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明神女錄 第四十一章 風雪切斬之夜

  門外落著雪,案上翻著書,書旁燈火瑩瑩,林玄言坐在案旁,靜默翻書。

  他已經三天沒有出這個房間。

  而在另一個房間裡,裴語涵盤膝靜坐,獨自冥思,長髮不綰,衣裙寬鬆地散開,如一朵白蓮。陸嘉靜靠在床靠上,半睜著眼,青絲在指間纏著玩,神色疏離而寂寞。

  忽然間,案上的一盞青銅燭盞上的靜立著的燭火晃了晃。

  裴語涵睜開了眼,神色微異,訝然笑道:「真是風雨來時風雲際會呀,王朝又來了兩個大人物。」

  陸嘉靜問:「大人物?多大呀?」

  裴語涵想了想:「自然是化境以上,應該還是大化境。」

  陸嘉靜好奇道:「你怎麼知道呀?」

  裴語涵理所當然道:「自從我入了通聖之後,對天地的感悟便更為深入,整個天地都像是鋪在神識裡的網,而那些修為高深的人若不刻意遮掩,便是顯示在神識上的明燈,雖然我無法斷定他們的具體位置,但是能感受到的。」

  陸嘉靜點點頭,可她的重點顯然沒放在大人物的身上,而是問道:「進入通聖之後便有這種能力麼?」

  裴語涵以為她只是有些羨慕,便道:「我也描述不清呀,等以後陸姐姐進入通聖了就知道了,以陸姐姐現在的無垢根骨,不會太多年的。」

  陸嘉靜沉默地點點頭,然後才道:「我們王朝何時憑空能多出兩個大化境了?」

  裴語涵緩緩搖頭:「不知道,而且其中一個人,很奇怪,好像不是人。」

  陸嘉靜道:「讓皇族那些人頭疼去吧。我們現在是甕中捉鱉,靜靜等著就行了。」

  裴語涵忽然笑了笑:「嗯,靜靜等著。」

  陸嘉靜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笑道:「你還有心情開我玩笑呀。」

  裴語涵道:「著急也沒有用呀,師父已經在房間裡閉關三天了,上次和那個季大小姐打完之後他也沒到這個程度呀。」

  陸嘉靜嗯了一聲。

  裴語涵又問:「你送信去了南家姐姐那邊,她們大約何時能來?」

  陸嘉靜道:「實話實說,她們有可能來不了的。」

  裴語涵倒也沒有太驚訝,只是疲倦地笑了笑:「沒關係的,她們也有她們的難處呀,我現在也入通聖了,無論如何也會保護好你們的。」

  陸嘉靜瞇著眼笑了起來,她抱了抱裴語涵,道:「還是語涵妹妹最暖心了呀,有你在真好。」

  ……

  夜半之後,林玄言的房門被推開,陸嘉靜走了進去,直接坐在了他桌案的邊沿上。

  林玄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剛想發問,卻見她目光冰冷極了,看了一眼,他竟覺得有些後背微涼。

  怔了怔後,林玄言問:「你這是怎麼了?」

  陸嘉靜拿起他的書看了一眼,看了書名之後,她眉頭皺了皺,問:「你好像一點也不著急。」

  林玄言不解道:「雖說著急也無用,但是我哪裡不著急了?」

  陸嘉靜沒有直接回答:「你為什麼要看這些劍書?」

  林玄言道:「自然是做準備。」

  陸嘉靜道:「可是我曾經聽你說過,寫這本書的邏輯謬誤極多,不值一提。」

  林玄言道:「人心境總是會變的,當時覺得不行,現在可能會有一番新的感悟。」

  陸嘉靜道:「你還是不太會說謊。」

  林玄言想了想,道:「還請靜兒指教。」

  陸嘉靜緩緩道:「你從來不是那種臨陣磨槍的性格,而且就算今天你在這裡看志怪小說都比看劍書來的誠懇。這三天以來,你一直悶在屋子看書,到底是為什麼?」

  林玄言沉吟片刻:「那你說是為什麼?」

  陸嘉靜道:「你只是想要告訴我們,你確實很著急。一直在想解決辦法。」

  林玄言道:「你或者是想多了。」

  陸嘉靜直接無視了他的敷衍說辭,直截了當問道:「我們明明可以走的,你為什麼要故意留下?」

  空氣沉默了一瞬,林玄言翻書的動作僵了僵,世界也像是慢了一拍。

  陸嘉靜盯著他那張秀氣的臉,等待著他的答案。

  林玄言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合上了書,然後繼續沉默。

  陸嘉靜等不到答案,於是繼續說:「我這些天想了很多,從夏涼國開始重新推演。我們回到清暮宮是因為我修行的需要,在這裡我可以事半功倍。但是你為什麼不把師弟師妹也接過來呢?你回答過我,說清暮宮可能反而更不安全,我當時覺得有道理,因為我必須留在這裡,而你們任何一個人走了,那兩個老妖怪都可以對這裡直接下手。而且那兩個小弟弟小妹妹境界太低了,帶著兩個拖油瓶可能反而誤事。但是後來你說,你安排了人照應,那為什麼不直接讓那人把他們接過來呢?而且多了你那個朋友也多一點勝算呀。後來我想,或許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我也沒有太多想。然後就是三天之前,忽然封城了,我本來還為自己曾經耽誤過修行而懊惱後悔了許久,若是我能早一日破入化境我們或許就能離開了,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無論我什麼時候破入化境,都走不了。在我們決定回清暮宮的時候,已經注定走不了了。」

  她說了很久,林玄言靜靜地聽著,最後只是問了句:「為什麼。」

  陸嘉靜也很有耐心地解釋道:「因為啊,今天語涵告訴我,到了通聖之後,便能感知到方圓千里的修行者,所以我破入化境只是,他們應該也能感知到的,於是當天,城封了。因為他們也清楚,我一入化境,我們便要離開。所以哪怕我第一天就入化境,我們也走不掉的。」

  見林玄言還是不說話,陸嘉靜索性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如果不出我的預料,幾日之後,三皇子會被重新立為太子,仙平令會重現天下。而仙平令遲遲不頒布的原因,很可能是劍宗尚存。所以等王朝把劍宗餘孽都抓了,誠意展現出來了,那仙平令自然就頒布了。所以三天前,王朝應該早就動手了,並且還是蓄謀已久,如果連你的那位朋友也出了意外,那麼你的兩個師弟師妹也極難逃脫。」

  「所以啊,我想不明白,明明風險那麼大,意外那麼多,我們在城中坐井觀天,想要出去都難如登天,你為什麼選擇留下呢。我相信不少因為我的境界問題,在清暮宮的修行不過是錦上添花,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險。即使是在別處,也不過是要多花三個月時間罷了,無足輕重。所以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你想把誰引出來?」

  陸嘉靜終於把所有的疑問都說了出來,她認真地看著林玄言,希望林玄言可以給她一個認真的回答。

  林玄言虛弱地笑了笑:「陸姐姐真是冰雪聰明。」

  陸嘉靜問:「你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林玄言想了想,最後只是說:「你只需要知道,我會對你好,我不會害你,這就可以了。而且我也想到了我瞞不過你的,我或者可以瞞過語涵,但是瞞不過你的。你遲早能想通,只是沒想到這麼早。」

  陸嘉靜更加不解:「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要引誰出來嗎?或者是乾脆借這個機會躲進城裡,躲著某些人?」

  林玄言只是說:「可以再等等嗎?」

  陸嘉靜問:「等到什麼時候?」

  林玄言道:「再過幾日我要出去一趟。那天你陪著語涵,不要告訴她這件事。」

  陸嘉靜驚訝道:「出去?去哪裡?」

  林玄言道:「自然是去城外。」

  陸嘉靜道:「你怎麼出去?」

  林玄言平靜道:「這個大陣本就是境界上的壓制,境界越高便被壓制的越厲害,所以普通人反而能進進出出,而我們卻出不去。但是一旦那個人的境界超過了他們,他們便無法阻止,他們境界極高,連此時的語涵都差了一些。我的修為雖然遠遠不及他們,但是在單純的境界上,整個瓊明恐怕也沒有再高。」

  陸嘉靜很是吃驚,最後只是問:「那你想要去做什麼?」

  林玄言道:「殺人。」

  「殺誰?」

  「陰陽閣閣主季易天。」

  「嗯?我……不太明白。」

  林玄言靠在椅子上,緩緩道:「過些天三皇子會被立為太子,按照規矩,八大宗的宗主都要前來見證。而那些宗主閣主,境界很高,境界越高便越怕死。我和語涵與他有些過節,如果我們沒有被攔在城裡,他絕對不敢輕易出來。而如今皇宮修為最高的人守著大陣,我們出不去,他便自然敢來。於是我就可以殺他。唯一能阻攔我的便是那兩個老怪物,但是一旦他們出手阻止,你們便可以乘機破陣而出。所以沒有人能阻止我殺他的。甚至沒有人能夠想到。」

  陸嘉靜想了許久,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去殺他,你做了這麼多就只是為了殺他?」

  林玄言道:「他是浮嶼在人間的代表之一,如果他死在人族的皇城外面,對於王朝和浮嶼的關係是很大的衝擊。但是一旦等他回了陰陽閣,便極難殺他了。」

  「你確定你能殺得了他?你不過初入化境……」

  「我確定,因為我曾經去過通聖。而且早在入城之前,我便挑選好了戰場了。」

  「我還是覺得太冒險了,不值得。而且你怎麼確定你能找到他。」

  「靜兒不用擔心,我都有準備的。」

  「你只是為了殺他?」

  「還有其他原因,我以後會告訴靜兒的。」

  陸嘉靜歎了口氣,沒有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氣勢,許久後她才輕輕歎了口氣,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其實……我聽過一些傳言,關於他和語涵的。」

  林玄言眼瞼低垂,沉默之後輕聲說:「我想為你們多做一些事情。」

  在人間,有句話很令人心痛。樹欲靜而風不寧,子欲養而親不待。

  如今我既然還活著,自然要為你們多做一些事情呀。至少要將此間事了。

  因為在這場大道之爭裡,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林玄言閉著眼,看著那個撲朔迷離的將來。裡面有裴語涵的清澈的臉,也有陸嘉靜帶著笑意的眸子,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和事,縹緲卻真實,他們在未將到來之前,淹沒在今夜漫長的雪裡。

  ……

  那一夜,小塘和鍾華也沒再做其他深入的事情,或許是平日裡太過緊張,那一夜他們睡得格外香甜。

  俞小塘醒得較早,她想起床穿上衣服,但是因為自己睡在裡側,再加上鍾華摟著自己,她想撥開他的手,但是又怕驚醒他,想了想,她只好把被子向上拉一些。

  夜晚的時候她自然沒有這麼害羞,但是現在天有些亮了,而且還會越來越亮,於是她越想越覺得害羞,身子又開始有些燙了。

  她總覺得這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鍾華願意為了自己放棄少主的身份,她雖然談不上多喜歡他,但是也總不想欠他什麼。於是她想起那些戲文裡的句子「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如果是小師弟知道了,一定會嘲笑她傻的,但是現在她反而不太在乎了,因為朝不保夕的日子裡,能不能多活一天還不知道呢。

  但是她現在發現自己好像也有點喜歡他了,雖然他好像還是比小師弟要差些。

  她又想,別人都說睡覺的第一晚會很痛,可是為什麼一點也不痛呀。

  想到這裡,她對眼前這個還在睡夢中的少年又多了一點點好感。

  她輕輕地扯了扯被子,扯到了胸口往上一些,恰好遮到脖頸下的秀麗鎖骨。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少女閉上眼睛想要再睡會,可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鍾華醒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側過頭看看小塘還在不在。當他看見小塘扯著被子看著自己,被脫光了衣服的女孩子沒了剛見面時候那副驕傲的氣勢,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受了欺負小媳婦,可憐兮兮的。鍾華忍不住笑起來,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

  小師弟也喜歡摸自己的頭。小塘忽然想。鍾華摸著自己的頭髮,她也沒有阻擋,反正就是遮著自己的胸口。

  鍾華問:「睡得還好嗎?」

  俞小塘點點頭。

  鍾華道:「今天開始我們可要過苦日子了,可以嗎?」

  俞小塘理所當然道:「你這個大少爺都可以,我有什麼不可以的。」

  鍾華笑著搖頭道:「女孩子才比較嬌貴呀。」

  俞小塘又揭他的傷疤,「我這麼嬌貴也沒見你打贏我過呀。」

  鍾華伸出去扯她的被子:「你敢嘲笑我呀?嗯?」

  俞小塘緊緊地拉著被子,因為她現在渾身赤裸,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鍾華的力道越來越大,小塘只好妥協道:「好了好了,我不嘲笑你了。」

  「晚了。」鍾華半跪起身,想要去嘩得掀開被子。嚇得小塘把身子往角落裡縮了又縮,反正就是扯著被子遮掩身體,死也不鬆手。

  「別這樣,我還沒穿衣服呢。」

  「那你以後還敢嗎?」

  「嗯……不敢了。」

  「真的?」

  「小塘真的不敢了。」

  鍾華這才放過她,看著小塘一副備受屈辱的可憐神情,也不由地心疼憐惜起來。可他不知道,俞小塘雖然一臉可憐的樣子,但是他心裡卻默默記了下來,叮囑自己,小塘啊小塘,今天的屈辱以後一定要報了!嗯……等會穿好衣服就砍他。

  「我要穿衣服。」小塘說。

  「那你穿啊。」

  俞小塘抱著被子,道:「你出去,我穿。」

  鍾華道:「我們都睡在一起了,你還在乎這些?」

  俞小塘正義凜然道:「昨晚是我……賣給你的,就一晚上,今天開始我還是良家少女,你快出去!」

  鍾華聽得哭笑不得,他又逗了小塘一會之後真的出去了。

  鍾華帶好了門之後,俞小塘又伸長腦袋確認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鬆開了被子,因為從小習武的緣故,她的身材很是勻稱好看,那椒乳秀氣,小腹平坦,緊致的雙腿之間是整齊的小三角,萋萋細草掩映粉嫩。

  少女年華正好,每一寸肌膚上似乎都能聞見陣陣芬芳。

  她坐在床邊,小腿晃了一會,然後跳到了冰涼的地板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發現那胸脯上面的小紅豆很是挺翹,和平時不太一樣呢。她有些羞赧地捏了捏,揉了揉,俏臉又有些紅了,她伸出手撥了撥額前散亂的劉海,撿起那件落在地上的白色裙子,想了想,還是歎息了一聲,又將它收了起來,小心地折疊整齊,然後赤著身子走到櫃子邊,有些不情願地換上一件紅黑色的勁裝。

  少女穿著裙子的時候嬌俏可愛,換上勁裝之後變得英氣逼人。

  緊身的衣物包裹著她柔軟的身軀,一雙纖美的玉腿貼著緊身長褲,腿臀曲線很是纖柔秀美。

  她將手伸到兩側,自側靨向後將發捋起,然後一手握住長髮,另一隻手取過一根紅繩,如纏絲般靈巧地紮了個馬尾。

  她在鏡子前左右晃動了會腦袋照了照,好不容易積攢起的喜悅又被未來的迷茫的取代了,她伸了個懶腰,告訴自己一定要振作呀。於是她努力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又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

  我可是要變成師父那樣的女劍仙呀,怎麼會夭折在這種小地方呢?

  一定會逢凶化吉的,對吧?

  俞小塘出門的時候,鍾華已經備好了早飯。

  吃過早飯之後兩個人順著掌櫃給他們開的後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走入街道的人群之中,就像是普通的江湖俠士一般。

  在出門之前,他們還改變了一番自己的妝容,鍾華打扮得像是一個窮苦人家打柴的孩子,他牽著小塘的手,而小塘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樣,臉上畫上了一層土灰色,兩頰又點上了許多小點,遠看就像是小雀斑,總得來說就像是進城的小村姑。

  在吃早飯的時候,他們在一張城市的大地圖上塗塗改改,商議好了接下來的路線。

  如果現在是夏天,那麼一切都會順利許多,只可惜外面鵝毛大雪天寒地凍,哪怕他們是修行者,以現在的境界長時間地抵抗嚴寒也很是吃力。

  兩個人先是在城中逛了許久,鍾華一副看什麼都驚訝的表情,儼然就是一個帶著妹妹第一次進城的哥哥,演技逼真。而俞小塘難免有些緊張,她會警覺地左右看,尤其是看到那些巡邏的士兵,她握著鍾華的手會更緊一些。但是這樣的神態在旁人眼中看來卻是小姑娘該有的矜持和害羞,有幾個士兵看到他們的時候視線多停留了一會,但是他們混在人流裡,也很不起眼,便沒有太注意。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們接到的描述是,男的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女的是秀氣清麗的小姑娘。

  在逛了大半天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座破廟口,然後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

  破廟之中已經有了好幾個乞兒。如今雖是亂世,但是承君城畢竟是京都,即使是這裡的乞丐,也不至於在大雪天凍死街頭,總還有容身的地方。

  在走入破廟的時候,許多雙眼睛便盯住了他們,那些視線很是警覺,甚至有許多敵意。鍾華衝著那些乞丐們笑了笑,然後掏出了一些銀子給了其中看起來最瘦弱的一個,道:「你買點吃點和大家分了吧。」

  那個小乞丐一開始沒有敢收錢,他看著周圍的人,其中有一個蓬頭散髮的老人,腰間別著八個袋子,看上去地位很高。他衝著那個小乞丐點了點頭,再次望向鍾華時,眼神之中多了許多深意。

  鍾華和小塘走到角落之後,小塘才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現在有錢可以亂花,等以後我們沒錢了怎麼辦?」

  鍾華笑道:「我們還沒有成親你就開始精打細算過日子了?」

  俞小塘冷哼一聲:「誰要和你成親。」

  鍾華低聲道:「這些乞丐裡是有高手的,甚至可能有官府的眼線。入夜之後我們交替睡覺,一定要小心。」

  俞小塘點點頭:「嗯。那以後怎麼辦?」

  鍾華道:「朝廷封城是頂著很大壓力的,就算百姓沒意見,那些大商人的利益受損,聲音是很大的。尤其是城中最大的那幾位,說話的作用甚至比得上上品官員。到時候朝廷一定會私開一條商道。到時候我們可以想辦法混出去。」

  俞小塘不懂這些,便乖乖點了點頭。在顛簸流離之中,自己也不是一個人,她反而有些心安。

  ……

  承君城往外十里有一個破草棚子。

  棚上覆掛著粗糲的霜雪,寒風打著茅草,沙沙的刺耳鳴響猶如刀背敲打。

  茅草棚的門敞開著,因為是冬季的雪夜,黏稠的雪花嘩嘩地拍打過來,門檻,窗台,木欞,石縫之間都沾滿了雪,厚厚地堆疊起來。

  於是那扇大門更像是盲人的眼,一眼望去如墮深淵。

  一個身穿黑白道袍的中年男子在風雪之夜憑空出現。

  他兩鬢上沾著花白的雪,看上去猶似鬢霜。

  他氣度從容,表情平靜,一雙深邃的瞳孔默默凝視著那扇門,不知在想什麼。

  他的從容和平靜源自強大。因為他是陰陽閣的閣主,兩百餘年前便邁入了化境。

  陰陽道分兩術,一是最原始的陰陽採補,而是七魂八魄的陰陽循環,這兩者相輔相成,最終負陰抱陽,成就最高的天地至理。那是通往聖人之路,所以被稱作通聖。

  而他苦修二百載,甚至曾多次以當代最優秀的劍道女子作為鼎爐,如今境界已是百尺竿頭。即使是放眼王朝,能與他實力匹敵之人也屈指可數。

  他看著那扇門,隱約覺得那是一個陷阱。但是沒關係。如今那位女劍仙被困皇城,其餘各宗掌教雖有許多人看自己不順眼,但是又如何是自己對手?

  一想到那女劍仙,他又不由有些遺憾。他隱隱有種感覺,若是再與她進行一場契合大道的陰陽交歡,說不定自己就可以破開那道門檻。

  而她如今困在皇城,自己若是威逼利誘。說不定還真有機會。

  他一想到她曾經赤裸著跪在自己身下,渾身顫抖地含著自己陽具,一臉清艷嬌媚又不情願的樣子。他週身的修為便忍不出噴薄而出,將周圍的大雪激盪成無數碎末。

  季易天收起了心神。推開門。

  茅草棚中點著三支燭火。而燭火照應著一具觸目驚心的屍體。

  那具屍體掛在房梁下,腐爛已久,面容都難以分辨。但是季易天知道他是誰,他是陰道主。

  他的屍體上滿是劍傷,血肉翻白,而那下方的燭火不停搖曳,彷彿纏繞著野鬼孤魂。

  「此去黃泉,還請道主安息。季某是身為一閣之主,定為你報仇便是。」

  季易天虛探出手,一塊令牌自屍體上飛出,懸在他的面前,令牌上寫著一個陰字。這是陰陽閣的陰令,無論如何他都要收回。本來尋找陰道主的屍體可能會廢些力氣,但是似乎有人刻意為之,直接將這具屍體端到了自己面前。

  劍宗數人各個自身難保,那這個人會是誰呢?還是只是某個跳樑小丑故弄玄虛?

  正想著,季易天忽然神色一凜,寒意自後背炸開,渾身汗毛瞬間倒豎。他倉促回身,全身的修為盡數噴出,攔在自己的面前。

  嗆然一聲鳴響,天地驟然間有光閃過,似鬼神斬切,橫刀一抹,那三根蠟燭伴隨著淒厲的嘯聲瞬間熄滅。

  砰砰砰的聲響裡,季易天左右揮袖數十下,堪堪停止了倒退的身形。

  他凝神望去。瞳孔微縮。

  因為他看見,風雪之間有一道劍。

  那是一道極其顯眼的白線,空中的雪花似乎被一片虛無的光凝在了一起,雪與雪雜糅相連,匯聚成線,貫空而過。似一道細長的劍,穿針般過空而來。

  那是風雪凝聚成的劍道,是一劍破空而來留下的軌跡。

  王朝之中哪來如此的用劍高手?

  「是何方修者?若是季某過去有何得罪之處,可否現身一說?」

  無人應答,耳畔唯有窸窸窣窣的落雪聲。

  季易天背部衣衫撕裂,所幸沒有傷及要害。他屏氣凝神,修為周天流轉,生生不息,隨時準備迎接那暗處之人下一劍的攻勢。

  茅棚外,大風呼嘯而起,空中那條劍道瞬間消弭。

  黑暗處,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無劍,卻擺出了一個古老的劍架,神色比漫天風雪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