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的星系 第二十八章 最後一戰

  戰爭的雙方都急於尋求對手主力決戰,這樣的情形在人類歷史上似乎還不多見。出現這樣的局面,或者是有一方的情報判斷不準確,或者是一方已經開始失去了耐心和理智。

  布里斯托爾歷三五二一年,爆發在桑尼亞羅行星附近的星域的那次決定性的戰役,就是這樣一場令人刻骨銘心的慘烈決戰。

  在遙遠的太陽曆二十世紀初,當時還是人類主要聚居地的地球上曾經爆發過一場很多國家捲入的戰爭,被稱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在那次戰爭中,曾經有過一場被載入軍事教科書的著名戰役¯¯「坦能堡」戰役。

  坦能堡之戰的雙方是當時還存在的兩個地球上的大國:德國和俄國。

  當時的形勢是俄國以兩個軍團的兵力侵入德國的領土,試圖將德國在東線的主力一舉殲滅,因為他們在軍隊數量上佔有壓倒性的優勢,幾乎是對手的兩倍以上。

  而這支龐大軍團的敵人,當時的德國也正在尋找一個機會,將大舉入侵的敵人盡快殲滅,以求盡早結束兩線作戰的局面。

  於是一場慘烈的戰役開始了:狹長的馬祖湖將俄國人的兩支軍團分割開,而複雜的森林地形則掩護了德國軍隊的穿插和機動,最終是人數佔優的俄國軍團被更加精銳的對手徹底分割擊潰,幾乎全軍覆滅。

  而當第二次布里斯托爾戰爭快要進入到第四個年頭時爆發的桑尼亞羅戰役,則幾乎就是那場坦能堡戰役的翻版!

  在桑尼亞羅之戰爆發前,已經就任馬瑟梅爾同盟軍參謀長的阿歷克斯,在戰役結束後的日記中是這樣描述的:「難以置信會有如此的巧合,決定了戰爭最終勝負的這場決戰的進程,竟然與歷史上的坦能堡之戰如此雷同!當年率領行動遲緩的龐大軍團奔赴死地的兩位俄國將領之間的猜忌、不信任,甚至仇恨,竟然無一例外地全部出現在了約瑟夫。蘇拉和侯塞因?庫特裡斯兩人身上!當約瑟夫坐視庫特裡斯艦隊的滅亡時,同樣不幸的命運已經在迫近他了,最終是塞巴斯蒂安像當年的德國將軍弗朗索瓦一樣,以極富想像力的穿插出現在了約瑟夫艦隊的後方,給予了敵人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而雙方軍隊的狀態也是如此地相似:俄國人的軍團雖然人數占壓倒優勢,但組建倉促,士兵缺乏訓練且士氣低落,軍官對作戰前景一無所知,沒有決心……而太陽系遠征軍和佔領軍在桑尼亞羅之戰前的狀態也非常奇怪,以他們連續失敗之後的士氣和戰力,主動尋求這樣一場決戰,只能說明他們的指揮官已經被我軍跨越佩塔魯尼要塞,不斷蠶食星系內部領土的戰術折磨得失去了耐心,不論勝利或失敗,他們或許只是想盡快看到一個結果……這些與當年坦能堡之戰中的那些俄國軍人何奇相似?當初的俄國軍團中,即使是最高指揮官也對發動那樣一場戰爭的目的不以為然,士兵更是不願意遠離家鄉去為了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目的作戰……「」更有趣的是,這兩次戰役的命名地,實際上都是毫無戰略意義的地區:坦能堡不過是戰前德國軍隊司令部駐紮地附近的一個普通的小城鎮,戰鬥實際上一分鐘也沒有發生在那裡;而桑尼亞羅星球則是位於佩塔魯尼要塞和切阿主星之間的數十個行星中的普通一個,既不是戰略要衝,也不是重要的工業或後勤基地,甚至都沒有位於要塞到主星之間的主航道上!選擇這樣的一個決戰地點,只能說明敵人關心的只是戰鬥本身,而沒有戰略考慮,我幾乎肯定厭戰的情緒在戰前就已經開始在敵人內部蔓延……「做為最終的戰勝一方,阿歷克斯的日記或許會使人感到失之偏頗和過於蔑視對手。

  事實上,參加桑尼亞羅之戰的雙方軍力對比是:約瑟夫率領的遠征軍艦隊擁有戰艦三○○○艘,庫特裡斯艦隊則擁有將近四○○○艘戰艦,而兩支艦隊中的軍人總數則達到了一○○○萬從這個數量上就可以看出,同盟軍的敵人確實是傾巢而出投入到了這場生死之戰中。而同盟軍方面參戰的則是傑夫艦隊的一八○○艘戰艦,伊塞亞艦隊的一六○○艘戰艦,塞巴斯蒂安艦隊的一五○○艘戰艦和新組建的布裡安艦隊的一○○○艘戰艦,總計不到六○○○艘戰艦和八○○萬士兵。

  從表面上看,同盟軍處於軍力的劣勢,但同盟軍的戰艦中有將近二○○○艘是裝備了聖卡門羅大炮的「伊斯托利亞」級最新戰艦,這使得同盟軍在戰力上已經略為佔據了上風,再加上更加充分的情報工作,更加高昂的士氣,和提督們出色指揮下的艦隊精妙的機動與協同,桑尼亞羅之戰的勝負事實上是在開戰時就已經注定了的!

  而太陽系遠征軍和佔領軍方面在戰前的情報工作則糟糕得難以置信:他們甚至一直以為徘徊在桑尼亞羅星域附近的同盟軍艦隊只有四○○○余艘戰艦,而且根本不知道決定了庫特裡斯艦隊命運的伊塞亞艦隊的存在!

  當約瑟夫和庫特裡斯分別率領各自的艦隊進入桑尼亞羅星域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傑夫和塞巴斯蒂安的艦隊,雙方進行了簡單的接觸戰之後,塞巴斯蒂安艦隊首先「潰逃」,接著傑夫艦隊也開始了十分明顯的後撤行動。

  或許是塞巴斯蒂安的「潰逃」表演得實在逼真,約瑟夫和庫特裡斯的艦隊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追擊且戰且退的傑夫艦隊,他們堅信能夠憑借壓倒性的戰力優勢將對手一舉殲滅。但在不斷的高速追擊中,太陽系軍隊龐大的戰艦數量逐漸變成了劣勢,他們的戰線被越拖越長,終於到了首尾失去聯絡的程度。

  而傑夫艦隊則仍然極有耐心地繼續「拖」著兩支臃腫而疲憊的艦隊,圍繞著桑尼亞羅星域特有的隕星帶繞圈,直到外圈的約瑟夫艦隊意識到了危險,開始逐漸收攏隊形……

  這時,一直駐留在桑尼亞羅行星上的布裡安艦隊開始了計劃中的出擊,這支小規模的艦隊和那段在拉森要塞就累計下的提督間的仇恨,使得約瑟夫艦隊拋棄友軍轉而開始追擊布裡安艦隊。

  根據後來庫特裡斯向太陽系國防軍發去的指控他的同僚的報告來看,約瑟夫艦隊棄友軍於不顧轉而追擊布裡安艦隊之後,曾經有長達六個小時關閉了與庫特裡斯艦隊之間的通訊聯絡!無從瞭解約瑟夫為何做出這樣反常和自私的舉動,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力爭消滅敵人的時候,約瑟夫是不會介意友軍的死活,甚至樂於使庫特裡斯艦隊成為自己的炮灰和盾牌的!

  正是這六個小時,決定了庫特裡斯艦隊的命運:一直冒著巨大危險潛伏在隕星帶中的伊塞亞艦隊出擊了!快速的分割和絞殺使庫特裡斯艦隊凌亂漫長的隊形頃刻間分崩離析,接著那些各自為戰且失去鬥志的戰艦,紛紛成為了伊塞亞艦隊和反戈一擊的傑夫艦隊練習射擊的靶子!

  在短短的六個小時裡,將近三四○○艘戰艦和四○○多萬士兵就在耀眼的爆炸和光團中,化成了宇宙灰塵……

  直到這時,一直與布裡安艦隊且戰且行的約瑟夫艦隊才意識到了自身已經陷入了毀滅的危險之中!與當年在坦能堡戰役中,較晚遭到毀滅性打擊的那個俄國軍團一樣,完全失去信心和鬥志的約瑟夫艦隊進行了短暫的最後抵抗之後,開始了幾乎失去控制的潰逃!

  然而,當早先以敗退之勢「退出」戰場的塞巴斯蒂安艦隊,從連同盟軍指揮部也沒有想到的十一點鐘方向出現在潰逃的約瑟夫艦隊面前時,這支艦隊的命運也就注定了¯¯在四支士氣高昂的敵方艦隊的圍攻下,比庫特裡斯艦隊毀滅得更加徹底和完全,三○○○艘戰艦幾乎全數被擊毀,四二○萬士兵陣亡!

  事實上,太陽系方面在這場戰鬥中並非全無勝機。假如約瑟夫艦隊在誘敵的布裡安艦隊出現時,沒有追擊上去而是收攏隊形後,調轉方向來保護庫特裡斯艦隊的側翼,那麼戰鬥的勝負還將很漫長。

  而且,假如戰役這樣進展的話,那麼塞巴斯蒂安艦隊想像力十足的詐敗和轉擊也許就成了一個敗筆。但事實上,戰鬥的進展卻使得塞巴斯蒂安艦隊的這次大膽的行動在戰術上獲得巨大成功!

  戰役就是這樣:勝利者的勝利往往是失敗者拱手送上的。

  戰爭的最後結果幾乎可以用令人瞠目結舌來形容:太陽系遠征軍和佔領軍共計損失戰艦六三○○艘,陣亡士兵八二○萬人以上;而獲勝的同盟軍損失的戰艦總計只有一二○○艘,陣亡士兵一五○萬人!

  桑尼亞羅戰役是長達四年的第二次布里斯托爾戰爭中,雙方投入軍力最多的一場戰役,也是勝利者的戰果最顯赫的一場戰役,更是對戰爭雙方而言的實際意義上的最後一戰!因為這一戰已經將太陽系遠征軍和佔領軍的艦隊全部毀滅,直到戰爭結束,再也沒有在宇宙中發生過像樣的戰鬥!

  不過,桑尼亞羅戰役的兩位敗軍之將卻似乎比坦能堡的那兩個俄國將軍好運一些:約瑟夫和庫特裡斯沒有自殺或被送上軍事法庭,而是幸運地分別逃回了佩塔魯尼要塞和布里斯托爾星系的主星切阿。

  但是,這兩個曾經主宰著這個美麗的星系的將軍,如今卻只能依仗著強大的要塞和主星上駐留的大批陸戰部隊,困守著這兩個星球,坐視著曾經被他們鄙視的敵人無視要塞的存在而直接跨越進星系的內部,不斷掃蕩和佔領著除切阿之外的各個星球……

  「這些婊子養的官僚們!」約瑟夫憤怒地捶打著面前無辜的通訊台。

  「為什麼,為什麼不派援軍來?!」他咆哮著。自從戰敗於桑尼亞羅星域之後,這種帶著絕望的求援和咆哮,已經成了遠征軍司令閣下¯¯如果遠征軍還能算是存在的話¯¯每天的例行工作了。

  坐在約瑟夫遠處的角落裡的兩位國防軍女軍官桑德拉和琳達,用一種悲哀和同情的目光看著她們的上司。

  紅髮的女軍官琳達現在非常能夠理解她的前未婚夫的暴躁和焦慮,因為她自己現在也正在被一種末日般的壓抑感籠罩著。

  起初,她還曾在桑尼亞羅的慘敗之後非常激烈地指責過她的上司,但漸漸地……琳達開始理解了為什麼一度被認為是國防軍中最前途遠大的年輕提督的約瑟夫,會指揮出如此愚蠢的、與自殺無異的敗仗來¯¯因為遠征軍的軍官和士兵早已經厭倦了無休止的苦戰,不斷的被蠶食和失敗使得所有人都厭倦了戰爭,他們寧願戰敗和戰死,也不願再忍受這種酷刑一樣的漫長折磨!

  難道我們真的是錯了嗎?我們是不是根本就不該來這裡,進行這場漫長而殘酷的戰爭?那些士兵們的犧牲,真的是有意義的嗎?或者,我們根本就不該理會這裡,讓那些愚昧的布里斯托爾人繼續生活在他們昏庸邪惡的政權下……

  這些以前絕對不需要考慮的問題,現在在琳達腦子中的答案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琳達無助地望著她最信任的戰友桑德拉,她的眼神使得桑德拉以為紅髮女軍官是在為軍部不肯派遣援軍來這裡而困惑和絕望。

  「琳達,理解一下軍部吧……你知道出動一次遠征軍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和財力……」琳達苦笑著搖搖頭。在她的意志已經開始動搖的時候,她的這位好朋友加前上級,看起來卻還能保持鎮定和理智,也許……是因為桑德拉的胸中燃燒著比自己還要猛烈的仇恨之火吧?

  「那麼,我們難道就只能在這裡坐以待斃了?」琳達美麗的臉上充滿了憂鬱。

  「或許吧……不過以佩塔魯尼要塞的實力和儲備,我們堅守一年以上是沒問題的,誰知道一年以後會發生什麼呢?」桑德拉聳聳肩說道。

  「桑德拉,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局面搞成今天這樣,責任最後真的會落到我們頭上呢!」琳達忽然眨眨眼,在桑德拉耳邊小聲嘀咕著。她不過是覺得氣氛太壓抑了,想開個玩笑,可是她的好友的臉色卻忽然大變!

  「琳達!你說什麼啊!我們有什麼錯?那誰又該為我們的犧牲負責?!」桑德拉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美麗堅毅的臉上瞬間充滿憤恨。

  琳達嚇了一跳,她沒想到桑德拉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即使憤怒,也該是自己啊?琳達自己在弗雷德他們手裡受到的屈辱和凌虐要比桑德拉可怕多了!

  桑德拉的聲音立刻招來周圍軍官們奇怪的目光,佩塔魯尼要塞指揮大廳內的氣氛立刻變得好像隨時要爆炸的火藥桶一樣緊張起來!

  正在這時,通訊軍官興奮地喊了起來!

  「約瑟夫大人,有來自軍部的信號了!」「哦?是援軍要來了嗎?」興奮和欣喜的騷動立刻使剛才的緊張氣氛煙消雲散。

  「啊?是……是這樣:軍部要召回琳達?斯圖爾特中校,另有緊急任務安排……」通訊軍官茫然地望著屏幕,聲音中充滿沮喪和失望。

  沉默。

  過了半晌,約瑟夫才慢慢轉過頭。

  「琳達中校,聽到了嗎?趕快準備一下,離開這裡吧……」約瑟夫毫無表情地說著,聲音顯得極其苦澀。

  「恭喜你,琳達!」桑德拉則勉強地笑著,拉住不知所措的琳達的手。

  琳達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這種遠征軍最失意的時候離開,她知道自己無疑是其他人眼中的幸運兒,在這種時候自己最好保持沉默和低姿態。

  琳達無言地摟住桑德拉的肩膀拍了拍,迅速走出了大廳。

  「我現在終於什麼都沒有了……」當琳達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桑德拉聽到約瑟夫在小聲地自言自語。

  從約瑟夫那種極度落寞的眼神中,桑德拉意識到了他的悔恨¯¯他在悔恨由於自己的過失而失去了自己的前程和曾經深愛著的女人……

  與佩塔魯尼要塞裡的這種沮喪、壓抑但仍然不失秩序的氣氛相比,布里斯托爾星系的主星切阿上的佔領軍總部內,卻充斥著一種瘟疫一般蔓延著的混亂和恐慌!

  「報告司令官:亞斯彌諾斯行星被叛軍攻佔了!」失魂落魄的值日軍官跑進佔領軍聯合艦隊司令庫特裡斯的辦公室,邊說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逃走的路線,因為每次聽到壞消息之後的上將總會順手抄起一樣東西沒頭沒臉地砸向那個倒霉的匯報者。

  「知道了!滾!!」果然,隨著一聲怒吼,一本厚厚的作戰手冊呼嘯著從上將的桌上飛來,轉身逃走的值日軍官動作稍慢了一點,被砸到腿上幾乎摔倒在了門前。

  「戰敗了還升我做上將……分明是要我死在這裡啊……」咆哮了幾句之後,庫特裡斯頹然地嘟囔著,跌坐在椅子裡。

  自從戰敗於桑尼亞羅之後,庫特裡斯和他的佔領軍已經徹底失去了對這個星系的控制,同盟軍的艦隊橫行無忌地跨越過佩塔魯尼要塞,不斷攻擊和佔領佩塔魯尼與切阿之間的那些行星,短短三個月中已經有二十幾個行星陷落,近四○○萬佔領軍的軍官和士兵戰死或被俘!

  現在,同盟軍的艦隊已經進駐到了距離切阿最近的一顆行星¯¯拉圖卡什行星上,從那裡出發的艦隊,可以在一天之內到達切阿!

  困守在切阿上的佔領軍內瀰漫著恐慌和絕望,因為他們相信最終的毀滅和戰敗正在逼近他們,逃亡和自殺這樣的行為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而就在這種慘淡的局面下,庫特裡斯竟然接到了自己被晉陞為上將的命令:這種與其說是獎賞,不如說是買他一條性命的晉陞,使庫特裡斯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立刻解職,然後與他的情婦莫莉一起返回太陽系的準備。但現在,他只能眼看著最後一個能使自己感到愉快的人¯¯前佩塔魯尼執政官莫莉,帶著一身的創傷和痛苦,孤獨而決然地踏上了返回太陽系的旅程!

  曾經被布里斯托爾人畏懼的嚴苛提督,現在顯得更加暴躁可怕了。他嘟囔著,忽然又神經質地跳了起來,打開對講機。

  「副官,把那頭肥豬給我叫來!」在聯合艦隊司令口中,名義上的布里斯托爾的軍政代理人¯¯保民官納托就是「肥豬」!

  過了一會,保民官那臃腫肥胖的身軀出現在了庫特裡斯的辦公室裡。

  被自己起碼是名義上的部下這樣粗魯地招呼到對方的辦公室,保民官已經習慣了¯¯自從戰局越來越不利,他的地位也就越來越低。

  「保民官大人,我需要的軍需和補給準備好了嗎?」「這個……正在準備……你需要得太多,一時籌備不齊啊……」保民官在庫特裡斯面前顯得毫無上級的尊嚴,惶恐地嘟囔著,不停擦著他油亮的大腦門上的汗水。

  納托其實在心裡已經咒罵這個目中無人的聯合艦隊司令無數次了。

  「還要什麼補給和裝備?都已經快成光桿司令了……連編組一個小型艦隊的戰艦都湊不齊,耍什麼威風?」保民官心裡惡狠狠地咒罵著,臉上卻還是堆著謙恭的笑容。雖然他感覺現在這個狂妄的部下自己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但一時還轉變不過對庫特裡斯依仗有加的態度來。

  「戰爭就是輸在……」庫特裡斯剛想發作,但又歎了口氣把話吞了回去,因為桑尼亞羅的那場慘敗實在使他提不起氣勢來。

  「保民官大人……現在我們已經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所以必須要更加合作才能渡過難關。」保民官不住點頭,心裡卻在啐罵:「事情被你敗壞到這種地步,居然還端著這副臭架子教訓我?「」請您盡快籌備吧,聯合艦隊不能總是躲在宇宙港裡避難的!「」是,是!「保民官毫無上司應有的風度,點頭哈腰地應和著,然後走出聯合艦隊司令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那寬敞奢華的辦公室,納托立刻喘著粗氣堆坐到了寬大的皮椅上。

  「把托馬斯叫來!」保民官對著傳聲器說著。

  「保民官大人,不必招呼了……我已經來了!」一個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從保民官背後傳來,幾乎把保民官嚇得跳了起來。

  面部除了眼睛全部被一個閃亮的銀面具罩著的男子,緩緩地從保民官背後的幾排書櫃中間走了出來。

  「托馬斯,你來得正好,我有要緊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保民官對這個自己信賴有加的幕僚詭秘的舉動已經習以為常了。

  「保民官大人,我也正好有要緊的事情想和您說!」戴著銀面具的男子慢慢走到保民官的桌子前,俯身用面具後那鷹一樣犀利的雙眼直視著他。

  納托忽然感到一絲恐懼,好像落進了陷阱的野獸那樣的感覺。

  「托馬斯,我先說……」保民官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現在形勢很不妙……這你知道的,我希望,你幫我想個辦法……把、把我的一些……私人物品運出布里斯托爾……」保民官吞吞吐吐地說著,寬大的腦門上不斷滲著汗珠。

  他的幕僚的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譏誚。保民官口中的「私人物品」,毫無疑問就是他在布里斯托爾搜刮和貪污來的大量財富,對於這位布里斯托爾的大人物的貪婪、虛偽與怯懦,他瞭解得是最為清楚不過的了。

  「保民官大人,我想和您說的,也正是這件事情!」「噢?托馬斯……快說說,你有什麼好辦法?」保民官的眼中立刻露出興奮的目光。

  「很簡單……向同盟軍投降,用你腳下的這個星球換去你和你的財產的安全!」銀面具後的聲音平靜得幾乎可以用冷酷來形容。

  「什麼?!你……你要我向那些叛賊投降?!」保民官立刻跳了起來。

  「噓……小聲點,我的保民官大人!您不希望被門外的人都聽到您在大喊「投降」吧?」保民官立刻又跌坐到了椅子上。

  「不行……不行,我是保民官,不能和那些叛賊打交道……」保民官嘟囔著,大滴的汗珠順著他那張肥胖臃腫的臉上不斷流下來。

  「嘿嘿……我的大人,您不和叛賊打交道?那麼……您知道我是誰嗎?」戴銀面具的男子冷笑起來。

  「你?你……不是托馬斯?」保民官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努力撐起他虛弱肥胖的身軀。

  「托馬斯?哈哈……這不過是我現在的名字!」幕僚逼近他的上司,俯身在他的耳邊輕輕念出了一個名字。

  保民官那肥胖的身軀立刻彷彿遭到電擊一樣顫抖起來!

  「你?你是安東尼?舒拉??你不是已經死在海王星上了嗎?」保民官驚恐地叫喊起來。

  「鎮靜,我的保民官大人!感謝神明,你們的軍隊只是毀掉了我的容貌,卻沒有毀掉我的心靈和神志,所以我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和偉大的保民官您交談。」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的安東尼說著,摘下了自己的銀面具,露出了他那佈滿傷疤的恐怖面孔。

  保民官彷彿看到了鬼怪一樣,臉上的肥肉哆嗦著,右手顫抖著悄悄伸向自己桌子下的抽屜。

  「我的大人,您是想叫人進來抓住我這個叛賊,還是打算乾脆一槍結果了我?」安東尼注意到了保民官的動作,冷笑起來。

  保民官伸向桌子下的那隻手,立刻顫抖著停了下來。

  「保民官大人,如果您想讓庫特裡斯他們都知道,被您一直信賴有加的幕僚托馬斯,就是當年雷龍的三號人物安東尼的話,就請動手吧!」安東尼冷笑著重新戴上銀面具。

  保民官的喉嚨裡發出一陣嘶啞的咕嚕聲,滿頭大汗地癱軟在了椅子上。

  「看來,您還沒有完全糊塗!」安東尼銳利的目光直刺在保民官漲紅的肥臉上。

  「好好想想吧:你是打算和庫特裡斯他們一起,守著你的財富等待毀滅?還是聰明一點,趁早投降了弗雷德,好保住您和您女兒的性命,還有您的那些「私人物品」?」安東尼絲毫沒有掩飾他對保民官的鄙視和不屑。

  「趁著你現在手上還有交易的籌碼,趕快給自己找一條後路吧,我的保民官大人!」保民官則不停地喘著粗氣,擦著汗。

  「你這個魔鬼,原來你來到我身邊就是為了要毀滅我……」「你錯了!像你這樣的蠢材根本不值得毀滅!我不過是在替布里斯托爾的人民考慮,不希望戰火毀滅具有古老歷史和悠久傳統的切阿……至於你,能夠憑借出賣切阿的防衛部隊來換取人身和財產安全,是你的幸運!」安東尼造就已經徹底看穿了面前這個大人物的色厲內荏,與納托這樣愚蠢而又膽小的官僚談話,最好就是直截了當一些。

  「好……好吧……」保民官掙扎著,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但我……我有個條件:要弗雷德來這裡和我談……我,我不能去他們那裡……」安東尼看了看緊張得不停擦汗發抖的保民官,考慮了幾秒。

  「好的,我會親自去和弗雷德談,我相信他會同意的!不過,從現在起,您的所有命令必須通過我才可以下達!」「什麼?我是保民官,還是你?」保民官跳了起來。

  「從前您是,現在……是我了!當然……保民官這個偉大的頭銜還是歸您的!」安東尼再次蔑視地冷笑起來。

  保民官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搖晃著肥胖的身體,再次癱坐了下去。

  位於佩塔魯尼要塞與主星切阿之間的坎普斯星球,是目前馬瑟梅爾同盟軍的臨時大本營。

  把大本營從位置更安全,但也更偏僻的馬瑟梅爾遷移到坎普斯,同盟軍的目的顯然是為了縮短各個艦隊攻擊位於要塞與主星之間的行星群之後,返回基地的補給修整時間。同時,同盟軍敢於放棄經營了數年的大本營馬瑟梅爾,和布里斯托爾與星系外之間最重要的屏障拉森要塞,也說明了目前整個星系已經完全處於他們的掌握之中。

  事實上,目前同盟軍的各艦隊中,只有新組建的布裡安艦隊駐留在拉森要塞,警戒著布里斯托爾星系與外界之間的主要航道,並防止佩塔魯尼要塞上的敵人大批地外逃。

  而其餘的各艦隊,則都在忙於不斷地攻佔那些位於佩塔魯尼和切阿之間的行星,為最後的主星和要塞攻略戰掃清外圍,做好準備。

  坎普斯行星上的同盟軍臨時大本營裡,弗雷德正在與新近就任同盟軍參謀長的阿歷克斯等幕僚商談著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看看這份報告,阿歷克斯!」最後的勝利已經唾手可得的同盟軍統帥臉上沒有勝利者的喜悅,卻是愁雲密佈。

  「阿方索艦隊強攻尤尼奧達行星,敵方守軍二○萬人陣亡,但行星上的平民傷亡卻達到六○○萬人,三分之一的城市受到不同程度的毀壞,財產損失粗略估計達到三六萬億布里斯托爾新幣……」阿歷克斯不用看報告,就已經背誦了出來。

  「尤尼奧達行星是一個人口比較稠密的星球,所以造成很嚴重的平民傷亡和財產損失……」參謀長接著說著,但很快停住了話題。因為他現在很清楚弗雷德在考慮的是什麼問題。

  做為顯而易見的布里斯托爾未來的主宰,弗雷德現在必須要提前為布里斯托爾的人民考慮了。

  「切阿的人口密度遠遠高於尤尼奧達,而那裡的佔領軍更是還有三○○萬以上……我不敢想像,強攻的結果會是什麼樣……」弗雷德的語氣十分沉重。

  如果是在四年前,弗雷德剛剛重返布里斯托爾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強攻下切阿的機會,他是不會猶豫會付出多大代價的,因為那時的切阿是屬於敵人的。但現在不同了,美麗的主星切阿已經注定是要屬於自己的了,這時候任何的損失都會使他心痛¯¯-更何況強攻的結果很可能是徹底毀了這個具有悠久歷史、承襲了無數榮光的美麗星球。

  阿歷克斯無話可說。人類的戰爭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殘酷,已經有無數美麗的城市在戰爭下化為了廢墟。

  正在這時,一個軍官走了進來。

  「弗雷德大人,有一個自稱安東尼的男子要見您!」「是安東尼?快請他進來!」很快,戴著銀面具的安東尼走了進來。

  「安東尼,你一定是給我們帶來好消息了吧?」弗雷德興奮地說著。

  「是啊,布里斯托爾偉大的解放者弗雷德大人。」安東尼面具後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

  「別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這樣的稱呼!」「不要介意,弗雷德!如果人民覺得這樣稱呼你,會使他們感到快樂,你就忍耐一下吧!」安東尼知道這個來自民間的稱呼,他的老朋友是不會喜歡的。

  「…………還是說說正題吧,安東尼。」弗雷德岔開話題,狡黠地眨眼問道。

  「我們的保民官納托大人請你去切阿……」安東尼說著,注視著弗雷德和阿歷克斯臉上那種驚訝的表情。

  安東尼把經過相信說了一遍,然後靜靜地望著臉上又恢復了那種雕塑一般冷漠神情的弗雷德。

  「這……未免風險太大了吧?」阿歷克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阿歷克斯!」安東尼還沒開口,弗雷德首先回答了他的參謀長的問題。

  「納托那個蠢豬是不敢冒著激怒同盟軍的危險暗算我的!如果他有這樣的勇氣和智慧,我們的勝利也不會來得這麼快。」弗雷德的語氣裡也充滿了對他的對手的輕蔑。

  阿歷克斯知道,弗雷德蔑視保民官是一個理由,但他性格中天生的那種冒險衝動更起著重要的作用。尤其在目前這種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時候,有這樣一個當面耍弄侮辱對手的機會,弗雷德是萬萬不會錯過的!

  「那麼,弗雷德閣下……請您帶上阿方索和利奧同行吧。」阿歷克斯知道弗雷德的決心已經無法動搖,於是只能多做些防備的打算了。

  「好的。通知阿方索返回大本營,還有我的衛隊……明天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