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康舒大冒險 第十三章

  漫長的一夜,終於要接近尾聲了。

  從火離宮的水晶宮殿、紅道、聖母院、中邪的華格納廣場,一直到華格納宮裡,從虛霜娜開始的旅程,果然還是得在虛霜娜身上結束。

  現在我只希望,最後結束的,是虛霜娜而不是我們。

  心裡頭這想著,我左手一撥,把撲面飛來的烤雞拍到地上。

  「都已經變成烤雞了,怎還會飛啊?」我不禁苦笑道。

  「這邊還有兩根牛腿在走路呢。」佐菈快步奔過那兩根被削掉一大半的牛腿。

  最近法國國王的膳食都會離開餐盤,下桌走動了不成?看著滿地地追趕跑跳的豬雞魚蝦、牛羊犬馬,路易十四若要安穩吃完一頓飯,恐怕還得先自備弓箭繩索一類的東西才行呢。

  雖然根據佐菈的說法,華格納宮裡依舊感受不到任何魔力,但看著身邊活蹦亂跳的烤雞和牛排,你說這鬼地方沒有被人施法,還真是連三歲小孩都不信。

  穿過東門長廊,我們來到華格納宮氣派寬敞的大廳,隨即轉向北,直奔皇座所在的「正殿」。

  一路上穿過規模較東門雙柱廊小但裝飾卻更加氣派的北廊,進入與正殿相連的謁見廳。

  如果你問我為什要去正殿,因為地上的黑影全都往北流,而華格納宮沒有北門,因為北方是國王寶座所在,所以黑影的終點一定是正殿。

  「哇啊!」一踏進謁見廳,佐菈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停下腳步。

  「我的天啊……」一旁的我也不禁咋舌。

  本來我還在想,為什到處都是生氣盎然的菜餚,可是卻沒有看到半個活人,這下答案揭曉了。

  原來大家都在這裡,在謁見廳的牆上、地上、天花板上。

  老實說,這裡已經完全沒有謁見廳的樣子了,如果要我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個地方,那還真的非用那兩個字不可。

  地獄!

  簡直是,不,這裡一定是地獄!

  雖然是第一次進來謁見廳,但我相信在正常的情況下,謁見廳的牆壁和地板不會是一大堆蠕動的肉塊凝聚而成的。

  長滿了粗大如樹根的青筋,謁見廳就像是一個超級大的胃袋,一舒一張的收縮著,肉壁的表面還覆蓋一層灰白的膜。

  地上的黑影被這個大胃袋的肉壁吸入後,一個個從肉壁底下「長」了回來,還原成人的形狀,在肉壁裡頭掙扎,雙手在灰色的粘膜底下又抓又刮,但卻說什也弄不破那層半透明的筋膜。

  因為被筋膜緊緊地包裹著,這些「人」的五官都透過筋膜顯露了出來,空洞的眼眶和張得大大的嘴巴,表情顯得十分痛苦。

  儘管四周的蠕動肉壁,還有粘膜底下掙扎的人群,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我卻越看越是毛骨悚然,胸口十分噁心。

  人體連成的波浪在牆上此起彼落,萬頭攢動,湧向謁見廳的底部;那邊本應是通往正殿的門,現在卻變成了一團緊緊糾結在一起的筋肉。

  「走吧。」佐菈態度堅決,一腳踩了上去,剛好踏在一個人的臉上。

  那傢伙就像是在海上抓到浮木的遇難者,兩隻手隔著粘膜抱住佐菈的腳,作勢要爬到她身上。

  「滾開!」佐菈喝道,用力一踢,把那個人喘回肉壁裡面。

  「快呀!你還在磨蹭什!」佐菈回頭道,「馬上就到了!」同時兩腳左踢右踹,把附近掙扎的人一個個踩進肉壁底下。

  「可……可是……」我支支吾吾地站在肉壁的邊緣,望著這不過短短十幾公尺長的人肉隧道,說什都無法提起勇氣踐踏過去。

  「那你把眼睛閉上,我帶你過去!」佐菈道,一把抓住我的右手,用力一扯。

  我被她這一拉,順勢便踏出一步,腳掌底下登時傳來一陣又粘又韌的觸感,還在不停鼓動。

  「天啊!你們可別怪我啊!要怪就怪那個把你們搞成這樣的虛霜娜!」我大喊道,同時跟著佐菈往前跑,腳一踩下去馬上就拔起來。

  四周的「人們」大概是發現了有異物入侵,粘膜底下的幾百雙手,不分上下左右地一齊往我們身上伸來。

  「哇啊~~哇啊~!佐菈,有人抓我!」有人在抱住我的腿,還有人在拉我的衣服!

  「怕什,有人抓你就把他踢開就好啦!」佐菈道,一邊把面前擋路的幾個人頭踢開。

  「不要碰我!走開!不要過來!」我一邊鬼吼鬼叫,一邊上下亂跳,幸好這群「人的力氣都不大,很快就掙脫了。

  我和佐菈就這樣一路踩著他們的頭臉腦袋,又踢又打的,來到了謁見廳底部那個筋肉環前面。

  「開門啊!虛霜娜你這怪物!」佐菈左手亮出利爪,用力往筋肉環上一劃,喝道:「我們來找你算賬了!」

  可能是切到了肌腱或韌帶一類的東西吧,緊鎖的筋肉環不但整個鬆開,甚至垂了下來。

  佐菈二話不說,一手掀起變得軟趴趴的肉壁,低頭矮身便鑽了進去;我連忙緊跟在後。雖然正殿裡的情況可能還來得更加糟糕,但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落單。

  穿過人肉地獄,連接著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狹長隧道,只有前方遠處有一團小小的紅色光點。

  隧道非常狹窄,只勉強容納一人通過,我的頭都碰到了隧道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邊的牆壁裡沒有人群出沒。

  「呃……這裡是紅道嗎?我們又回到紅道了?」我困惑道。

  「不知道,不過我還是感覺不到魔力,應該不是紅道才對……」佐菈大步向前,緊握著我的手,我也不敢放開她,生怕一放手就永遠離不開這裡了。

  走了一會,四周嗡嗡嗡地響起了一陣風聲。

  「又是這個聲音……」佐菈停下腳步,低聲道。

  「你說這個嗡嗡嗡的聲音嗎?」我道。

  「你聽得見?」佐菈轉頭問道,我只能看見她側臉的輪廓。

  「當然聽得見啊。」

  「可是你之前都說你沒聽到。」佐菈又道。

  「什意思?」我一愣。

  「你仔細聽,這是一個人在說話的聲音。」

  我於是側耳傾聽。

  「……啊啊……」

  的確,這不是什風聲,是人的話聲,只是聽起來空洞又蒼老,所以我才會以為是風聲。

  「時間……朕需要更多的時間……朕是世界之王……不能死……絕不能死……」那聲音道,不過聽起來這人的健康狀態很有問題,聲音都咕噥在嘴裡出不來,喘息聲都大過嗓音。

  「少厚顏無恥了!弗雷格!」另一道清脆有力的女性嗓音響起,同時隧道內部閃起陣陣紅光,彷彿是在響應她的聲音一般。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這就是佐菈和絲芬妮她們一直在說的弗雷格啊!

  原來弗雷格的聲音聽起來這蒼老。不過另一個說話的女性又是誰?

  「這是誰的聲音?」就在我開口詢問之前,佐菈奇道,「之前沒有聽過耶?」

  「看看你那醜陋的模樣!」那女性的聲音又道,「不惜犧牲數十萬諾斯人民的性命,換來的只是一具腐壞的屍體而已嗎?」

  「你……你是那個……叫作虛霜娜的妖術師……」蒼老的聲音道:「竟敢……如此對朕說話……」

  「啥?」我驚道,「她是虛霜娜?」老實講,完全聽不出來是同一個人啊!這種充滿生氣的嗓音,真的是那隻母殭屍嗎?

  「虛霜娜?」佐菈警戒道,「你想做什?」

  「沒錯,我就是虛霜娜!」但這個虛霜娜似乎只注意著弗雷格,沒有理會佐菈,「冰島真王之女虛霜娜!」

  「真……真王?」弗雷格的聲音越來越混濁難辨,嘴裡像是在嚼著什東西,「一個小島的領主也敢自稱真王?真王只有一個,朕才是真五!嗚啊啊!」他怒道,不過講到後來卻慘叫一聲,不曉得是被怎了。

  「真王是誰啊?之前好像在哪聽過?」我問道。

  「我也不清楚,聽說是只在魔法師之間流傳的傳說。」邊回答,佐菈邊扯著我不停向前走,顯然焦急地想要離開這兒。

  突然間,四周歡聲雷動,彷彿有幾千萬人同時大聲吶喊。

  「啊……啊……住手……那是朕的……是朕的東西……」弗雷格的聲音越發衰弱了,「那是朕千辛萬苦煉成的寶石……是永遠的生命……伊甸的果實……」

  「是啊,為了這顆龍之心,德黑爾神殿外的屍臭過了二十年還沒散去。」虛霜娜冷冷道,終於聽起來像我知道的虛霜娜了,「身為冰島真王之女,我要親手將你送入冥府。」

  「佐菈,她剛剛是不是提到龍之心?你有聽見嗎?」我驚道。

  「好像是。」佐菈道,只是一昧地往前跑,但遠處的紅色光點毫無接近的跡象,「可惡,這裡難道也是無法前進的地方?」佐菈無奈地停下腳步。

  「虛霜娜!我們都已經到這裡了,你給我干脆一點,快快現身吧!」佐菈大喊道。

  然而虛霜娜沒有回應佐菈,仍舊只顧著和弗雷格說話。

  看來,這段對話發生的時間和地點並不是現在的巴黎。

  「啊啊!朕的心臟……朕的心臟……啊啊!」弗雷格發出痛苦的哀嚎,他的聲音第一次這清楚。

  「結束了,弗雷格。」虛霜娜的嗓音變得十分低沉,「到地獄去和我的父親謝罪吧!」

  然後便是一連串的慘叫,有弗雷格的,但也有很多其他人的。

  由於慘叫聲實在太淒厲了,我不得不把手放開,掩住雙耳。

  幾乎同時,剛才還遠在天邊的紅色光點一下子放大,像是顆太陽一般,轉眼籠罩住我和佐菈。

  在一段無聲的沉默後,我回過神來,發現我和佐菈兩人躺在一片大紅地毯上。

  「佐菈,醒醒!佐菈!」我搖了搖佐菈的肩膀,她很快就醒轉。

  「嗯嗯……這裡是……我們離開剛剛那個地方了嗎?」佐菈坐起身,環顧四周。

  「歡迎兩位。」一道冰冷的聲音如此說道。

  啊,終於到了這一刻了,雖然心裡千百個不願意,但我們還是見到她了。

  我和佐菈一起抬頭,往聲音源頭望去;在紅毯的另一端,七級台階之上,安置著兩張黃金打造的寶座,那時法國國王和皇后的皇座——那模樣我已經在無數張繪畫上看過了。

  皇座後方是一大片透明玻璃窗,本來是可以直接看見華格納宮北面的巴黎市區,和高聳的巴黎城牆才對……至少畫裡都是這樣的。

  但現在,太陽王的位子上坐著的不是路易十四,而是虛霜娜。她背後的玻璃窗外也不是巴黎市區,而是一團翻滾的火焰,火焰中有許多彼此糾纏的黑影,在鮮艷的火舌中曲曲蛇行,形成一幅魅怪異的構圖。

  虛霜娜坐在皇座上,之前那套鵝黃色晚禮服已經不見了,她現在並沒有穿衣服,是赤身裸體的。

  然而這並不代表有什養眼的東西可以看,相反的,我還真希望她趕快把衣服穿上;假如沒有衣服的話,穿我身上這件東西也沒關係,因為那副模樣真是讓人渾身發毛啊。

  莫非這是魔法的副作用?短短半夜,怎虛霜娜的身體已經有一半,不,是有四分之三不像人了?

  她的左半身覆滿了紅色的巨大鱗片,看起來不像魚鱗,鱗片的尾端都是尖的,左手更變成一隻筋肉隆起的巨爪,五根銳利的黑色爪子又彎又利,隨便一根都和我手臂一樣粗,簡直就和畫冊裡頭那些惡龍的獠牙一樣。

  更令人驚駭的是,虛霜娜的胸膛、髖、臀、左邊大腿和右邊的整只腳,都是木頭做的義肢。兩條腳就算了,但怎會有木頭做的胸部和屁股?而且看那樣子,是整個上胸部和腹部都用木頭義肢換掉了耶,不知道裡頭的心臟啊、肺啊、腸啊、脊椎啊、肋骨那些東西怎辦?

  紅色鱗片和巨爪可以是最近的變化,但那些木製的義肢,怎看都不是可以馬上弄出來的東西,一定已經裝在虛霜娜身上很久的時間了。

  簡單來說,虛霜娜身體有一半本來就是木頭人,而剩下的一半里頭又有一半是長滿鱗片的怪物,所以總共四分之三不是人了。

  「……你那副樣子,是你自己弄的嗎?」佐菈看了半晌,不禁問道。

  「是啊,強大的力量總是需要付出代價……」虛霜娜笑道,說話時,身上的鱗片還互相撞擊出叮叮鏗鏗的聲音,只見她一邊抬起左手,呃,該說是左爪,抓住旁邊的後座,黃金寶座立刻發出刺耳的悲鳴,後座竟然就在虛霜娜爪中變形成一顆有稜有角的金球了。

  「這礙眼的模樣,大概就是我需要付出的代價了。」虛霜娜笑道,碧藍的眼珠在長滿細小紅鱗的眼皮陪襯下,顯得格外明顯,但是她一時之前似乎沒有動手的打算,「若是讓你們兩位看了不快,還請多多包涵。」

  「哼,沒關係,你馬上就可以跟那具怪物的身體永別了。」佐菈毫無懼色朗聲道,雙手都亮出利爪;雖然和虛霜娜的那一隻比起來實在不夠看,但我實在佩服她的勇氣,光看虛霜娜那樣坐著,我都快嚇得尿褲子了。

  「喔?你這肯定?」虛霜娜笑道,藍色的長髮飄散在兩邊肩膀上,被鱗片尖端捲住。

  她緩緩起身,人雖然站直了,但左爪還垂在地上。

  「博康舒就算了,但我完全沒料到,女子爵您竟然能來到這個地方。」虛霜娜道,「莫非……你和博康舒身上的力量有所淵源?」

  「……你怎知道?」佐菈一聽,吃了一驚。

  天啊,這個傻丫頭!你這樣講,她不知道也知道啦!

  「果然如此……記得夜靈族的女神名字,好像是冥絲笛雅對不對?」虛霜娜笑道,同時不動聲色地走下台階。幫她做義肢的工匠顯然技術非常不錯,木頭腿的動作看起來和真的一樣。

  「那又如何?」佐菈還是沒發現虛霜娜在套她的話,我連忙對她擠眉弄眼。

  「也沒什,因為這樣一樣,我就知道要怎處理博康舒了。」虛霜娜笑道。

  猛然間,她一個跳躍,飛快地欺到我的面前,右手往我臉上抓來。

  之前她一直看著佐菈左爪也是一副要打向佐菈的樣子,所以我完全沒有料到她竟然是要攻擊我,一時之間愣在原地,完全反應不過來。

  「危險!」佐菈大喊,飛身一踢,一腳落在我側腰上,我登時被踹得滾倒在地。

  「你太容易中計了,女子爵。」只聽到虛霜娜冷笑道。

  咚地一聲巨響,連倒在地上的我都感受到那股震動。

  我抱著腰起身察看,只見虛霜娜的巨爪把佐菈整個人打得陷進了地板裡,只露出頭臉;爪下的佐菈雖然渾身散發血光,雙手也用力抵擋,但力量依舊不及虛霜娜,看來僅能自保。

  「嗚……嗚……」佐菈嘴裡發出一陣聽起來非常不妙的呻吟,仔細一看,附近地上濺滿了血,只是跟地毯混在一起所以不明顯罷了。

  「佐菈!」我大驚,佐菈顯然已經身受重傷了!

  唉,所以我說我們早該遠走高飛,幹嘛還來這裡淌這趟渾水?

  雖然心裡某處這想,但現在可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

  「放開她!你這變態殺人魔!」我怒道,「別以為你左半身長得像只螃蟹就可以嚇得了我!再不放開佐菈,我就把你的蟹殼搗碎,把肉一條條抽出來,配上蕃茄章魚以後再切丁搗泥,做成西班牙海鮮飯!」原來人在盛怒之下,嘴巴還是可以非常靈活的。

  「呵呵,你倒還是伶牙俐齒得很,不錯不錯。」虛霜娜笑道,左爪用力一壓,底下的佐菈立刻一陣慘叫。

  「畜生!有膽子和我正面對決!」佐菈喊道,嘴裡一陣血沫噴出。虛霜娜的攻擊一定壓破了她體內的器官了,所以血才會從嘴裡噴出來。

  「還不快放手!你這陳年木頭人!」我喊道,衝上前去,「小心我一把火把你燒成灰……」

  虛霜娜似乎早就算準了我會衝上去,右手看也不看,迅速掐住我的脖子,這下我只能在心裡罵了。

  「別緊張,博康舒,你的女子爵不會死的。」虛霜娜笑道,「在我的國度裡,沒有人會死。」

  接著,虛霜娜左爪其中一根黑牙舉了起來,移動到佐菈的胸口上。

  「嗚嗚!嗯嗯!我拚命掙扎,因為我猜到虛霜娜接下來要幹嘛了。

  只見那像是銳利木樁樣的黑色彎鉤猛然刺下,深深陷入佐菈的胸中。

  鮮血從見習僧長袍下一團團地湧出,佐菈厲聲哀嚎;虛霜娜這惡魔竟然活生生把爪子刺進了佐菈的體內!

  「啊啊!啊啊!」佐菈身上的血光倏地消失,更無力抵擋虛霜娜的巨爪,整個人完全被壓進了地板底下。

  虛霜娜右手一揮,把我扔在地上,左手抬起,巨大的爪指間全是鮮血。

  「佐菈!佐菈!」我連忙爬到佐菈身邊,把她從地上的凹洞裡抱了出來,光用看的也知道她兩條腿都被壓斷了,褐色的見習僧侶長袍上破了個拳頭大的洞,斷裂的肋骨橫在洞旁,下面是青白色的筋膜和不斷收縮的肺葉,血正不斷從肺下方那個黃色的地方湧出。

  「可……惡……」佐菈咬牙道,瞳孔竟然變成黑色的了!

  我定睛一看,虛霜娜的爪子好像知道佐菈的心臟在哪裡一樣,準確無比地貫穿肋骨、胸膜,直接刺進了心臟裡,從這模樣看來,佐菈的心臟已經……

  「別說話!不要亂動!」我的身體不住地發抖;儘管用手壓住佐菈胸部上那個大洞,但血根本止不住啊!這樣下去,佐菈真的會……

  「她不會死的,就算心臟被挖出來,也不會死的。」虛霜娜冷冷道。

  「你這惡魔,說什風涼話!」我怒道,一邊用嘴咬破佐菈身上長袍,弄成幾條麻布條,用力綁住佐菈的胸口。

  「誰在說風涼話?」一股大力把我從佐菈身邊抬起,猛然一扔。

  碰地一下,我被摔到另一邊牆上。

  就在我她不容易保持清醒,沒有痛昏過去的時候,眼前一個黑壓壓的東西逼了過來,是虛霜娜的巨爪!

  「哇啊!」天啊,就這樣結束了嗎?這個故事的結局難道就是主角被幹掉,BADEND?

  我緊閉雙眼,沒有勇氣看下去。

  然而,一股重壓將我緊緊扣在牆上,身上卻沒有感到任何痛楚。

  睜開眼睛,虛霜娜就站在我正前方,她的巨爪把我控制在牆上,手腳都動彈不得。

  視線越過虛霜娜,佐菈雖然還在地上痛苦喘息,但依舊不死心地往我們這邊爬來,拜託你這種時候就乖乖躺著吧!

  「博康舒,我給你兩條路。」虛霜娜冷冷道,「第一,作為我的同伴,協助我散佈弗雷格的魔力,這樣女子爵就不會死。」

  「第二,現在就在這裡被我殺死。」

  「你白癡啊!有人會選二嗎?」我怒道,「你這哪叫選擇啊!給我回去重新寫過!寫好拿給老師檢查,檢查沒問題後再拿來給我!」

  「別耍嘴皮子了,博康舒!」虛霜娜巨爪用力抓緊,我的胸口受到壓迫,登時無法呼吸。她厲聲道,「你要讓女子爵活下去,還是要先一步下地獄?」

  可惡,該死的藍毛變態女,沒人要的臭殭屍!

  因為不能呼吸,自然也說不出話來,我只能在心裡咒罵。

  不過,我似乎生氣的時候比較聰明聽著虛霜娜說的話,突然覺得怪怪的,有個地方不太對勁。

  為什要我當她的同伴?我全身上下對虛霜娜唯一有用的,只有那個我無法控制的魔力而已……

  而且,什殺我殺佐菈的,這跟她一開始講的話完全不搭啊?

  虛霜娜大概只是想要嚇嚇我吧,一會兒就把巨爪的掌握鬆開了點,讓我至少可以呼吸。

  「哼……哼……」我先冷笑兩聲,虛張聲勢。

  「你的答覆是什?」不過虛霜娜完全不理會,直接問道。

  「我才不幹呢!」我大聲道,一邊用眼角餘光看地上的佐菈拉,她仰躺在地,雙手緊緊按著胸口,沒有動靜。

  「是嗎?那我這就先處理掉女子爵,再看看你是否還能這嘴硬。」虛霜娜冷笑道。

  「殺?你要殺得了她,就殺給我看啊!」我立刻回了虛霜娜一句,「順帶一提,你要殺得了我,也殺給我瞧瞧啊!」還附贈一句。

  虛霜娜愣了愣,看了我一眼。

  「嘿嘿,怎樣,你辦不到吧?」我笑道,雖然心虛無比,「因為這裡死不了人的,對不對?你的魔法讓這裡不會產生死人,所以你若要殺我們兩個,得先解除魔法才行,對不對?」

  其實以佐菈傷勢之重,她現在應該已經死了,不過目前看來,她的意識還十分清楚,加上之前看到那堆滿地亂跑的雞鴨牛羊,連肚裡內臟被清得一乾二淨;下鍋炒過的東西都沒事,以及破了個大洞的佐菈也一定沒事的……至少在這個地方不會有事。

  「不過你現在不能解除魔法,因為一旦解除就無法再次發動。」我道,「因為你是用我的魔力,才發動得了這個他媽的王八羔子狗屁魔法的!」

  「而且、而且你根本沒有把弗雷格的魔力納為已有!」我喊道,希望能夠猜對,「這樣下去這個魔法會無以為繼,所以你才需要我的魔力,對……對不對啊?」

  說完,我露出一副勝利者的微笑,心中拚命祈禱千萬要給我蒙對。

  虛霜娜看了我兩眼,笑了笑。

  「……以一個外行人的猜測。」她道「倒還猜得有模有樣,值得獎勵。」

  嘿嘿,開玩笑,老子我是主角耶,總得有些表現吧?

  「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虛霜娜笑道,「第一,我的魔法對你不起作用,所以你是唯一一個進入了我的國度,卻依然無法逃離死亡的人。」

  「所以這裡只有你,仍然會死。」她道。

  喀嚓!

  「啊啊啊啊!」我大聲慘叫。

  發生什事了!好痛!她對我做了什?

  虛霜娜收回了她的爪子,爪指之間有一條手臂……是我的手臂!

  我按住左邊肩膀,那邊熱呼呼的,一股嚴重不協調感覺席捲了我,我感覺不到我的左手!

  「我……我的手……」我渾身發抖,劇痛讓我頭昏眼花,左肩底下暖暖的東西不斷流出,我慢慢地倒在地上。

  「人類體內的血液大概占體重的十三分之一,而這十三分之一的血只要流失掉三分之一,就足以致命。」虛霜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你的時間最多只有三分鐘,你還有最後一次的機會改變心意。」

  「而且你的猜測還有第二點錯。」她道,「你的魔力對我來說並非絕對必要,弗雷格的力量在這八百年間確實衰弱了不少,但已經綽綽有餘了,有你的協助固然可以事半功倍,但就算沒有,還是有其它方法能夠達成我的目的,只是要花很長的時間而已。」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另外還有一點。」虛霜娜笑道,「冥絲笛雅的魔力和弗雷格的魔力是完全不相容的東西,萬一你執意反抗,冥絲笛雅的魔力有可能把我辛苦建立起來的魔法在一瞬間完全加以毀滅;如果你不願和我合作的話,雖然可惜,但我只有殺了你一途而已。」

  天啊,原來我還是會掛,虛霜娜也不見得需要我的魔力,弗雷格這個糟老頭更是老而不廢,這……這一來不是全錯了嗎?

  「啊……啊……」我想要說話,但嘴巴抖來抖去地不聽使喚,而且突然身體覺得好冷。

  「剩下大概一分鐘。」虛霜娜微笑道,「看來你就這樣死去,對我來說比較安全。」一邊把我的左手扔到一旁去。

  死妖怪……該死的臭殭屍……

  等等……虛霜娜剛剛說了什?她好像講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冥絲笛雅的魔力有可能把我辛苦建立起來的魔法在一瞬間完全加以毀滅……」

  蛇蠍女……可以把這個魔法……完全毀滅?怎做?

  可是……要是她的魔法消滅的話,……佐菈一定會當場沒命的。

  虛霜娜轉過身去,似乎已經放棄我了。

  「等……等一下……」我顫聲道,「我……我和你合作……我聽你的就是了……」沒有時間多想,當務之急是先活下去。

  「博……博康舒!」佐菈躺在地毯上,仰頭怒道,「你……你竟然……」不過痛得得話也說不完,講了幾個字又倒下去了。

  「對啊!生命是很寶貴的,任誰都不想死。」虛霜娜笑道,「但我怎知道你不是在騙我?我的魔法對你沒用,讀不出你的心思。」

  「求求你……真的……」他媽的,我好困……不行!不能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就完了!

  大概是看我已經不行了,虛霜娜把我的左臂撿了起來,接回我的左肩上。

  另一股新的痛楚和高熱把我弄醒,我痛得在地上打滾,然而意識卻整個鮮明起來。

  仔細一看,左肩上一圈粉紅色粘液把斷臂接了回去,就如同之前絲芬妮和虛霜娜的情況一樣。

  「真厲害,不知道你的頭斷了還能不能接回去。」虛霜娜冷冷道。

  言下之意,把我的手接回來的,並不是虛霜娜。

  「哈……哈……」我按著左肩大口喘息,雖然免去一死,但我還是感到十分虛弱。

  「向我宣勢你的忠誠,博康舒。」虛霜娜走到佐菈身邊,左爪將她舉了起來,「否則女子爵閣下馬上就會在你眼前變成一盤碎肉,而且還死不了。」

  「博康舒……你要是敢聽她的話……我就一輩子不原諒你!」佐菈掙扎道,鮮血在她的僧袍上畫出一大條暗紅色的粗線。

  「我……我知道了,你先把她放下來。」我勉強站起,兩條腿輕飄飄地不聽使喚。

  「不管你是要我宣誓還是幹嘛都行,只是,我希望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不接受交換條件。」虛霜娜道,右手突然猛地扯開佐菈胸前包紮的繩結,接著手掌就刺進她的傷品裡。

  「啊啊!」佐菈慘叫,在虛霜娜掌中抽搐不已,模樣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這不是交換條件!」我連忙順道,「我博康舒宣誓對虛霜娜永遠忠誠!」

  「聽見你這說,真是令人高興。」虛霜娜笑道。

  她的左爪扣著佐菈的身體,右手則猛地從佐菈體內抽了出來。

  被心膜和脂肪包裹著的黃澄澄的心臟,牽扯著幾條大小不一,抖動不已的血管,硬生生地被虛霜娜從佐菈體內拔了出來。

  難以想像的痛苦讓佐菈瞬間昏厥過去;看著虛霜娜如此凌虐佐菈,儘管體力所剩無幾,我還是憤怒得渾身發抖。

  這個妖怪,我一定要殺了她!絕對不能放過她!

  虛霜娜扯斷了佐菈心臟上所有的血管後,只握著佐菈的心臟,將她遍體鱗傷的身子扔到一旁;由於佐菈已經毫無反應,一瞬間我甚至以為她已經死了。然而諷刺的是,在虛霜娜這惡毒至極的魔法下,儘管心臟都被拔了出來,佐菈仍舊活著,甚至連那顆心臟都還在跳動不已。

  「啊……嗚……」一邊發出微弱呻吟,佐菈的身體在地上不斷抽搐。

  「我已經宣誓了,你為什還要對佐菈做出這種事?」我道,努力壓抑心中狂湧的怒火;現在還不到和她撕破臉的時候。

  「這是保險,免得你日後反悔。」虛霜娜輕描淡寫地道,「別緊張,我會好好保管這顆心臟的,不會讓它受到一點傷害。」

  也就是說,萬一哪天我把虛霜娜的魔法毀了,到時候佐菈就會因為心臟被拔出體外而死,這就是所謂的保險!不愧是活了八百年的老妖怪,知道我絕對不是個會遵守諾言的人,看來是一開始就打算用佐菈的以及逼迫我就範。

  「那……我誓也宣了,你保險也拿了,可以回答我一個小小的問題嗎?」我道,就是要虛霜娜上我這一鉤。

  「哦?你想知道什?」虛霜娜冷笑道,那表情似乎已經看穿我的企圖一般。

  「龍之心到底是什東西?」我問道。

  蛇蠍女在夢中說過,奇跡和龍之心會一起消失,而在我們踏入皇座之前,也聽見虛霜娜提到過龍之心這個字眼。

  如果我判斷沒錯,龍之心這個玩意想必就是一切的關鍵所在,恐怕能打倒虛霜娜的契機也在這東西上頭。

  「知道了又如何?」虛霜娜問道。

  「也不怎樣,我只是好奇而已。」我道,「你不告訴我就算了。」

  你不告訴我我就無計可施了,拜託你千萬要告訴我。

  雖然我知道這是一個非常一廂情願的賭注,但絲芬妮不在,佐菈又被虛霜娜傷成這樣,我最後的希望就是蛇蠍女了。

  儘管一廂情願,其實我還有一些根據的。

  被綁在水晶宮底下的時候,我不只一次感受到,魔法師真是一群很喜歡高談闊論的傢伙;絲芬妮人都被五花大綁了,還可以跟虛霜娜東扯西扯上一大片,虛霜娜也是不厭其煩地不斷闡述一些魔法師才懂的歪理,其實要是她動作快點,我們搞不好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了。

  我個人認為,魔法師其實是一群很孤單的族群,因為他們搞的是一種其他人都完全不懂的怪東西,就算有什成就或新發現,也不能太明目張膽地昭告世人,所以才一有機會就要和同行胡扯吹噓一番。

  「我只是很想知道,你這個魔法的由來到底是怎回事。」我又補上一句。「剛剛進來的時候,我聽見你和弗雷格的對話,實在令人感到好奇。」

  「嘖!那個老不死,竟然還有記憶殘留在這兒。」虛霜娜一聽,臉色一沉,低頭咒罵道,「我還以為已經清除乾淨了。」

  「龍之心是弗雷格創造的嗎?」我問道。

  虛霜娜冷冷地瞪了我幾眼,我毫不退縮地看了回去,佐菈和我的命就仰仗虛霜娜的嘴了。

  「……你這想要我把你最後的希望也粉碎嗎?」虛霜娜沉默了一會,反問道。

  只見她嘴唇一彎,笑了起來,右手握著佐菈依舊脈動不已的心臟,人慢慢走向皇座上坐下。

  我心頭一凜,虛霜娜的笑容令我大感不安;在那毫無生命氣息的面孔底下,彷彿還有什我不知道的詭計。

  我來到佐菈身旁,把她抱在懷裡;她的臉色已經完全沒有血色了,傷口裡也不再流血,雖然仍有呼吸,但眼睛卻一直沒有睜開。

  「你以為問出龍之心在哪以後,冥絲笛雅就會施展出什神跡一類的東西來救你們,是不是?」虛霜娜一開口就把我嚇了一跳,「然後我就會被那個看不見的神祇毀滅?

  「!」我大驚,虛霜娜幾乎把我的心思全講出來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渾身冷汗直冒。

  「唉,雖然騙局成功了,設局的騙子應該要感到很高興才對。」虛霜娜歎道,「不過要是被騙的人渾然不知,還真是一點都不有趣呢。」

  「你……你在說什啊?」我裝傻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腦筋不甚靈光的女子爵和聰明過頭的絲芬妮就算了。」虛霜娜接著道,「你既不是魔法師,也沒有受過魔法訓練,用普通的常識判斷,難道不覺得現在你心裡打的這個算盤有很大的問題嗎?」

  這下我真的聽不懂了,困惑地看著虛霜娜。

  「你的最後一線希望,完全依賴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冥絲笛雅,如果從一開始這個冥絲笛雅就不存在呢?假如根本就沒這回事呢?」虛霜娜冷笑道。

  「咦?」我一愣,「可是你剛剛不是還提到她……還說什冥絲笛雅和弗雷格的魔力互不相容……」

  話還沒說完,我連忙閉上嘴,我竟然犯了和佐菈一樣的錯誤,這輕易地就中了虛霜娜的圈套,她只是想要套我的話而已!

  「果然!」虛霜娜笑道,「真可憐。」

  「你在胡說八道什?我是在問你龍之心耶!」我道,想要裝傻矇混過去。

  「你不相信?很好,那我就告訴你事實真相。」虛霜娜道。

  「龍之淚就是龍之心,更確切地說,龍之淚在與特定的容器合而為一後,才能成為龍之心。」她道。

  「容器?」我充滿戒心地看了看四周,沒有看見類似的東西;虛霜娜莫非又在騙我?

  「容器就在你眼前,我就是那個容器。」虛霜娜笑道,舉起她覆滿紅色鱗片的左爪,「這個就是龍之心的禮物,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大概全身都會長滿這種紅色的鱗片吧。」

  「你的意思是,那隻手是龍之心?」我道。

  「不,龍之心是心,你說心會在哪裡?」虛霜娜笑道。

  我愣了愣,然後視線移向虛霜娜木製的胸部上。

  「沒錯,就在這裡,就在心臟的位置,龍之淚現在已經和我心臟合而為一了。」虛霜娜點頭道。

  唔,在心臟裡面?那這下我是不是得學虛霜娜,把她的心臟也挖出來才行?這可難倒我了。

  「咦?等一下。」我發現一個巧合之處,「你的心臟是龍之心,那你不就是……」

  「是啊,我就是龍。」虛霜娜笑道,「你的腦袋還動得挺快的。」

  「什?」我很驚訝,那個長了翅膀,會在天上飛來飛去,嘴裡亂噴火,還到處挾持別人家公主的龍嗎?

  「魔法師所稱的龍,跟你們所認識的龍是不一樣的。」虛霜娜又道,「魔法師的龍指的不是生物,而是一種力量。」

  「對了,你知道什是魔法反噬嗎?」虛霜娜問道。

  「好像是……魔法的反作用力?」我憑著模糊的印象,說道。

  「沒錯,大概是絲芬妮教你的吧,不過,她應該是這跟你說的,」虛霜娜道,「當魔法中的觸媒被破壞之後,魔法為了自我毀滅,而產生的反作用力,就叫做魔法反噬。」

  「好像是這樣……」我附和道。

  「龍之心的力量,是我們稱為龍力的東西。」虛霜娜道,「和魔法反噬很像,但不是魔法反噬,是一種叫做」反魔法「的東西。」

  「……」我不解地看著虛霜娜,又出現新的名詞了。

  「在古魔法的體系裡,魔法反噬是」反魔法「的一部分,但反魔法的發生範圍更廣。」虛霜娜道,「由於魔法是一種侵犯了自然規律的能量,所以自然世界為了保持平衡,在人類施法的同時,便會自動產生同樣大小的力量,試圖抵銷我們所施展的魔法,而這就是反魔法。」

  「換句話說,施展魔法的是人,而施展反魔法的是自然世界。」虛霜娜道,「由於自然世界沒有意識,它雖然產生了反魔法,除了少數情況以外,大多時候,反魔法的力量只是存在而沒有發生作用。」

  「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必須要知道。」虛霜娜強調,「反魔法也是魔法,只是它實際產生作用的時候,不需觸媒,魔力也不帶意志。」

  不需觸媒也不帶意志的魔力……等等!這段話我在哪聽過!

  看見我臉上驚訝的表情,虛霜娜的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往往要過了數百年,在幾千幾萬的魔法師施行了幾十幾百萬次的魔法之後,反魔法累積到一定程度,才會在某一個地方突然爆發開來,憑空產生了一個巨大的魔力,當然,這個魔法找不到施術者,也看不見觸媒……」虛霜娜道,「然後那個地方的人事物,就被這個巨大的魔力永遠改變了。」

  「發現到這個道理的古賢者們,都稱這個現象叫做」龍「,而龍之心就是用來吸收龍的道具。」

  「龍……憑空產生的魔力……你……你該不會是在說……」我大驚,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絲芬妮在聖母院告訴我的……

  「或許,用奇跡這個字眼,你會比較容易理解?」虛霜娜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這一次我聽懂了,而且近乎絕望地理解虛霜娜的意思。

  「啊啊!啊啊!」我大喊。天啊!原來我們真的被騙了,從一開始就被騙了。「你……在水晶宮的時候,騙了我們?那套海拉克耶斯什的,是你故意誤導我們的說詞嗎?」

  如果奇跡就是反魔法,絲芬妮在聖母院說的那一大落什重複的三角形啦,上位神下位神啦,不就全都成了癡人說夢了嗎?

  而把奇跡當成最後一絲希望的我,也就這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因為冥絲笛雅不會出現了!

  仔細一想,我的魔法知識完全來自絲芬妮,而絲芬妮的導師是虛霜娜……虛霜娜只要騙過絲芬妮,自然也就可以騙到我了……因為我根本沒有任何方法去驗證她們講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虛霜娜看見我臉上表情,先是一陣大笑,接著卻又突兀地歎了口氣,「啊~~真無聊,果然最後還是得自己開口才行,不然你們到死都不知道是怎回事。」

  「你……你一直在耍我們?」我顫聲道,「剛剛你自己嘴上還提到冥絲笛雅,你還問佐菈她的名字……」

  「是呀,真對不起。」虛霜娜故意裝出一臉歉疚表情,但只是讓我更加憤怒和痛苦,「我應該繼續讓你抱持希望的,對不對?不過要是我不騙你們,你們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一定會逃跑的。」

  「不,應該說你一定會逃跑,因為你不像女子爵和絲芬妮,她們有非打倒我不可的理由;女子爵必須要扞衛她的尊嚴,絲芬妮則是受到強烈的恨意驅策。」

  「但我和你之間卻沒有利害衝突,所以你沒有想要打倒我的強烈動機,偏偏你身上的反魔法才是我真正需要的東西,因為普通的魔力無法和龍之心共存,所以為了把你留住,非得製造一個還算值得信賴的理由才行。」

  「不,等等,我夢到過冥絲笛雅。」我道,仍舊不肯放棄,「她確實出現在我的夢裡,和我說過話啊……」

  「夢?」虛霜娜笑道,「我不知道你夢見了什,但做夢人人都會,你憑什認為只有自己的夢才是真實的?」

  「那……那你又憑什說奇跡就是反魔法?」我道。

  「因為我親眼見過它發生。」虛霜娜收起了臉上笑容,直視著我道,「弗雷格為了製造龍之心,屠殺了數十萬的諾斯人,封印他們的靈魂,短短十年後便引發了大規模的反魔法;而收容了當時所有龍力的寶石,就是現在我體內的龍之心。」

  「……其實,我還該感謝你才對,要不是你的適時出現。」虛霜娜柔聲道,「光靠巴黎幾十萬人,不知道得花多久,才能做出第二顆龍之心呢。」

  「你的意思是說……你本來想把巴黎裡的人都……」我駭道。

  「紅道本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建,誰知道就連這個紅道都花了快十年還無法完成。」虛霜娜笑道,「但現在也用不著了,托你的福,弗雷格留下的龍之心現在由我所用,只要再加上你的魔力,世界馬上就能永遠脫離死亡的陰影。」

  也就是說,要是我們一開始就不要來巴黎,虛霜娜的惡毒魔法也不會這輕易成功囉?

  「可惡,佐菈,你聽見沒有?要是你們一開始就聽我的話,早點閃得遠遠的,今天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我對著懷中昏迷的佐菈道,心中滿是懊惱。

  「博康舒,別這洩氣。」虛霜娜竟然安慰起我來,「和我合作不會讓你吃虧的。」

  就見虛霜娜雙唇上下快速顫動,口中唸唸有詞。

  嗡地一聲,一個人影憑空落在我和佐菈身邊,是絲芬妮!她披頭散髮地倒在地上,身上還是那件長袍,看來沒有外傷,只是昏迷不醒而已。

  「記得我在舞池中和你說的話嗎?」虛霜娜現在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那可不是騙你的。」

  要給我世界美女的那個承諾?算了吧,半生不死的美女我就敬謝不敏了,光你一個殭屍我就已經吃不消兜著走了。

  「我不需要你那堆美女殭屍。」我屈服道,「只要你別再傷害佐菈或絲芬妮就行了。」不知不覺之間,我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力。

  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被虛霜娜瓦解,我已經不知道怎去對抗這個超級大妖怪了。

  「這簡單,待會我自然會醫好女子爵的傷勢。」虛霜娜笑道,「倒是你,真的不後悔?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利呢。」

  我點了點頭,這下佐菈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哈哈哈!」虛霜娜滿意地大笑,或許是我多心,她身上的紅色鱗片好像變多了。

  「對了,你餓不餓?外面有很多走動的食物。」虛霜娜又道,「在開始下一階段之前,你最好先補充一下體……」

  突然之間,虛霜娜臉色大變,把我嚇了一跳。

  就見她用右手按著自己的木頭胸膛,一臉驚訝。

  虛霜娜的身子就這僵直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抬起頭,瞪著我道:「這奇怪的聲音是從哪來的?是你搞的鬼嗎?」

  「什?」我不解。

  「這個……這個噗通、噗通的聲音……」虛霜娜厲聲道,「是你製造出來的嗎?」同時從皇座上猛地站了起來,勢道之猛,左半身的鱗片相撞,發出鏗鏘之聲,雙眸裡也露出幾絲瘋狂之色。

  「你在說什?」我驚道,虛霜娜的神情很不正常,不曉得會做出什事來。我抱著佐菈,想要退開,卻又不知該拿地上的絲芬妮怎辦。

  皇座後面那一大片玻璃窗破裂四散,黑影和火焰湧了出來,房間四面牆上瞬間火舌翻滾。

  「吵死了!安靜!安靜!」虛霜娜睜大了眼睛,面目猙獰地大喊,但四周除了她之外,根本聽不見其它聲音。

  佐菈的心臟從她的手中掉落,順著皇座底下的台階朝我滾了過來,我沒放過這一閃而逝的機會,手一伸,把心臟拾起。

  「啊啊!啊啊!」虛霜娜抱頭大吼,左爪猛力揮舞,風聲轟轟,把皇座附近的棟柱敲出一個個凹洞來。

  我抱著佐菈,握著心臟,用腳吃力地翻動絲芬妮的身體,盡量離虛霜娜遠遠的。

  正殿轉眼陷入一片火海,但就算沒有火焰闖入,通往謁見廳的出口也早就不見了,我們似乎已無路可逃。

  「吵死了!吵死了!」虛霜娜大喊;她到底聽見了什?

  虛霜娜舉起了左爪,往自己頭上甩了下去。

  喀啦一聲,紅鱗飛舞,藍發在火星四逸的空氣中畫出一道弧形的軌跡,滾落到了地上。

  虛霜娜第二度把自己的腦袋砍了下來,當然,這樣她是不會死的。

  而另一邊的無頭身軀則像是個斷了線的人偶,直直癱軟下去,倒在皇座底下。

  虛霜娜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腳邊一燙才回過神來,火已經燒到附近了!

  「啊……呼……沒想到龍之心竟然會有這種副作用……」虛霜娜的頭在地上喘息道。

  「虛霜娜,你趕快想點辦法!」我道,一邊想要踩熄腳下的火苗,卻怎也踩不熄,「要是我被燒死了,可沒別人讓你利用!」

  「知道了,你別這膽小,不過熱了點而已,我馬上……」虛霜娜道。

  「啊啊!怎會……怎還聽得見那個聲音!」話說到一半,虛霜娜又驚慌道。

  「我明明已經和身體分離了……為什還會聽見……還會聽見心臟的聲音?」虛霜娜驚駭道。

  邊說,無頭身體又開始胡亂揮舞左爪,更加速了火勢的蔓延。

  「心臟的聲音?」我詫異道。

  心臟跳動是有聲音的,這個大家都知道,但大家沒有注意或是沒去想過的是,自己的心跳聲自己是聽不到的。為什聽不到呢?這個問題只要反過來問,就可以得到解答。

  如果可以聽得見自己的心跳的話,會發生什情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小時六十分鐘,隨時隨地耳朵旁邊都會有噗通噗通的聲音,永不停止。

  為了不被自己的心臟吵死,所以我們聽不見自己的心跳。

  「啊啊!啊啊!吵死了!安靜點!安靜下來!」虛霜娜的腦袋如此慘叫,火已經燒到她的頭髮上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虛霜娜會聽見自己的心跳,但她的心跳聲似乎刺耳得令人發狂,這簡直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就在一瞬間,我的心中浮出一個十分惡毒的計劃,不但惡毒,而且荒謬,光想我就不禁笑了出來。

  然而胸中有股莫名的篤定感,告訴我這樣做是對的,不管是稱作冥絲笛雅的奇跡,或是虛霜娜的反魔法,反正這就是「它」給我的提示。

  那個提示就是:現在在正殿裡頭,究竟誰才有能力打倒虛霜娜?

  在執行這個計劃前,我先把佐菈安放在絲芬妮旁邊,把心臟用力塞回她的胸口中;火焰雖然燒到了長袍上,但在虛霜娜的魔法下,目前她倆是燒不死的,甚至連見習僧長袍的布料都燒不壞。

  「虛霜娜!我有方法可以把那個討厭的聲音弄不見喔!」接下來,為了怕虛霜娜聽不見,我高聲大喊。

  「真的嗎?」虛霜娜喜道:「怎做?」之前那冷靜又狡詐的老妖怪不知到哪去了,聽得我在心中竊笑不已。

  「把耳朵弄壞就行了,耳朵弄壞,就什都聽不到了。」我道。

  這個計劃行不行得通,就看虛霜娜接下來的反應了;如果她還能保持理智,我的計劃就會當場露餡,自然也就失敗了。但如果她已經無法保持理性的話……

  「啊啊!」虛霜娜緊閉雙眼,那個聲音似乎真的很可怕,「把耳朵弄壞就可以了嗎?」她竟然這回答,顯然已經失常了。

  「是啊!」我道。

  是才有鬼,你完了,虛霜娜。

  不要怨我,虛霜娜,看看你對佐菈做了什事,還你一百倍都嫌太輕呢!

  無頭身體走到虛霜娜的腦袋旁邊,但出右手,手指猛然刺進耳中,先右後左,把整根手指都刺得進去,那長度已足夠破壞耳朵內部的構造了。

  虛霜娜安靜了一會。

  「你胡說!還是聽得見啊!」虛霜娜接著大喊。

  哈哈,哈哈哈!笨蛋,連把頭砍下來都沒用了,那把耳朵弄壞會有用嗎?

  「是嗎!真是對不起!」我道,不過虛霜娜沒有聽見,只是一昧叫罵。

  我走到虛霜娜的頭旁邊,蹲了下來,對著她用力做出幾個嘴形,告訴她下一步要干什。

  「你……你少胡說……不行……這樣不行……」虛霜娜顫聲道。

  「別害怕,你又不會死。」我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嘴形做出來,免得虛霜娜看不見我在說什,「不這樣做,你可是會被吵死喔!」

  「嗚嗚……啊啊……」虛霜娜呻吟了幾聲,眼珠子在眼眶裡抽搐個不停,嘴唇歪扭,看起來像是羊顛瘋一樣,「不……不行……已經無法恢復了……」

  雖然說得不清不楚,但虛霜娜的意思,是指她的頭已經沒辦法像上次那樣接回去了。

  其實這一路上我也有想過,我身上這個反魔法、或是奇跡、或者隨便你叫它什都可以的東西,到底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產生作用?

  結論是,我不知道。

  它好像會幫助那些看起來快死掉的人,例如絲芬妮和虛霜娜,但又不見得一定如此,例如紅道下的小女孩,還有剛剛心臟被挖出來的佐菈,所以其實十分難以揣測,搞不清楚幫不幫的基準在哪,當然,也沒有方法去找。

  「好吧。」我緩緩道,「那就沒辦法了,你只好一直忍下去了。」

  「啊啊!越來越大聲了!」不過虛霜娜已經無心觀察我的嘴形,又開始厲聲喊叫。

  轟地一下,她的左爪又在地上捶出了一個大洞;我連忙閃得遠遠的,回到佐菈和絲芬妮身旁。

  暴躁的巨響此起彼落,虛霜娜像是瘋了似地不斷敲著地板。

  心跳的聲音有那讓人難以忍受嗎?或許龍之心的聲音和人類的心臟不同吧。

  我冷眼旁觀著,看那模樣,或許不需我浪費唇舌,虛霜娜也會自己想到那個最後的解決方法。

  就在虛霜娜的無頭身軀又搗毀了正殿裡另外兩根柱子後,她的身體又回到了頭的旁邊。

  並且高舉起了左爪。

  現在,在這個地方,只有一個人可以打倒虛霜娜。

  就是虛霜娜自己。

  碰地一聲,粗厚彎曲的黑色利爪撞擊下去,大理石碎片、虛霜娜的頭骨、腦漿,像是煙火一樣的炸了開來。

  「既然連把耳朵弄壞也沒有用,那只剩下把頭也打壞一途了。」

  無頭身軀在打碎了自己的腦袋以後,便靜止下來,再也不動了,左爪還插在剩下的半片腦袋裡頭,看起來像顆碎西瓜。

  彷彿是感應到虛霜娜的敗亡,四周的火勢還有呼嘯的黑影,突然間全都往無頭身軀集中,圍繞在她的胸口上。

  從那具木製的義胸裡,鮮紅的光暈一波一波地湧現出來,看起來就像是心跳一般。

  那個大概就是龍之心了。

  只要把那個東西拿出來,毀掉……

  「奇跡、和、龍之心、一起、消逝。」

  我走上前去,伸出剛剛被虛霜娜扯斷的左手。

  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左手變成透明的了,雖然還有一點點模糊的輪廓,但視線可以透過左臂看見後頭的東西。

  「住手……」一道畸形的聲音在我腳下說道,「要是你把龍之心取出來,這個魔法就會消失……」

  低頭一看,是虛霜娜的嘴,或者該說是上下顎,正喀啦喀啦開合著:不知為何,不過兩塊骨頭竟然可以發出聲音。

  「而你們會死……」

  我一腳把那張嘴給踢飛,看著它滾到一旁地上。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個不死魔法消失以後,佐菈很可能會當場死亡。

  不過,我相信冥絲笛雅不會對自己的子民幹這種事的。

  比起莫名其妙的反魔法,我寧願相信莫名其妙的奇跡,我賭了。

  伸出左手,變成透明的果然就是不一樣,我毫無困難地侵入了虛霜娜的胸中。

  我看著那個玩意,一瞬間無法思考。

  虛霜娜的心臟沒有東西包著,血管也被切得乾乾淨淨,暗紅色的肉壁上長滿了無數的微小人臉,他們的眼嘴鼻口裡全都是火,每張臉都在無聲地哭喊著。

  「……真噁心。」我看了半晌,不禁說道,「難怪虛霜娜受不了,怎會有人把這種東西放進自己心裡頭的?」

  不過現在不是低頭做嘔的時候,得破壞這東西才行。

  但是……該怎做?

  不論如何,先往地上砸砸看再說。

  我左手高舉,用力抓緊龍之心,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朝地上猛力一甩。

  啪啦一聲,龍之心像是麵團一樣扁了下去,攤開在地。

  什都沒發生。

  「沒用嗎?」我道,彎身想要把龍之心撿起。

  就在此時,龍之心膨脹起來,暗戲色的肉鼓得跟氣球一樣大,轉眼已經比我還大了。

  「哇哇……哇啊!」我驚叫。

  幾道熾熱的白色光芒從心肌的撕裂處滲了出來,被白光照到的地板瞬間融化。

  「這是……那時在水晶宮底下的熾光!」

  「糟了!」我大喊,轉身奔向佐菈和絲芬妮。

  但已然太遲了。

  ……啪。

  熾光漲破了龍之心,地獄業火般的高熱朝四周狂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