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玉 第二章 碧釵

  令狐陽濃眉一挑,陰惻惻道:「碧姑娘?花兄,這次你可不會看走眼吧?」

  花落塵面如土色,悄悄往後挪了半步,道:「人可以易容改扮,這寶劍,可做不得假。二位,恕我少陪了。」

  話音未落,他連屋裡那衣衫不整雙乳裸呈的霍瑤瑤都不敢多望一眼,拔地而起躍上屋簷,竟慌不擇路從房頂展開輕功就逃。

  令狐陰抬眼望著手中持劍的翠衫少女,滿目疑惑,緩緩道:「碧姑娘,你深夜到此,所為何事啊?」

  崔碧春並不答話,劍尖斜指半垂,繡著翠綠絲線的軟底布靴向前一踏,一步步往房門走近。

  那雙漆黑如墨的妙目,每走一步,殺氣便濃烈幾分。

  令狐陽尖嘯一聲,長臂舒展,沉腰便要出手。

  但令狐陰雙足一頓,出手將哥哥猛地一扯,喝道:「走!」

  這一聲暴喝出口之時,崔碧春掌中的寶劍碧痕已破風而起,化作一道慘青寒光,直取令狐陰喉頭。

  能在江湖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陰陽兄弟縱然功夫稱不上一流,眼力卻絕不會差。

  劍光方起,令狐陽就失去了出招的膽氣,藉著弟弟一扯之力,扭身往屋頂逃去。

  令狐陰救哥哥那一招失了先機,眨眼間劍光如電而至,驚得他通體發寒,百忙之中氣貫雙腿,拚死施展身法一蹬,離弦之箭般往後射出。

  他身形小巧玲瓏,份量也輕,這一下施展出畢生所學,的確逃得夠快。

  饒是如此,碧痕那一劍之威仍是將他從小腹到大腿劃出一道,衣衫盡裂,皮開肉綻。

  崔碧春一劍得手,纖腰一擰,寒星凌空斜劃,追擊而至。

  但此時令狐陽已到屋頂,他手長腳長,腦門頂著冷汗趴下一抄,把身在半空的弟弟揪住,猛地向上提起。

  這兄弟二人協同作戰不下百次,默契十足,應變迅疾不過是彈指間的功夫。

  但同樣是彈指之間,被凌空提起的令狐陰腳下,碧痕就已追刺過來,幾乎擦著鞋底殺過。

  令狐陽若慢上一霎,令狐陰傷及腿腳,面對這要命的碧姑娘,怕是再難有半分生機。

  兄弟兩個心膽俱裂,哪裡還敢伺機反擊,一上屋頂,就不約而同將輕功運到極致,互相提攜牽扯,飛一般逃走。

  崔碧春並未追擊。

  她仰頭看一眼屋簷,側耳聽了聽周圍動靜,緩緩收劍回鞘。

  寒鋒斂匣,剎那間,她的人也消去八分銳氣。

  直到身上殘留的殺意盡數不見,她才邁開步子,走進屋內。

  金祖耀滿面冷汗,僅剩可動的眼眸轉向崔碧春,顫聲道:「來的……可是一劍奪命碧羅裙,崔碧春?」

  崔碧春點點頭,左掌向後一拂,帶上了房門。

  金夫人早已駭得軟在床上,不覺將手裡握的剪刀都頂進頸中一點,滲出一粒猩紅血珠。

  崔碧春微微皺眉,信步走過金祖耀身邊,碧痕一抬,連鞘刺出,打飛了金夫人手中的剪子,道:「我無意害你們。」

  「可你也是要犯!」金祖耀的氣息因緊張而格外急促,「方纔那些江湖大盜殺的公門中人,加起來也不到你的零頭吧!」

  「我不殺你。」崔碧春隨手拿起一條單子,返身丟在霍瑤瑤身上,遮住了她半裸嬌軀。

  「別的事情你也休想!」金祖耀怒道,「我一家老小就是死在眼前,我也絕不幫你們這些江湖匪類去害玉捕頭!」

  崔碧春緩緩將單子在霍瑤瑤頸前、乳下、小腹三處紮緊,才道:「我是來找她的。」

  一直裝傻等待時機的霍瑤瑤頓時就是一愣,「找我?你……你這女煞……不是,碧姐姐,你我素未謀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找我做甚?」

  崔碧春卻不回答,帶上一隻金絲手套,蹲下將她被割開掉落的衣服仔細檢查一番,撿出一個小包,一個錢袋,一個香囊,和一些零星小物。她用布一包,揣進懷裡,起身道:「你跟我走,自然就知道了。」

  霍瑤瑤乾笑道:「碧姐姐,我……我被花落塵用獨門手法點了穴啊,這哪兒走得動。要不……你給我解開?」

  崔碧春微一搖頭,過去彎腰張臂,將她一提夾在腋下,轉身便走。

  霍瑤瑤慌了神,趕忙道:「金牢頭還中著我毒針呢!」

  崔碧春聞言一怔,左右打量一眼,一伸手將霍瑤瑤丟在桌上,死魚一樣打橫放著,掏出懷裡剛才那一堆東西,藉著燈火微光仔細打量起來。

  霍瑤瑤三寸不爛之舌仍不忘發功,陪笑道:「碧姐姐,這是我自行調配的毒藥,用的是我在山谷撿到的古老毒經,你自己琢磨,明天天亮也想不出個結果。不如這樣……」

  才說到這兒,崔碧春已經從那一堆東西中捏出了一根中空細針,放到鼻前嗅了嗅,反手就扎進了霍瑤瑤的脖子。

  「你……你這……」

  「哪個是解藥?」崔碧春拍了拍霍瑤瑤的面頰,問道。

  這擺明是要先在自己身上測試,霍瑤瑤只好哭喪著臉道:「香囊,香囊有夾層,從繡的小鳳凰嘴上捏開,擠出來的小黑丸,兩顆。」

  崔碧春擠出四顆,果然把兩顆先餵進了霍瑤瑤的嘴裡,等她混著口水嚥下,又在旁拿住腕脈,以內力幫她催化藥性,看確實面色轉為正常,才轉身走到金祖耀面前,捏開他的嘴巴將藥彈了進去,一掌拍在喉頭送藥下去。

  跟著,她再次將霍瑤瑤夾在腋下,起身便走。

  「碧姐姐,你行行好,幫我揉揉穴道,我自己能走,不也方便很多麼,你瞧瞧……我這跟破口袋一樣被你夾著,也太不像樣子了。」

  「碧姐姐,碧姐姐,我一身東西都在你手上,你武功這麼好,難道還怕我害你不成?」

  「碧姐姐碧姐姐碧姐姐碧姐姐……你、你倒是說句話呀,這大半夜的你帶著我這麼走,我心裡好害怕呀。」

  「碧姐……」

  「閉嘴。」崔碧春突然開口,沉聲說道,接著身形一轉,閃到旁邊,將霍瑤瑤立在一棵樹下靠住。

  霍瑤瑤這才看到,前方小道上,站著一個和她方才改扮的形貌一模一樣的影子。

  她頓時驚叫出聲,「奚老三?」

  奚無坎微微一笑,拱手道:「碧姑娘,久仰。」

  崔碧春默不作聲,只是垂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霍瑤瑤吞了口唾沫,覺得今晚莫不是犯了太歲,心下暗暗有些後悔,揚名立萬可去的地方多的是,何必要來這注定要群雄混戰的地方摻一腳。她自以為幾樣本事都有大成,可到了這兒才發現江湖之大,她這八尾狐狸怕不是要被人做成皮帽子咯。

  崔碧春盯著奚無坎的肩頭,緩緩往前踏了一步。

  奚無坎的眼中笑意消失,也向前踏了一步,手在腰帶上一抹,一柄軟如白蛇的細劍就落在了他的掌中。

  霍瑤瑤瞪大眼睛,這才知道奚老三以劍法揚名,為何她偷偷看了幾次都沒找到劍在哪裡。

  崔碧春默不作聲,又向前踏出一步。

  奚無坎目光閃動,冷冷道:「崔碧春,我此次收的銀子裡,沒你這條命。」

  崔碧春緩緩再踏一步,道:「那你為何攔在此處?」

  奚無坎淡淡道:「我要殺的人,若有人要救,我總要先來試試深淺。」

  碧痕微微抬起數寸,指住了一地清冷月色,崔碧春又踏一步,道:「那你已可出手。」

  奚無坎左掌抬起,二指一捏,將那軟劍彎成一個圓弧,但並未出手,反而向後退了一步。

  「你怕了?」

  奚無坎微微一笑,突道:「昔年朝廷有位忠臣,官拜兵部尚書,姓崔,因邊關守將魏宸謀逆一案仗義執言,惹來雷霆震怒,一家老小,死的死,充軍的充軍,僅有兩個本要被送去當營妓的年幼女兒下落不明。碧姑娘,你說巧不巧,他們也姓崔呢。」

  崔碧春垂目望著自己劍尖,墨玉般的眸中古井無波,淡淡道:「佞臣已死,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說著,她又往前連踏兩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不到一丈。

  「崔姑娘定力過人,在下佩服。」奚無坎卻又往後退了兩步。

  他鬆開手,真氣貫入軟劍,劍鋒登時豎得筆直,他出指一彈,彈出龍吟般一響,笑道:「年紀輕輕,能有如此修為、心境,在下自歎不如。就此別過,告辭。」

  他正要擰身施展輕功離開,崔碧春卻又踏上了兩步。

  他的瞳孔頓時收縮,目光森冷如冰,唇角卻還帶著微笑,道:「難道,你又想討教兩招麼?」

  崔碧春的劍又抬高了數寸,冷冷道:「我要救的人,若你要殺,我為何不在這裡,先殺了你?」

  奚無坎望著那寒光閃閃的劍鋒,忽而笑道:「忠臣熱血,凝冤化碧,崔碧春,你就不想問問,我是如何知道你這些事情的麼?你的身家背景,江湖中可並沒幾個人知道。」

  崔碧春的腳步突然停住,她秀眉微蹙,輕聲道:「你的僱主,是朝廷大員?」

  奚無坎等的就是這一刻。

  生死相搏,一念之仁就可能會失去先機。

  只要崔碧春對他所知曉的事有一絲一縷好奇,她的劍就會慢上半分。

  對他來說,這已足夠。

  內功催動,軟劍如蛇信般疾吐而出,咬向崔碧春的咽喉。

  可崔碧春的寶劍,本就有個可以將劍刃彈出的機關。

  她左掌一捏,鏘的一聲,碧痕便已在機關與內力的配合下飛射而出,撞向刺來的軟劍。

  奚無坎面色一變,將勁力化剛為柔,纏向碧痕。

  但崔碧春左臂一舒,竟用劍鞘直刺向他的喉頭。

  奚無坎不得不側肘一磕,消解格擋。

  一招之間,崔碧春就將碧痕握在手中,咻的一聲,蒼青寒光便已破空而起。

  叮叮叮。

  三聲輕響。

  奚無坎遠遠一掠,退開數丈之遙。

  他面上一片蒼白,胸腹縱橫交錯兩道血痕,手中軟劍已經斷了長長一截。

  不過三招,勝負已分。

  奚無坎口唇微顫,沉聲道:「崔碧春,你的功力,倒真不可同日而語……是如意樓的功勞麼?」

  崔碧春卻不回答,只是冷冷盯著他問道:「是誰雇你來殺玉捕頭的?」

  奚無坎深吸口氣,冷笑道:「吃我這行飯的,沒了命,也不能沒了行規。再說,你當真覺得今日就能把我留下了?」

  最後一個字才一出口,他突然雙肩一縮,整個人像後飛一樣縱了出去,雙肘同時抬起,一連放出七點寒星,封住崔碧春追擊的路線。

  崔碧春劍光一圈,將暗器盡數打落,微微蹙眉,沒有去追。

  她也不必去追。

  因為她知道,從她拎出霍瑤瑤起,這次和她一起行動的搭檔就已經到了。

  這世上,怕是不會有人比那位更想救玉若嫣。

  那麼,奚無坎當然不會有機會逃掉。

  果然,奚無坎的身形還沒落地,旁側屋簷之上,一個修長的影子就已經鬼魅般飄落下來,月光之下,一雙比皓月還白嫩幾分的赤腳踩著無齒木屐輕輕一點,就先一步衝到了奚無坎將要落地之處。

  奚無坎視線一掃,見到那玉足腳趾竟俱染點點猩紅,當即連心都涼透,怒喝一聲在半空強行擰腰出劍。

  可惜他全力一縱沒有半分留手,此刻舊力已竭新力不繼,哪裡還能使出幾分真氣。

  那窈窕倩影冷笑一聲,指間髮釵一閃,就已洞穿了奚無坎的右腕。

  奚無坎悶哼一聲,軟劍掉落。

  她髮釵一抽,又是一刺,沒入奚無坎腰後懸樞穴中,左掌一切砍在頸後,屈膝頂在他膝彎,三招一氣呵成,跟著拎住腰帶順勢一提,就將他死魚一樣拎在手中,臉上笑靨如花,道:「看來,得讓我試試,你奚老三的骨頭有多硬了。」

  奚無坎連提三次真氣,可受創頗重,髮釵還深深插在腰後骨節之間,頸後中那一掌更是險些將他劈暈,垂頭望著那一雙玉潤雪足,胸中氣血翻騰,顫聲道:「雍素錦……你我……本是同道……你為何……」

  「同道?」雍素錦柳眉半挑,拎著他往崔碧春那邊走去,冷笑道,「你跟拿錢殺豬的才叫同道,與我有個屁的關係。」

  奚無坎嚥下口中一團腥鹹,心知自己在劫難逃,喘息道:「雍素錦,崔碧春,你們兩個……也都是在六扇門的鷹爪孫手上吃過不少苦頭的,為何要不辭辛苦來救玉若嫣?莫非……你們真都成了如意樓的走狗麼?」

  「你廢話太多了。」雍素錦不耐煩地丟下一句,突然抬手將奚無坎的褲子撕去一塊,露出了一片勁瘦有力的屁股,接著笑道,「你沒資格問話,再多問一句,我就把你下面脫光掛在縣衙旗桿上,這些日子塘東縣來了不少江湖高手,你願意借此揚名,我就好好幫你一把。」

  奚無坎面上一陣發青,可夜風吹過屁股,涼颼颼足以證明雍素錦並非說笑,臉上變了幾變,終究不願死前還受那奇恥大辱,憤憤閉上了嘴。

  崔碧春已經拎上了霍瑤瑤,見雍素錦過來,問道:「先前那三個呢?」

  雍素錦指了指自己的腳趾,「沒看見麼,新塗的。色咪咪那個我擰斷脖子扔進豬圈喂母豬了,那陰陽怪氣兩兄弟,我掛到樹上,也算提醒下不知好歹的混帳,還要命的就快滾。」

  崔碧春略一頷首,道:「好。」

  霍瑤瑤看著奚無坎轉眼之間就被炮製得猶如一頭死豬,渾身上下冷汗直冒,瞟了一眼雍素錦,結果正對上她似笑非笑看過來的目光,嚇得褲襠裡頭都是一酸,呻吟道:「雍……雍姐姐,小妹……小妹一定……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肋插刀願效犬馬之勞,你們要我進如意樓我就入,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千萬……千萬饒小妹一命啊。」

  雍素錦伸手在她光滑小巧的下巴上一勾,笑道:「我盯了你這狐狸五天,你是什麼東西我看得清清楚楚。不必跟我玩這一套,把你八條尾巴好好收著,我覺得你聽話,你自然可以平安無事,否則……哼哼,我可沒興趣讓你進如意樓,還是斷了你的手筋腳筋,找個暗娼窯子丟進去,讓你給我賺點閒散銀子吧。」

  這話要是別人來說,霍瑤瑤興許還能當成嚇唬,可雍素錦這個邪門妖女名聲在外,真幹出來不足為奇,當即搗蒜般連連點頭,一連聲地表忠心,唯恐真成了某個下賤地方的肉囊子,販夫走卒撒把銅錢就能進來快活一遭,那才叫生不如死。

  和崔碧春不同,雍素錦有一搭沒一搭,總算能和霍瑤瑤聊著,這讓霍瑤瑤多少安心了幾分,她對那條三寸不爛之舌頗有自信,起碼,先保住一條小命再說。

  很快,崔、雍二人就徑直離開縣郊,一路走到近山傍林的一棟廢棄護林木屋,開門進去,燃起燈火,這才把手中兩個俘虜放下。

  花落塵的點穴手法雖然獨特,但功力不深,一番顛簸,霍瑤瑤雙腳已經隱隱感到酸麻,估計小半個時辰就能恢復行動。她當然不敢表現出來,依舊直挺挺躺在板床上,側臉望著地上被雍素錦補了幾釵癱軟如泥的奚無坎,一邊暗自慶幸,一邊親親熱熱道:「雍姐姐,你專門把奚老三帶回來,是要審他嗎?」

  這話當然是明知故問,但霍瑤瑤這麼一問,就把自己無形中放到了雍素錦這一邊,她拚命想要潛移默化,也是求生的一招。

  她一直都知道,花落塵那樣的淫賊再怎麼小心謹慎也有她得手的機會,對她來說,最危險的從來都是不會被她女色所惑的其他女人。

  雍素錦將裙擺一拉,坐在凳上,輕輕撫摸著纖巧足踝,笑道:「不然呢,難不成要和他拜天地麼?可惜,我妖花有主咯,可不能再叫旁人佔了便宜。」

  霍瑤瑤趕忙陪笑道:「呀,不知是哪位翩翩公子,能蒙雍姐姐這樣的絕代佳人青眼有加呢?」

  「一個難纏的小色鬼罷了。」雍素錦瞄了崔碧春一眼,向外使了個眼色。

  崔碧春頷首起身,推門出去,衣襟風聲輕響,轉瞬去得遠了。

  霍瑤瑤聽雍素錦口吻嬌俏中帶著幾分親暱,心知那小色鬼起碼是個能叫她存著幾分情意的人,便滿嘴抹蜜,笑道:「能叫雍姐姐說一句名花有主,怎會是個尋常的小色鬼,必定是什麼濁世翩翩佳公子,只是禁不住雍姐姐國色天香美貌絕倫,才顯得過分風流罷了。」

  「看來,油嘴滑舌多半能算你一條尾巴。」雍素錦咯咯一笑,走到床邊坐下,「你也是個懂事的,我就幫你先把穴道解了吧。」

  霍瑤瑤心裡一喜,知道這種仇家頗多的女魔頭必然有什麼獨門密法,為了顯她之能,當即便道:「雍姐姐有所不知,這花落塵點穴功夫十分獨到,全仗著這手絕技採花盜色,可不是尋常法子能解開的。」

  「我用的本也不是尋常法子。」雍素錦從頭上摸下一根木簪子,幾綹秀髮隨之垂下,落在白裡透紅的小巧耳畔。

  霍瑤瑤一怔,正要開口詢問,就覺臀後一涼,褲子竟被扯到了膝窩,旋即臀心陡然一漲,那根木簪的大頭竟然捅進了肛口之中,連半點唾沫也沒抹,熱辣辣就是一陣疼。

  「哎呀……雍……雍姐姐,你、你這是……這是作甚……可別……別如此為難小妹啊……」她一下驚得魂飛天外,心道莫不是這女魔頭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嗜好,打算把她當作玩物不成?

  話音未落,雍素錦一根手指又伸到了她的處子幽徑之外,緊貼著桃源泉眼輕輕一按,和臀縫裡的木簪頭將她會陰擠在一起。

  旋即,一股陰狠真力猛地戳刺進來,利針一樣扎進了任督二脈交匯之處,疼得霍瑤瑤尖叫一聲,雙腿彈起,兩隻手連連拍向床板。

  她拍了兩下,才驚愕地扭頭道:「這……就解開了?」

  雍素錦哼了一聲,不屑回答,抽出木簪,略一蹙眉,走到地上面色慘白的奚無坎身邊彎腰蹲下,抬手捏開他嘴巴,將那木簪子染了髒污的大頭徑直塞了進去。

  奚無坎目眥欲裂,一口咬下,但雍素錦已將木簪抽走,他當即怒道:「妖女!士可殺,不可辱!」

  雍素錦笑瞇瞇用那還粘著他口水的木簪在他面頰上來回蹭了蹭,悠然道:「你死豬一樣落在我手裡,什麼可,什麼不可,還輪得到你說了算麼?我這就脫了你的褲子把你那活兒掏出來來用刀雕花,你能怎麼樣?你很生氣啊?抱歉,我是妖女哎。」

  奚無坎怒到氣血逆行,一張面皮紅得幾乎從毛孔滲出血珠,顫聲道:「有種……你就殺了我!」

  「我沒種啊。」雍素錦眼中精光閃動,笑道,「我既沒種,也懷不了別人的種,你還有什麼話說麼?」

  奚無坎強行定了定神,沉聲道:「沒有,你休想從我這裡得到半點有用的。」

  「好,夠硬氣。」雍素錦起身拍了拍掌,扭身看向已經整好褲子的霍瑤瑤,往她身邊一坐,將她驚得兔子般一跳,「八尾狐狸,霍瑤瑤?」

  「雍姐姐,您有何吩咐,只管開口就是。小妹必當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雍素錦緩緩道:「江湖之中,奇門異術高手屢見不鮮,這些人呢,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武功修煉得不怎麼樣。以你的年紀,身手算是好的,為人也頗警覺,我盯上的人,能幾次險些發現我的,不多。」

  霍瑤瑤眼珠轉了兩圈,陪笑道:「不、不敢當。行走江湖,果然還是雍姐姐這樣手上功夫好的才叫厲害,奚老三我都不敢去打招呼,結果被你手到擒來,小妹真是選錯了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雍素錦嬌笑道:「你這拍馬屁的手藝我就不問了,你說說,你都擅長哪八樣本事啊?」

  霍瑤瑤立刻道:「小妹沒那麼厲害,八尾狐狸,是被我騙過的,說我差一條尾巴就能成妖。可不是八樣本事的意思。小妹……也就易容改扮,提嗓控音的本事還過得去,無奈經驗不足,這趟不就栽了。」

  雍素錦語調陡然轉冷,寒氣森森道:「哦?是麼?霍姑娘,我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臭男人,你難道不知道,女人才是最擅長為難女人的麼?」

  霍瑤瑤哆嗦了一下,忙道:「小妹……也還有點彫蟲小技,可那都……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可我怎麼聽說,你有樣本事,能幫我審一審奚無坎呢。」雍素錦將髒了的木簪丟在地上,取下一支髮釵,秀目微斜,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當真想不起來?」

  霍瑤瑤摸向頸窩,用裹在身上的被單擦了擦冷汗,朱唇顫動,輕聲道:「小妹……是學過點移心攝魂的法子,可對奚老三這種刀頭舔血的高手,決計用不上。」

  「為何?」雍素錦眼前一亮,她似乎早就在等這句,「這門功夫,條件苛刻麼?」

  霍瑤瑤略一沉吟,髮釵當即就在她眼前一閃,她哆嗦一下,趕忙解釋道:「雍姐姐,這本事和內力強弱之類無關,就只是靠技巧精熟,然後從心志上分個高下。憑我的本領,仗著美色應付一些登徒子興許還行,崔姐姐要是不來,我大概能靠那法子找機會制住花落塵,奚老三這種高手,冷漠堅定,我施功不成,可要遭到反噬,心神大損的。」

  雍素錦冷笑道:「你直接說吧,這門本事要想成功,需要什麼條件?」

  霍瑤瑤愁眉苦臉道:「雍姐姐……」

  哆的一聲,那支髮釵就已釘入到床板之中,對穿而過。

  霍瑤瑤一個激靈,道:「一個,是要有時間,至少,得能在一段時間內頻繁和那人目光交錯,這本事全憑眼睛,幾種小器物和言語都是輔佐而已。另一個,就是那人心志不能太強,要麼全面壓倒,順利得手,要麼,就得尋到對方的弱點,設法利用。比如花落塵,就是貪花好色,讓他摸著我的奶,他肯定沒什麼心志堅定可言,那就是我得手的好機會。所以、所以我得對目標有起碼瞭解才能下手,這奚老三,我什麼都不知道,肯定不成的。硬要去試試,多半要反震得我吐血。」

  雍素錦緩緩把髮釵拔起,纖細雪白的指尖輕輕搓著鋒利的前端,輕聲道:「若是這種功夫,練得極好的呢?」

  霍瑤瑤思忖道:「這……這種邪道雜學,我當初鑽研也是因為練武太苦,真吃得苦的,都去學武了吧。龍十九和七巧童子名聲這麼響亮,也沒聽說能隨心所欲將人控制的。」

  雍素錦又問道:「要真就有這麼個高手呢,他能做到什麼程度?」

  霍瑤瑤這才隱約發覺,自己其實才是被盤問的那個,她扭過頭,望向雍素錦的眼睛。

  雍素錦神情一凜,迅速轉開臉去。

  霍瑤瑤這才笑道:「雍姐姐,你看,哪有那麼容易就能頻繁和人對視的。我要再拿點輔助的小器物,你肯定更加警覺。」

  「人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你若是得手,都能做到什麼?」

  霍瑤瑤抿緊櫻唇,尋思片刻,輕聲說:「能問出一些心底不太深的秘密,若是那人肯配合,就能什麼都問出來,包括那人自己可能都想不起來的事兒。簡單用的話,就只有這樣。要是能多得手幾次,或者得手後有一段比較充裕的時間,還能……讓人的神智受到影響。但具體能影響到什麼地步,我也不清楚,哪有人會叫我一次次這麼折騰啊。」

  雍素錦一字字問道:「能讓人去殺自己本不想殺的人麼?」

  霍瑤瑤一愣,她心思機敏,馬上道:「雍姐姐,您要是覺得玉捕頭殺世子是受了攝魂類的奇門招數控制,那也太高看我們了。的確,這門功夫是能讓中招的人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可受控狀態下的人跟平時大不相同,世子是玉捕頭的未婚夫,豈會看不出來。倒是還有暗號之類的方式可以埋於心底臨時起效,可那指令絕不能太過複雜,而且得和那人自身心底的傾向相合才會長期有效,你總不能說……玉捕頭一早就想殺未婚夫吧?再說了,暗號誰說都會起效,要是下了個殺人的指令,世子不說怎麼辦?要是旁人大庭廣眾說了,玉捕頭豈不是要在唐家堡殺個血流成河?雍姐姐,你們如意樓要是想救玉捕頭,我看還是換個法子脫罪得好。」

  說著說著,她見雍素錦面色不善,忍不住悄悄往邊上縮了縮,「雍姐姐,小妹……真的沒有騙你,你……你別生氣啊。」

  雍素錦坐在床邊,默然片刻,起身笑道:「你這已經幫上不少了。接著,還是讓我看看你的手段吧。心志堅定的時候那法子不易起效是麼?」

  霍瑤瑤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也不知她要做甚。

  雍素錦走到奚老三身邊,眼中寒光一閃,嬌笑道:「奚無坎,你也不必告訴我是誰要對玉捕頭下殺手了,你做個好人,來幫我試試這狐狸的攝魂功夫。半死不活的廢物,想必心志就堅定不到哪兒去了吧。」

  奚無坎一愣,還沒開口,那只纖巧白嫩的玉足,就已穿著木屐狠狠跺向了他的胯下。

  「啊啊——」淒厲的慘叫,頓時從破木窗中傳了出去。

  兩個時辰後,崔碧春踏著一地清輝快步折返,一眼看到門外等著的雍素錦,提氣一縱,落在她身前,用眼神詢問。

  雍素錦搖了搖頭,歎道:「我也說不好,這法子,確實沒我想得那麼厲害。起碼,得是個知道玉捕頭把柄的人才能做到。」

  崔碧春疑惑道:「無人知道麼?」

  雍素錦咬牙道:「除了我,恐怕只有王府裡,世子的親人才有一丁點可能知道。可若是那樣,玉捕頭就成了他人爭權奪利的刀,必定要被殺人滅口。」

  崔碧春皺眉沉吟片刻,道:「叫他拿主意吧。既然他接了你的銀芙蓉,就一定會全力幫你救出姐姐。」

  雍素錦不悅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姐姐。」

  崔碧春知道失言,當即閉口不再應聲。

  雍素錦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給崔碧春,道:「這是霍瑤瑤寫下的全部東西,應該對他有用。你找地方傳過去吧。這兒的牢房九成九就是個幌子,你告訴他,玉捕頭絕對還在唐家堡,不會被送到這兒來。馬上,我就往唐家堡去。」

  崔碧春接過,略掃一眼,蹙眉道:「他叮囑過,不許你擅闖唐門。」

  雍素錦的薄唇微微一動,冷笑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碧姑娘文官家裡的千金,怕是不懂吧。」

  崔碧春淡淡道:「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此篇出自兵法九變,你可知同章之中,將有五危,其一便是必死可殺,你又懂麼?」

  「必死可殺?」雍素錦當然不懂,哼了一聲,笑道,「我要殺的,的確都是必死的。」

  「這句的意思是,固執死拼的將領,會惹來殺身之禍。」崔碧春不徐不疾,道,「家父慘遭冤屈之前統領本兵,為一部之首。我三歲便要讀兵書,練刀劍,雍姑娘,君命受與不受,我比你更懂。」

  雍素錦面色變了幾變,左掌一垂,腳下微微一側,便想硬闖。

  崔碧春指尖按住碧痕劍鞘機關,沉聲道:「雍姑娘,唐門中人行事一貫詭秘見長,你當真就有九成把握,他們絕對不會將玉捕頭押送至此麼?」

  她難得說如此多的話,抑揚頓挫略顯生澀,「如你所見,消息流出已有一段時日,這小小塘東,卻只來了些陰陽兄弟般的廢物,唐家堡照舊戒備森嚴。你不覺得,這若是個轉移視線的圈套,未免太明顯了麼?」

  雍素錦眉心微蹙,沉吟不語。

  「你見慣風浪,照說這種手段不會全無察覺,關心則亂,你且注意分寸才好。江湖中想要你性命的,只怕並不比玉捕頭少。」

  雍素錦一笑,道:「我一個混世妖女,才不在乎這些。你難得長篇大論囉哩吧嗦一次,好,我便給你幾分薄面,在這兒等著。我倒要看看,這虛虛實實的把戲,最後揭開個什麼底的骰盅。」

  「如此便好。」崔碧春不再多言,將那紙收進懷中,匆匆離去。

  約莫一刻功夫後,塘東郊外的小村莊中,撲稜稜飛起了十餘隻灰黑色的信鴿。

  夜色之下,那些信鴿一閃而過,極難察覺。

  可經過一片林子時,枝葉間一陣輕響,數支短弩齊射,將信鴿打落兩隻,細細簌簌之聲旋即響起,驚飛夜鳥一片。

  剩餘的鴿子繼續飛遠,轉眼間,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中。

  鴿子身上的消息,當然是要送給南宮星。

  莫說有雍素錦這層關係,光是衝著玉若嫣江湖四絕色之一的名頭,生性風流的如意樓少主也不會坐視佳人含冤殞命。

  早先一面之緣,已足夠他判斷,玉若嫣絕不是無緣無故對未婚夫妄下殺手的瘋女人。

  玉若嫣從小被王府收養長大,鎮南王一家對她來說恩比天高,世子為人敦厚,儀表堂堂,又肯不顧身家門第差別讓她高攀正室,如今婚期將至,能有什麼理由讓她搶下寶劍痛下殺手?

  尋常法子必定做不到,所以南宮星才遣出雍、崔二人,去從此次趕來的正邪高手中找一個奇門外道之術精湛的,去查個可能的方向出來。

  可南宮星並未靜等在原處,江湖風波一日數變,他片刻不敢耽擱,已經往唐家堡趕去。

  按他原本的安排,若有後續消息,將有專人轉交。

  但這幾隻鴿子帶來的消息,卻沒能傳到他的手上。

  鴿子落下,早已等待在此的人當即取下了字條。

  字條上是如意樓的暗記,並不怕生人截取。

  只不過,那人還未將字條上的內容讀完,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就已穿過了他的後心。

  血還未冷,那些字條就被攏到一起,連著屍身房屋付之一炬。

  直至清晨,火光才漸漸消失,留下一片殘灰。

  一道清風吹過,吹散飛灰,吹往遠方,拂過南宮星微濕的額頭。

  他翻身下馬,抬手托高斗笠,望向細密煙雨中,翠山碧谷間的裊裊晨煙。

  東川郡,唐家鎮,唐家堡,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