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俠 第三十章 誰是獵手

  餐廳內的佈置正符合店名,到處都是華麗的綢緞織品,牆上還懸掛著絲絨壁毯。絲綢本是中國風情,絨毯又是西亞特產,掛在西餐廳照理會有些不倫不類,可我卻沒有這種感覺。巧妙的交錯,合理的佈局,恰當的配色,很好地將東西方文化結合在一起,金絲銀線,中西合璧,華美卻不失典雅,別緻新穎,讓人眼前為之一亮。

  就坐後侍者送來菜單,她要了鯛魚餐,我點的是特製火焰牛排。菜還沒來,侍者先送來一個冰桶,桶裡有瓶酒靜靜地躺在冰塊中,「您好,Miss黃,這是您預訂的紅酒。」

  「打開吧,」她轉頭向著我,又是一笑,「這是八五年份的ChateauLafite,這家店裡只有四瓶,這恐怕是最後一瓶了吧?」

  侍者點頭應是,將酒打開,濃郁的香味直撲鼻端,彷彿置身於法蘭西葡萄園中,又如同踏足雲端,溫軟的感覺讓人飄飄欲仙。不愧是高級紅酒,未入口就令人先醉三分。

  身為料理高手的我對酒類的瞭解又怎會匱乏?光憑香味就知道這確實是價值不菲的真貨,平時難得一嘗的。

  黃佩芸舉起高腳水晶杯,讓淺淺的紅酒在鼓起的杯肚中輕蕩,「我們在X市也算得上是中等收入階層,雖不能揮金如土,偶而小資一下也不算過份吧?」

  說罷展顏一笑,柔和的桔色燭光下,我看見她眼中竟閃出小女孩一般的調皮光芒來。

  杯中酒未及細品,我心中疑惑更甚,到底是什麼樣的私事?看她的情態,今天不像是有求於人,倒像是和熱戀中的情侶在享受燭光晚餐,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覺。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有半點行差踏錯。

  黃佩芸選擇這裡沒有錯,這家店的菜做得真不是蓋的。牛排選的是上好的眼肉,火候恰到好處,異香撲鼻,入口鮮美,肥腴嫩滑,口感一流。她吃的鯛魚其味雖不知如何,看上去也是色香俱全,配料講究,想來必非凡品。

  她好像忘了找我來的目的,盡揀些無關緊要的事來說,絮絮叨叨地說了快一個鐘頭,正餐用完,一瓶Chateau Lafite也喝得只剩下小半瓶。

  我體質特異,酒精對我基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她卻雙頰緋紅,眼波蕩漾,香唇微啟,一副不勝酒力的嬌俏美態,看得我越發不自在起來,這樣還怎麼談正事嘛?

  「小蕭,」似乎是猜中我心中所想一樣,她終於開腔了,「知道我今天找你出來是為了什麼嗎?」

  「經理,你這不是難為我嗎?這…這叫我怎麼猜呀?」她不會醉了吧?和年輕的男下屬在一起,這…這…她也太放心我了吧?貴妃醉酒,毫不設防,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煎熬嘛,我可不是柳下惠。

  「哎,都這麼熟了,不是工作時間你就不要叫我經理了,多生分呀?和他們一樣,叫我芸姐吧?」她纖纖玉指從果盤中拈起一枚葡萄把玩著,那是餐廳贈送的餐後水果。

  「芸姐!」自從那晚在島上突破了她的心防,窺探到她堅強外表下脆弱的內心後,她親手將自己的繭殼掙破,回來我們就再沒有什麼近距離的單獨接觸,似乎又恢復到簡單的上下級關係。直到今天這聲一叫,那久違的親切感覺才又回到我倆之間。

  「嗯,」她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這其中的微妙變化,「我今天約你,是想讓你給我當一回參謀。」「當參謀?」我越發摸不著頭腦了。

  「對,」她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在通達這幾年,我都是以事業為重,你也知道,因為新銘的關係,我不會考慮別的男人。之前不少人追我,我一向都是毫無餘地地回絕掉了。可是你在島上那一番話讓我想通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要開始另一種生活。」

  「前段時間我在公司餐廳說的那句話,加上最近我刻意改變的言談舉止,公司裡一些聰明的男士已經看出苗頭了。現在放手追求我的有三個人,市場部的許敬誠、採購部的經理胡哲、還有財務主管徐正業。」

  「芸姐你的意思是……」我終於明白她約我出來的原因,可是也越來越糊塗了,這三個人我雖然都認識,可畢竟進公司才一個來月,怎麼也熟不到哪裡去,找我來給她出主意,這…這…她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啊?

  「許敬誠相貌堂堂,年富力強,前途無量;胡哲平時不出聲,關鍵時候相當可靠,讓人有安全感;徐正業年紀雖大了一些,可溫文有禮,善解人意;這三個人我實在是難以選擇。」她頓了一頓,抬起頭看著我,「小蕭,我希望你能從男性的角度出發,給我一個好的建議。」

  「這個…這個…芸姐,你這回真是找錯人了,我和他們幾個都不是很熟,關係到你終身大事,我又不能信口開河,你…你還是問別的同事吧?」什麼跟什麼嘛?客串了一把婚姻顧問,服務對像還是自己心儀的女子,也虧得我還能口齒清楚地說話。

  「不要緊,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你隨便說,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怪你。」她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讓我出醜呀?要不就是喝醉了說胡話,對,一定是這樣。

  「依我說呀,他們三個都不怎麼樣,要選乾脆選我好了。」被她逼急了我只好胡說八道,反正酒後的話不能算數,反正她說了無論怎樣都不怪我,反正…反正這也確是我心中所想。

  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她突然一把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這可是你說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可不許反悔。」

  我一下子楞住了,燭光下看得清楚,她面帶淺笑,頰綻梨渦,雙眸清亮得有如一泓秋水,竟沒有半分醉意。

  「芸姐,這…我…你……」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期期艾艾,差點咬著舌頭。

  「就等著你說這句呢,終於被我逼出來了,」她笑得像只把獵人耍得團團轉的小狐狸,「放著集三人優點於一身的男人不要,卻想在三人之中作出選擇,這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你說我像是會幹這種蠢事的女人嗎?」

  「我…可是…我……」無論我怎麼努力,頭腦就是沒法冷靜下來,只能傻乎乎地聽她繼續往下說。這時候,端著獵槍的反而是她,我則成了一隻呆頭呆腦的笨狍子。

  「在島上我溺水你救我的時候,那晚在沙灘上散步的時候,還有後來…後來躲在石頭後的時候,你看我的眼神是和平常不一樣的,我又怎會看不出來?」

  我更是啞口無言,當時只顧欣賞美女和博取她的好感,哪會想到心中的情愫會從眼神中流露出來?

  「你敢說對我從沒動過心?你敢說你就沒有半點意思?」她語如連珠,咄咄逼人,可聲音卻壓得很低,不虞被其他客人聽見。「我問你,你送我粉風信子,含意是什麼?是傾慕!傾慕是什麼意思?對異性的欣賞和嚮往!可見你潛意識裡對我還是有所牽念的。」

  一針見血啊,精明的女人最可怕了,一舉一動都被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蕭桐啊蕭桐,你要是再敢小瞧女人,今後可能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小蕭,不,桐,是你幫我從過去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你是除了新銘外第一個和我有那種程度身體接觸的男人,你是上天賜給我的打開我幸福下半生大門的鑰匙,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從那次旅遊回來後,這一個月來,每次再想到你的時候,我…我就再沒法像從前一樣,把你從腦海中輕易驅走。」

  她話鋒一轉,檀口輕噘,眼波看上去竟然有些楚楚可憐的哀怨,讓人覺得任何辜負她違逆她的行為都是不可饒恕的,情不自禁地想去憐惜她,撫慰她,乞求她的寬恕。美女的威力果真不容小覷,我終於明白了傾國傾城這個成語的由來。

  「桐,知道嗎?旅遊最後一晚你在海灘上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到我的心坎裡,我會的,喜歡的我一定會全力爭取,失敗再多次我都不會放棄。你,就是我追逐的目標。」

  我現在的心情矛盾得難以形容。這件事本身,對我來說當然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求都求不來的,可是用這種方式收服她,不對,應該是被她收服,未免…未免也太讓我難受了。這不是大男子主義作祟,只是覺得彆扭,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果不其然,她的下一句話當即讓我如墜冰窖。

  「我知道,公司裡,包括咱們部門有幾個女孩子對你相當有好感。公關部的小葉和你關係不錯,小雅就不用說了,連嚴艷看你的眼神都有些異樣,還有秦慧的離職也八成和你有關,我沒說錯吧?這些我都不放在眼裡,爭取我想要的東西時,我有自信不輸給任何人。」

  她說這些話時笑意盈盈,面若春花,可我卻越聽越不是滋味。什麼叫「想要的東西」?男女之愛貴在情感的交流,特別是追求與被追時的微妙感覺是最讓人心動的,有計劃有預謀光憑自己單方面的想法去做有什麼意思?沒有互動的愛情只是死水一潭罷了。

  像她這樣把所有過程撇在一邊直奔主題的行為和誘人入局,試圖抓住時機一槌定音的手段都特別讓我心生反感。事事瞭如指掌,步步透徹分析更是讓我背脊發涼,心中生寒。

  不應該是這樣的,黃佩芸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犯這種錯誤?是不是單身的時間太久,忘記怎麼戀愛了?還是強勢女人當久了,把工作中那一套都搬了過來?

  我該如何應對呢?義正辭嚴地拒絕她嗎?錯過這個大好機會豈不太可惜了?還是感激涕零地拜倒在她裙下?可這樣畸形的愛情又怎會開出美麗的花?身體力行地教會她什麼是愛?社會經驗和人生閱歷比我豐富百倍的她又怎會聽得進去?

  「桐,別猶豫了,」看來我的沉默讓她認為我在考慮,「選擇我,我們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這種命令式的口吻終於讓我徹底忍無可忍,「霍 」地站起來,「芸姐,你給我聽好,我是喜歡你沒錯,可你要以為吃定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認為愛情和幸福是計劃好就可以實現的嗎?愛是彼此的無私奉獻與犧牲,不全心付出,不用心理解,你永遠也不會得到真正的愛情。如果你的愛情觀是這樣,那我可以告訴你,你真的該醒醒了。」

  說罷我再不理會俏臉煞白的她和其他客人詫異的眼光,轉身大步走出餐廳。放棄她雖然可惜,可這種發號施令、頤指氣使的愛情要來又有何用?難道今後還天天讓她安排我洗臉刷牙,吃飯睡覺嗎?

  出門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是她追上來了。

  「等等…等等我……你停下來呀……」我硬起心腸不理她,自顧自地向停車場走去。

  「你…你聽我說,等…等一等呀……哎喲!」

  驚叫聲突然響起,高跟鞋奔跑不便,是她跌倒了?我連忙轉身去扶,卻見她絲毫無恙,站在幾米開外笑盈盈地看著我。

  「你……」我為之氣結,可火氣竟也消了大半。即使在氣頭上,從自己剛才的表現中我也能清醒地發現,確如黃佩芸所說,畢竟我內心深處還是相當在乎她的。

  正沒計較時,她小跑幾步,竟整個人朝我撲過來。本能反應我自然是張開雙臂將她環住,溫香入懷,巨大的衝力讓我後退了幾步才停住。

  「你有病啊?」我扶正她的嬌軀,放開雙手,恨恨地罵了一句。

  「誰讓跑這麼快不等人家?」黃佩芸一對玉臂仍緊摟著我的脖子不放,成熟性感的她竟像個小姑娘般發起嬌嗔來。

  「好了好了,快放開,那麼多人在看呢。」現在正是黃金時間,步行街上人潮如流,我倆這般舉動引來不少訝異的目光,還有不少人駐足觀看。

  更為尷尬的是,與島上那晚如出一轍,鼻中鑽進的縷縷幽香,胸前頂著的兩團粉膩讓我下半身無法抑止地又有了反應。我可不想當街出醜,還是盡早離開為妙。

  「我要是放手你又跑了怎麼辦?我又追不上你,」她仰首在我耳邊輕語,口中呼出的熱氣讓我直癢癢,「放手可以,你要是再敢不理我我就當街大叫。」

  「叫什麼?叫非禮?小姐,可是你自己撲到我懷裡的,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我會大喊,『 蕭桐,你要是不娶我,我就把肚裡的孩子打掉 』,如何? 」懷中有著天使面容的美女口中吐出的卻是小惡魔般的話語。

  天哪,要是她真的這麼一喊,我就真成了過街老鼠,整條街上估計是人都不會放過我的。這招真是太絕了,不知她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你到底要怎麼樣?」我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誰會想到平時端莊嚴肅、卓然不群的黃佩芸黃經理發起瘋來會這樣難纏?簡直比小丫頭還要粘人,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變成像是小孩子吵架拌嘴,我真的是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

  「有風度的男士餐後怎麼著也得送女士回家吧?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算什麼紳士嘛?」她又祭出我今晚才領教過的絕招──看似無辜的表情和可憐得幾乎能殺人的眼神。

  「怕了你了,我的車停在那邊。」

  「那就走吧,你還在等什麼?」

  「你總得把手放開呀!這樣摟著像什麼樣子?」

  「哦、哦!」

  「喂,我說,挽得這麼緊叫我怎麼走路呀?」

  「才不管,人家喜歡。」

  「……」

  我的天呀,世界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這不是我的幻覺吧?神啊,如果這是個夢,請讓我快一點從夢中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