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體記 第五十九章 石牢悟機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陳設簡陋的石屋內,滿地都是木屑,身前一張長條凳,寬如宰豬的案板,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全身微微酸麻,想是氣血運行受制,久未動彈之故,掙扎著試圖坐起,竟也能動。

  我試提了口真氣,丹田處真氣空渺難聚,毫不受命,暗道:「想來也沒那麼便宜,不知昏睡時被他們下了什麼藥,身子雖能動彈,卻似毫無內力的常人了。」

  心有不甘之下,我連試了幾次,真氣均無響應,倒搞得頭昏腦脹,心神迷糊,心懶懶的再也提不起勁。

  陡然失去內力,極不自在,只覺全身昏沉無力,呼吸喘促,便如大病了一場似的。晚間剛剛嘗到體氣盈動、任意揮使、縱橫無敵的暢快滋味,與此刻一對照,得失之異,讓人油然生悲,更覺此時如被捆住了手腳一般。

  此時望清,屋內便似木匠剛剛操持過活計之處,身旁屋角里,高高堆著新刨下的木屑,鐵器工具卻被拿走了,越過案板,只見屋內架支著兩個龐然大物,像是極大的木箱,細瞧之下,唬了一跳……竟是兩口棺材!

  我心下怦怦直跳,這棺材是為我準備的麼,為何卻讓多了一口?莫非……哎喲!難道師姐也關在這裡?我渾身一個激靈,不禁爬起身來,向屋內各處尋視。

  屋內壁上嵌護著一盞油燈,燈花如豆,光亮雖微,但並不妨礙視物,屋內物什也不繁雜,只環顧一眼,便知除了我,並無他人。

  師姐會不會被關在了隔壁?我沿壁叩敲半晌,鄰壁沒有半點聲響回應,不由頹然罷手。

  返身見了棺木,走近一瞧,棺木才剛成形,合蓋未覆,館內刀斧之痕宛然如新,嗅著有木香之氣,棺面也未上漆,顯然,這是尚未完工的棺材。

  想了一想,不禁搖頭,怨憎會若要取我與師姐性命,一刀殺了,棄之荒野,簡單得緊,又何必這般費事?那麼,他們定是隨意將我關到了這個有兩口棺木的屋子,卻不知將師姐弄到了何處。

  師姐故意受擒,或許另有脫身之計,只不要弄假成真,那就慘了,我們神龍門師姐弟兩人歷盡百般周折,如今身份各異,若殊路同歸,齊然喪命於怨憎會之手,豈不是天大的冤枉?簡直是既可笑又讓人難以心甘啊。

  雖是這般想,我其實並未太擔心,只要怨僧會沒有立即動殺害我,那麼我定能等到眾人趕來施救。

  東府投鼠忌器,不便明追,但多半已暗暗跟了上來,怨憎會諸人怎能料到,霍錦兒與我之間,有系魂感應之術維繫?賈府一方,正可憑借此術追來,直搗敵巢!

  我甚至暗盼怨憎會將我丟在這間屋裡越久越好。多挨延一刻,生還的指望越大。

  這屋子三面皆為石牆,只有一面開著門窗,門以厚木作材質,窗格以結實的木條作護欄,這扇木條窗,要是在往日,對我而書形同虛設,只須略運內力,便可破窗而出。如今內力全失,卻拿它無可奈何,我會走過去試了幾次,木條牢固,未動搖半分。

  窗外夜色模糊,四下悄靜,想是入夜已深,怨憎會一眾已然入睡,要待明日才來料理我。

  我安下心來,閉目坐定,只留神聽聲,靜待東府眾人趕到。如此恍恍惚惚,半睡半醒,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鼻間忽然聞到一股飄來的粥香,肚子登時咕咕直叫起來。

  我心下不由一沉,估摸腹中的飢渴之感,從昏睡到現在,應已過了數個時辰……他們怎麼還沒來?

  當下起身走至窗口,向外張望,外邊靜悄悄的,一切如常,毫無異動。

  屋內光亮甚微,而外邊卻更暗,瞧天色,此時恰是天欲破曉的時分,月亮隱去了,天際只有一抹模糊的紅色暗光。

  窗外景色影影綽綽,甚為模糊,但多瞧一會,眼底適應過來,便可辨出,外邊是個四面圍合的大場院,院內堆放有許多木料,支架、活什工具,一應俱全,看來,這裡原是個棺材作坊,不知位於臨安哪個方向,又何時被怨憎會侵佔。怨憎會多著白色孝衣,在此地出入往來,倒也甚是相宜,與登門購買棺木的喪客一般,不致惹人注意。

  我打眼尋望,發現窗旁的一側,有淡淡光亮投向院中,又移動腳步,挨到了與光亮相反方向的窗子一角,稍稍退後,拉開些間距,不由唬了一跳,半日游望,只道院內空無一人,卻不料在窗邊不遠,便靜立著一名男子,瞧服色,應是一名怨憎會的貞苦士。

  他向院中瞧了一會,身形移開,光亮又增添了幾分,原來,在窗外的院內廊下,以磚石支著一口鐵鍋,火光微弱,鍋內似乎煮著米粥,香氣便是由那處飄來。

  隨見又有一個白衣人,從隔了丈許的一間屋子走出,手中拿著瓷碗木筷,遞給先前那貞苦士,兩人自鍋裡盛粥填饑。

  他們淨粥無菜,吃得很簡單,很安靜,卻似極香美。

  我喉間不由「咕嘟」一聲作響,吞了口唾涎。晚間喜宴,菜餚豐盛,我卻沒吃多少東西,本指望在洞房內再用些點心,但先是激鬥,後又被擒,我滴水未沾,唯一下肚的東西,估計是怨憎會的迷藥了。腹內飢渴之下,這尋常之極的米粥,聞起來亦覺格外清香誘人。

  「七哥,你又在想了?」

  用過粥湯,兩人開始交談,我極想獲知自己處境與師姐消息,當即側耳傾聽。

  「不能不想,下月就是她的忌日,我這些日,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她淒慘的樣子。」

  「有什麼法子?下回若是抽到我,讓給你好了。」

  「怎麼,你倒不急?」

  「急有什麼用,規矩在那兒,況且我的孽主還沒找到。我現在只要能動手殺人,就權當自己在報仇,嘿,二十四弟真是好運,這回上臨安,順帶便把他的孽主先清算了。」

  「那是湖州一案的弟兄多,又有川西那邊來相約,正可併力同仇,再加上十七妹與二十四弟的孽主都在臨安,唉,大哥的取捨,也不能說不公。只是賈府這處,拖上這麼許久,頗是讓人不耐。」

  「輪到你就不會嫌長了。要是早些年,每處怨報,定要做滿七七四十九天呢,如今人多,已算大大縮短了。但」四七「總要走完罷,否則孽主如何能盡享」八苦「之味?」

  「這裡畢竟是臨安,賈似道又極有勢力,拖得過久你,不知會惹來怎樣的人物介入,那便壞事了,難道說咱們真能天下無敵麼?」

  「放心好啦,大哥智計無雙,當然不會想不到這點,我猜,他是打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湖州一案,畢竟更惹人注目,在賈府這頭張揚,吸引人注意,悄悄卻對昔年加害湖州兄弟的眾多孽主收緊佈置,一舉兩得。」

  「若是如此,索性全都按兵不動,豈不更穩妥?」

  「你瞧,適才你還嫌慢,卻又跑到另一頭了,若全都不動,弟兄豈不更熬壞了?

  再說,賈似道回臨安,閤家團聚,親人都在身邊,也正是動手的時候。我倒沒別的說,只是今夜捉來的娘們,好生標緻,正好給弟兄們解解饞,大哥卻又不許,白便宜了那小鬼!「我心上一跳,尋思道:」他所說「今夜捉來的娘們」是指師姐麼?「白便宜了那小鬼」是什麼意思?「

  只聽那「七哥」道:「老九,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摒絕耳目聲色之染,磨礪心志,為的是臥薪嘗膽,一心圖仇,你怎可有這樣想法?再者,論規矩,也只能由二十四弟對孽主的眷屬親施奸刑,否則,你倒是快活了,卻置門內眾多姐妹於何地?」

  「說說而已。」那「老九」忙陪笑道:「天都快亮了,他們去尋靈兒,怎地還沒歸來?莫非靈兒員被全真道士給捉住了?」

  「唉,」那「七哥」歎道:「靈兒若是失手遭擒,除了吳六哥幾個精通」藏形法「外,大伙不能隱身,往後更難著手了。」兩人一時歎氣無語,那「七哥」忽然走了過來,向窗內掃一眼,見我正從窗口離開,愣了一愣,隨即冷冷一笑,也不在意,轉身又去了。

  我此時明白了,這兩人原是怨憎會留下擔任看守的,屋內點燈,並非替我照明,而是便於他們查視。

  那「七哥」走開不久,忽聽夜風吹來遠處的一陣響動,我心上一凜,又撲回窗口張望,那七哥與老九也都轉身候望,不知遠處來的是怨憎會還是東府的人馬?

  隨見火光照近,我心下失望:「東府等人,要來也是掩聲藏息,出奇不意,該不會這般明火執仗!」

  院內進來許多人,走近一瞧,果然是怨憎會一眾,羅侍衛、陸夫人、蓬須大漢也在其內,當首一名光頭僧,衣裳形制雖作和尚裝扮,衣料卻與眾人一樣,也是白色麻布孝衣。白色在釋家中屬於不合佛之正法的「非法」之色,除了密教的真言行者,僧人極少穿白,披麻帶孝,則更是聞所未聞,因此瞧著極為怪異。

  「大哥,靈兒呢?」

  那七哥、老九齊迎了上去,老九朝那白衣僧問道。

  那白衣僧頷下無須,容顏清俊,雙目灼灼,一望而知是心志堅定之輩,面龐瞧著已年過五十,身板卻似結實的青壯漢子,邁步之際,渾身虎虎有勁,他也不應聲,揚起寬肥的僧袍衣袖,揮了揮手,道:「先去煮飯,大伙餓壞了!」

  老九陪笑道:「我們已煮了一鍋粥,夠大伙每人半碗,先解渴哄哄肚子,小弟這就去淘米煮飯。」

  怨憎會眾人到了廊下,有的拿碗盛粥,有的圍站未動,眾人臉上均帶怏怏之色,沉默不語。

  半晌,一人忍不住歎道:「咱們今夜本已大獲全勝,回來正可慶功一番,沒料到靈兒卻又失蹤,五弟,你也是糊塗,撤回時也不仔細瞅瞅,落下了一人都不知道。」

  那「五弟」道:「靈丫頭一向隱身,哪料到她沒跟上?」

  白衣僧道:「罷了,靈丫頭不會無故失蹤,定是被那全真老道士捉住了,十五,你說那老道士叫什麼?」

  羅侍衛道:「現下名為富春子,真實身份是赫赫有名的全真道士解道樞!」

  「我遲早要會會他!」白衣僧冷笑一聲,隨即沉吟道:「其它兄弟,一旦遭擒,便會自行了結,兄弟們自會盡快替他復仇便是,但這靈丫頭,唉,靈丫頭說起來並非貞苦士,她是二弟的遺孤,從小在門中長大,咱們誰不將她當女兒看?

  她不同於貞苦士,無論如何,須得救她回來!「」我擔心的是,靈丫頭沒有貞苦士的藥囊,若被全奠道士訊出什麼,咱們的蹤跡便要暴露了,此處已不穩妥,須得換個地方。「

  「不急,」白衣僧淡淡道:「咱們正要等他們將靈兒送來,明日午時,他們還沒來,十五,你便去送信。十六弟呢,你輕功最好,去召集十三他們趕回,順帶去知會湖州眾友作援,以防萬一雙方動手,架不過他們人多,此事了結後,咱們再挪地不遲!」

  羅侍衛道:「大哥是打算以人換人?」

  白衣僧點頭道:「反正也要放回去的,」四七「未滿,真到動手,還早著呢。」

  說著,微微作笑,擺了擺手。

  羅侍衛等人會意一笑,各自散去,有的受命警戒巡視,有的進屋換了便服,又走了出來,等候用飯。

  我心道:「他們打算以我和師姐換回靈兒?看來,那靈兒在他們心目中份量極重呢,狗道士解道樞無意中揀到寶了。」想到要靠全真道士救命,心裡很不是滋味,只盼霍錦兒他們早些尋來,先一步救我脫身。

  只聽一間屋裡,矮胖子哇哇大叫的聲音傳來:「餓了,我餓了!你們不要騙我,我都聞到米香了!我好歹也算是你們的客人,有酒有菜,應該先給客人端上,這是起碼的待客之道,懂不懂規矩啊?」

  我一愣:「這矮胖子倒精神得很,討飯也討得這麼中氣十足!」想到這回全因他,府內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心下不由恨恨咬牙。

  怨憎會果然極守「待客之道」,飯好之後,先給矮胖子送去,矮胖子大讚他們「知禮」!再無怨言,連我這邊,也有人遞來一碗飯,一碗湯,來人將飯湯置於窗台,說了聲:「吃不吃隨你!」便轉身離開了。

  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我為何不吃?到這份上,我也不怕他們飯中下毒。當下將飯食取進屋,狼吞虎嚥起來。

  只是,他們的飯菜實在不敢恭維,米是糙米,菜呢,僅在飯粒上覆了幾片青葉,那個湯,又淡又酸……不對,這「湯」竟然是清酒,果然是「有酒有菜」啊。

  京東人語說貞苦士酒色不沾,卻也不盡然。只是瞧他們用飯喝酒的樣子,極有節制罷了。

  因口中十分乾渴,我將那碗酒幾口就喝光了,酒入肚腸,不需一會,體內隱隱發熱,腦門也陶陶然發飄,整個臉兒熱烘烘,想不到,這酒入口極淡,酒勁卻這般厲害。人說酒能御寒,果非虛言,此際週身暖洋洋,比方才舒適多了。

  聽得窗外有招呼聲,我打了一個飽嗝,向外張望,只見怒漢吳剛此時才趕回來,怨憎會眾人一邊相迎道勞,一邊問他情形如何。

  「東府那幫人,果然有兩手,」吳剛抹抹額汗,道:「他們竟能沿著大伙行過的痕跡,一路追上來,幸虧十五弟多留了個心眼,讓我斷後監看,否則,被他們悄悄尾隨到這裡也不定。」

  「會不會誰身上被他們施了藥粉?」

  羅侍衛搖頭道:「不會的,若是中了藥粉,要跟也是跟往湖州眾友那邊,咱們的幾人,我都小心檢視過了。」

  「應該不是憑借藥粉,」吳剛也道:「被我現身威嚇阻攔之後,他們只得停了下來,卻又不甘離去,雙方相持良久,後來他們終是等急了,動起手來,我詐作不敵,飄然遠去。他們跟行了一段,我又現身阻攔,如此反反覆覆,當我再次又潛回,躲於暗中窺探時,只見他們抬來一個受傷的漢子,又是伏地聽聲,又是商議推測,跟尋了一段,終於走上了岔道。想來,他們靠的是軍中探子慣用的追蹤術。直到天快破曉,我見他們也沒折返,才放心趕回。」

  我聽了,心下直沉:「起先定是靠霍錦兒的系魂感應術追上,被吳剛反覆阻攔後,怨憎會一眾去得久了,相距過遠,多半霍錦兒的術法失效了,否則何須請來胡九的追蹤術相助?他們到現下還未追來此地,便是此故。」

  心下哀歎中,只聽吳剛驚問:「……什麼,你們也才回來不久,那是為何?」

  得知眾人因返回尋找「靈兒」,吳剛頓足道:「那怎麼辦?說不得,我與十五去賈府走一趟,伺機救靈兒回來!」

  「無須六弟犯險,」白衣僧舉手阻攔道:「咱們另有打算。六弟,且用了飯再說。」

  早有一個年約三十許的白衣貞苦士雙手捧來一碗酒,道:「六哥辛苦了,這碗酒謹表小弟的心意!」

  「二十四,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無須客套!」

  原來那敬酒的貞苦士便是張石匠的兒子張寧,在眾人中,他算是較為年輕的了,他本長著清秀的娃娃臉,眉宇間卻鎖著點風霜憂愁,瞧上去有種被世事硬生生催出的幹練,只見他高高捧著酒,道:「六哥,干了它!」

  吳剛再不多言,接過酒碗,仰脖豪飲,酒水漏灑前襟,飲畢,將酒碗擲空一拋,道:「我還是等不及!十五,你跟不跟我去,再殺他個來回?你若不去,我獨自前往,也無不可!」

  白衣僧笑道:二六弟勇猛,那是不須說的了,你先聽我一言。「末了,將以人換人的安排述了一遍。

  吳剛道:「大哥吩咐,小弟自然依從,只是我還是覺著那樣不夠痛快,況且,靈兒在他們手上多待片刻,便多受一分罪。」

  白衣僧道:「解道樞並非易與之輩,一動不如一靜,萬一你又失手,咱們折損不起。」

  吳剛聽了,點頭依從,神色終是不暢。

  張寧笑道:「六哥,聽說,今夜……不,該是昨夜了,幸虧你神功制敵,才擒住了那小鬼?」

  吳剛聞言,道:「那小鬼年紀輕輕,修為驚人,若非出奇不意,只怕我也拿他不下,他現在何處?須得小心看管。」說著,擺頭尋望。

  我從窗口縮回頭面,心道:「果然是他!彼時絲毫無跡可尋,他是怎生辦到的?」

  疑團一經解開,不由加倍地念想陸小漁:「為何我總是負她?竟然還懷疑到她身上。」

  歉疚之下,有股難言的惆悵。

  只聽張寧道:二六哥不必擔心,十五哥給他下了「天迷魂酥風散」,那小鬼至少三日動不了內力!「吳剛點點頭:」那就不妨了,十五的藥,足可放心。「

  羅侍衛笑道:「還要恭喜六哥呀,鷹擊術又有大進境了。」

  吳剛微笑道:「十五就是眼尖!料想也瞞不過你。實話說,我數月前已從鷹擊劍術中悟通一種御使劍氣之法,尋常說來,使劍高手,即便內力高強,也只能使劍氣伸展數尺,此法卻可使劍氣凝如實質,遠襲丈外!」

  幾名貞苦士聽了,齊圍了上來,道:「什麼法門,竟能如此神異?」

  吳剛嘴角噙笑,朝白衣僧一揖,道:「我可要在大哥跟前賣弄啦。」

  白衣僧一笑,道:「你本功紮實,這數年又埋頭穩進,是到一飛沖天的時候了,我也想瞧瞧,你究竟到了何等進境。」

  吳剛道了聲「大哥指點」,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整個人已身隨劍轉,隨後,劍走半圓,提臂蓄勢,陡然一個回刺,劍勢直指我這邊,只聽「哆」的一聲,我窗旁的石壁被射穿一洞,外邊一束晨光投進,在房頂留了白圈一點。

  我心下駭然,這般厚的石壁,莫說相隔丈外的劍氣,便是以劍直刺,也難穿透。

  怒漢吳剛當真神功駭人,昨夜他若是全力出手,我豈非要被他刺了個對穿?

  話說回來,他以劍氣遙遙封住我胸前氣血,卻未刺傷我身,那份對劍氣的操控自如,又是另一樣驚人。

  眾人齊聲喝彩,一名貞苦士跑近石屋察看,嚷道:「刺穿石壁了!」

  眾貞苦士更是稱異,紛紛嚷叫,讓吳剛傳授御使劍氣之法。

  白衣僧搖頭斥道:「胡鬧!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六弟,我也要恭喜你了。「」大哥也覺小弟算有小成麼?「吳剛望著白衣僧,似乎格外在意他的品評。

  「你修為也許不是最強,但劍氣勁銳如此,旁人即便功力比你強,也要栽在你手上。」

  吳剛雙目泛彩,似乎領得寶言,整個人更添自信,轉回身,朝眾貞苦士道:「大哥所書甚是,我這一劍,可說是熬了多年,方能至此。不過,大伙也不必灰心,我將御使劍氣的心法,告訴大伙,各人自回去領會,也許能有所幫助!」言畢,詳述了凝氣揮使之法,由於他要說給眾人都聽見,聲音朗朗,眾人又是屏息靜聽,連在遠處的我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御使劍氣的心法甚是繁奧,他說過一遍後,眾人猶在迷茫,我卻妙悟透徹,險些跳起腳來……原來,他所說的凝氣之法,與神龍門的「凝神功」極為相似,而運氣離體、內勁破關之法,又與「離魂術」差相比擬,只是將「神」與「魂」

  換為「氣」,神龍門「離魂附體術」中的「神」與「魂」,本就與體內真氣息息相關,驅使運行之法,除了「守念」外,幾無二致,故此無須多久,我就已領悟默會。

  我萬萬沒想到,神龍門的離魂附體術,用到使劍上,威力竟然如斯之大!那讀靈者稱「離魂附體」是高明的術法,看來確非虛言,此前我真是空坐寶山,而不知其用,可謂「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照此法門,將真勁在體內蓄勢,培為團狀,吐勁化為劍氣,颯體而出,遠襲敵方,無形無聲,比暗器難防多倍,難怪我中了吳剛的襲擊而不覺。提到暗器,我轉念又想,假若這心法不用來使劍,而來馭使暗器,卻又如何?隱約之間,感覺竟也能走通,一時便如於孔洞中窺見了外邊萬千世界,霎時靈思紛湧,心機透徹,只覺滿心歡喜,樂不可書。

  沉醉於玄思中,我幾乎目視而不見,耳聞而不聽,待我回過神,只見外邊怨憎會一眾,比比劃劃,說說笑笑。吳剛毫不藏私,眾貞苦士受之坦然,有疑便問,相互之間,親密而毫無猜忌。此時晨日初升,柔黃的陽光照在眾人帶笑的臉上,這幫人,個個身負血仇,在這裡卻似乎找到了親情溫暖,渾然忘憂,瞧著就如一大家子人。縱然身為敵方的我,見了此狀,也不由胸口溫乎乎,心生莫名的感動。

  眾人沐著晨光習武練劍,那白衣僧卻只微笑觀望,隨後又只閉目靜坐,情形好似眾人的尊長師輩。過了許久,那白衣僧匆然睜開雙目,道:「好了,今晨到此為止,大伙且去歇息,十七妹,那捉來的娘們,現下如何?」

  「該差不多了。」陸夫人應道。

  「二十四,你去吧,你想怎麼擺弄,便怎麼擺弄!」

  我聽了一驚,霎時從遐思中醒來,心下焦急:「怎麼辦,他們要如何對付師姐?」

  只見張寧應聲過後,協同一名貞苦士走入一間石屋。我急得團團轉,又閉目試著提運真氣,毫無所獲,暗下急道:「霍姨,你們再不來,大事休矣!」

  一會兒,只聽門外有開鎖的響聲,張寧與另一名貞苦士打開厚木門,推著兩名鬢髮蓬亂女子進來,就著她們身背,使勁一搡,隨即又關上木門。

  待那兩名跌跌撞撞的女子穩住身形,抬起桃腮紅艷的臉兒,我失聲驚呼:「大夫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