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禽不禽、獸不獸,蝙蝠醜陋兇猛,展動肉翼在外圍飛掠而過,尖銳噪耳的「吱吱」聲一發,漫天亂飛的蚊蟲縮成一個烏泱泱的大陣,沒命地前飛,眾人尾隨在「蚊蟲大陣」之後,繞過院子,朝院後怨憎會逃去的方向追敵。
院後是一片樹林,林木深處不止一地設有「滅門瘴」。蚊蟲微小,在瘴氣中難以多活哪怕片刻,開路的「蚊蟲大陣」一觸瘴氣範圍,領頭飛行的群蚊紛紛奄然掉落,李居當即命蝙蝠驅趕蚊陣改向,眾人避開滅門瘴,依舊前追。
我沿途不停地習練飛射鐵丸之術,「哧!」、「哧!」聲在林木繁密間不時響起,鐵丸長長地劃空激射,或洞穿樹幹,或打下斷枝,偶爾擊穿葉片,遁空無蹤。到後來,愈來愈得心應手,且不論準頭無可挑剔,指間射出的鐵丸速度也越來越快,往往氣勁破空之聲方起,鐵丸已命中目標。如此指東打西,縱橫揮闔,所向之處,只覺百步之內,過眼之物,或存或滅,皆在我手,胸臆問騰騰然泛起奇妙的感覺,發丸愈發從容,不知不覺間,一股無名的氣勢也隱然生發。
「少主,你的天賦真是驚人啊!」宋恣等人顯然感應到了這股氣勢,愈發驚訝。
身旁眾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氣勢」的養成,只有對某事某術浸淫多年,胸有成竹,方能從容不迫,透發出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勢」,而我短短時分,便將飛丸遙擊術習練到這般程度,自然引起眾人側目。他們哪知,自幼頑皮好動的我,不僅習練「滾珠功」多年,青陽山的飛禽走獸,山果奇花,更是沒少遭受我的飛石劫殺,如今不過是重操昔年大鬧青陽山的舊行當,自然上手極快,況且那御氣離體之法,用於驅控飛丸暗器之類,正是得其所哉,再貼合不過,能有此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見我神技驚人,眾人更是放下心來。這時,李居回報,派去探敵的大雁,在小天門山口的高空盤旋,顯是發現了敵蹤!
經東府舊屬介紹,小天門山因山口兩旁高高聳峙著峭壁如削、形如門柱般的石峰而得名,兩峰險不可攀,中留豁口,入谷頗深,由山豁入谷約十數里,有一座墳起的山丘,山丘延伸,越登越高,直至陡接巨峰,高如椅背,故此當地人又將此數峰並稱為「老爺山」,謂其遠觀如老爺椅之意。
若讓怨憎會由谷口進入深山,山勢連綿無盡,一山接一山的,追殲的難度就大大增加了!
「咱們快追!」趕至谷口附近,忽聽前方呼喝交戰聲,眾人停了下來,領頭數人躍上大樹,登高遠望。
宋恣修練目劍,目力極強,一望之下,首先反應過來,倒吸了口冷氣:「怨憎會怎會有這麼多人?只怕不下兩百!」
我凝目望去,只見谷口處有一片空闊地,約莫是個伐木場,場院中白影閃動,許多身著麻衣的怨憎會貞苦士,正將數十名全真道士壓在一角,猛烈攻擊。
「不得不讚一下,這些全真道士腿腳倒也不慢,只是想不到怨憎會人數憑空多出數倍,追敵的人反中了圍擊。」京東人語的聲氣中不無幸災樂禍之意,隨即疑道:「奇怪,昨夜襲府的貞苦士,還不到其中三成,打哪兒又冒出這許多貞苦士來?」
宋恣苦笑道:「瞧這傾巢而出的樣子,為了一個賈府,怨憎會也算備足了本錢。」
紀紅書冷哼道:「一個賈府,尚還吸引不了怨憎會齊聚臨安,他們此來是另有所圖!」
我道:「不錯,我在敵巢聽到,怨憎會這回是與湖州那幫人,攜手要對」湖州一案「大舉復仇清算。」心下不由奇怪,紀紅書怎會知道這麼多?
宋恣一怔,歎道:「湖州一案深不可測,怨憎會這是自取滅亡了。」
紀紅書神色頗不自在,一旁的白鴿道:「全真道士看樣子抵擋不住了!咱們速去援手罷!」
宋恣側看紀紅書:「你看如何?」
「解道樞尚未現出原形」
「不錯,解道樞自己冷水泡麵,他不急,咱們急什麼?怨憎會背倚谷口,正是可進可退,只因見全真道士勢弱,故此返身撲擊,咱們這般大軍壓上,他們勢必逃進山裡了!不如大部人馬留在此地待命,先派些人手,繞行去那處伏擊,待少主將『千人魔』擊斃,立時截斷敵人入山退路!與此同時,這邊人馬大舉壓上,兩面夾擊!」宋恣早年行軍對仗經驗頗豐,一旦不沉迷醫道時,倒也頭頭是道,理路清晰。
他此議顯然是想以全真道士為棋子,拖住敵方,用心頗是陰損,不過,卻是正中我的下懷,我當即點頭道:「好,便是這樣!大伙暫且按兵不動,一切均以我發丸為令!」
眾人應道:「是!」
紀紅書已由蚊陣作探中,想出以感應林中生機之法探路,當下偕同宋恣與門下諸人趕去谷口伏擊,京東人語與關西魔則率眾留下待命。
一路行來,趕著聲勢浩大的蚊陣,李居大出風頭,滿面興奮,此際見大伙已用不著,頗有些戀戀不捨地欲將「蚊蟲大陣」驅散,霍錦兒道:「且慢,你將蚊陣趕去前方擾敵,我正可瞧瞧,是否有人會以役物術將蚊陣擊散。」李居大喜,點頭道:「好,我再去多召集些幫手。」當即領命而去。
我與霍錦兒於林木間飛躍穿閃,又換了幾株大樹,朝谷口對陣處逼近,尋覓合適的伏襲之所。
我瞧中一株高出旁邊許多的參天巨樹,距離合適,枝葉繁密,又便於隱身。
霍錦兒卻道,此樹目標太大,過於顯眼。最後兩人在巨樹附近一棵閒著白色小花的大樹落腳,此樹枝葉甚茂,雖非太高,不能盡覽全場,但視野前方,恰好有個豁口,能將怨憎會一方收於眼底,日頭偏西,陽光正從樹後射出,將敵方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而敵方望向這邊的視線,則是逆光,正宜藏身,樹上花香,也有助於掩蓋體氣。
兩人在擇定的伏襲處藏妥後,我才發覺尷尬。此樹枝幹並不粗壯,輕輕一挪,便會引起一陣枝葉抖動,樹枝開叉間也不開闊,不唯轉動不便,便是兩人身子欲稍稍分開些也是不能。上來時是霍錦兒先到,扶著頭邊樹枝,身子微微傾前,讓出了身後略許立足地方,待我一上去,立定片刻,登時感覺極近的距離下,霍錦兒的身子散發著極強的誘惑力。
最要命的是,她身姿傾前,兼具豐滿與窈窕的身背我還能望見,臀下則在我視野「消失」,與我下體貼近,彷彿與我「連」到了一塊,這情形太易讓人生發聯想,不由我不綺念大興。
我只有竭力克制心念,提防塵根暴起,那樣我擔心會將她「頂」了出去。
「少主,」霍錦兒撥開繁葉,俯視前方,專注於敵情,全沒留心到兩人情形侷促,只聽她細聲道:「我先察看一陣,看有那些可疑之人,一會再與你一一指認。」
「唔。」我除了低哼,大氣也不敢喘,須知心氣一鬆,身體某些地方就會全然失控。
從霍錦兒撥開的葉片間隙,能望見此際場中全真道士背倚我們窺望的這邊林子,被敵方攻勢壓得縮成一個半圓。解道樞棄了拂塵,改用長劍,護於半圓的弧圈外圍,只見他身形捷似靈猿,腳下輕走如煙,飛身縱東縱西,劍光所過之處,逼近的貞苦士退勢如潮。只是解道樞雖勇,在眾貞苦士勢如顛狂的攻勢下,卻如抽刀斷流,這邊潮退,那邊浪頭已壓上,這般豁出老命,也不過將挨打的局勢多拖延一時罷了。
看著解道樞「老驥伏櫪」的樣子,我別有一種躲在暗處作小人的暗爽,心道:「哎呀,看來我不是個君子了,罪過,罪過!」又看了片刻,我才發現全真道士這個半圓陣形,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眾道士收縮成陣後,貞苦士所能攻擊的面便只有外緣半圈,人多也使不上力,真正接敵的貞苦士不到一半,所謂龜縮陰伏,正合靜守之道。而平日並不高明的全真道士,身側身後不須防守,只專注於前方,抗擊之力登時倍增。
此外,陣中不時發出風雷厲厲的劍嘯之聲,出劍者正是那擅走禹步的少年道士,若僅憑劍氣威聲,似乎比解道樞那輕虛飄渺的劍勢還強許多,他疾健非常,反應迅速,一見某處陣形將潰,立時撲上補穩,直至其他道士將他替下。他與解道樞一裡一外,將個搖搖欲墜的半月陣形,維持得始終凝而未散,沒被貞苦士擊成一灘流水散沙。
時候一久,我倒替怨憎會著急了,怎地沒有貞苦士入林自後圍擊?那樣一來,解道樞縱有三頭六臂,也照應不及,解道樞總不能繞著圈子使勁飛奔吧,遛也遛死他去啊。
不過,隨後我便瞧出些苗頭,不是貞苦士不想從後圍擊,只因一旦有人靠近半圓陣形的兩側,便被遠遠擊飛,甚至不能支持一招半式,靠近林子的兩翼,生人勿近,竟是比其他處更強更猛!
我暗暗提息默察,登時感應到附近有股淡淡的青陽氣,原來是師姐隱身林中!
那麼另一側,多半是那青袍人了,她與青袍人顯然吃過怨憎會施毒的虧,此際兩人都不願輕易現身,卻藏在暗處。全真道士一方有這兩大高手在暗中相助,難怪能與怨憎會相持這麼久了。
「李居怎地還未趕到?」霍錦兒並未回頭,細聲道:「少主,貞苦士走馬換燈似的換了一撥又一撥撲上強攻,但那『千人魔』多半未在攻擊者中,你先留意後邊從未動過的貞苦士!先熟熟眼兒。」
「不錯。」我點頭應道,東府眾人中,霍錦兒向來也不是衝鋒陷陣式人物,情同此理,術士所長,本非以力取勝,而是隱在後方觀勢佈局,適時給敵方出其不意的打擊。
當下打眼留意怨憎會後方,除了守著通往山谷通道者,約三成的貞苦士並未參與攻擊,這些人中有白衣僧、吳剛、羅侍衛、蓬須大漢,陸夫人幾個熟面孔,還有張寧!原來他已被怨憎會解救脫身了。一圈掃視下來,並未見到使我生出異樣感覺的人。
張寧雖是今日之戰的事主,但我估計他戰鬥非其所長,所以留在了後方,這並不奇怪,可是,為何白衣僧、吳剛與羅侍衛,這些留給了我深刻印象的怨憎會實力悍將,全都按兵不動呢?
我正疑思間,白衣僧忽然踏前一步,聲壓當場,叫道:「諸位冤士,今日考校已畢,暫且退下!」
「是!」前攻的怨憎會人馬齊聲應道,當下攻勢沉寂,紛退如潮。
我心下大奇,原來,這些麻衣者並非貞苦士?不由想起紀紅書曾說,要成為貞苦士,須「歷經諸多艱難考驗」,那麼怨增會此前的攻擊,只不過是對這些「冤士」們的考驗或訓練?
「解道樞,」白衣僧見冤士們已退下,其聲淡淡:「我弟兄向來不與敵妥協,為靈兒已算格外破例,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究竟作何打算?難道當真要頑抗到底?」
解道樞執劍在手,身形勁捷,一番大戰後,整個人倒顯得更神采奕奕,語帶沉吟道:「此女…天賦異稟,一旦放了,你怨憎會可是如虎添翼啊…」
「你意如何?」
「一句話,要我放了那女孩,可以,但從此往後,怨憎會不得向賈府尋仇滋事!」
「我已說過,此事絕無可能!」白衣僧舉頭輕歎道:「既然…數十個道士性命換不回她一人,那也怨她命該如此…」語畢,白衣僧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放棄了再談的念頭,舉手一揮,他身畔的貞苦士紛紛亮出兵器。
羅侍衛看似早已忍耐許久,長笑一聲,倏地持刀躍前,道:「解道樞!念在你我有過一面之緣,羅某可為你指一條明路!」
「說來何妨?」
「此戰之後,若你僥倖逃得性命,此去南邊數里,有一院子,那本是我弟兄勾留之處…」
「哦?」
「院內有許多棺木,」羅侍衛環看群道一眼,臉上忽現異笑:「此地共有六十七名道士,人多棺少,頗不敷用,但我聽說,全真道士禁絕女色,斷袖之風卻是極盛,兩三名道士同棺合葬,將就湊合著,卻也儘夠使了!」
「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解道樞緩緩抬起頭,忽地,電目一閃,面現森厲:「你褻污本教清名,且吃我一劍!」一道劍光疾如閃電霹靂!劍氣銳不可擋,竟爾跨越數丈之遙,朝羅侍衛迎面襲至!
「叮!」吳剛飛身前躍,以實劍替羅侍衛擋過的無形劍氣。
羅侍衛白影一虛,閃過劍勢,不退反進,長驅直前。
他一動,便如一根線頭,從貞苦士人群中牽出幾人,三道白影,緊隨羅侍衛之後掠出,便如在場中劃了四道長長白線,分由不同方向彙集,朝全真道士陣形左側飛襲。
吳剛將身微晃,消去劍氣震力,大聲喝道:「天道淪喪!……」
「伸冤在我!」眾貞苦士齊聲吼道,雖僅四十餘人,氣勢卻遠勝百名冤士,白影錯亂,一個個身影射出,朝全真道士撲上!
羅侍衛四人最先掠近敵陣,遠來的四道人影到得近處,身影重疊,渾如一線,望去恰如一人。剛逼近陣形左側,林中突然躍出美貌少年,長槍如毒龍出洞,迎面急刺,不給敵人以喘息餘暇!
羅侍衛四人身影一分,四柄長刀有先有後、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有疾有緩、有正有奇,看上去卻像同時遞出,只這麼刀勢一成,堪與羅侍衛匹敵的美貌少年竟然進不能,避不得,無處存身,一招之間便被硬生生逼退入林,徒自傳來極不甘心的怒吼聲。
正在此時,我們腳下的林中,忽然有一股無名氣息的如潮湧動,迅疾向四方擴散,這氣息我已領教過一次,正是師姐晉入「聖女本尊」的跡象!
從林間彷彿有一陣狂風刮出,羅侍衛四人不由齊退數步。
勁風過處,地面樹葉飄起、枯枝走動,隨即竟連丟棄於地的殘刀斷劍也一一飄起浮游,團團飛旋起來,轉瞬在空中凝成一個巨大的球體。
「素手成劫!」羅侍衛身旁一名貞苦士失聲叫道:「吳仙姑?」
「不!」羅侍衛灼目閃動,道:「是仙姑的弟子,卻已盡得其師真傳!」
羅侍衛四人遇到的是師姐,陣形的另一側,卻是吳剛對上青袍人,他時而攻入林間不見,時而閃身退出。此時一見,才知吳剛為何被人稱為「怒漢」,那完全是沉入劍境,渾然忘我的戰法。但見青鋼三尺,矯若飛龍,劍勢鋪張之下,吳剛披散的長髮甩在腦後,隨著御劍怒沖,整個人漸漸的彷彿消失不見,似乎化成劍光的餘綴,滿場但聞劍氣破空聲,不見使劍之人。而青袍人始終守在林中,未露身形。
前方眾貞士已與全真道士接戰,這些貞苦士的功力明顯比冤士們高出一大截,然而護於陣前的解道樞卻像塊軟皮彈,似乎敵手變強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依舊如方才一般,身形輕靈地東行西竄,所至之處,如擊敗草,盡皆披靡。
眾貞苦士盡出後,除了左側的眾冤士,後方一空,僅餘孤零零的白衣僧一人立於原處。
「千人魔呢?」我與霍錦兒不免悄議。
就像之前所猜,千人魔多半不參與近戰,顯然更不會在冤士之中,難道竟在後方林間守住谷口的幾名貞苦士內?
一時間,我與霍錦兒倒迷糊了,看來,之前的推測站不住腳,還得從人群中細搜。
這時,白衣僧忽然動了!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來。
倘若撇開滿場的激鬥,他就像一個孤單的行途僧人。
他一路行來,不疾不徐,步法間保持著奇異的節奏,彷彿他能一直這樣走到頭,無論前方遇到什麼,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七步、八步、九步……白衣僧衣袍飄動,似乎要隨時快起來,卻始終約束在原先的步速,走得從容充沛,正是在這不變的步伐中,他身上已蓄起龐大的氣勢。
前方正是眾貞苦蹤動撲擊的人潮,白衣僧並未讓人閃避,依舊是跨出一步,卻突然出現在兩人間隙中,隨後又在更前方另一處出現,人潮雖亂,於白衣僧卻如身外虛幻,不能對他有絲毫阻礙,他一次又一次出現,一次比一次離得更近,便如驚濤駭浪中,小小孤舟始終浮在最頂端,淹沒不了!
「天羅步!」霍錦兒驚聲道:「這和尚竟通禪宗的天羅步!」
禪宗的天羅步?聽起來卻有些耳熟,我恍惚片刻,才記起棋娘曾經叫我不可忘了「天羅八步」,當時莫名其妙,不解何意,難道指的就是白衣僧這種步法?
此際場中,白衣僧越過己方人牆,逼近敵陣,解道樞身處敵圍,對白衣僧的迫近似乎恍若未覺,未曾回望一眼,但當白衣僧又一次現身,到得全真道士身前時,縱身殺敵的解道樞,突然一個轉身回刺,凌厲的劍光瞬間穿透白衣僧的胸口!
我愣了一下,白衣僧遠行而至,竟然這般輕易地送了命?隨即才發現,那只是眨眼間的錯覺,解道樞刺中的只是肉眼殘留的虛影!
下一刻,白衣僧如生佛降臨,突然出現在解道樞面前,抬手便是一指!
其勢如禪宗的當頭棒喝!
解道樞著了魔似的厲聲大叫,面容扭曲間,印堂分明「吃」進白衣僧整截指頭!
負傷的解道樞掙扎後仰,驚聲怒吼,黃影一跌,遁入人群不見。
白衣僧面現譏笑,也不追擊,將身一晃,逕直竄入全真道士人群中,朝押著一名小女孩的道士逼去,想來那小女孩便是靈兒了。
「轟!」一記驚雷在白衣僧身前炸響,爆發的氣勁將他震得一晃,少年道士的劍光隨後方至。
「神霄派莫月鼎是你什麼人?」白衣僧一閃,出現在少年道士身側,冷聲喝問。
少年道士傲然道:「正是家師,且吃我一指。」少年道士禹步一邁,與白衣僧幾乎同時轉動,兩人竟似互相換了個身位。
白衣僧愣了一愣:「修為不弱!」揚手又是一指。
少年道士將身連晃,腳下滑動,眨眼身前已隔了數人,隱於人後。
白衣僧再不理會,再次逼近靈兒時,腳下忽一挫,身兒略傾,面色大變:「鷹擊劍術!好個解道樞!竟然躲到此處偷施暗算!」
「和尚誤會了,那並非劍氣,乃是一縷拂塵絲而已,你壞我十年修為,我讓你試試跛足的天羅步,這才公平!」解道樞咳聲喘道。
「我還是小瞧你了,受我一指竟還能挺住!」白衣僧雙腿微微發顫,衣袍自上而下,貼體而流,顯是在運氣強行壓制傷勢。
解道樞甚是狡猾,猜到白衣僧意圖,遁去後迅速守到靈兒身旁,不僅使得白衣僧功虧一簣,且還讓他腿上吃了一記飆出的拂絲。
「我的拂絲金貴,送出一根就少一根,若非有緣,我是不捨得相贈的,和尚,從今往後,你就慢慢消受拂絲纏身的滋味吧!」
白衣僧眉間聚怒,咬牙喝道:「今日你我決一死戰!」說話間,僧袍鼓脹,旁邊眾道士被他提功所發的氣勁迫得身不由己,紛紛來蹌退,陣中彷彿被掏了個大洞。
而外邊,失去解道樞,全真道士的陣形僅僅維持片刻,半圓陣形的外緣便歪擠變形,終於潰敗,眾貞苦士從缺口攻了進來,全真道士亂成一團。
解道樞身後的賈似道大叫:「道長!敵勢兇猛,咱們且退入林中。」
解道樞道:「不必著慌,咱們的援軍已到!」
白衣僧大笑:「你們有援軍,難道我們就沒有嗎!」
我心上一凜:不錯,怨憎會的盟友湖州一眾此時尚未露面,莫非有什麼令人想不到的後著?
思忖間,只見白衣僧將身一閃,出現在靈兒身後,朝解道樞一指戳去,解道樞的身子卻像個幻影,一戳即沒。
「你會殘影逃身,難道我不會嗎?」解道樞學著適才白衣僧的語氣,大笑中,手上劍出如電。
劍擊處,白衣僧身影倏然霎滅。
一時間,兩人快來快去,兩團身影,相互追擊,分不清是實是虛。
便在這時,我耳膜微微發木,聽覺似乎遲鈍起來,不一時,耳中震動,嚶嚶嗡嗡,其聲更噪,卻是李居的大群蝙蝠與「蚊蟲大陣」趕到,經由我們樹下,漫天鋪地地淹向場中,轉眼一片烏暗蔽空。
啊呀,瞧這聲勢,林中飛蟲鳥雀,百般俱全,李居真是貪心!他竟然召集了數倍於適才蚊陣的禽蟲大軍!
「哪來的扁毛畜生!啊!蚊蟲!該死,該死!」蚊蟲鳥雀不分敵我,沒頭沒腦,撲人臉面身上倒也罷了,入眼入鼻則不堪忍受。
底下登時響起一片「啊欠,啊欠!己的噴嚏聲,夾雜許多人亂罵,不少人罵聲未畢,轉眼被敵刺死,連最後的喝罵也不能發出。
全真道士首當其衝,其陣形收縮,人群簇集最密,毫無轉圜餘地,縱慾出手揮趕蚊蟲也是不便,受蚊陣一擾,人群亂成一鍋粥。
怨憎會一方的攻勢也大為受挫,相比全真道士背朝禽蟲,他們卻是正向迎面承受,頭面眼目等緊要處受衝擊,尤為不堪。
在滿場騷亂中,卻是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功力修為深厚者,一有異變,護體真氣當即警然生發,蚊蟲之類未必能近身,受擾較弱。慘的是功力稍弱者,猝不及防中略一慌亂,當即被敵殺死,一時間,短短一會兒,雙方均傷亡慘重。
情形太亂,已到難分敵我的地步,雙方只得各自退後罷戰。解道樞拂塵狂掃,勁氣激空,不一時,將己方上空的蚊蟲驅散無遺。怨憎會一方中,有的脫袍狂揮,有的揚掌擊空,偕力之下,也漸漸清除了滿空亂飛的物事。
待上空一淨,場上人人身上落了一層厚灰般的蚊蟲屍體,各自收拾不迭,甚是狼狽。
我與霍錦兒雖高居樹上,也挨了不少逃出陣外的蚊蟲搔擾,一陣手忙腳亂地驅趕。
我微運真勁,上下略揮,掌風過處,蚊蟲遠逃,不料耳中卻傳來霍錦兒瞠怪的微哼,我一怔之後,不禁好笑,心底卻麻癢絲絲的有些異樣。倉促之下,我只顧出掌驅揮,全未留意到,我掌面雖未到觸到霍錦兒身子,掌風所及,卻多半對她腰臀上下,又拍又打,無所不至了。
霍錦兒的嬌臀被我掌風擊打時,卻是什麼滋味?一想之下,我忍不住又笑,霍錦兒聞聲回首,白了我一眼,面色微暈,又掉過了頭去。
我心癢難搔,挨前湊近:「可瞧出什麼了沒?」眼皮下,那張粉暈的臉兒極是動人。
「要死!熱氣噴人臉上啦!」霍錦兒微皺眉尖,沒好氣地瞠道,似乎還在為適才被我無意褻體而生氣,忽然,我身上酥酥一麻,暗暗叫糟!被霍錦兒這薄瞠的情致輕輕一逗,我那一根熱乎乎地有了知覺,似乎貼到了她臀上!
趁霍錦兒沒留意,我急忙退後。
「不要亂動了!小心被敵發現……你往左後方瞧,那有個胖大的女子!」
我知道她有所發現,不自覺又往前貼近,湊目去尋。只見場中雙方因傷亡慘重,都各自忙碌著扶治同伴,一時並未接戰,怨憎會女子較少,尋了一圈,在貞苦士後方,靠近其身後林子之處,蹲著一名豐壯的女子,約莫便是霍錦兒所指了。
「適才那白衣和尚一見蚊陣來襲,立即退出陣外,護往那女子身旁。而蚊陣飛至後,果然紛紛湧往那女子之處,雲集不散,仗著白衣僧神功過人,方被擊退。」
「這是什麼緣故?」
「我猜那女子立身處,必有召喚生靈之類的術法在佈置。」
我心上更奇:「這不恰好如其所願,為何驅趕?」
「平日鑿渠,為的是引水,但當洪水襲來時,你還盼著水到家門口麼?」
我恍然大悟,點頭道:「招財進寶,沒想到漫天砸來金子!」
霍錦兒道:「沒錯!」我道:「那女子會不會就是千人魔?」
霍錦兒搖頭道:「不是的,那女子並非男子所扮,但她既然擺佈役物術,定與那千人魔有關係,須得仔細留意她的舉動。」
我點頭道:「還是霍姨心細!咱們盯緊她,且看她與何人接話!」說話間,我下體一熱,竟又觸實了。當然,也不能全怪我,她的屁股實在太翹了,圓臀隆起,像座小山一樣,很容易被頂到。
這回霍錦兒終於察覺了,輕叫一聲,粉面通紅:「你…」
我忙「收勢」閃避,樹枝一陣輕晃。
這時,忽聽得下方有個貞苦士朝這邊喊道:「……躲於林中朋友!使這些魑魅伎倆有什麼用?有本事就出來亮個相,藏頭露尾算什麼?」
我心下一驚,這一動彈,被敵人發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