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大醜買了條鯉魚燉上,又拎回幾瓶啤酒。一邊大口喝酒,一邊想著好事,心裡美滋滋的。上午,他獨自去哈站。哈站門前是個大廣場,人來車往,十分熱鬧。隔著廣場,西邊幾百米外,道口旁,卻有一個小木屋。屋不大,大約三十平米吧。這便是李鐵城朋友趙半江要出售的房子。原來這麼點,大醜進屋後瞅瞅,在心裡歎道,這麼點地方,一月要三萬元,真是不敢相信。
目前,這屋裡是副食店。老闆是一個三十五六的美婦,大醜向他打聽這房子的主人及月租金。那美婦倒也誠實,據實回答。這屋是趙半江的沒錯,月租也是三萬元。大醜歎道:誰要是有這房子,可要發了。那美婦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笑道:「小兄弟,現在這房子正要賣呢,你拿一百三十萬,這房子便是你的。」
大醜瞅她一眼,心說,她的奶子還不小呢。的確,那女人穿著白大褂,乳房把衣服支成兩座山。
大醜問:「大姐,你怎麼不買下來呢?」
美婦長歎一口氣,一臉的愁容,說道:「我砸鍋賣鐵也不夠呀。你以為我不想嗎?」
大醜說:「聽說要換房東了,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
美婦說:「只要租金不長就好。管他是誰呢。」
出了門,大醜立刻給李鐵城去電話,把這房子定下。末了還說:「錢的事,我出去借吧。不想再麻煩老伯。」
李鐵城笑道:「你等好消息吧。別的什麼都不必說了。」
放下電話,大醜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好像自己已經不是自己,已從「無產階級」變成「中產階級」了,已從貧民變為貴族了。這是多少人的夢想呀!你看,大街上那麼多人,有幾個不是在為錢奔波呢?自己也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身體健康,心情愉快,不為錢苦惱也便知足了。人生在世,不可做金錢的奴隸。
魚沒吃多少,幾瓶酒已經下肚。吃飽了,他躺下休息,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夢見自己當了新郎,西裝革履,胸上配花,一臉的狂喜。他成為大家羨慕的焦點。意外的是,他臉上已經去疤,已恢復端正的相貌。再沒人嘲笑他的醜陋了。他不是人下人了。他正牽著一隻柔軟滑膩的玉手,側頭一瞅,多好的新娘,婚紗如雪,美貌如仙。
她正是廣大男士們的夢中情人:鐵春涵。只見她滿臉幸福,正嬌羞的含情地望著自己。大醜心裡格登一下子,興奮地蹦了起來。春涵嬌嗔道:「老公,大家都看你呢!你老實點。」
大醜衝她歉意地笑笑,兩人在人群的歡呼下,在大街上繼續走著。心裡都在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走著走著,前邊人群中跳出了一人,正是小雅。只見她手持匕首,一臉的怒氣。她快步衝來,指著大醜罵道:「你這個陳世美,我要殺了你。」
說著,一刀刺來。大醜忙躲,哪知道,這刀竟意外地刺向新娘。新娘應聲倒地,傷口汨汨地淌血。小雅厲聲道:「你這個壞女人,搶了我老公,早該死了。」
大醜連忙去扶新娘,新娘已不省人事,怎麼叫都沒反應。小雅狂笑起來,說道:「我還要劃爛她的臉,讓她變成醜八怪。」
接著,一刀又刺來,大醜大叫:「不要!」
抱起新娘就跑。小雅哪肯放過,提刀就追。
抱著人能跑多快呢,很快小雅追上來,只聽一聲怒叱,握刀刺來。刺向大醜的後背,大醜驚叫道:「不要,不要,不要殺我!」
在驚叫聲中,大醜從床上坐起來,嘴裡還叫著,出了一頭汗。過一會兒,平靜些,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呢。想到夢中的恐怖場面,心裡怦怦的亂跳。不由地想,要是鐵仙子真做我的新娘,那可真是美死了。讓我少活十年也行。可小雅怎麼辦?難道放棄嗎?自己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扔下她。自己要真的娶了鐵仙子,小雅會不會真像夢裡一樣,拿刀來算帳?
他知道小雅才不會呢,那樣一個溫柔乖巧的小美人,跟暴力兇殺糾不上關係的。自己真是胡思亂想。首先,鐵仙子花落誰家,也落不到我牛家。自己的新娘還是小雅,真要結婚了,自己可得安分守己,再不能像現在偷偷打野食了。否則的話,讓小雅知道,真急眼了,真要給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他下了床,只穿條短褲,拿杯子去客廳倒水。一覺醒來,口乾舌燥的,呼吸之間,飄著一股酒味。端著杯子,向廚房望去,原來窗外已經黑了。自己這一覺可睡得時間不短呢。此時此刻,她們都在幹什麼?
突然間,敲門聲傳來。敲得很重,很響,也很急,好像不停頓似的。大醜聽聽,不錯,是自己家門響。他放下杯子,去貓眼一瞅,只見一隻小巧的耳朵。
敲門聲還在繼續,好像更急更重。一個聲音叫道:「快開門,救救我吧。」
大醜一驚,急忙開門。門外是一個姑娘。撲通一聲,對方跪下了。「大哥,你救救我吧。有壞人抓我。」
大醜還沒吱聲呢,便聽到「咚咚」聲驟然響起,是有人在往樓上跑。那姑娘一聽,急得站起來,撲過來抱住大醜,肩膀顫抖起來。
大醜不再猶豫,輕輕推開她,馬上關門。拉她進臥室,告訴她:「千萬別出來。」
那姑娘急急地點頭,一臉的恐慌與緊張。像要被拉去砍頭似的。大醜心驚肉跳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喝了幾口水,強做鎮定。心說,這會不會惹禍上身。如果真是一個無辜的弱女子,遇到壞蛋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說啥也不能視而不見。總要盡力搭救才是。
「鐺鐺鐺」、「鐺鐺鐺」敲門聲又起,先是別人家門響,很快自己門也響起來,大醜知道不速之客到了。他等敲門聲響了好一會兒,才去開門。門一開,一個大漢便往裡闖。
大醜伸手攔住他,問道:「站住,你是誰,幹什麼的?」
大漢站住,大醜一看他,身材魁梧,一臉橫肉。大漢笑了笑,說:「我是找人的。你見沒見到一個漂亮姑娘跑上來,二十多歲,穿著超短裙。」
大醜說:「每天在大街上,這樣的姑娘有的是。」
大漢強調:「我是說剛才,就剛才跑上來的。我瞅著進這個樓洞裡。你要知道,快點告訴我。她是個小偷,偷了我們老大的錢。你要幫忙抓住她,我們老大不會虧待你的。」
大醜問:「你是誰,你們老大又是誰?」
大漢挺挺胸,說道:「我們老大是麗珠歌舞廳老闆彪哥。我是他的好兄弟張大才。」
大醜瞅瞅他,說道:「我喝完酒睡覺,才睡醒,被你給吵醒了。」
說著,向那大漢呼幾口氣。
一股酒氣撲來,大漢皺皺眉,往後退幾步,說道:「那你是沒看見了。」
大醜搖搖頭,說道:「這樓裡這麼多人家,誰知道跟哪兒去了。」
大漢一聽,向門裡走來,嘴裡說:」
不行,不行,我得搜搜。「大醜又伸手擋住他,叫道:「你不能進去。」
大漢喝道:「小子,你讓開。」
大醜偏不讓,跟他說:「別說是你,就算公安來了,想搜我的家,還得有搜查證呢。」
大漢瞪著眼叫道:「小子,再不讓開,我可扁你。」
大漢舉起拳頭。
看他那幅凶神惡煞的樣子,大醜的心裡也緊張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道:「笑話,這裡是我家,應該讓開的是你。」
大漢大怒,掄拳打來。大醜一躲。正這時,樓上下來幾個人,沖大漢叫道:「張大才,找到人沒有。」
大漢回頭喊道:「我想進去搜,這小子說啥也不讓。你們快來幫忙,一起揍他。」
幾個人瞅瞅大醜,都是表情兇惡。那樣子像是要吃人。都走了過來。大醜心說,今天可完了。不但自己要倒楣,那姑娘看來也是凶多吉少呀。情急之下,他高聲叫道:「你們都給我站住。」
冷不丁一叫,幾個人真站住了。張大才哼道:「小子,趕緊讓開,讓我進屋瞅瞅,瞅完便沒事了。」
另一個人說道:「小子,別給臉不要臉,咱們這張大哥可不是好惹的。以前是殺豬的。」
其它人一聽都笑了。一個小個子上前來,跟大醜說:「這位兄弟,我們也不想煩你,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別叫我們為難。如果你屋裡,真沒有她,我們搜一下,你怕什麼呢?如果她真在你屋裡,你快點把她交出來,我們不但不怪你,還會重重地謝謝你呢。」
這幾句話說得大醜都沒詞兒了。這幫傢伙,像是黑社會的,看樣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自己絕不能讓他們進屋,更不會把那姑娘交出來。怎麼辦呢?怎麼把這幫惡鬼打發走呢?大醜覺得自己兩腿發軟。情急之下,他嚴肅地說:「你們知道這屋是誰家嗎?你們有幾個膽子敢搜他家。」
這話真把他們鎮住了,幾人面面相覷,心裡都犯嘀咕。難道這裡真與什麼大人物有關係嗎?
大醜說:「這是李鐵城的家。」
別人沒什麼反應。小個子倒叫了一聲:「這是真的嗎?」
大醜說:「不信你打聽打聽去。」
其他人都問:「這李鐵城是誰?」
小個子說:「你們真是沒長耳朵,連李鐵城都不知道。他是省城有名的汽車大王。是個大富翁。」
他見幾個人都沒多大反應,馬上加一句:「他兒子是李家駒。」
幾人頓時驚叫:「啊,是駒哥,是駒哥老爸家。」
臉上都變色了。這個人連他們老大都惹不起。在整個省城也沒幾個人敢惹他。
小個子對大醜態度大變,笑道:「打擾了,小兄弟。這事就別跟駒哥說了。你要是看到那個姑娘,就去麗珠歌舞廳通知一聲,我們老大可是大方人,一定會謝你的。」
大醜點點頭,嘴裡說:「好說好說。」
小個子等人退出去,還把門給關上了。門一關上,大醜像洩氣的皮球,撲通一聲坐在地上。他摸摸胸口,心跳得好厲害。想想剛才,真是驚險,要是對方強闖進來,什麼都完了。老李頭的兒子是什麼來路,有這麼大威力,像個黑老大似的。
半天,他才站起來。定定神,向臥室走去。
開了門,那姑娘問:「都走了吧?」
說著,向外邊探頭。大醜也不答話,頹然地坐床上喘著粗氣。
姑娘去門口貓眼張望,確定沒事了。她歡呼一聲,一陣風地跑進了臥室,叫道:「我終於逃出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在地上高興地轉了好幾圈,突然一頭撲進大醜懷裡,大醜猝不及防,叫她給撲倒了。
姑娘很激動,在他的臉上亂親不止。一會兒,才停下來。她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立刻下床,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臉紅得像晚霞,低頭不出聲。兩手玩著自己的裙擺。
大醜讓她給親得好舒服,每一下都像暖流流遍全身。她的雙唇有點熱,呼吸更熱。正享福呢,對方突然打住,令他很失望。他坐起來,望著她,見她一副羞答答的樣子,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原來剛才她太激動了,以致有點失態。
大醜見她長髮如雲,面部輪廓很好。便問她:「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姑娘抬起頭,正要說話,一瞅大醜的臉,忍不住笑起來,聲音清脆動聽。
大醜不明白,姑娘說:「對不起大哥了,把你的臉弄得淨是口紅印。」
大醜一聽,便到衛生間洗臉,之後回來,重新坐好。聽那姑娘說事。
姑娘說:「我叫關錦繡。是河北人。」
大醜這才注意到,她的普通話裡帶著方言味呢。因為與她對視,他也發現,這姑娘確實很好看,她有一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光潔的鵝蛋臉上,洋溢著青春氣息。
大醜輕聲問:「你怎麼會到這裡的?」
姑娘面色凝重起來,說道:「我初中畢業後,在家裡種地。農閒時,到城裡打工。這次我和村裡的幾個朋友到城裡,正趕上招工。說是到哈爾濱來當賓館服務員,月工資很高。因為現在的壞人太多,又是要出門的,我有點猶豫。可我幾個朋友都報名了,我在她們的影響下,也報了名。別人都挺高興的,可我心裡總有點打鼓,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幾個朋友都說我疑神疑鬼的。等我們上了車,就被監視住了,一路上,電話都不讓打一個,徹底與外界斷了。一點自由都沒了。幾十個姑娘到了哈爾濱,被人販子賣到不同的地方,我們八個人給賣到麗珠歌舞廳當小姐。」
大醜心裡暗叫,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姑娘,叫人給糟蹋了。
姑娘說:「在那裡專門有人看守我們,有個姐妹想逃跑,沒跑多遠,讓他們給抓回來了。先是當我們這些姑娘的面,把她給輪姦了,結果用皮帶打得她死去活來的。又給關起來,幾天不給吃的。」
說到這兒,姑娘眼裡有了淚花。
大醜罵道:「這幫傢伙不是人,真沒有人性。好像他們沒有姐妹似的。」
又問:「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姑娘說:「我也一直在找機會逃。可一直沒有機會。眼看著正式當小姐那天快到了,我快急死了。再逃不掉,這輩子都毀了。我寧可去死,也不能當什麼小姐。」
大醜關心地問:「你沒有當小姐嗎?」
姑娘臉一紅,低聲說:「還沒有當呢。我們這八個人,凡不是處女的,到那兒便開始接客。如果是處女,先不能接客。先要找個有錢的破身,才能出來做。眼看著別人一個個的,都被破身,都當了小姐。我越來越怕。我是最後一個要被破身的。」
大醜不解地問:「為什麼你是最後一個?」
姑娘忸怩地說:「老闆說,我長得最漂亮,初夜一定要賣個好價錢。可不能白瞎材料了。這樣,我才能保住身子。有錢的很多,很快,那個嫖客找到了。破身的日子定在今天晚上。我心說,這下完了。今天晚上,對我來說,是最關健的了,我好歹都要拼一下,不能等死。
那嫖客是個禿頂,四十來歲,和我呆一個單間裡。
他一見面,就要脫我衣服。我躲開他,說他一點不懂風情。他才老實一點,向我一個勁兒說甜言蜜語。我也笑著應付他。
我說,我拿幾瓶酒去,好助助興。他說,他去。結果,他去拿幾瓶啤酒來。
又拿倆杯子,他來倒酒。倒完後,遞給我一杯。我怕他下藥,說啥不喝,硬要跟他換杯子,他說啥不肯。我猜那裡肯定有門道。一揚手,把那杯酒潑在地上。又叫人換了杯子,才開始喝酒。
我打算灌醉他,再趁機逃跑。哪知,他的酒量很好,我喝了半瓶,他喝了三瓶,他臉色一點都沒變。我這下急了。看來灌酒這路行不通了。他好像也看出我的意思了,得意地瞅著我,又叫人上了四瓶酒。我一瞧,腦袋都大了,可不能跟他再喝了,再喝得被他算計了。得拚一拚了。
我瞅一眼窗戶,裝作害怕地叫道:『那是什麼,長三隻眼睛呢?』他說:『別逗我玩了。今天老子一定玩死你。』而我望著窗外直發抖,他也好奇地轉身,我一看機會到了,操起一個酒瓶,照他腦袋砸下去。他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這時候,我已經顧不上他的死活了,放下瓶子,開門跑到樓下,對老闆大喊:『老闆,老闆,不好了,他暈過去了,是不是心臟病犯了?』老闆一聽,領著一幫人上去了。這時候,沒人注意我,我推開大門往外跑。
把門的問我,幹什麼去?我說客人犯病了,我去給買藥。說著,向西邊快跑。沒跑多遠,後邊就有人追來。我趕緊攔一輛車上去。他們也上了車,緊追不放。當車到這個路口時,我讓司機北拐,走不遠,就下了車,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正好看到這個院,我往院裡跑,他們下車猛追。我鑽進一個樓洞,上了樓見門就敲,沒有人給開門。我又往上跑,上一層,敲一個門。直到你家,總算你給我開門了。要是抓回去,我就慘了。剛才那幫人跟你說話,把我嚇壞了。我都準備跳樓了。還好,他們沒進來。」
大醜聽她說完,感慨道:「你真是勇敢的姑娘。要是換了我,在那種環境,恐怕只好認命了。」
錦繡說:「你也很勇敢呀,一點都不怕那幫傢伙!」
大醜苦笑道:「別提了,我的腿肚子都轉筋了。」
錦繡微笑道:「大哥真會逗我笑。大哥,你的大名是?」
大醜一笑,不好意思地說:「我叫牛大醜。」
錦繡聽了,對他左看右看,然後說:「這名字不好,我怎麼看不出你哪兒丑呀?」
大醜心裡一暖,暗道,這姑娘可真會說話。
大醜說:「今晚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我一定幫忙幫到底的。」
錦繡說:「牛哥救了我,真不知怎麼謝你。」
大醜爽朗地一笑,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不用客氣,把我當朋友好了。」
錦繡說:「你這人真好。」
眼中露出讚美之色。
大醜領錦繡進了小屋,說:「今晚你睡這裡吧。安心地睡一覺,有什麼事喊我一聲。」
臨出門時,大醜轉過頭,囑咐道:「錦繡妹妹,睡覺時插門呀。你長得這麼漂亮,我可不是正人君子呀!」
錦繡一聽,臉一紅,隨即說道:「我才不怕你呢!」
大醜衝她笑笑,說聲晚安。錦繡也向他揮手。
大醜回到自己屋,鑽進被窩裡,想到那屋有個美貌姑娘,又不能碰,不由地暗暗歎氣。心說,如果那是倩輝,小雅,小菊,或者班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