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快走!」
也許是幻覺,亂聲中我似乎聽到師姐的一聲清叱,擺頭尋望,場面亂糟糟的,什麼也瞧不清。我腦中閃過青陽山被襲時師門離亂的情形,驀地醒悟,這一聲,不就是我逃上鳳尾鷹時,師姐在山巔風聲中的呼喊麼?剎那間,心中巨痛。
忽然,我暗罵了聲:「該死!」乍遭變故,我頭腦懵懂,此時才因青陽山而想到了青陽氣。當即運功默察,師姐如今的青陽氣很弱,加上附近被眾多高手運使真力,氣感雜亂,渺不可辨,但週遭情勢、聲息舉動,卻異常清晰地映入腦中—雀使門下均是一幫愛耍嘴皮之徒,刀劍交擊、拳掌對決之際,猶能聽到他們叨叨亂語:「喂,穿喪服的,我已經讓你五百招了,你還不知恥退下?」
「商量一下,換個妞兒來跟我打!好不好?老子看見你這張死皮臉就討厭,功力大打折扣,這種便宜你也占?」
「從哪來的你啊,全身臭哄哄,還酒氣沖天的,實在沒勁陪你玩了,好臭!
去沐身後再來啦!「」暗器!哼,你居然使用暗器!太沒志氣了……不好意思,我這也算暗器啦,哈哈!「
「來的人員不少哇,夠我蝙蝠這雙老拳飽餐一頓了!快哉!快哉!」
雀使紀紅書四處掠動,運綢成鞭,遙襲所遇之敵,她功力本高出眾人一大截,又是對激鬥中騰不出手的敵人突襲,當即連連得手,所過之處,本來相持的局面立時改觀,創敵之後,她毫不停留,又趕往下一處。敵方幾名高手,見了此狀,意圖截住她,卻不及她身快。紀紅書身後「拖」著個長長的尾巴,一邊揮綢縱橫,一邊大聲喝斥:「小狂蜂,守緊院門就可以了,你抱著別人女眷跑來跑去幹嘛!」、「烏鴉,別盡說嘴了,小心後面!」、「蝙蝠,不要只顧打架,有人竄進房了!」
雀使門下一眾,雖看似嬉鬧混亂,讓人易生輕視之心,實際上人人手上功夫均臻上乘,對敵靈變多端,詭詐迭出。論起來,府內幾處,當算雀使門下這邊人數既多,實力又強,但即便如此,似乎對敵也未佔到壓倒優勢,局面尚在相持中,可見怨僧會投入的戰力著實不弱!
「少主,你娘親有雀使她們護著,應該沒事,遲疑不得了,咱們快去罷!」
京東人語他只道我到處奔尋,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時催促過一聲,不待我回話,已展動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歎了一聲,默察感應青陽氣,雖徒勞無功,但運功後提升的靈覺,四方鋪展,已大致能確定師姐並不在姨娘們的這片院落。當下再不猶豫,施展輕身提縱術,全力疾馳,此時心無旁騖,真氣浩浩蕩蕩,以馭奔行,身子如離弦之箭,不一會追上了京東人語,他側頭訝然一望,腳下未停,待兩人並肩時,京東人語以目示意,道:「少主,你看!」
前院大夫人居處,火光閃動,酣戰甚烈,顯然全真群道猶陷於苦戰,未能擊退來敵。
我心下暗驚:原先眾人只道府內幾方人馬彙集,正面交戰,我方應是佔優,要提防的只是怨憎會暗襲,故此著眼於如何激得敵方現身,再加以擊破。現下看來,真是出乎意料,怨憎會大舉進襲,擺出一副明打強攻、以力取勝的架勢,在幾處發動攻勢,而處處都不居弱勢!
到底是哪裡弄錯了?雀使之所以出誘敵之策,應該早就料到對方的人數與實力了呀。
「今夜襲擊府中的這幫人,其言行作派,與雀使所述的怨僧會,大相逕庭。」
京東人語身子高瘦,急掠間頭面頻頻前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況且,我曾聽七郎說過,怨憎會貞苦士,幾如苦行僧,緘口默書,酒色不沾,這幫人雖穿孝衣,卻彷彿剛從哪家府中醉飲歸來,人人酒氣醺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蹺!」
我雖未與敵近戰,但所過之處,也頗聞到酒氣,這幫人大呼小叫,進退間卻頗有法度,互援互協,仿若軍戰,著實讓人詫異。
當下也無暇與京東人語細論,轉眼掠過園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兩人慢下身來,潛行而近。奇怪的是,其它幾處,激鬥聲甚烈,這邊卻沒什麼太大動靜,莫非戰局已了結?
這時,卻聽院內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宋恣,你們養尊處優,手上功夫退步啦,怎麼,還要打下去麼?」
另一個剛健沉渾的聲音道:「吳六,宋三郎豈是易與之輩?且莫中他示弱之計!」
那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
我聽了心中一凜,與京東人語潛步貼近竹籬,各尋了一處縫隙,朝內窺望。
只見院中有許多手執刀槍的麻衣孝服者,約有十餘人之眾,均立於院中左側,這些人高矮不一,看似鬆散,但白衣蒼寒,面帶風霜,人人身上均隱然散發一股血戰餘生的頑戾氣味,他們駐足默觀,正瞧著他們其中一人與宋恣交手。霍錦兒靜立於新房門前,向場中觀望。陸小漁、胡九與眾丫鬟,均未露面,想來被護在屋中,並未出來。此處情形一目瞭然,一望可知,師姐不在這批夜襲者手中。
讓人疑惑的是,夜襲者人多勢眾,怎肯這般文縐縐地與宋恣相鬥?
忽聽身後風動,兩人回頭齊望,原來是吳七郎與陸幽盟,想來也是聽到宋恣嘯聲告急,匆匆趕到。
京東人語朝吳七郎比了手勢,吳陸兩人弓身移近,京東人語低聲道:「少主,三郎還在維持,待會衝進去,你與陸公只須協同霍姑娘守於新房門口,待屬下等卻敵,若是聽到我喚一聲」干你娘「。」娘「字出口,可乘敵震駭間,藉機出手反擊!」
我心想,這該是京東人語與宋恣等早就相約好的,借他「破口吟」之威,攻敵不備。只是京東人語平日滿口詩句,待真到實用之際,卻選了這麼句勞什子粗話,算是出敵不意麼?不禁暗下好笑。
京東人語交代完畢,一揮手,四人各擇方位,突然齊闖了進去。
一進院中,我與陸幽盟齊奔新房,亢、吳兩人則閃身掠往宋恣身旁。
宋恣一愣,抬頭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挾制,身後藏有敵人!」
院中自衣人齊聲怪笑,我與陸幽盟聞言卻步,我忍不住驚聲叫道。,「霍姨?」
霍錦兒不能應答,只眼中投來焦急之色。此時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狽,一絡被擊散的長髮甩於胸前,頭上烏髮也有些凌亂,見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錦兒黑亮的眸子不眨一瞬,眼波中閃著難言的滋味。兩人目光相對片刻,我的關切從眼色中傳遞,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只聽一聲冷笑,霍錦兒身後,閃出前幾日大廳下書的羅侍衛,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麼藏於霍錦兒背後的,竟是半點氣息也不露,直似「不存在」一般。
霍錦兒被擒,那麼屋內的陸小漁等人豈非也被怨憎會制住了?我與陸幽盟僵在原地,一時進也不是,退又不甘。我當下高聲叫道:「小漁!」
吱呀一聲,新房的窗扇推開,陸小漁靜靜地出現在窗口,我正欲相詢,卻見她身旁隨即又多了幾人,一個是陸小漁的母親陸夫人,一個是我會見過一次的怨憎會蓬須大漢,另一個,我再也沒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三!
難怪府中戒備緊嚴,卻被怨憎會這麼多人毫無先兆地潛入,我怒道:「矮胖子!你這混蛋!是你領的路?」
矮胖子言老三哭喪著臉道,,「沒法子,我一回府就被他們捉住了,沒有我帶路,他們也能由地下通道進來,今夜他們押我來,是要尋連麗清。」
當時讓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為躲避怨憎會之用,反正有益無害,我也就未加干涉,沒想到,最後卻成為怨憎會入府的快捷方式,世間因果,真是繁變難測!
我便似被老天算計了一把,有苦難言,怔怔地望著陸小漁。她全身不能動彈,只以眼波向我瞟來。她身著寬大的喜服,下肢被擋住,只露出上半身,身形卻依然顯得嬌小盈佾,燈影下,朝著屋外的那身麗裳微呈暗色,雖不醒目,卻格外的深艷。她頭上紅蓋頭與鳳冠,均被揭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際,烏黑的髮絲盤在腦後,梳挽成一個優雅的小髻,這又喜又佾的新容,本該由我於洞房中從容觀賞,卻在這般情勢中得見。
若非我急於搜救師姐,此處或許不至被敵所趁,她會陷入眼前處境,可說是受我之累,我心中萬分歉疚,稍覺心慰的是,想來她母親陸夫人,應不會加害女兒的性命。
思忖間,身旁的陸幽盟前邁一步,驚聲道:「是你!你把女兒捉住做什麼?」
陸夫人豐白的面龐神色微動,冷冷道:「你這負心郎!有何臉面來問我?已有人警告過你,賈府即將閤家覆亡,你竟然還將小漁往火坑裡送!你安的是什麼心?哼,我當然要把女兒帶走!」
陸幽盟厲聲道:「你不親不慈、不守婦道,棄家而去,如今還回來做什麼?
你問問小漁,她還記不記得,有你這麼一個娘親?「
陸夫人道:「是我生下的,當然是我女兒。她不認我,倒要認你那些野女人為娘麼?」
陸小漁無法作聲,夾在當中,眼波移來閃去,神色又羞又無奈。
場中麻衣人內,一個方臉頭領沙啞的聲音一笑,打斷道:「好啦,等了半日,正主兒終於到了,弟兄們這便動手罷!」
他們奠正的目標原是我麼?我心下閃念,當下暗自戒備,往東府幾人這邊緩退。
京東人語向我使了一個「稍待」的目色,打了個哈哈,緩步踏前,嘿聲道:「我道是誰呢,原來卻是老相識了,公權兄,一晃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那「公權兄」見京東人語招呼,將提起的槍尖點地,面色漠然,道:「別來無恙麼?嘿嘿,漏網之魚,也只能是苟延殘喘、行屍走肉而已。」
京東人語道:「這幫弟兄,都是昔年湖州軍舊友麼?在下倒有耳聞,說是湖州舊友,大多聚於川西邊境,取糧於敵,不擾鄉民,小弟甚是敬佩,想來怨憎會也收不下這麼多弟兄,那麼,權兄這身打扮,莫非是趕來臨安秋祭麼?」
那「公權兄」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只淡淡道:「我們舊日兄弟,也有不少在怨憎會的。」
另一麻衣人忍不住道:「大哥,何必跟這瘦竹竿多囉嗦?弟兄們可等得不耐煩啦。」
那「公權兄」道:「咱們與東府,也算有過並肩殺敵的舊誼,說上幾句,也是無妨。」
京東人語臉上變色道:「這麼說,今夜你們是與怨僧會同流併力了?當年湖州之亂,濟王被廢,你們因此受累,被朝廷追緝,我東府可並未對你們落井下石呀,今夜為何卻來突襲,冒犯我東府新主?」
「不錯,我們與東府並無舊怨!」那「公權兄」沉聲道:「當年山東一條道,確實漏過我們不少兄弟,論起來,你們東府還算厚道,弟兄們很是承情。不過,我等沉冤似海,血仇如山,可謂遮天蔽日,今生只能報仇,不能報恩了,亢兄莫怪。當年賈似道腿腳嘴舌麻利得很,我們不少弟兄的眷屬遭難,賈似道均有份在內,今夜我們與怨憎會的弟兄們相聚,乘興夜遊,也是聊報賈似道當年的惡行,並非針對你們東府。」
「然則為何對我東府少夫人、霍姑娘無禮?」京東人語指著霍錦兒、陸小漁道。
「暑這位便是當年以」靈機巧手「聞名軍中的霍家那小姑娘麼?那真是失敬了!不過,霍姑娘太也難纏,一上手,就傷了我不少弟兄,只要她不再亂動,我可向怨憎會的羅兄求情,保她無虞,新娘子麼……」那「公權兄」搖頭道:「那是陸夫人的家事,我們管不著!」頓了頓,又指著我道:「這位少年,我們卻不識他是什麼東府新主,只當他是賈似道的兒子!」
「公權兄認錯人了,你道這少年是誰?」
那「公權兄」一怔,疑道:「他……」
京東人語一笑,猛然擺首,朝霍錦兒身後,斷聲一喝:「干你娘……!」
餘音震耳,吳七郎身形飛起,鷹翔半空,長劍鏗然而出,鋪開一片劍光,向麻衣人當頭灑落。那「公權兄」不怒而笑道:「來得好!七郎勇猛不減當年!」
銀槍一閃,氣貫九天,朝凌空的吳七郎直刺。以他為中心,麻衣人眾,迅疾「大」
了一圈,如水波擴散,悅目之極,顯然眾人反應既快,配合又熟。
眾人說話間,宋恣本與敵罷戰,兩人遙相目對,互為戒備。此時宋恣暴喝一聲,圓肩頂背,又出掌與敵相鬥,氣勢卻與方才翻然有變,「噗」的一聲,將敵擊飛丈許,矯矯身姿,乘勝長驅,跟著擊退的敵身飄前,一往無前,殺入敵圈。
京東人語孤高的身子則開始折折飄飄,遊走外圍,長臂疾探疾抓,掌爪觸敵,哀聲連連。
我早有所備,當京東人語發出「破口吟」的同時,我沉入靈境,週遭情勢如畫映入靈覺,霎時確定了羅侍衛站身方位,青陽氣沉入地面,先後數道氣勁,利箭一般從地底穿出,分襲羅侍衛兩腳足底!
「啊!」的一聲,羅侍衛跳腳閃開,我迅速探手,輔以念力,將失去挾制的霍錦兒遙遙拽過。
這個偷襲法,我在青陽山時早知運用,只是功力修為有限,形如給人腳板撓癢,跟師兄們開開玩笑還可以,沒多大效用。如今功力倍增,一施之下,果然奏效,只可惜,陸小漁隔於房中,不能如法炮製,將她救出。
然而,當我向新房窗口望去時,卻大吃了一驚,陸小漁雖在窗口,卻已不在房中,而在窗外,腰身被陸幽盟攬住,急速掠回。
我當下大喜,念擬「陷舟」之幻,出掌朝房中追擊的陸夫人、蓬須大漢擊去,掩護陸幽盟父女退回。
我不知道陸幽盟是怎生做到的,適才眼角只見他剛挨近窗口,尚未入房,竟將陸小漁解救逃出。
被我洶湧的氣勁攔於房中的幾人,驚疑互望,矮胖子向蓬須大漢瞪眼道:「莫看我,我被你制住穴道,一點也動不了。」
陸幽盟這一手漂亮極了,便如變戲法似的,房中幾人面色驚駭,此刻還在迷幻之中。
吳七郎等人殺入敵陣,未過片刻,被逼退至外圍,幾人不知我這邊細情究竟,聽得響動,呼嘯一聲,趁機飄退,麻衣人四下散開,院口、竹籬,均有人把守,形成了合圍之勢。
我心中歡喜,渾然忘了周邁情勢險急,我一手扶著霍錦兒,一手便去拉陸小漁,道:「小漁,你沒事麼?」
陸幽盟含笑鬆手,陸小漁穴道未解,軟軟地撲身倒於我懷中,仰抬著的面容,略帶羞色,微笑作應。
我左右臂間各有一女,形同兩美在抱,霍錦兒大羞之下,忙別過了臉去。
宋恣走近,從我手中接過霍錦兒,目光一閃,口中突叫:「小心!」
我的氣機感應已十分靈敏,未待宋恣提醒,攬著陸小漁旋身飛起,避開了羅侍衛潛撲而至的襲擊。
羅侍衛身法極快,毫不理會宋恣與陸幽盟的出掌阻攔,掠過我方才立足之地,足尖一點,凌空繼續追襲。
我氣轉如意,半空折身轉向,一掌念擬「排山浪」,洶湧龐大的氣勁,迎著羅侍衛的一團白影,狠狠擊下。
羅侍衛白影一滯,蹌身落地,冷哼一聲,道:「果然是丹氣!」反身與攔截他的吳七郎硬碰硬地對撼了一擊,閃身飄退。
我停落下地,暗運氣勁,將陸小漁被制的穴道衝開,拉著陸小漁嬌軟如綿的小手,兩人新服成對,並肩緩緩走回東府眾人中。我為自己竟能輕鬆寫意地避過羅侍衛閃電一襲暗暗心喜,一時平添豪氣,朝陸小漁笑道:「今宵花燭夜,格外特別,月華高照為燭,又有這麼些人來鬧場,你喜歡不喜歡?」
陸小漁雖不通武功,但見慣大場面,神色還算鎮靜,纖手回握,笑了一眼,道:「果然新穎別緻,只是他們穿的衣裳瞧著有些討厭呢。」
我看著他們麻衣白裳,啞然一笑,道:「他們含悲,正映出我們之喜,我們高高興興的,氣死他們!」
陸小漁輕聲點頭道:「唔!」身子小鳥依人般偎在我的一肩側,含嬌的音色,聽來別有一種夫唱婦隨的味道,剎那間,我心上浮動起永結同心、生死相隨的綿綿情思,不由臂間使力,將她嬌柔的身子緊了一緊,塵根熱乎乎地洋溢著衝動。
羅侍衛哼了一聲,道:「小鬼,你想要得諧花燭麼?這個不難,我們早有替你準備,只是新娘子嘛,卻要換一換人了,哈哈!」
麻衣者皆發出會意的怪笑,我不知他所言何意,只是更加小心戒備,要護住陸小漁,免得被敵人偷襲所趁。
宋恣已將霍錦兒身上禁制解開,東府這邊多了一個生力軍,又沒了顧忌,一時氣勢大振,將我與陸小漁護在中央,各守方位,準備打一場硬仗。
「東府宋三,果然有一手,我以真武氣勁封穴,非本門氣勁,極難解開,想不到你卻輕易做到,佩服,佩服。」羅侍衛見宋恣一會便將霍錦兒身上穴道解了,不由驚訝,旋即話風一轉,道:「便讓在下領教高招如何?」
新房內的陸夫人、蓬須大漢及他押著的矮胖子,此時已步出屋外,偕同羅侍衛、眾麻衣者,從三面逼前而近。
我悄悄問陸小漁:「浣兒、小菁、藍藍她們呢?」激戰一觸即發,我卻毫無緊張之感,當是功力提升後心志堅固、自信大增之故。
陸小漁一邊以水亮亮的眼波游掃四周敵人,一邊口中應道:「在屋裡。」瞧她神色,浣兒她們多半被制住了身子,未被傷害,我更是放下心來。
只聽她隨即又低聲道:「筠哥兒,一會你照應不及,先顧著自己,有娘在,他們不會加害我的。」
我唇角凝笑:「不!我再不會讓人挾制你了,一會擊退來敵,咱們還要入洞房呢!洞房花燭,怎能少了新娘?」當下暗提真勁,兩眼估量眼前局勢,以我如今的功力,即使不能擊退敵人,也極有把握護得陸小漁全身而退。
陸小漁轉過腰身,抬望我的面色,還欲分說,垂著的手背卻不經意觸到我胯下飽挺的龍根,霎時又驚又羞,閃了我一眼,瞋道:「你……你……」
「我怎麼?」我嘴邊噙笑,低聲戲道:「我不是說了麼,一會……還要洞房呢!」
陸小漁佾面飛紅,拿小拳擂了我胸上一下,勾頭埋入我懷中,腦後那新梳的小髻,也像新婦一般嬌羞帶佾,晃露在我眼底。
沉醉不足片刻,敵方先行發難,雙方暗暗蓄勢已久,一經觸動,激鬥的聲勢極為驚人。只聽呼喝聲中,宋恣與羅侍衛最先交手,隨即吳七郎馭劍直取麻衣首領「公權兄」,京東人語人高手長,擋住眾多麻衣者前擊,陸幽盟恰好迎上陸夫人,哼了一聲,側身轉攻,同京東人語群戰麻衣者,霍錦兒則接手敵住了陸夫人。
蓬須大漢將矮胖子丟給一名麻衣者看守,執起那口闊面大刀,奔入戰團。我擊退一名亢、陸兩人漏過的麻衣者,迎上蓬須大漢。
相隔雖不足一月,我功力大異往前,剛一上手,就讓蓬須大漢吃了一個大虧,青陽氣勁無須觸接,先發制人,遙遙擊中他握刀的臂根。他身子晃了一晃,手中大刀險些脫手,虎吼一聲,刀刃虛劈身後,矯定了門戶,去了小覷之心,冷眼望我,一招一勢,刀勢沉穩,向我攻來。略一使順手,他闊刀挾含勁厲的刀風,控制範圍漸漸擴張。我一面應敵,一面以臂護著陸小漁,進退閃避之際,頗有不便,稍稍處於下風。
交戰不久,局勢又變,吳七郎與「公權兄」功力相當,尚在相持,宋恣卻不敵羅侍衛,被他奇幻靈變的攻勢擊得連連退後,陸幽盟轉而幫宋恣助守,兩人合力擋住了羅侍衛的前擊。京東人語的身高本是優勢,但眾麻衣者多使長槍,他因身子太高,閃避轉動不夠靈活,連連受制,當下與霍錦兒換敵交戰。這一下,霍錦兒的滿身暗器與眾多奇門兵器立時發揮了威力,竟以一人之力,連創多名敵人,轉眼麻衣者在院中躺倒一片。眾敵怒聲呼暍,奮不畏死,紛紛狂襲暴進,但只要一近霍錦兒身前三尺之地,必有多人受傷倒下,帶累「公權兄」也分了心,被吳七郎刺中胳膊,長槍威力大打折扣,登時處於下風。
陸小漁在我臂攬之中,先因緊張,身子僵硬,驅動不便,漸漸的,她越來越不擔心了,索性閉上眼兒,全身放軟,任由我如意撥轉,我負累登時大輕。交戰許久,真氣在體內流轉加速,功法揮使更靈,飄身掠閃,當真是念至身到,渾如鬼魅,氣勁念擬,心得愈多,滿腦幻象,「氣箭」、「刀斧」、「豹勁」、「蛇竄」、「鬼影」、「石磨盤」、「龍爪」……紛紛出籠,氣勁輔以念力,掌擊夾雜幻象,隨心適意,層出不窮,幻念所至,氣勁應和,便有像物成念之威。
漸漸的,我心下亢奮,一發不可收拾,「排山倒海」、「驚濤駭浪」、「移山喚雷」,種種驚人意象,收控不住,蓬須大漢氣喘如牛,左支右擋,猶在死力維持。我身形閃動越來越快,體內氣勁狂走如奔,胸口氣盈,騰然欲發,陡然衝破悶喉,異嘯衝霄,指爪如電,隨手一探,揪住蓬須大漢頸後,高高扔飛半空,長嘯中,奔入人群,槍劍之隙,來去如電,一時不知撞倒擊傷多少敵人。
敵我雙方俱為驚駭,激鬥趨緩,皆向我望來。我遊目向空,銀月清輝一照,神智略為清醒,攬著陸小漁嬌軀,身法漸漸緩了下來。陸小漁似乎十分享受這飄來蕩去的感覺,微瞇雙目,嬌身酥懶,神昏欲睡,情癡如醉。
我停落身子,一時週身通暢,沉浸在氣感滋蔓中,說不出的暢美,想來采丹所聚之氣,經此一戰中,揮使流轉,才收服理順,全歸我用,此前,我的身軀不過是個盛氣的器皿。
「小漁,你莫非睡著了?」
基本上,我方已控制了局勢,大佔上風。威脅一除,我心神鬆動,移目望去,週遭聲息影動,全收「眼底」,這耳目串通之感,彷彿又跨越了全新的境界。
陸小漁睜開明亮的雙眸,面頰帶著適才因凌空飛旋而泛起的嬌紅,微微氣喘道:「筠哥兒,真像是在作夢……」頓了頓,又嬌聲道:「有些頭暈,卻好生醉人。」
她仰面望我,滿臉洋溢著莫名的感動,容光泛著奇異的光彩,模樣動人之極。
隨著說話,她的指掌也在我胸上滑移著。
「小漁,你……」
驚駭中,我只覺胸口微微一麻,體內氣滯,身子搖搖欲墜。
「筠哥兒,這是怎麼……」
當我雙膝一軟,歪身傾倒時,陸小漁才察覺不對,驚呼聲中想要拉我,卻隨著我一道跌倒在地。旁邊與宋恣、陸幽盟相鬥的羅侍衛見機最快,不顧應敵,轉身撲來,身背強挨了宋恣一擊,迅疾將我拉起閃開,咳喘聲中,喝道:「全……
全都給我住手!「口中說話,嘴中含著的瘀血,噴濺到了我身上。
東府一方,本已大佔上風,乘勝擊敵之下,眼見敵方便要支持不住,不料我卻突然為敵所制,一時茫然停手,全向這邊望來。
只有情急的宋恣兀自銜追不捨,卻被一個清瘦的披髮男子擊退,那人運劍氣勢雄邁,腳下咬勁,略不稍動,宋恣數次奮不顧身的撲擊,竟不能使他微退半步。
「住手!」
聽得羅侍衛再次威嚇,宋恣手上停下,滿面失望之色,頹然道:「怒漢吳剛?」
吳七郎亦失聲驚呼:「大哥?」
「我說過,你我或無相逢之日,」那披髮男子向吳七郎那邊投去一眼,冷聲道:「我沒說的是,即便相見,只怕也再無手足之情了!」
「嗚……筠哥兒,」陸小漁哭得有些失去控制,泣叫聲在幾人說話間隙中斷續傳來:「……我不管,快去救他回來!」聽了她的哭音,我又酸又痛,更多的卻是茫然,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幽盟帶些無奈地向這邊望來一眼,又低聲勸慰,陸小漁略帶怒音,道:「……我說了,還不快去!」
我腦中一陣迷糊,適才我胸口中了指勁,小漁的手恰好移到那處,我心慌中誤以為是她下的手,但她不通武功,手上毫無勁力,卻又如何能夠?怒漢吳剛突然無聲無息地現出身來,莫非是他暗襲?可是,即便他能隱身,以我現下的功力靈覺,為何毫未察覺到身周的氣息浮動?
回思方才電光火石的一瞬,怪只怪自己沉醉於兒女溫情,一時大意,沒察覺到暗襲之敵,也是極有可能的。
思及於此,我心口彷彿移去了一塊大石,吸了口氣,大聲喊道:「小漁,不用擔心,好生照顧自己!」這一聲叫出,自己先覺心口刺痛。
陸小漁更是聽不得,哭得聲嘶氣竭:「我……我定要救你回來!」
羅侍衛冷然譏笑,只當耳旁風。
此際,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嘯聲,「公權兄」道:「想必眾弟兄或是得手了,或是抵擋不住,大伙這便退罷!」
羅侍衛隨手點了我的啞穴,向東府眾人喝道:「全都閃開!……弟兄們,今宵夜遊,不負所望,咱們走!」
怨憎會與麻衣者眾人,扶走受傷的同伴,押著矮胖子,在怒漢吳剛的斷後下,退出院子。陸夫人在院口遲疑了一下,回身叫道:「小漁,你真不跟我走了?」
陸小漁低聲飲泣,並不應聲。東府眾人神色不甘,圍向院口,羅侍衛喝道:「不許跟來,否則……這小鬼在我手上,你們瞧著辦吧!」語畢,縱聲大笑,轉身掠去。
東府眾人間言,無奈卻步,木然相望。
我被羅侍衛夾於腰間,極力抬首,向霍錦兒瞧去,她兩眼閃亮,伸臂攔住了眾人腳步,目送我被怨憎會一眾帶去。
出了賈府,羅侍衛又點了我的昏睡穴,我體內氣息趨緩,心跳走慢,漸漸眼皮沉落,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