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岳母家換了衣服出來,魏鵬開車去了一趟東城檢察院,在處理完了相關的聯絡事項後,再一次返回了事務所。進到了辦公室,魏鵬直接給妻子莊惠通了電話。
「老婆麼?剛才你媽通知我,說我媽……就是你婆婆已經過來了,我暫時還不打算和她見面,要不你晚上出面帶她出去吃飯了。」
「……」
「好了,老婆,別多問了好麼?反正你做兒媳婦的,該做的表面功夫做足就行了,多餘的也沒必要去做了,有些事情,我回家了再和你講。」
掛上了電話,魏鵬朝旁邊的沙發上一靠,搖了搖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麼都撞到一塊來了。看來,晚上必須要回一趟家了。」
事務所一如既往的繁忙著,魏鵬直到晚上九點方才處理完了手中各項事務,跟著開車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見到莊惠尚未回家,魏鵬正好洗了澡,然後換了睡衣坐在沙發上看起了新聞。坐了沒多久,莊惠回到了家中。
魏鵬面對出現的妻子異常的平靜。現在的他已經可以熟練的調節著自己的心理,掩蓋一切真實的想法和念頭了。
「怎麼樣?我媽說了些什麼沒有?」
魏鵬拿著茶杯一邊抿著茶,眼睛卻依舊盯著電視畫面。
「什麼都沒說,就是一個勁的感謝、誇獎我媽和我,說我們在這邊照顧你和孩子們辛苦了,說他們做爺爺、奶奶的什麼忙都沒幫上。老公啊,你和你家裡究竟怎麼了?我和你結婚這麼多年,你從來也都不願意提。上次帶小雯回去探親,也是匆匆忙忙的,就是和親戚們見了個面,吃了餐飯,待了兩天不到就趕著回來了。你媽上次也就是在飯桌上出現了一下,和我客套了兩句,這次又見,我都不知道該和她聊些什麼……」
莊惠脫了鞋子外套,換了拖鞋,一屁股坐到了魏鵬的旁邊。
魏鵬並沒有直接回答妻子的詢問,反而反問了一句:「覺得我媽怎樣?」
莊惠楞了一下,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說真話?」
「不是真話還是假話麼?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魏鵬的目光依舊集中在電視屏幕上,姿勢沒有任何的改變。
莊惠靠在沙發上,想了想,還是說了自己的看法:「太風騷了……年輕的時候絕對應該是個風流人物吧。我覺得我媽算很會保養很會打扮的了,總覺得我要是到她那個年齡還能保持她那樣子我就謝天謝地了,可今天再見到婆婆,我感覺和十年前見到她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一樣,衣服穿的,比我媽還花哨……」
「風流?呵呵……破鞋吧……」
魏鵬冷冷的說了一句。
莊惠吃驚的扭頭望著魏鵬,畢竟,很少有當子女的會把「破鞋」這樣的貶義詞用到自己的母親身上的。
魏鵬並不在意莊惠此時的表情,而是點了煙,抬頭望著天花板,緩慢的講述了起來……
「你也知道的,我家和你家差不多,也是老少配了。我爸先是娶了我媽的姐姐,生下了我大姐,所以,我爸的前妻,我喊大媽的那個同時也是我大姨。我大姨去世的早,我媽就過來幫著姐夫照顧我姐,沒多久我爸續絃,就又娶了我媽。我這樣說你明白吧?」
莊惠點了點頭,跟著示意魏鵬繼續說下去。結婚十多年,這是魏鵬第一次真正在她面前談起自己的家事。
「然後就是我,跟著是小妹。我爸在政府部門人際關係不錯,所以結婚後就把我媽弄進了市委宣傳部。你在政府部門認識的人也不少了,裡面的女幹部有點姿色的都是什麼貨色我不說你也清楚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媽又是個風流人物,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我不說你也應該很清楚了。小的時候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從懂事後,就算我不想知道,那些狗娘養的傳言總是會傳到我耳朵裡的。」
莊惠呆呆的看著魏鵬,魏鵬平日很文雅,而現在居然爆了粗口,但莊惠只是以己度人般的思考了一下,便也就理解了魏鵬的痛苦。
「我小學四年級,我媽和我爸就已經事實上分居了。要不是我大姐忙裡忙外照顧我爸還有我和小妹,撐起這個家,我是否還會是現在的樣子都很難說。所以我對我大姐的感情比對我媽的感情要深的多。那個女人,我基本就沒把她真正當成過母親來看。」
「後來呢?」
莊惠此刻完全被吸引了進去,直接靠在魏鵬的肩膀上追問著。魏鵬用眼角瞟了一眼莊惠,壓制住了內心突然冒出一種噁心感,繼續的說了下去……
「我爸也想過要離婚,可我媽堅決不幹。也是啊,我爸大小是個縣團級的幹部,經濟情況也很好。靠著我爸這顆大樹,我媽即使分居了,也能佔到不少的好處。而且她又好賭,天天就是出去交際應酬打牌。我爸一提離婚,就跑我爸單位上去鬧,說我爸是陳世美。碰上這麼一個極品老婆,你說我爸怎麼受的了?加上他年紀也大了,跟著就大病一場,要不是大姐一直在我爸身邊照顧服侍,我爸那次估計就走了。」
「之後的事情,你可能想都想不到?我媽沒有盡到妻子和母親的義務也就算了,她居然還在其他親戚還有自己單位上胡說八道,居然說我爸和我大姐父女亂倫……」
說到這裡,魏鵬觀察著莊惠的反應。
果然,當莊惠聽到「亂倫」兩個字的時候,面部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便成了驚訝的表情:「你媽怎麼這樣?這種事能亂說的麼?」
「你也明白這個道理,但謠言這個東西總是越描越黑的,家裡不少親戚居然都還信了。我大姐在家待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去了外地。我那個時候正好考上大學,所以也就只好趁那個機會也離開了。」
「可上次我們回去的時候,大家一起吃飯,你大姐也回去了,而且我看你爸媽還有其他家裡的親戚也都和和氣氣的。根本看不出有那麼多矛盾。」
「你別慌啊,聽我說完啊。我和大姐都離開後,我媽就立刻搬回了家裡住,後來我才知道,我媽之前一直和當時市委幾個領導勾搭在一起,中央換屆,那批市委領導一股腦都被抓了進去。我媽沒了靠山,便只能又回來找我爸。但又顧忌大姐和我,所以才故意造謠,逼迫大姐和我離開父親,這樣她才好名正言順的回到家裡。你別說,我媽確實很有心計的……所以,你之後跟她打交道,自己多長幾個心眼了,沒準被她坑了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爸你也知道,老實人!加上身體又不好,見到我媽厚著臉皮回來,不想再多事,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不過總算我媽回去後,收斂了很多。我小妹也成人了,上次見面你也看見了,我小妹可比我和大姐凶多了。看我媽不規矩,她可是敢直接動手的。有小妹鎮著,這十來年我家那裡才算是安定了下來。」
「也就是說,你這十多年不和家裡聯繫主要的原因還是婆婆了。」
莊惠眨著眼睛判斷著。
「差不多了。小妹性子潑辣,她不在乎別人說她不孝順,敢揍自己親媽!我和大姐卻不可能像她那樣了。但又不想和這樣的媽待在一塊,所以就只能避而遠之了。」
魏鵬點了點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那你媽這次過來什麼原因?我下面該怎麼和她相處啊?」
莊惠皺著眉頭,抿著嘴詢問著魏鵬的意見。
「應該是因為我爸遺囑的事情了。去年我爸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所以就決定立份遺囑。雖然我就是律師,不過作為直系親屬,我也不太方便出面處理爸這個事情,所以我就請大鯤出面去了一趟老家,幫爸起草遺囑。表面上家裡的財產也就是一套房產十來萬的存款總計百十來萬而已,結果呢,你猜怎麼著?大鯤在幫爸清理財產的時候居然發現家裡還有十來張字畫。那些字畫都是爸幾十年前出差的時候,交際應酬的過程中別人贈送給他的。原本以為都是些當代畫家和書法家的作品,也不值幾個錢。沒想到那幾個畫家和書法家現在都出名了,好幾個的作品都進了香港的拍賣行。關鍵是還有一幅是劉雨岑的作品……」
「什麼?你爸竟然收藏有劉雨岑的瓷畫?」
莊惠張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盯著魏鵬。作為美術學院的講師莊惠對藝術品收藏以及藝術品市場的價格情況是非常瞭解的。雖然莊惠出身名門,家中也收藏了相當多的名人字畫。但聽到魏鵬家裡竟然擁有一件大師級的收藏品還是大吃一驚。
「沒啥奇怪的,爸當時去景德鎮出差,那個時候劉雨岑雖然已經去世十來年了,但作品的價格還不是太高。都不記得是誰,因為和爸聊的投機就送了一幅給他。爸也不知道劉雨岑是什麼人,帶回來後就直接收藏了起來,後來根本就忘記了。直到大鯤這次去幫著清理,這才給翻出來的?怎麼?你想要?」
魏鵬皺了皺眉頭。莊惠出身世家,家境富裕,平時莊惠也基本不在乎錢財上的問題。現在這個樣子,倒讓魏鵬有些意外。
「看著我幹什麼?什麼表情啊?你老婆不是貪財的人……你知道我是學美術的……反應大點有什麼奇怪的!」
莊惠撅著嘴為自己辯解兩句。
「那就成,我們家的錢也不少。而且那些字畫都是爸的收藏,他想留給誰,終究是要按他的意思來辦的。」
魏鵬點了點頭。
「那你爸,就是公公打算怎麼分配?」
莊惠跟著追問道。
「房產、存款我們三姐弟平均分配……收藏的字畫也按估價平均分配了……」
魏鵬回答道。
「你媽一分都得不到?」
莊惠終於明白魏鵬母親此時出現的原因了。
「是啊,所以我媽急了,這段時間天天在家裡和我爸還有小妹爭執。我爸現在也算看開了,覺得自己已經是快死的人了,所以由著我媽鬧騰,但就是不鬆口。小妹當然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的,吵的凶了就直接動手。估計她在家裡也鬧不動了,所以想著來我這裡,無非就是想說服我,讓我在爸那邊給她說項。而且我估計大姐那邊她應該搞定了。大姐性格溫柔,雖然我媽那樣對待她,但她肯定受不了我媽的軟磨硬泡的。然後再搞定我……我們三姐弟中如果有兩個支持她,估計我爸的遺囑也需要改寫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莊惠問道。
「爸的遺產,我其實壓根就不在乎。我們家現在什麼時候缺過錢用?我們還真不需要爸的遺產……只不過爸的遺囑確實有些問題。當時大鯤也和我商量過的。畢竟從法律上講,我媽作為我爸的配偶,一分遺產都拿不到,這本來就說不通。這一點大鯤當時就給我爸提過的。但我爸就是堅持,大鯤也沒辦法,只能按他的意思起草了遺囑,不過這份遺囑最後能不能落實,大鯤也沒有把握,反正先擬出來給我爸看了。讓他老人家能心安。雖然遺囑強調尊重死者的主觀意願,但在很多時候還是需要兼顧公平性原則的,大鯤認為,爸的這份遺囑從法律角度上講有些「顯失公平」,他擔心爸死後,媽會向法院提起訴訟。他作為這份遺囑的草擬人和證明人,到時候很可能需要被迫應訴的。而他對能不能打贏這樣的官司,不是太有把握。」
「這樣啊……」
莊惠看上去有些意興闌珊。
「所以呢?我打算看看我媽的態度。如果她真的對過去的行為感覺到內疚,而且打算和我們姐弟三人和解,我或者會順著她的意思找爸做做工作,看能不能修改遺囑。畢竟分給她一份後,大鯤那邊也能避免可能的麻煩。但如果她只是單純的為了錢,而是絲毫不顧慮骨肉親情……那我就只能和她對抗到底了。畢竟我現在在律師界交際也算廣,人緣也不錯。到時候她要真的和家裡其他人對簿公堂的話,我能讓她連一個願意幫她打官司的律師都找不到!」
說到這裡,魏鵬覺得該給妻子解釋的也都解釋清楚了。便起身進到了臥室躺下睡覺了。至於莊惠,則依舊似懂非懂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