舉起一面旁牌往外一開,一腳正蹬在上面,將孫二娘凌空震出去一丈多遠,落地之後雙腳一軟直接坐倒在地,旁邊兩名遼兵上來就把她給按住了。
「別打壞了,這是女人是我的!」韓月吆喝一聲,棄了旁牌,匡噹一聲砸在地上,孫二娘這才看出來這旁牌竟是實心鐵鑄的,心中大駭,心像難怪自己這練了十幾年的八步趕蟬腿法連碗口粗的木樁都能踢斷,卻踢不壞他這旁牌,感情是鐵的,這廝的筋力當真厲害。
轉回頭,再去看蘇延福那邊,卻見他衝不出遼兵的圍困,但是仍在舞槍頑抗。
韓月一撇嘴,罵道:「好個賊廝鳥,還要叫爺爺費事嗎。」說罷就把大弓摘下來了。
蘇延福此時已經累的呼呼直喘,這些遼兵各個身手高明且實戰經驗豐富,四下堵死了各個路口,待他靠近便是放箭,又有十餘人緊隨著他,消耗他的體力和馬力,眼看自己就要命喪刀下,突然一道寒風襲來,他下意識的一扭身,一枝長箭自他左肩釘了進去,完全粉碎了他的肩胛骨。
「啊!」慘叫過後,蘇延福自馬上摔了下去。
「來呀,將這廝綁了放在馬上,所有活口都帶回去!」韓月心中猜測這一男一女恐怕不是等閒之輩,說不定是有來歷的人,若是如此,抓回去之後便叫他們的親眷來贖人,這又是一筆橫財。
眾遼兵各自捎帶上搶來的值錢物什,驅趕著俘虜們便要離開。
就在此時,韓月的頭皮突然一陣發炸。
殺氣!
當身邊的氣流突然產生變化的時候,他就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妙,他在馬上甚至看都沒看,完全是條件反射的一個鐙裡藏身靈活的縮到了馬肚子下面,幾乎同時一股可怕的狂飆呼嘯而過,那一瞬間甚至讓韓月產生了錯覺,似乎一隻展翅雄鷹的黑色影子自他眼前高速掠過,直接沒入了遼軍的人群之中。
炮彈般的箭矢穿過了一名遼兵的身體。
接著又穿過了第二人的身體。
巨大的力量幾乎把這兩人帶的離鞍飛了起來,兩具屍體跌落之後,很多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但是韓月轉眼往北側看去,卻見村子另一側的一處山崖上,一個宋朝武官騎著馬正舉著大弓,遙遙正對著他們。
而他的腳下平地處,大批宋軍已經絡繹出現,看衣袍服色,乃是地方上的巡檢弓手。
好強的箭法,韓月大吃一驚,沒想到宋軍當中竟也有如此善射猛者。看距離,對方應使得四石大強弓,這還是在馬上。就是在以騎射立國的遼軍中,韓月也沒聽說有什麼人能在馬上開得四石弓,這這種距離上一箭穿兩人,還是披著鐵甲的人,這傢伙莫非是怪物?
對面的武官也是驚奇不已,口中罵道:「好遼狗,竟能躲過某家這一招鷹沖。」
好勝心起,便又搭上一枝箭,「再看這招雕射。」
韓月滿頭是汗,因為他突然想起來關於宋朝河東火山軍的一個傳說,要是對面那武官真的是那人,憑自己的本事絕難取勝。眼見對方又搭上箭,頓時凝神戒備,然而還是慢了一步,他甚至都沒看清對方的動作,致命的殺機已經憑空越過了四百步的距離,一陣撕裂大氣的凜冽罡風就已經碰到了他的頭盔,在頭盔暴碎的一剎那他還是抓住機會把頭一仰,一股巨力撞擊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的腦袋被千斤巨斧劈開了,鮮血迸濺之下一個跟頭從馬屁股後面就折下去了。
沒錯了,定是那姓何的怪物……這是韓月腦海中唯一想到的事。
他落地之後直覺天旋地轉,直到這是頭腦受了震盪之故,舉手一摸,滿手是血。身子一歪,又坐倒在地。
沒人能躲的過我的禽弓之術,天王老子也不行。宋軍武官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振臂長嘯,聲震長空。
對面的宋軍見主將得手,頓時士氣大振,一窩蜂似的叫喊著衝了過來,一邊沖一邊射箭。而遼兵對於這些巡檢弓手絲毫不放在眼內,但是對面那個可怕的神箭武官也縱馬衝了下來,聯珠發箭,弓弦每響一聲至少定有一騎遼兵落馬,轉眼間竟被他射倒了二十多騎。有的箭射穿了人體之後竟又牢牢的釘進了山石之中。
遼兵哪見過這樣的猛人,齊齊發箭去射那武官,卻被他撥馬輕巧閃過,接著回手連射,竟又將數人射下馬來。遼兵頓時膽寒,眼見勢頭不妙,主將又不知死活,只好撥馬從地上撈起滿臉是血的韓月,順道夾帶上被俘的孫二娘,一窩蜂似的調頭狂逃,轉眼間路上只剩下飛揚的煙塵,連影子都不見了。
那武官的手下巡檢弓手多是步卒,追之不及,只是來得及解救一些被俘的百姓。
蘇延福身上帶傷,無法行動,否則早就跑了。此刻也只能留在原地,只是低頭含混著,希望能從官兵手中混過去。但是那些百姓卻向官兵「熱心的」指出這位壯士力抗遼兵光榮負傷的英勇事跡,那巡檢武官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招手便讓士兵過去給蘇延福包紮傷口,接著又安撫了下百姓之後,竟又親自來找蘇延福。
蘇延福心中只是叫苦,無奈之下只好低頭裝傻充愣。
「這位壯士,本官乃是火山軍巡檢何灌,不知壯士的傷勢……唉……哎?壯士,樣子很面善哪,咱們是不是在何處見過?」
自然是見過,老子的畫影圖形便在各處張貼,你這巡檢既是捕盜官,自是見過。
「呃……大人記岔了吧,草民未曾見過大人……」蘇延福嘴上胡混應付,只是把頭低了又低。但是那何灌卻是圍著他左看右看,好像在看什莫珍稀動物,越看越是嘴中嘖嘖稱奇。
「怪了,真是覺得在何處見過,壯士,抬起頭來。」
蘇延福哪敢抬頭,「草民面相醜惡,恐大人不樂……」剛說完一隻手捏著自己的下巴硬抬了起來,面前卻是何灌那滿是懷疑的面孔。而旁邊一名士兵正拿著通緝自己的榜文在自己的臉旁邊對照著,上面的畫影圖形清清楚楚。
何灌的眼睛不停的在兩邊看來看去,顯然是在比對。
過了良久……
「……你蘇延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