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紅樓 第六章 新仇舊恨

  雪花飛舞的天地一片純白,傲雪綻放的寒梅迎風而立,醉人的花香迎來鳥兒的歌唱,新的一日就在這鳥語花香中悠然來臨。

  「二叔,你昨夜睡得可好?」

  巧姐兒見寶玉狼吞虎嚥吃著早點,一邊奮力搶奪,一邊對昨夜的行動大為滿意,芳心暗自思量:你這個壞二叔,餓了一夜也是活該,大壞蛋!

  「好、好!」

  寶玉則一臉笑意,不敢有半點怨氣,對方可是王熙鳳的心肝寶貝兒。

  「寶兄弟,今日雪大路滑,你就不必到鐵檻寺,你做一下準備,下午我們就要扶靈返回府中。」

  一夜時光,心疼寶玉的王熙鳳怨氣已消,畢竟這種事在世家大族一點也不稀奇,再說寶玉也的確太過厲害,她一個人完全應付不了。

  「是呀,這雪下得如此厲害,估計府裡的姐妹與各位奶奶也要午後才會到來,寶玉你就在庵中等候,出發前我會回來接你。」

  王熙鳳都能善解人意,一向溫柔的平兒自也恢復可人本色,不過眼底卻多了幾許幽沉氣息。

  昨夜平兒一番思量,想起一個事實——她又不是寶玉的女人,幹嘛吃醋呢?

  寶玉愣了一下,欣喜的光華油然而生,臉上半真半假的苦色也消失不見,呼吸微微一頓,寶玉毫不掩飾眼中的情意,隨即用少有認真的語調沉聲道:「鳳姐姐,是我錯了,謝謝你原諒我。」

  「嗯!」

  王熙鳳坦然低聲回應,叔嫂兩人之間心有靈犀,無須多話,只要一個細微的動作或一個含蓄的眼神即可。

  「娘親,那我也不去了。」

  巧姐兒可沒有王熙鳳與平兒那麼寬容大度,芳心發狠,得意洋洋地思忖:「叔,你想一個人留下來做壞事,休想,咯咯……

  王熙鳳與平兒依然不知道巧姐兒欺負寶玉的真正原因,還以為巧姐兒要纏著寶玉講故事。

  王熙鳳搖頭一笑,緊接著腦中靈光一閃:對呀,為什麼不讓巧姐兒纏住寶玉呢?以免他隨便拈花惹草!

  意念一動,王熙鳳戲謔道:「好女兒,那你就留下來吧,記住,可要好好『照顧』你二叔,知道了嗎?」

  「知道了,娘親放心!」

  巧姐兒對王熙鳳加重語調的「照顧」兩字心領神會,她可謂奉旨欺負寶玉,更是鬥志昂揚、精神百倍。

  寶玉聞言,扭曲的面容已經能絞出水來。

  對於王熙鳳如此「英明」的決定,寶玉是哭笑不得,但也暗自竊笑:好在自己早有準備,也不怕這小丫頭惡搞!呵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假寶玉還搞不定你一個小丫頭嗎?

  「二叔,你幹嘛笑得這麼古怪?又在打壞主意了吧?」

  巧姐兒收回目送王熙鳳與平兒遠去的目光,回首一望,正巧看見寶玉唇角的壞笑。

  「沒有,二叔是那種人嗎?」

  寶玉不滿地揚起頭,然後話鋒一轉,道:「我是想要怎麼陪你玩,對了,要不要聽新故事?」

  若在以前,巧姐兒必是喜笑顏開,如今卻是一聲冷哼,目光有如面對敵人般充滿質疑,道:「你會這麼好心?我才不信!」

  「真不想聽?可是關於外星人的故事喲!」

  為了對付巧姐兒,寶玉終於絞盡腦汁。

  「不想聽!」

  巧姐兒氣呼呼地重重跺腳,卻不由自主地追問道:「外星人?什麼叫外星人?」

  「外星人就是住在其他星球上的人,其實呀,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都是智能兒與智善兒講給我聽的。」

  寶玉話音未落,巧姐兒已經「颼」的一聲飛到兩個小尼姑身邊,不停追問「阿凡達大戰阿凡提」的外星故事。

  「寶玉,你可真行,連小姑娘也要騙,嘻嘻……」

  靜虛含蓄地摀住朱唇,竊笑道:「難怪你一大早要給她們講故事,原來是打這主意呀!」

  「呵呵……好姐姐,我這不是為了與你單獨相處嗎?我下午就要回府了!」

  寶玉想爭分奪秒享受魚水之歡,不料靜虛卻因為即將離別,幽沉多過激情,歎息著走出水月庵,走入冰天雪地。

  沒有情愫,何來離愁?寶玉雖然風流,但能得到女人真心的掛念,他怎能不暗自歡喜?

  漫步山野間,享受著繁華城鎮感受不到的清新,寶玉心中的慾念在山風的吹拂下緩緩隨風而去。

  大雪已停,大地披上銀裝素裹,一男一女在梅花樹下娓娓細語,人間悠然多了幾分唯美氣息。

  在不知不覺間,並肩而立的人影越挨越近,最後終於在情意的推動下緩緩抱在一起。

  溫馨甜蜜後,寶玉問道:「好姐姐,前日我問起你的家人,你為何那麼失態?是不是有隱情?」

  寶玉話音未落,靜虛玉臉上的情潮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蒼白,仇恨與悲傷在她眼底——閃現,揮之不去。

  「跟我說吧!你是我的女人,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寶玉敏感地察覺到靜虛嬌軀的顫抖,他大手一緊,用力將靜虛摟在胸前,用他溫暖的胸膛撫慰著她悲傷的心房。

  「嗚……」

  靜虛身子陡然一顫,壓抑多年的淚水終於噴湧而出。

  淚花與雪花交相輝映,大約一刻鐘後,哭聲漸止,淚水流乾,靜虛心中的陰鬱也變成希望的陽光。

  在寶玉柔情的凝視下,靜虛的腦海只有一個意念——眼前的男子就是她的天、她的地,還是她復仇的希望!

  靜虛朱唇顫抖,雖然心情激動,但還是有條不紊將深藏十餘年的家仇傾訴而出,末了,她抬起頭,認真地補充道:「寶玉,我與你相好,並不是為了要你幫我報仇。」

  「好姐姐,我明白。」

  兩人再次緊緊摟在一起,愁望少了一些,情愫則多了幾分。

  「好姐姐,你的仇人是誰?」

  「趙全!」

  靜虛咬牙切齒地說出深刻在腦海中的仇人。

  「趙全,就是現在的錦衣衛千戶趙全?」

  寶玉一愣,詫異道,心想:世界真小,繞來繞去又繞到「老朋友」身上,看來這趙全想不當自己的仇敵也難呀!

  「嗯!」

  靜虛重重點頭回應,下意識緊握成拳,指甲甚至刺破掌心,憤聲道:「趙全那狗賊為了毀滅證據,殺了我夫家滿門,就連我娘家也未逃過他的毒手。」

  寶玉頓時呼吸一重,急聲問道:「是什麼證據?現在還在嗎?」

  「當年黃河大澇,朝廷緊急撥出百萬賑災銀兩,負責押運的就是當年還是錦衣衛百戶的趙全,而我夫家之人則是朝廷派出的賑災大臣。」

  靜虛深吸一口氣,將當年秘密詳細道:「行至中途路遇劫匪,一場混亂過後有驚無險,而那趙狗賊卻以安全為由要求開箱檢查,並主動簽下一份公文,也怪我夫家之人一時糊塗,竟然答應下來,仔細檢查後,百萬銀兩一文不少。」

  寶玉靜靜聆聽靜虛的陳訴,精明的他知道事情必然出於此處,封條被揭,如若銀兩無缺自沒有問題,但若少了一文,那可就是欺君大罪。

  未待寶玉想完其中奧妙,靜虛語氣充滿仇恨地道:「到了災區後,百萬銀兩卻不翼而飛,災難就此降臨!」

  事情雖然過去已久,但靜虛心中還是萬般無奈,道:「當皇上徹查此事時,那趙全狗賊竟然惡人先告狀,說我夫家之人監守自盜,並拿出我夫家中途開箱的證據,可恨那昏君連審也未審,就下令將我全家處斬!」

  「那真的公函呢?」

  聽至此處,寶玉已明白一切,以肯定的語調詢問道:「姐姐所說的『證據』,是否就是趙全親手簽下的公函?」

  「嗯!」

  靜虛再次點頭,玉臉浮現深深的感傷,道:「事發後,趙全夜襲我家,好在夫家明白翻案無望,提前將公文交給我,然後我躲入賈府,這才逃過一劫,我原本以為賈家會……」

  說到這兒,靜虛閉口不語,寶玉可是賈家二爺,她怎能在情郎面前說賈家的壞話?

  靜虛心思細膩,但她卻不知道眼前的寶玉可是西貝貨。

  寶玉甚至沒感覺到靜虛的話有何問題,毫不介意地接過話頭,猜測道:「肯定是賈府不想多事,沒有出手相助,對吧?」

  「嗯。」

  靜虛就好似羞怯的小媳婦般點了點頭,隨即試探著問道:「寶玉,你要不要看一下那封公文,就藏在我房裡。」

  「好姐姐,我一定會讓趙全罪有應得,你放心吧,不過……」

  寶玉很明白靜虛的心情,沉聲安慰後,又話鋒一轉,微皺眉頭道:「時隔多年,雖然有證據,但若沒有人證,說不定還會被趙全反咬一口。他現在可是錦衣衛千戶,就是皇帝老兒的走狗頭子,很受寵。」

  「那怎麼辦?難道沒指望了嗎?」

  寶玉的話語絕對大逆不道,但分析卻入木三分,靜虛眼中的希望急速消失,因為她用盡心力也想不出人證。

  「我可沒說沒指望,呵呵……」

  寶玉笑了,笑得邪魅又有自信,道:「其實要報仇很簡單,他不是很喜歡誣陷忠良嗎?咱們這次也學他,玩一次誣陷奸臣的遊戲怎麼樣?」

  「寶玉,你的意思是……」

  寶二爺蔑視昏君,但他自己絕對也是昏君的材料,慾火突然洶湧而生,大手直接握住靜虛的乳球,一邊揉捏,一邊毫不臉紅地說出陰謀詭計:「沒有人證,咱們就給他弄個人證出來,皇帝老兒相信他,咱們再想一個法子讓他失寵,到時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寶玉說來簡單,其實卻困難重重,靜虛感激之下,身子一軟,主動獻上火熱的香吻。

  兩情相悅的慾念掀起層層波瀾,情難自控的寶玉兩人逐漸忘記身外的一切、忘記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忘記身處在冰天雪地中。

  激情的火焰不停升騰,就在寶玉兩人要以地為床、天為被的一刻,一道聲音卻破空而來。

  「二叔、二叔……」

  不滿的呼聲由遠而近,而且堅持不懈,當巧姐兒發現寶玉不見的時候,故事對她便沒有吸引力。

  「小丫頭,我與你勢不兩立!」

  寶玉心中的慾火瞬間全部化為怒火,他氣勢洶洶手指巧姐兒,慷慨激昂地斥責道:「從今天起,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豪邁不凡的寶玉大發雷霆,巧姐兒嚇得小臉煞白,急忙向寶玉道歉認錯,發誓再也不做壞人。

  看著淚眼汪汪的巧姐兒,寶玉滿意了、得意了,心情無比爽快。

  可就在這時,晴空響起——聲霹靂,瞬間炸碎寶玉幻想的美夢。

  寶玉回身一看,巧姐兒正站在他面前,小腳一分,雙手插腰,好似一頭小母老虎,陡然一聲大喝,嚇得寶玉淚眼汪汪、哀怨連連。

  寶玉的幸福時光就此結束。

  晌午時分。

  鼓樂喧天,幡帳招展下,扶靈隊伍緩緩走出鐵檻寺,如雲賓客加上寧榮兩府上下人等,組成一支氣勢浩大的扶靈隊伍。

  夾道觀看、一睹稀奇的平民百姓何止萬千?觀者無不大為驚歎,賈家果真不愧為四大家族之首,「白玉為堂,金作馬」之說果非虛言。

  在哀聲不絕的送行人群中,離開水月庵的寶玉可謂從天堂墜入地獄。

  枯燥無聊的送行又怎比得上春色無邊的庵堂?寶玉不由得渾身沒勁,還未走出百丈已經垂頭喪氣。

  「兄弟,不要這麼難過。」

  賈璉與寶玉並肩同行,他平日浪蕩慣了,比寶玉更耐不住這分枯燥,忍不住低聲道:「這幾日苦了兄弟,日日在荒野度過,待回去,哥哥在天香樓擺上幾席,再將兄弟們全叫齊,好好樂一樂可好?」

  「多謝璉二哥好意。」

  看著賈璉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輕蔑光華,寶玉突然感覺渾身輕鬆,身形一挺,悠然回應道:「小弟確實有點疲累,回府後先睡一大覺,然後請璉二哥在天香樓相聚,哈哈……」

  正當寶玉與賈璉各懷心思、虛假應對時,紅樓別府早已定好的計劃也在獵物的自投羅網下悄然啟動。

  「統領,晴姑娘的堂兄吳貴在府外求見。」

  紅樓護衛不卑不亢的話語傳入倪二與包勇耳中,兩人不約而同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一股寒氣在眼底一閃而過。

  「請吳爺到廳中等候,我們稍後就到。」

  穩重的包勇強忍心中興奮,平靜的吩咐下去,隨即轉首望向上首的甄士隱,恭敬地請教道:「先生,這小子果然來了,是否按照二爺的吩咐行事?」

  倪二天性粗豪,忍不住心中歡喜,插嘴道:「我還擔心這小子不來,那我們可就沒戲了!哈哈……既然他自己找死,也怨不得我們!」

  大笑過後,倪二與包勇不再言語,靜靜等待甄士隱做出決定。

  原本倪二與包勇對甄士隱一來就坐上軍師高位還有些懷疑,但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後,兩人已是心悅誠服。

  甄士隱做起事也盡心竭力,全部心思都投入紅樓偉業中,除了要回報寶玉的恩情之外,他從香菱日常的言行中也看出幾分端愧。

  既然香菱有了意中人,甄士隱自然要為此竭盡全力,彌補心中的遺憾,至於薛蟠,他在聽聞薛蟠人品後沒有不遠千里取其首級,已經是他對薛幡莫大的恩惠。

  萬千道意念的閃動只在瞬間,甄士隱凝神細思後做出謹慎的決定。

  「寶玉雖早有決定,但此事關係到晴姑娘,我們還是聽聽她的意見,畢竟吳貴是她的堂兄。」

  「不用了!」

  甄士隱話音未落,清脆而堅定的話語已經傳入三人耳中,就見晴雯與玉蘭相攜而入。

  「參見晴姑娘、玉蘭姑娘。」

  包勇與倪———急忙俯身行禮,對於這兩個雖無名但有實的主母,他們不敢有半點怠慢。

  甄士隱雖未大禮參拜,但也是面色柔和地微笑回應,晴雯兩女與香菱相處甚歡,他愛屋及烏,也將她們當成兒女輩看待。

  一番客套後,晴雯盈盈坐下,側首望向並肩而坐的玉蘭,投去最後的詢問。

  心領神會的玉蘭微點頭,在寶玉的柔情愛意中,她早已對吳貴這狼心狗肺的潑皮視同陌路。

  「甄先生,寶玉說得對,是福是禍皆在吳貴的一念之間,一念生而富貴,一念死無葬身,如果說是計謀,不如說是對他良知的最後考驗,你們儘管放手去做,不要顧慮我們。」

  「既然晴姑娘這樣說,那你們就按原計劃行事吧。」

  甄士隱對晴雯的果斷大為欣賞,心想:女兒缺的就是這點強勢,明明已對寶玉情愫暗生,卻始終被薛蟠這混帳在無形中牽制,唉。

  想到這兒,甄士隱暗自無奈低歎,隨即誇讚道:「晴姑娘果然不愧是女中豪傑,難怪會成為寶玉的紅顏知己。」

  對甄士隱如此放低姿態,聰慧如晴雯意念一轉,已明白過來,頗有大家風采的回話道:「甄先生過譽了,其實菱姐姐比我更善解人意,寶玉就時常在我們耳邊念叨香菱的好。」

  「英蓮回來後,還望晴姑娘能與她多多親近,這孩子從小吃太多苦,唉……」

  甄士隱感慨無限,大為悔恨當年一時疏忽,言語間等於將香菱之事拜託晴雯。

  「甄先生放心,菱姐姐之事就交予我們,一定讓先生滿意。」

  晴雯豪爽明快地說道,隨即與玉蘭回到後院。

  在前廳。

  「吳爺,請用茶!」

  婢女放下茶杯後,恭敬的矮身一禮,就輕手輕腳地退下。

  吳爺?呵呵……吳貴對這從未有過的尊稱大為享受,興奮地環視著四周,心中更是歡喜。

  近段時日,吳貴如墜夢幻般驚喜連連,直到現在還有一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本來因晴雯的失寵被逐,吳貴以為在賈府的好日子到頭,不料他還未回到家中責罵晴雯,到江南採辦年貨的肥缺就落在他頭上。

  滿載而歸的吳貴還未鬆一口氣,好運又再次從天而降,將一心嚮往飛黃騰達的他砸得昏頭轉向,不知天南地北。

  晴雯竟然鹹魚翻生,被寶玉最好的摯友、紅樓香煙的當家石妊看中,接入別府,雖然不是明媒正娶,但無人不知晴雯已是女主人。

  這下子發達了!聽到消息的吳貴首先浮現這個念頭,而身邊同伴剎那間轉換的笑容更讓他把臉仰到天上。

  既然晴雯飛上枝頭變成鳳凰,那吳貴這堂哥豈有不順竿往上爬的道理?

  這不,寧國府的靈堂剛一佈置完畢,吳貴立刻心急火燎地趕過來,而一切果如夢想中一樣,一句「吳爺」讓吳貴的鼻子又上翹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