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嫣單膝跪下,拱手道:「罪女已無顏再受此稱,還請四公子謹言。這位是孟凡,孟少俠,先前找出關鍵,令大家明白我是受了奸人邪術擺佈,便全仰仗他的功勞。他已拜會過另外兩位公子,只剩四公子還未謀面。我便前來引見。」
武瑾起身轉為正坐,雙手扶膝,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望著南宮星看了片刻,等那美婦將一件羽面狐皮的大氅為他仔細裹好,才朗聲道:「鎮南王府的確待門客不薄,但我身體自幼孱弱,並不過問家中的事,你若是想選個主子,做番事業,還是去找我二哥的好。」
說著,他擺手賜座,兩個影衛立刻從暗處現身,將矮凳放在南宮星和玉若嫣身後。
南宮星領袍坐下,微笑道:「在下並非為毛遂自薦而來,但說是毛遂自薦,也未嘗不可。」
武瑾微一挑眉,道:「哦?願聞其詳。」
「實不相瞞,在下略通醫理,還認識一位隱居的神醫,二公子的身體雖也不佳,但據說情況比四公子的還是好些,便趕來冒昧一問,不知四公子究竟是為何落下的病根?」
那美婦秀眉一蹙,隱隱生怒。
但武瑾抬手沒讓她開口,微笑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我嫂……哦,玉捕頭其實應該也知道一些。」
玉若嫣恭敬道:「我到王府後,確實聽聞過幾位公子的事,但從未特意打探過,所知甚少。」
武瑾略一頷首,緩緩道:「家母身體就不是太好,聽大夫說,我從胎裡就帶了病根。」
南宮星若有所思,朗聲道:「聽聞王府高手如雲,那為何不請四公子修習一些強健之法呢?玄門正宗的內功,對先天孱弱頗有奇效。」
「我的確學過,至今也未敢懈怠。」武瑾微笑道,「若論內功,我甚至可以算是個內家高手。只可惜……一身內力只能幫我續命延壽,別無他用。若是沒有內功相助,我在五歲之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南宮星略一思忖,拱手道:「公子可否讓在下號一號脈?」
武瑾淡然一笑,伸出雪白如玉的手掌,道:「請。」
身旁美婦立刻將武瑾衣袖挽起,玉指扶住,頗為戒備地盯著南宮星的身影。
屋中兩位影衛,也一起過來,站到了武瑾身旁。
南宮星過來將指頭搭上武瑾腕脈,運起陰陽隔心訣,仔細探索武瑾的內息情況。
稍一試探,就讓他暗暗吃了一驚,這武瑾練得內力,竟沒有半分陽氣,這好端端頗為俊秀一個男人,竟修了一身至陰至純的森寒內息,難怪如此季節就要用上暖爐和氅裘。
「公子為何學了如此陰寒的一身內功?」他索性直接問道,「男子修習陰性內功先天便有不足,學習九陰一陽的至陰內功之人,就已少之又少,你這真氣的情形……可是達到了純陰無陽的玄寒之境,難怪你氣血虛虧,如此畏寒。」
武瑾微笑道:「可這是我唯一保命的法子,孟少俠,不論富貴貧賤,人,總是想要活下去的。」
「公子莫非曾被至陽真氣所傷?還是中了什麼極烈之毒?」
武瑾搖頭道:「不曾,只是……」
他略一猶豫,嗓音轉低,緩緩道:「我在搬出家中養病之前,不論怎麼診治,身子的狀況都江河日下,這些事,你們江湖人興許不懂,玉捕頭是王府長大的,她必定是懂的。就不消我多說了。」
言下之意,竟是王府中有人要取他的命。
不過想來也不奇怪,鎮南王的爵位若能承襲,便是封疆諸侯,權傾一方,若是王府真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世子死前,其餘四位公子又何必都是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模樣呢?
世子武承雖然敦厚仁善的名聲在外,可南宮星也從一些情報中得知,從武承十四歲起,鎮南王那些妻妾中,就未再順利成活過一個男嬰,還連死了兩個偏房庶出的弟弟。算算時間,若非武烈根骨頗佳早早就被王爺送去習武,武瑾搬出王府養病不敢再回,還真難說如今能剩下幾位公子。
南宮星略一沉吟,向後退開,躬身施禮,微笑道:「在下醫術不精,叫公子見笑了。將來若是公子精神不錯,肯移步中南翼州,在下一定為公子介紹一位神醫,給公子好好診治。」
「那倒不必。」武瑾淡然道,「生死有命,修短素定。何須如此在意。」
南宮星目光炯炯,鎖著武瑾神情,忽道:「那公子為何還拖著病體,急忙趕來唐門呢?」
「因為我相信,玉捕頭不會殺我哥哥。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陰謀詭計,還未被發現。」武瑾端坐片刻,似乎就已倦極,雙足一收,便又倚在那美婦雙股上,「若不急忙趕來,我怕這裡會有人頂不住壓力,將玉捕頭冤殺交差。家父戎馬一生,最恨殺良冒功之輩,我豈能令宵小如願。」
南宮星索性直白道:「那有其他兄弟過來,不也一樣?」
武瑾搖頭道:「我們一起到了,便不會有人殺良冒功。可若是分開有了先後,不論誰第一個過來掌控局面,都會願意臨時充當一下宵小,將此案瞭解。」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公子們彼此牽制,才給了玉若嫣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否則,只要有誰能在這裡一手遮天哪怕一日,玉若嫣的謀害世子之罪,便要坐實。
「這個都……莫非也包括公子您?」南宮星大著膽子,繼續試探道。
不料武瑾竟真點了點頭,頗為坦率道:「我們都到了,玉捕頭就是我那不會殺哥哥的嫂嫂。我若能先到兩日,那她就只是證明我能力的殺人兇手。其罪當誅。」
玉若嫣坐在凳子上,神情毫無變化,沒有半點驚訝。
武瑾看著南宮星略顯錯愕的神情,微笑道:「這便是王府。你不必懂,也不會懂。正如我所說,我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唇角雖然噙著微笑,眼中卻滿是厭倦疲憊。
那美婦眼波蕩漾,柔情萬種,春蔥般的纖長指尖撫過他的面頰,弓腰將螓首湊近,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角,輕聲道:「公子,該休息了。時候可著實不早。」
她嗓音婉轉嬌柔,甜糯溫膩,悅耳到令人心神鬆弛,南宮星遠遠聽著,都覺得心底湧出一股倦懶舒適,真是個人間尤物。
能找出這麼個美嬌娘常伴兒子身旁,可見鎮南王對四公子,應該還是十分重視的吧。
到門外問了問,玉若嫣點頭道:「四公子的母親是王爺扶正的如夫人,先王妃的堂妹,本就極受寵,待遇自然與庶出兄弟不同,甚至比境況相當的二公子還要好些。」
二公子武平和世子武承一母同胞,所以的確和四公子境況近似,都是身體不好的嫡子。
無奈亡妻難敵繼室,母憑子貴之外本也有子憑母貴的說法,加上這位王妃生產武瑾時又虧了身子,更惹王爺憐愛,愛屋及烏,能像四公子這樣常年於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之地養病不歸的,全王府也只有他一個而已。
送別玉若嫣,南宮星估摸一下時辰,匆匆趕往約定地點,去與母親碰面。
這次唐月依稍微來遲了些,她知道南宮星最近三山奔波,頗為辛苦,便將約定碰面的時間改為每三日一見,還在此處,還在此時。
她帶來的消息依舊不算好。
唐青不知是心病所致還是染了風寒,高熱不退,唐月依索性趁機將她送往翼州,附帶書信一封,準備轉交南宮星父親南宮熙的另一位側室,昔年名滿天下的神醫——贖魂玉手華沐貞救治,看看到底有沒有法子能徹底治癒她的心神之傷。
薛憐經西三堂接應之後,擊退了峨嵋追兵,但準備趕來幫忙的路上又遭伏擊,舊傷未癒又中奇毒,雖然可以靠真氣壓制,但一時間也不能再身陷險境。外三堂本打算安排她也去同找華沐貞就醫,但她與華沐貞似乎有什麼芥蒂,不肯前往,辭去了凶煞堂職務,乘舟北上,說是要往豐州去找一個熟人給自己診治。樓裡原本派了人想要幫忙護送,結果被薛憐一刀劈斷船舵,從此失了她的消息。
另外,還有風絕塵一條警示,說她得到消息,她當年在父親破冥道人門下的師弟任絕俗,已經確定投身天道,此人自從摯愛鳳絕顏被九王爺娶為王妃後便下落不明,時隔近二十年重新現身,光是那套幽冥爪就萬萬不可小覷。任絕俗氣惱當初風絕塵不為他說話留住小師妹,加上性情乖戾想法極端,很令風絕塵擔憂,他會將餘怒遷在南宮星身上。因此特地傳來了任絕俗的形貌特點,提醒他務必小心,真要是狹路相逢生死鬥,切勿手下留情。
唯一稱得上好消息的,就是南宮星那位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擔心他在唐門辦事有危險,悄悄給娘家執掌門戶的大嫂寫了信。凝珠那邊倒也痛快,二話不說,便把四大劍奴派來,讓他們聽南宮星號令行事,如今已在路上。
那四個木頭腦袋聯手出擊,當真是威力驚人,只無奈一個個都跟傀儡一樣,惟命是從令行禁止,遇到需要打架的場合,的確是四個好幫手,遇到他現在這樣苦苦查案的情景,不過是多了四個方便好用的保鏢而已。
但聊勝於無,愛妻白若蘭一番美意,他自然感激收下。
想到妻子,與母親分別後,南宮星回去路上,不免有些心生寂寥。
他此行為了三個女人,如今唐青已經救走,唐昕被唐炫保住,暫且在隱秘處療傷,玉若嫣嫌疑已經洗脫了一半,照說是沒了性命之憂。他的目的明明都已經達到,可心中卻十分苦悶,只覺得在這諾大唐門中碰了一圈釘子,或軟或硬,四下迷霧重重,按理說,文曲已經沒有什麼可興風作浪的機會,他卻沒有一刻可以心安。
不願回客居廂房孤枕難眠,若找唐家要個美婢暖床,要被唐遠明冷嘲熱諷一番不說,還沒來由壞了孟凡正主的名聲,頗不情願。
心煩意亂,他索性找去地牢,打算再會會那位俏寡婦。
玉若嫣已經不在地牢住著,看守自然不如之前那麼嚴密,南宮星憑唐遠明令牌即可入內。
范霖兒就被關在玉若嫣先前的寬敞石屋。
之前南宮星也來看過她兩次,她從被關押之後,就一直不愛言語,問什麼都只說自己冤枉,不問就只是擺著一副委屈樣子坐在那兒,偶爾紅著眼眶抽噎兩聲,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她身上被玉若顏裡裡外外搜了個遍,真真是連個屁都沒辦法夾著帶進地牢,南宮星不太擔心中什麼暗算,進來坐下,一時也想不到要問什麼,索性托腮盯著她,不言不語。
西堂這邊他早已走得熟了,年輕女子也見了大半,除了玉若嫣這個鶴立雞群還難以一親芳澤的,下面就要數范霖兒生得柔美可人,唐醉晚雖年紀更輕氣質修養都要更好,但綜合下來仍是遜色一籌。
百無聊賴之下,行功就算睡覺的他不如在這裡慢慢養眼,也算是秀色可餐。
轉眼一刻過去,一直看似淡定,眼觀鼻鼻觀心的范霖兒忍不住抬起頭,望著南宮星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看你。」
「還沒看夠?」
「左右沒其他事要做,不如看你。」他打個呵欠,笑道,「你要休息,就請自便。」
呵欠這事兒最是容易感染,范霖兒還沒開口,就也跟著打了個呵欠,連眼淚都打了出來,急忙抬手一擦,秀眉半蹙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你看著我要怎麼睡?難不成你要圖謀不軌麼?」
南宮星抬手用拇指點了點牢門,「我早防著你呢,門外就站著看守。」
范霖兒話頭一滯,氣鼓鼓坐了回去,深吸慢呼平復了會兒,又坐在那兒不吭聲了。
南宮星的確不知道能問什麼,這女人抵賴的功夫當真了得,嘴比鴨子都硬,羅傲來過兩次,不能動刑也只有無功而返,玉若嫣索性不問,就只把她關著。
他沒想通,范霖兒這個棋子,到底布下是為了做什麼。
真就只是為了策反唐行濟,之後做個魚餌釣南宮星上鉤嗎?這女人並無武功,也非易容,娘家親戚查過沒有異常,到底是怎麼收買到她如此死心塌地的呢?
心裡沉思,南宮星眼睛依舊直勾勾盯著范霖兒看,四肢放鬆下來,陰陽隔心訣倒已經運行了一個周天。
不久,范霖兒就又有些心煩意亂,蹬掉繡鞋,皺著眉板著臉一翻身躺倒在床上,憤憤側身看向裡面,拉起被子就要睡。
南宮星不動,不語,仍只是看著。
約莫一炷香功夫,范霖兒回頭瞄了一眼,噌一下坐了起來,「孟公子,這孤男寡女的,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廉恥麼?」
南宮星淡淡道:「牢裡審訊女犯,也沒聽說還要避嫌的。范夫人,你還是搞清自己的身份為好。」
「那你到是審啊!」
「你總歸是一句話,我不知道。審什麼?」南宮星歎了口氣,搖頭道,「不如多看你一陣子,看到你睡著,聽聽你會不會說些夢話。唐行濟年紀輕輕就沒了性命,想來是不捨得你這嬌妻的吧,他回來看過你麼?」
范霖兒冷冷道:「你少拿這些嚇唬我,我好歹也是嫁進了唐門的女人,沒那麼膽小。你要是能讓行濟回來看我一眼,我反倒感激你。」
「行濟兄,你若在天有靈,尊夫人如此懷念,地牢不見陽光,沒有陽氣,陰森死地正適合你倆重逢,你不如就來安慰一下她的一片癡情吧。」南宮星信口胡謅,手上對著空中做了個舉杯動作。
范霖兒心浮氣躁,不覺就往上瞄了一眼,跟著自查失態,倒頭又將被子裹好躺下。
南宮星故意叫魂般道:「行濟兄啊行濟兄,你尚未出煞,七七燒祭,便不見了愛妻身影,心裡多苦,小弟能想到一二,你若回來,不妨到此與夫人一會,也好讓她今後為你守節,多個心頭念想。」
范霖兒往床裡挪了挪,乾脆抬手堵住了耳朵。
南宮星心道,唐行濟未必就是心甘情願自盡。范霖兒手邊亂心燈唾手可得,對丈夫下藥也是易如反掌,此前唐門並未有人防著文曲這樣的奇門高手,想要操控唐行濟這樣沒有實權的年輕弟子,難度極低。
他在心裡推演一番,若是當初范霖兒的圈套他忍不住主動跳進去了,會有什麼結果。
一個寡婦能控訴的,無非就是涉及貞潔的風流事。
先不說南宮星當時心裡惦記的事多,十有八九把持得住。就算把持不住,范霖兒能怎樣?
大哭大鬧,尋死上吊,逼著南宮星下山?
說到底,讓唐行濟連一條命都豁了出去,除殺人滅口讓南宮星失去最明顯目標之外,難道就為了這麼個虛頭八腦的後招麼?
他就算真被逼下了山,難道就不會子承父業悄悄潛回來麼?
一個比較大膽的猜測浮上南宮星心頭,難道……唐行濟所在天道的那條線,並不知道文曲要做的事?
唐家子弟投入天道,所圖謀的,無非是唐門的百年基業,為了排除對手,執掌龍頭。
而文曲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是把唐門置於風口浪尖,算是個不死也要脫層皮的劫難。
唐行濟真會願意嗎?
先前一直把天道這一支人馬與文曲混為一談,南宮星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鑽進了一個牛角尖中。
一旦堪破這層,許多詭異之處,便豁然開朗。
比如唐行濟之死,他一直以為其中有什麼深謀遠慮,危險陷阱。卻一直沒去想,也許對文曲這條線上的人來說,唐行濟不過是個利用一下的工具,用過了,目的達到,為了省掉麻煩,自然就可以隨手扔掉。
若將天道主使之下的人手明確分成兩撥,文曲主導其一,唐門內鬼是其一,彼此其實互不通氣,並未協同,事情的發展,便終於少了幾分詭異。
想奪唐門大權的,與想要世子性命的,根本就不是一批。
可這個猜測,該如何驗證呢?
驗證之後,又能有什麼幫助呢?
他一時還想不出個頭緒,心道明日見了玉若嫣,便問問她的意思。
這一番思忖費時久了,范霖兒又忍不住坐了起來,怒氣沖沖道:「你要再不走,我可要脫衣服了!」
南宮星悠然道:「你脫,我便看,難道你以為我是什麼正人君子不成?」
范霖兒柳眉半豎,抬手一抹,就拉開了中衣繫帶,對襟開敞,亮出一片湖綠緞面肚兜,裹著鼓囊囊的奶。
南宮星提高聲音道:「外面的兄弟,要不要進來一起飽飽眼福,這寡婦做賊心虛,非要脫衣服。」
石門開了一條縫,露出看守弟子岩石一樣冷硬的臉,「你老實點,莫要用什麼下作手段,否則即刻報於掌事。」
范霖兒氣得紅唇顫動,憤憤又將衣衫繫好,發洩般大叫一聲,倒頭蒙上了被子。
睡夢中,是一個人一天裡最放鬆,最沒有戒備的時候。
武功高強訓練有素的人,自然可以整夜保持警惕,不會陷入沉眠。
但范霖兒身嬌體柔,被玉若嫣剝光那次,南宮星看得清清楚楚,一身腴肉沒有半分刻苦修煉過的痕跡,在床上是綿軟無骨的溫柔鄉,下了床,則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婦人。
她的睡相如何,必定能多少反映出心底的情形。
是噩夢不斷?還是穩如泰山?
他靜靜等著,頗為期待。
范霖兒在裡面悶了一會兒,掀開被子,再次下床,踩扁鞋跟,快步走到了南宮星身前,低聲道:「孟公子,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已說過,我就是看看你睡覺的樣子,看看唐行濟半夜會不會過來找你。」
范霖兒擠出一個微笑,「你要看,那我就偏不讓你看。今晚,我也不睡了。橫豎明早你還要去忙,大不了,我明日補眠。反正我出不去,被關在這兒暗無天日,何時睡不是睡。」
南宮星淡淡道:「隨你高興。我的確一早就要去忙,看看到底何時能把文曲抓出來。」
「你這輩子也休想。」范霖兒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陰森,輕輕道,「沒人能抓住文曲,你們誰都別想。南宮星,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麼?你們如意樓,管得是不是太寬了?」
南宮星抬眼望著她,笑道:「狐狸尾巴,終於捨得露出來晃一晃了麼?我就知道,七星門死士都帶著宣誓效忠的烙印,你不是那邊的,那自然就是天道的。」
「可門主們身上都沒有啊,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文曲?」范霖兒咯咯笑道,但聲音依舊壓得很低,就是只讓南宮星聽見,不叫門外弟子做人證,「說不定,你殺了我,事情就結束了。殺了我,文曲的部下就群龍無首,一敗塗地了。來啊,動手啊。」
她抓起他的胳膊,把手一下按在自己柔軟豐滿的酥胸上,「怎麼,你不是個有名的小色鬼麼,我的姿色入不得你法眼?那你為何又不捨得殺我?」
「因為還沒有確鑿無疑的證據,」南宮星淡定地收回手,道,「你半點武功都不懂,如果不是文曲,說不定就只是個被天道利用了的可憐人,我自然要慎重。」
她突然掀起襯裙,亮出白花花的大腿,和當中薄草覆蓋的一線銷魂洞天,「可憐人?我倒覺得,你才是可憐人,明明學了一身好武功,卻瞧不起學武的,你說你,明明覺得那是屎,怎麼還飽飽吃了一肚子呢?」
她咯咯嬌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淚花都閃在眼角,「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八九不如意事,唯如意樓,我不如意的時候,你們在哪兒?我身無武功,卻被你深夜欺凌,我是不是能領一朵銀芙蓉,要了你的命呢?」
南宮星沉默片刻,緩緩道:「不會武功的,未必就不是江湖人。文曲不會武功,我若是見了她,一樣會殺。」
范霖兒把臉往南宮星面前一橫,亮出細長脖子,輕聲道:「我就是文曲,你快殺了我吧。」
「你如何證明?」南宮星沉聲道,「再說,你若真是文曲,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問你。」
「呵呵,我知道你們要問什麼。」范霖兒雙手扶著他的膝蓋,先前中衣原來並未穿好,領口半敞,肚兜也包得並不很緊,渾圓雙乳之間那道溝壑,都亮在了南宮星眼前,「不就是想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麼嗎?」
「不錯。」南宮星點點頭,雙眼老實不客氣往她胸口一鑽,先讓視線在乳肉之間的縫裡鑽了個來回。
「那可糟了,我也不知道呢。」范霖兒吃吃笑著,一扭纖腰,坐在石桌上,高高翹起一腿,踩著桌邊,單手鉤住,「我只知道,這麼大的事,你抓住誰,也休想問出全貌來。你覺得我們幾個落網了,你們就可以安心了?」
她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到最後,那兩瓣不點而朱的紅唇已幾乎是在呢喃,「告訴你,我們這一批,就是負責殺武承而已,之後要做什麼,怎麼自保,我一點都不知道。呵呵呵,說了你也不信吧,行濟要死的事兒,我就從沒聽人說過。你一定覺得是我害死他的,對吧?」
南宮星淡淡道:「你再怎麼裝神弄鬼,信口開河,唐行濟的命,絕對是因為你而丟掉的。」
「對。」她輕聲回答,「但我,才是最傷心的那個。」
南宮星照舊還是用外面能聽到的音量道:「你這話,恐怕三歲娃娃也不會信。」
「無妨,」范霖兒摸了摸臀下的石桌,「看來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信的,那你們還指望從我這兒問出什麼?我說太陽從東面出來,你怕是也要等公雞打鳴後上屋頂看看吧?」
南宮星緩緩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想聽你說這些欲蓋彌彰的胡話。我只想知道你做過什麼,武承之死,你都幫過什麼人,做了什麼事?」
范霖兒咯咯笑道:「我一劍捅死了武承啊,那天的玉若嫣是我化妝的,我是文曲嘛,我易容手段獨步江湖,無人能敵啊。你要不要撕下我的臉,看看我血肉模糊的真面目?」
南宮星也不著惱,他相信,一個人哪怕是在說假話,她說得越多,透露的東西就越多,可供分析的情報就越多。
就算范霖兒是在這兒故意使出百般手段,提神強撐不睡,他依舊不介意奉陪到底。
「你是不是易容,玉捕頭已經查過。我相信她不會看走眼。」南宮星聽到外面看守在交班,便把聲音又提高了幾分,「我看,你還是說點別的。最好再把衣服穿戴整齊,如此不成體統,實在有辱唐家門風。」
范霖兒哼了一聲,笑道:「門風?大戶人家門風是做給外頭看的,瞧著光鮮亮麗,裡頭齷齪腌臢。唐門號稱江湖世家,倒是表面功夫也不必做了。學武的就不必說了,外門為何不收女弟子?丫鬟院子裡哪個月不得扔個把死胎出去?俊秀點的外門男弟子的屎眼兒可有幾個保住了的?不學武的院子裡沒人管束,一樣亂七八糟,也就待嫁的閨女為了不出事能收斂些,我嫁進這裡半年,幾家院子跑著張羅親近,結果可叫我開了眼啊。」
這時,石門再次打開一線,一個年紀頗長的唐門弟子探頭進來,冷冷道:「休得胡言亂語,否則明日便教掌事送你去羅捕頭那兒。」
范霖兒立刻做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怯生生道:「是,這位叔叔,妾身知道了。還不是這孟公子深夜遲遲不走,妾身心煩意亂休息不得,才無意失言了。」
可惜那人並不理會,冷著臉回去關好了門。
范霖兒咬了咬牙,低聲道:「南宮星,你一個叛徒之子,到底給唐家的人下了什麼咒?讓他們這麼依仗你?」
南宮星也跟著輕聲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唐門要對付你們天道,借如意樓的刀難道不是最好的法子麼?」
范霖兒蹬掉鞋子,伸出一條柔白粉嫩的小腿,用赤腳在他胸前一點,膩聲道:「南宮星,你們如意樓,老是看江湖人不順眼,這次的天道,其實也看很多江湖門派不順眼,你說,大家為何不考慮一下,聯手把這些整日好勇鬥狠的武夫們,徹底清理乾淨呢?」
南宮星不為所動,笑道:「你連你們下一步要做什麼都不知道,這種大事,反倒能做主了?」
范霖兒咯咯笑道:「對啊,因為我是文曲啊,回頭我換上男裝,就去中京考狀元啦。」
南宮星不願再由著她天馬行空,朗聲道:「我實在不懂,你雙眼已經滿是血絲,明明疲憊不堪,為何就是不敢在我眼前入睡呢?唐行濟與你做了半年夫妻,他難道就是因為知道了你睡夢中的秘密,所以被滅口了?」
范霖兒板起臉道:「笑話,我難道還能知道自己睡著後是什麼樣子?我就是不願意讓你一個大男人看我睡覺。」
南宮星低頭看了看她還沒收回去的赤裸腳掌,笑道:「可你卻擺出了一幅隨時願意跟我睡覺的樣子。」
她悠然道:「那當然不同,跟你睡覺,你也在睡,我睡相不佳,不高興叫你看見。丟人。」
「你越這麼說,我今晚就越是想看。」南宮星笑道,「你用什麼法子,也休想趕走我。我今晚看不出什麼,明晚就讓玉捕頭來盯著,多叫幾個女弟子白天睡覺,晚上輪流看你。非要把你睡相看個透徹不可。」
范霖兒一扭身跳下桌子,連鞋也懶得再蹬,光著兩隻白腳丫啪嗒啪嗒走回石床邊,轉眼間把自己衣服脫個精光,赤條條站在那兒轉過頭,「你看,叫你看,你隨便看吧。最好今後夜夜不睡,就來盯著老娘做夢是不是罵你。」
說罷她往床上一躺,拉過一個被角搭住肚子,直挺挺雙腿一伸,上乳下戶全在外露著,一閉眼大聲道:「我睡了。你要日便日,要看便看,要拿我尋開心,也隨你高興,反正我是個死了男人的寡女,公婆無能說不上話,受你欺凌也是活該。」
石門又開,方纔那弟子探身看了一眼,望見范霖兒如此模樣,嚇了一跳,忙進來道:「孟兄弟,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有何不妥?」南宮星笑道,「她露的還不在乎,你我這看的,難不成還怕長針眼麼?來,坐下,與我一道欣賞就是。唐行濟還活著的時候,怕是也未必有過這麼清楚明白的眼福。」
那弟子吞了口唾沫下去,緩緩坐下,倒不客氣,真瞪著眼睛在范霖兒身上用視線舔了起來。
范霖兒低頭一望,尖叫一聲鑽進被子裡,抱住被頭坐起,一張臉氣得通紅,「南……姓孟的!你們這是要逼死我麼!」
看來她怒氣沖沖之下,到還記得不要在他人面前喊錯稱呼免得被抓把柄。
「能往角先生裡藏東西害人的女子,那麼容易被逼死麼?」南宮星淡淡道,「更何況,衣裙鞋襪,皆是你自己脫的,被子也是你自己不蓋,我自始至終,連這桌子都不曾離開,誰逼你了?」
范霖兒臉色漸漸發青,一頭亂髮披散,神情猙獰倒像是成了個女鬼。
南宮星雖不知這女人睡後到底有什麼不肯讓人看的,但既然她如此忌諱,就必定有什麼異常。
而且,她並無武功,按說睡著之後就算被人進來看到也不知道,沒道理會對這件事如此排斥。
他本已打定主意,今夜就要在這兒,看看范霖兒睡著後到底會露出什麼破綻。
不料有一個年輕弟子匆匆過來,打開石門道:「孟少俠,掌事請你回客居之所一趟,說是有外客來找,你若不去,恐怕會鬧起來。」
南宮星望一眼范霖兒,見她眼中頓時便露出幾分得意,不禁搖了搖頭,起身道:「那就有勞你們二位在此,盯她一夜,看看她睡了之後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們彼此監督,不要理她說什麼,也莫要中了她的美人計。將石門鑰匙給我,我在外鎖上。」
「是。」
將石門鎖好,南宮星匆匆回去,一邊走,一邊將范霖兒今晚的胡言亂語細細梳理,決心從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同時也有幾分疑惑,這個時辰,還能有誰來這兒找他,並能勞動唐遠明特地差人來叫?
等到了廂房所在院落,他一眼望去,就看到了熟悉的一襲碧綠衫裙。
「碧春,你怎麼又上山了?素錦呢?這位是誰?」南宮星匆匆過去,一邊詢問,一邊就打量著崔碧春身邊多出來的那個年輕姑娘。
那身量嬌小楚楚可憐的少女搶著一拱手,嗓音綿軟,嬌怯怯道:「少樓主,我姓霍,叫霍瑤瑤,蒙兩位姐姐救命,甘願投進樓裡,碧春姐姐說我的本事多少能派上點用場,專程把我送過來的。」
崔碧春在旁接道:「雍素錦叫霍瑤瑤幫她傳話後就不見了。她先前被武烈追著,後來武烈在別處現身,她還是下落不明。我想霍瑤瑤身上的本事對你應該有用,就先日夜兼程將她送來了。」
南宮星微微皺眉,上下打量著神情頗為侷促的霍瑤瑤,「八尾狐狸……好,先進房裡說話吧。我得細細問問你的本事,再決定怎麼用。」
廂房燈燭燃起,遠處地牢石屋之中,燈火卻漸漸暗了下去。
范霖兒依舊沒睡。
她瞪著眼睛,看著已經燒盡的兩根蠟燭,和桌上最後一盞如豆油燈。
屋裡不夠亮的時候,女人往往會比平時還要誘人幾分。
後來那個年輕弟子舔了舔嘴唇,不自在地找出燈油,稍稍續了一些。
替換的蠟燭都在門外,燭台無論如何也點不亮了。
「你們是唐行博的屬下吧?」范霖兒歎了口氣,幽幽開口問道。
那一長一幼兩個弟子互望一眼,不答。
「他從前待我夫君也算不差,如今……我是將死之人,沒命出去了,看你們這些日子辛苦的,多半也有陣子沒和女人親近了吧?」范霖兒一邊輕聲說道,一邊扭身下床,赤裸裸站了起來,「你們若不嫌棄我這些日子不曾洗過,不如,就來用我快活快活?」
年輕弟子喉頭滾動,想把臉扭開,脖子卻不肯使力。
年長弟子一抬手,橫臂擋住了他的眼睛,「莫要上當,她是文曲的內應,誰知道還有什麼鬼蜮伎倆。」
范霖兒格格嬌笑起來,往床邊一坐,抬起一條粉瑩瑩的裸腿,玉掌合抱,一寸寸向著足尖撫摸過去,眼波嫵媚,酥聲道:「你們要不放心,一個看著,另一個過來,輪流上陣不就好咯?」
「淫婦!」那年長弟子怒喝一聲,拍案而起。
可旁邊那年輕弟子,卻已挪不開眼,他連吞了幾口唾沫,還是忍不住道:「叔,要不……你在這兒守著,我……我過去看看,看看她到底想玩什麼花樣,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