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鴛鴦也不必羨慕的左擁右抱日子過著,南宮星卻不能真安心撒手什麼都不管,沉醉在溫柔鄉中不可自拔。
在唐昕和雍素錦的陪伴下了虛度半日光陰,他找霍瑤瑤又討教了幾個時辰那些奇門異術之後,便踏著月色上山,到約定的地點找自己母親,轉告唐遠明給的警告。
打好腹稿,又等了一刻有餘,身邊樹梢好似微風拂過般一陣輕響,唐月依的修美身影便輕輕落在了南宮星眼前。
南宮星先將唐昕已經接到的事情報告,果然如他所料,娘親立刻露出微笑,鳳顏大悅。
他對自己母親還算瞭解,知道唐昕、唐青這兩個親上加親的表姐妹才是她甘願涉險的主要原因,當即打蛇隨棍上,提起讓母親趁著唐門還沒下決心封閉唐家堡,盡早離開。
「唐昕和雍素錦我都打算送走,她倆沒一個聽話的,我覺得,要是沒個壓陣的,半路肯定要出岔子,單靠崔碧春恐怕不夠格,娘,我看這一趟還是靠你護送吧。」
唐月依何等機敏,一笑道:「這是遣走我麼?唐門是我娘家,有什麼好怕,唐家堡就是被圍到銅牆鐵壁,我找處過水的山崖跳下去便是,咱們習武之人行走江湖,最不怕的就是跳懸崖。當年我和你爹沒水的也一樣掉下去過,那不要臉的,還趁我摔傷沒有還手之力弄出了你。死不了人。說不定我下了水順流一飄進了江,也跟雍素玉一樣遇到貴人,正好進鎮南王府當臥底好好查查那一家子。反正你爹跟你一個德行,救美人多遠多危險也捨得跑一趟。」
知道她是在暗暗譏刺自己還不捨得玉若嫣,南宮星只好岔開話題戲謔道:「那可不成,唐門三山河水進的那條江,要一路往東南去,鎮南王府必定撿不到,保不準就進了定南公的大宅子。那邊離我爹隱居的地方近,娘你肯定滿肚子不高興。」
「行了,臭小子,娘的安危不用你操心,真要出了事兒,你捎個口信給沈七或者冷四,自然有人來救我。」唐月依滿不在乎道,「這次過來的四個公子都不是善茬,唐門萬一應付不好要出大事,連唐炫都頂著叛徒的名聲跑上跑下調查不肯離開,我豈能臨陣脫逃。」
看她神情凌厲嚴肅,南宮星知道無法再勸,只好威脅道:「那,娘你要是真被唐門的誰抓了,我肯定不止通知你說的那兩個。」
「你師父最近夠煩了,這種小事別打擾她。要是唐門這幫混蛋不識好歹跟我翻臉,沈七或者冷四來給他們個慘烈點的教訓才是對症下藥。」唐月依眼中寒光一閃,「說不定我也要殺上幾個,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當蛀蟲!」
「我要通知我爹。」
「我揍你!」
南宮星一縮脖子,轉身展開狼影幻蹤,在這幽靜林子裡跟娘來了一段久違的追打逃竄戲碼。
七繞八繞一直逃到身上發熱,兩人才重新立足站定。
唐月依微笑道:「果然是孩子大了,打不著了。」
南宮星笑道:「那是娘親心慈手軟,沒動真格。」
「你大了,娘也老了。」唐月依輕輕歎了口氣,「你擔心娘,也是正常的。女人十月懷胎,真是傷筋動骨的大事,我產下你後,算上哺乳換尿布,裡外裡整整兩年沒有練過功,當年我就不是你爹對手……如今,怕是連你也要打不過了。」
南宮星不知她為何突然感傷,急忙嬉皮笑臉湊過去一轉身,「娘要打孩兒,那永遠是打得過的,孩兒屁股在此,懇請母上動手。」
唐月依撲哧一笑,照他後腦勺上拍了一掌,「行了,說別的正事吧。我不捨得走,是惦記唐門,和我娘家這群親戚,你呢?惦記那個滿肚子藏了不知道多少東西的雍素玉?」
「娘,我現在好歹也算是半個如意樓的少樓主,天道的陰謀氣味這麼濃,我還就在現場,最後我什麼也沒查,帶了一串美人班師回樓,那我以後還怎麼在師父面前吹牛?」南宮星嘻嘻哈哈帶過去,知道他們娘倆誰也沒心思走,乾脆轉而說起了輕羅這個突兀出現的絕頂高手。
唐月依起初還當他是色膽包天盯上了四公子家的美姬,但多聽幾句之後,笑容就漸漸從臉上消失,「當真有這種功力?」
南宮星點頭道:「孩兒自認眼力還算不差,如今山上我明確知道實力的年輕高手,傅靈舟、唐炫,加上我,不管誰單打獨鬥,都不是那個輕羅的對手。」
他神色凝重,緩緩道:「但這並非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之處,是我離開後苦思冥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她的運力手法,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但想不起是見誰用過。我想……公子們離開之前,我是不是找機會跟她切磋一下,試試她內功深淺,興許能猜出來路。」
唐月依紅唇緊抿,輕聲道:「小星,你知道你覺得眼熟,意味著什麼?」
南宮星神情更加沉重,用力點了點頭。
他雖然學了母親的一身本事,但核心內功為風絕塵親自指點的陰陽隔心訣,其餘雜七雜八,也大都是狼魂中的前輩傾囊相授。
唐月依並沒教他唐門的心法,亦即是說,他包括基礎內功在內的所有修為,都承襲自狼魂一系。
而內功心法,便是內家高手出招運力的法門。
南宮星提起這件事,顯然是懷疑,輕羅和狼魂中的前輩有關。
自天狼山的初代高手,到捲土重來報仇雪恨的二代精銳,狼魂此前並非個個安然無恙,並不乏失蹤和殞命之人,若算總數,反倒是湮沒於江湖風波中的比例更大。
唐月依猶豫片刻,道:「天狼山勢大之時,打著狼魂旗號的高手足有數十人之多,到如今,你爹的同輩隱居下來的,不過十餘人。其中還有近半不問世事,守諾不再出江湖。若是他們中誰的子女,倒是好事一樁。起碼四公子這裡,咱們就有了自己人。」
南宮星苦笑道:「娘,我爹那一代尚有反目交惡的,到了我這一輩,傳人們彼此間面都沒見過幾次,真能毫無防備當自己人麼?我是尋思,要真能在上一輩攀個關係,說不定就可以先把四公子的嫌疑排除。他就算有爭權奪利之心,起碼不會是天道的人。需要懷疑的目標,少一個算一個。」
唐月依目光閃動,忽然道:「小星,你這話……可有點走偏了。」
「哦?」
「你也說了,你們這一代傳人之間彼此都很少見面,你又從何斷定,他們不會去輔佐天道中人?」唐月依輕聲道,「此次天道死而復生本就詭異得很,要知道,當年蕭落華和你師父可大不相同,她武功雖並非頂級,但運籌帷幄,心機深沉縝密,若非女子之身無法身處朝堂之上,絕對能叫京城那些謀臣一個個相形見絀。」
「嗯,我聽過不少她的事,敬仰已久,可惜無緣得見。」
「她遵守約定,親自斬斷了天道各條脈絡之間的連接,並請狼魂諸人一起做了見證。可以說,若是當時天道中的某人想要捲土重來,就需要摸索著探明當年蕭落華設下的障礙,並一一去除。」唐月依的眼中忽而閃過一絲恐懼之色,「對啊……我先前怎麼沒想到,小星,其實……最容易將天道重新扶植起來,回復運作的,不就是當初見證了蕭落華所作所為的人中之一麼?不行,我要盡快把這推測寫信告訴你師父。此事不可怠慢。她威信仍在,召集同輩中人,大都會給她一個面子。」
南宮星皺眉道:「娘,你這推測……也太過火了吧?狼魂搏殺近五十年,為的就是規制武林中人不叫他們肆意妄為這個共同的理想,狼群吃羊,但不應傷人,這些都不把江湖人當人看的師叔師伯,豈會去跟一直維護江湖人利益的天道同流合污?」
唐月依喃喃道:「五十年了。小星,距離你師父他們縱橫江湖的日子,也快有二十年了。人是會變的。總之,你師父張羅大家聚一聚又不是什麼壞事,這事你不必管了,我會跟她商量。你不要急著去跟那個輕羅攀關係,我找個機會查查她。她武功要真那麼高,背後的人到底如何姑且不論,這個四公子,就一定要格外注意。能把武功修煉到如此境界的女子,不會甘心侍奉哪裡都不如自己的男人。那個四公子,一定有什麼地方比她強。」
南宮星微微皺眉,道:「我就覺得我師父哪裡都比我師公強。」
「你懂什麼。要沒有狄大人,如意樓豈會那麼容易有今天的基業。」唐月依呵斥道,「要我說,你師父除了武功,哪裡都不如那個文弱書生。當年前廳坐著相府提親的媒婆,你師公能在後堂用匕首抵著脖子向父母說要娶你師父,寧肯丟官滾回家裡種田。你爹要能這麼待我一次,他就是……就是再多娶十八九個老婆,我也認了。」
「那他最後也沒娶我師父,到現在京城那邊的圈子還流傳著狄大人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寵妾的說法呢。說的是誰難道娘你不知道?」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唐月依哼了一聲,不屑道,「你跟你爹一樣,都是一顆心能分八百瓣,恨不得愛誰都一樣多的臭男人,最後表明真心的就是那個所謂的正妻之位。所以你才替你師父打抱不平。你不如回家問問蘭兒,若是讓她降格做妾,但從此之後你心裡只裝著她一個只愛她一個,只另找一個女人當妻子傳宗接代應付差事,你看看她願意不願意。」
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好了,越說越遠,輕羅的事我知道了,還有別的麼?」
南宮星沉吟道:「娘,一旦唐家將環境封閉起來,四位公子離去,那文曲的目的恐怕就有九成九要落空。換成你是文曲,或者是幕後主使,你會如何應對?唐炫這一招,可說是打在了七寸上啊。」
唐月依目光閃動幾次,眸子一轉,道:「讓公子們走不成。」
「不錯。」南宮星一拍膝上,笑道,「可依我所見,鎮南王的這四位公子,沒有一個是蠢笨愚鈍之輩,唐門如今又已經重重戒備,恨不得做個大鐵罩子將公子們一個個罩住,文曲想要突然更改計劃來對他們下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哦?文曲的本事不是很大麼?」
「我和霍瑤瑤討教了兩日,已經發現這種依靠攝心邪術的高手存在的致命缺陷。」南宮星微微一笑,道,「他們需要非常完善周密的前期佈局,才能順利奏功的同時掩飾住自身的存在。他們自身沒有太多精力放在習武上,要麼乾脆不懂武功,要麼就像霍瑤瑤一樣僅有點末流道行,他們缺乏直接下手的實力。那,在短期內唐門傾盡全力嚴防死守的情況下,文曲不靠背後力量幫忙,絕對留不住這幾位公子。」
唐月依點頭道:「不錯,是這個道理。」
「這四位公子此前斗大哥,大哥沒了就亮出獠牙彼此廝殺,若是有人能找到輕鬆將對頭解決的法子,四個公子恐怕早就已經死了一半。」南宮星緩緩道,「因此,以我的推測,這次四位公子若不出事還好,如果有誰出事,出事的那個,就八成是文曲的後台。」
唐月依眉梢一挑,眸子都亮了幾分,「這就是所謂的苦肉計?」
「對,苦肉計。」南宮星堅定道,「所以咱們就該將計就計,誰用苦肉計,就狠狠查誰。文曲的形跡,一定就藏在那位公子可以接觸到的範圍內。」
「要是有公子死了呢?」唐月依搖了搖頭,突然道,「小星,江湖波詭雲譎,娘一直教你,做事情不要先入為主,你雖然腦筋活,但也和你爹有一樣的毛病,認定了的事,就鑽進去牛角尖想到底,你千萬不要擅自把誰認定成兇手再去推測,那樣只會是智子疑鄰。懂麼?」
南宮星神情一凜,垂首道:「是,孩兒謹記娘親教誨。絕不無憑無據妄下結論。」
唐月依神情緩和幾分,道:「那麼,我也懂你的意思,唐門地界你不熟,還分身乏術,顧不過來這麼多。我會找幾個可靠的舊相識,和我一起出馬,牢牢盯住這四個公子週遭的情形。盡量防患於未然。」
南宮星其實沒這打算,忙道:「娘,你還是遠離那種危險圈的好。四個公子,堂舅大可以盯住一個,唐炫這次如此積極,安排他去盯一個問題不大,小公子對玉若嫣心懷惡意,把他交給玉若嫣負責,最後一個,我想趁機試試傅靈舟。」
唐月依蹙眉道:「你呢?」
「孩兒也不會湊近危險圈,如今多少姑娘的一生幸福牽掛在孩兒身上,自當好好珍重才是。」南宮星打個哈哈,笑道,「而且我這幾日忙得很,那個霍瑤瑤雖然每樣功夫都不精,但暗器易容,攝魂控音,毒術醫理,機關佈陣都懂一些,也都記著秘籍在心裡,就像個初出茅廬的龍十九。」
龍十九和七巧童子兩位,歷來被作為江湖中奇門異術的標桿人物提起,南宮星能給出這種評價,已是相當抬舉。
唐月依面現不悅,沉聲道:「又是個眉清目秀的可人兒?」
南宮型笑道:「娘,這種易容術已有大成的女子,容貌如何還重要麼?我若哄好了她,讓她死心塌地為我賣命,我看上那位女子的相貌,只要帶她去打打眼,回頭就能換成那副樣子,豈不美哉?」
「小星,我此刻沒心思聽你說玩笑話。這種雜學過多的江湖人,多半心術不正,性情不定,你也少打領去內宅的主意。這種女子,還不如雍素錦那個煞氣入骨的小魔頭。」
南宮星只好正色說出本來目的,道:「我是打算深入瞭解過那些手法後,確定能信任霍瑤瑤,就把她帶上山,利用收繳到的亂心燈,將所有嫌疑重大的人物,好好過一遍篩子。旁人不說,那范霖兒如今受傷在床,精神不濟,我就不信加上亂心燈,霍瑤瑤還撬不開她的嘴。」
唐月依頷首道:「這是個不錯的法子,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霍瑤瑤這邊問題不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幾天隨時都可以。我只是擔心打草驚蛇。文曲這種人,一定會為自己留一個萬不得已時的後路,若這麼早就將那以防萬一的手段逼出來,四位公子中誰是文曲的靠山,可能就再也無法得知了。」
「所以你打算等公子們離去?」
「或者哪位公子出事。」
有唐月依贊同,南宮星的底氣就更足了幾分。
至於唐月依對其他方面的反對,他並沒放在心上。
那霍瑤瑤卸掉易容裝扮之後,雖不能說是傾國傾城,卻也嬌美秀麗,足以讓他心生憐惜。而且江湖中奇門高手的確大都心術不正,如意樓麾下雖也有幾個略通此道的,可都遠不如霍瑤瑤這般全面,既然已經被雍素錦強行綁進樓裡掛了名,收做自己部下總好過便宜他人。
至於這部下將來進不進內宅,從長計議就是。
他如今宅內已有主母白若蘭,院子裡添不添新人,他娘才管不過來。
而白若蘭成婚後就跟有了心結似的唯恐夫家人丁稀落,之前跟崔冰共寢時還旁敲側擊打起了崔碧春的主意,想來不會對家裡多個肚子幫生養有意見——要不是南宮星專門寫了兩封信阻止,之前幫他處理陰陽隔心訣修行苦悶的婢女們就都要進門轉妾。
與娘親分別,下山回客棧的路上,南宮星的心思,還是忍不住轉到了那個輕羅身上。
他並非打算去給四公子送綠帽子御寒,他只是隱隱覺得不安。
思來想去,他還是給最近的如意樓分舵修書一封,將輕羅的情況細細做了說明,轉交師父同時,命人抄錄送往另外幾處。
然後,他又寫了封信,火漆暗記,加急送往翼州一處隱秘所在。
既然勸不動母親大人離開,那麼,防患未然就很必要。否則,為了唐門和玉若嫣這點事情害自己娘折進去,他南宮星可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忙完這些回去,唐昕連日勞累精疲力盡,早已睡得沉了,雍素錦倒是蜷腿蹲坐在椅子上,還在等他。
「修羅仙子不肯走吧?」見南宮星進來,雍素錦打個呵欠,唇角微翹,略帶嘲弄道,「就知道你得無功而返。」
「也不算,還說了些別的。」南宮星揉揉額角坐下,苦笑道,「走不走這個,她不聽話,我沒辦法。」
「我和崔冰不聽話你就敢打屁股。」
「那是我娘。」
「娘怎麼了?」雍素錦一翻眼睛,不屑道,「別跟我說這個,我打小沒娘,不懂。」
「她不聽我的,你們聽就好。」南宮星柔聲道,「我娘武功高強,江湖經驗也足,最重要的是,唐門就是她老家,萬事皆熟,她不肯走,想必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你還至於滿眼愁字兒往外冒嗎?」雍素錦哼了一聲,玩著自己腳丫子道,「你分明就是覺得你娘有可能遇上扎手的事兒,又無計可施吧。」
「說對了一半。我覺得我娘的確可能遇到扎手的事兒。但不是無計可施。」南宮星淡淡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要是我劃的船,就對著橋頭撞過去。」雍素錦拿過帕子擦了擦手,伸足踩上紅帶帛屐,腳趾一翹勾起晃了兩下,「看你沒什麼興致,今晚不必折騰,那我睡了。」
「睡吧。」南宮星這兩天比較盡興,不多糾纏,拉過她往面頰一吻,與她一起擠上床睡下。
隔天一早,南宮星在床邊站著舉高唐昕雙腳,遂她的意送了一股熱精進去,姑且算是一日之計在於晨。
把軟綿綿的唐昕交給雍素錦纏著,南宮星照舊去隔壁找霍瑤瑤討教,虛心學習順便增進一下彼此之間的信任。
畢竟已經奴婢一樣跟了一陣,霍瑤瑤在南宮星面前大致已經談笑自若,那股精靈古怪的小妖女勁頭兒隱隱有點冒泡,對唐門的事兒一個接一個的出餿主意。
比如把亂心燈拿來後不去真審問嫌疑者,而是乾脆偷偷用給四個公子,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再比如幫南宮星易容改扮,直接搶了玉若嫣就跑。
「我搶她跑幹什麼?」南宮星不禁詫異問道。
霍瑤瑤理直氣壯回道:「你不捨得走不就是為她麼,人都搶到手了還留在這兒幹嘛?」
南宮星當然不能說對玉若嫣沒想法,但那想法的的確確沒有到把她搶回家做個妻妾的地步。
他自開葷以後,就莫名發現一條比較奇怪的規律。若是有姐妹雙雙對他傾心,一旦他都碰了,就有一個要出岔子。
這也是當初在暮劍閣,白若萍明顯已經對他有意,頗想跟著姐姐效仿娥皇女英,仍被他故意視而不見的理由之一。
唐昕和唐青不過是堂姐妹,一併服侍他後就接連出事,險些就要天人永隔。
因此崔冰在他宅子裡,崔碧春就只需要盡心做個侍衛。雍素錦怎麼算也已經是他的人,那玉若嫣,他就還是遠觀一下,僅幫她謀個徹底清白為妙。
亦或是,一親芳澤後便敬而遠之?
「我是為了不讓天道的奸計得逞。西南四州雖在天璧朝佔地不大,但防範蠻夷劫掠與敵寇入侵,靠的就是鎮南王府負責的這一道屏障。」南宮星歎了口氣,「王府亂則西南亂,西南亂則朝廷亂,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可不慎重對待。」
霍瑤瑤噢了一聲,嘟囔道:「原來你追著玉若嫣跑,還是為國為民呢……」
正說著話,房門外傳來對著隔壁的敲門聲,伴著跑堂那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南宮少爺,堂下有人找。」
南宮星怕他擾了唐昕和雍素錦,急忙開門出去,道:「我在這兒,什麼人找?」
「是個瘦瘦高高的行腳僧。」
「僧人?僧人為何會知道我的住處?」
跑堂知道他是唐門貴客,忙解釋道:「有唐門弟子帶著來的。」
南宮星略一皺眉,道:「好,我這就下去。」
霍瑤瑤好奇,「我能跟著麼?」
南宮星一瞥,道:「碧春,你跟瑤瑤一起來吧。還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路,小心為妙。」
「是。」崔碧春應了一聲,伸手拿起枕畔碧痕,掛上腰帶,快步跟出。
走在樓梯上,南宮星心裡略感疑惑。
他相識的熟人之中,並非沒有僧侶,但皆不在附近,也不會特意跑這一趟。
不知道會不會是什麼不速之客。
下樓張望一眼,大堂中那個等待的僧人非常顯眼,一看便知。
他比旁邊帶路的那個唐門弟子足足高出一頭有餘,肩膀頗寬,但從脖頸來看瘦骨嶙峋,難怪跑堂的要特地說一句瘦瘦高高。
竹箱已經取下放在地上,一身僧袍多處補丁,灰濛濛彷彿許久不曾洗過,斗笠捏在手中,頗感燥熱般向著頭頸扇風。
南宮星眉心緊鎖,只看這背影,他也能確定,自己與這個僧人並不相識。
「南宮少俠,這位法師今晨上山,唐掌事與他談過後,他便要來找你。」那唐門弟子一直留意著樓梯這邊,一見南宮星下來,便急匆匆迎到面前,開口解釋。
聽到這話,那高瘦僧人也轉過了身。
如身材一般,僧人的臉也清瘦得很,滿面苦行僧的味道。
可他的眼睛,卻炯炯有神,透出一股逼人的光,不怒自威。
那不是僧院中能修行出的氣勢。
南宮星略一頷首,找了張空桌坐下,一指對面,朗聲道:「禪師請坐。」
那僧人開步張膝,大馬金刀一跨坐下,開口道:「不敢,貧僧受戒十載,去年才成了具足比丘,哪裡能叫什麼禪師。」
南宮星微笑道:「那,敢問比丘師父法號?」
「貧僧微嗔,盼能證悟空性,早入無嗔境界。」他嗓音嘶啞粗獷,十分響亮,似乎並不習慣竊竊私語,每一句都沉穩渾厚,唯恐旁人聽不真切似的。
南宮星微感訝異。
並非是他聽說過此人法號,而是他看到旁邊落座的崔碧春,臉色忽然變了。
「碧春,你怎麼了?你認識此人?」他立刻柔聲問道。
崔碧春面頰緊繃,紅唇緊抿,可那乾涸近枯的漆黑雙眸,卻彷彿泛起了一點水氣,她沉默片刻,才輕聲開口,語調微顫道:「微嗔是為無嗔,還是為前塵舊事?」
微嗔苦笑道:「若能真的無嗔,貧僧又何必來此,找這位南宮少俠。」
南宮星左右一望,心中忽然一道光芒閃過,道:「看來,這位比丘師父找的其實並不是我。」
崔碧春搖了搖頭,輕聲道:「也不是我。」
微嗔哈哈一笑,朗聲道:「可見到你,我心中一樣十分高興。小二,上一罈好酒!」
「微嗔師父並不持戒?」南宮星疑惑問道。
微嗔搖頭,「酒未必要喝,得逢故人,當祭一杯。」
崔碧春起身離桌,過去將酒罈接過,拿著酒碗返回,一掌拍開泥封,滿上,舉至嘴邊,輕聲道:「能見到你安然無恙,我先飲一碗。」
說罷,仰脖便喝,咕咚咕咚將一碗酒漿灌得精光。
微嗔緩緩道:「碧春,那人今年突然暴斃,我過去打探,說是遭人暗算,一身劍創慘不忍睹,猶如凌遲,可是你所為?」
崔碧春抬手倒酒,道:「是。」
微嗔歎了口氣,道:「奸佞之輩,雖是一切由頭,可若是君上無意,又豈會令眾多忠烈含冤九泉。」
崔碧春不語,仰頭又是一碗烈酒下肚,白皙面頰上泛起一絲嫣紅,但眸中並無半點醉意。
南宮星輕聲問道:「想來,您就是昔年那位慘遭奸人污蔑的邊關守將吧?」
他苦澀一笑,道:「貧僧微嗔,出家人不念俗世過往。」
南宮星淡淡道:「若真能不念,又何必來此?」
「貧僧本已潛心苦修,無奈紅塵俗世仍要打擾。南宮少俠,對當年謀反案詳加調查的,不正是你們如意樓麼?」微嗔雙目微抬,兩道凌厲精光閃過,「那貧僧豈能不出山打探,看看你們究竟意欲何為。」
南宮星微笑道:「這麼快就能找到這兒來,可見大師避世苦修,人脈卻依舊了得。依我看,當年謀逆重罪的死囚,仍能好端端出現在我面前,也是他們的傑作吧?」
微嗔平靜答道:「方外之人,一樣會有幾個朋友。」
說話間,崔碧春已經喝下第三碗酒,旁邊霍瑤瑤忍不住道:「崔姐姐,別再喝了,你喝這麼猛,可要醉的。」
崔碧春默默搖頭,拎起酒罈再倒。
南宮星笑道:「別管她,她與故人相逢,心中高興,又不會說,只好大口大口地喝。」
微嗔盯著崔碧春,看了片刻,沉聲道:「南宮少俠,我昔年舊友遺留親族,崔尚書家的姐妹,一人與你為奴,一人隨你為妾,是麼?」
南宮星肅容道:「不錯。魏將軍不顧罪名在身,特地尋來,莫非是要為她們討個公道麼?」
「不敢。」微嗔緩緩搖頭,啞聲道,「能有如此歸宿……已是她二人之幸。我只恨……」
眼見眉宇之間煞氣升起,微嗔長吸口氣,低頭閉目,大聲吟誦佛號,數十遍後,才平復如初,睜眼說道:「貧僧此次前來,並非為了找崔家姐妹。」
南宮星淡淡道:「不是為她們,那便是為另一對姐妹了吧?」
微嗔語調中的悲憤愈發克制不住,「雍大人一生……何等剛正忠誠,可……可他的後人卻……卻……」
啪嚓一聲脆響,他雙手下的桌面突然崩裂開來,木片散落一地。
額上青筋凸起,眼中通紅含淚,不難猜到,這位避世多年的將軍,又想起了當年朝中同僚因他而受的酷烈劫難。
南宮星靜靜等著,等他冷靜下來。
而崔碧春依然在喝酒,一碗接一碗,那些能讓人爛醉如泥的酒漿,彷彿被她倒進了無底洞中。
足足半刻過去,微嗔那肌肉高高隆起的手臂,才漸漸放鬆下來。
「抱歉,貧僧失態了……」他緩緩說道,「京城舊夢,本該如過眼雲煙,無奈……貧僧尚未盡數勘破,陷於我執,叫施主見笑了。」
南宮星微笑道:「若只是個避世的由頭,又何必如此認真。如若並非如此,那大師又何必來此?真正的出家人,不該掛心這些凡塵俗務吧?」
微嗔一怔,花白眉毛輕輕顫了幾下,略顯迷茫,「施主是何用意?」
「大師,你若真覺得自己是個出家人,此刻就不該在此。不論崔家姐妹還是雍家姐妹,都與你這個比丘毫無干係。」南宮星沉聲道,「你若不甘避世,決心為舊識後人出手,便不必再去想著那些清規戒律,你的佛法,難道還能渡化了天下狼子的野心麼?」
崔碧春緩緩放下碗,不再倒酒,望著南宮星的臉,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霍瑤瑤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去,無奈桌上連個小菜都都沒有,只得乾坐著傻等。
微嗔閉上雙眼,微微低下頭顱,陷入沉默。
南宮星不再多言,而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崔碧春的肩頭,遞給她一個溫柔眼神。
崔碧春卻避開了那目光,低頭恭敬頷首,仍是忠心奴僕的模樣。
片刻之後,微嗔展顏一笑,張開雙目伸出瘦長胳膊,大掌拎起酒罈,滿上一碗,端起道:「你說得有理,容我重新來過。」
南宮星笑道:「請。」
他揚聲道:「在下魏宸,聽聞老友後人有難,特來助一臂之力。南宮少樓主,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麼?」
南宮星左右一瞥,心中暗暗思忖片刻,微笑道:「魏將軍,當年謀逆大案的罪魁禍首已由碧春手刃伏誅,舊日恩仇,已經煙消雲散。此時此地的事,與當年已沒有什麼關係,依我之見,魏將軍還是安心避世休養就好。」
魏宸顯得有些失望,長歎口氣,道:「那……能讓我見見素錦麼?當初她娘嫁進雍家,我還是婚禮貴賓,如今……唉……」
南宮星淡淡道:「此事應由素錦自己決斷。這樣吧,魏將軍在此稍待,我上去問問,她若願意見你,我就帶她下來。」
魏宸感激道:「好,就請少樓主行個方便吧。」
「失陪。」
崔碧春聞言起身,拽了霍瑤瑤一把,快步跟在南宮星身後一起上樓。
霍瑤瑤眼珠轉了轉,小聲說:「主人,你好像並不信他啊。他身份有假?」
南宮星扭頭瞄一眼崔碧春,道:「身份想必不假,魏宸雖然罪名最大,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暴斃天牢,諸多疑點,應該是得到好友相助,借死脫身。那時新皇登基不久,朝局極其不穩,他軍權既然已經不在,朝廷也就懶得一查到底。碧春對他可能還有些印象,這人是他,應該不會錯吧?」
崔碧春只道:「像是。但多年不見,那時我年紀尚小,不敢保證。」
霍瑤瑤小聲問:「那你不信他的是什麼啊?」
「無憑無據,我就先不亂說了。」南宮星賣個關子,道,「既然是故人尋訪,就先讓他們敘敘舊吧。」
話雖如此,可雍素錦畢竟不是崔碧春。崔碧春對南宮星言聽計從忠心不二,莫說是見個和尚,就是讓她去做尼姑,也不會猶豫半分。
而雍素錦這種彆扭性子,別說是故人重逢,就是跳出一個姑姑,她也未必肯認。
南宮星開鎖進門,唐昕顯然被折騰得夠嗆,趴在床上被子斜蓋半拉身子,香肩半露沉沉睡著。
雍素錦靠在床頭,伸著白淨晶瑩的長腿,用腳趾玩弄著唐昕汗濕的烏黑秀髮。
看她還是一絲不掛,南宮星反手掩好房門,落下門閂,走到床邊,輕聲將魏宸到訪的事說了一遍。
不出所料,雍素錦打了個呵欠,懶洋洋道:「什麼魏叔叔,想不起,沒興趣,我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