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凝香 第八十七章 無李何以代桃僵

  閃著寒光的釵尖破風而來,霎時便已近在咫尺。

  碧姑娘眉心微皺,雙足連蹬向後急退,左掌繞至身後一抓一提,已將碧痕拿到身前。

  雍素錦當然不肯給她拔劍之機,抬腿一踢在旁邊屋牆借力,斜斜一竄,擰腰再刺碧姑娘耳孔。

  碧姑娘無路可退,只得抬手一橫劍鞘格開此招。

  雍素錦得勢不饒人,曼妙身形原地一旋卸去格架之力,仍是毒蜂般刺向碧姑娘頸側。

  不想碧姑娘抬手橫劍之時左掌便已鬆開一挪,纖長玉指一曲一握捏在什麼機關之上,一聲輕響,森寒劍鋒竟自行彈出寸許,她也不去抓劍柄,左臂一縮一甩,劍鞘擋住雍素錦髮釵同時,嗆啷一聲已將鞘中寶劍拋了出去。

  她緊跟著拔地而起,躲開雍素錦連環追擊,雙足趁勢凌空向後一踏,踩在床柱飛縱而出,後發先至追到碧痕之前,右手一抄,持劍在手。

  「好!」

  雍素錦清脆響亮的讚了一聲,髮釵一劃猱身而上,秋水寒光的一柄碧痕被她視若無物。

  碧姑娘目光一閃,盯著那來襲髮釵道:「血釵雍素錦?」

  她問了五個字,雍素錦的髮釵卻已向她刺了十招。

  叮叮噹噹一串輕響幾乎連成一線,碧痕橫封斜擋,總算是堪堪招架下來。

  「不錯。和我齊名,總得讓我看看本事吧?」

  雍素錦嬌笑說道,裙擺一揚雙腿交替踢出,仍不把鋒銳無比的劍刃放在眼裡。

  「好。」

  碧姑娘冷冷答道,跟著手肘一抬,嗡的一聲直刺出去,竟也無視了那力道十足的腳尖,以攻代守殺往雍素錦喉頭。

  雍素錦柳枝般猛一折腰,單掌拍在地上,足尖順勢斜挑,猛地劃過碧姑娘下頜。

  但那一劍,她也沒有完全躲開,一個翻身站定,她才發覺胸前衣衫開裂,鎖骨當中留下一道數寸血線,慢上一瞬,就是開膛破肚。

  白若蘭看的目瞪口呆,連叫人都忘了,還是內屋崔冰探頭看見不對,一聲驚叫,才引來落在後面的南宮星。

  南宮星一閃進門,就看出發生什麼,趕忙沉聲喝道:「停手!」

  雍素錦這才退後半步,抬手在那道血痕上抹了一下,放到嘴邊舔了一口,吃吃笑道:「不愧是一劍奪命碧羅裙,我差點就沒躲過去。」

  碧姑娘一見南宮星,沒等他開口就已收劍回鞘,雍素錦說完,她已將碧痕背回背上,不言不語的走進屋內,靜靜站到了崔冰身旁。

  崔冰本想撲向南宮星,但看了看白若蘭就在旁邊,還有個凶神惡煞的雍素錦,猶豫再三,還是乖乖坐在床上,沒有動彈。

  看到南宮星責怪的眼神,雍素錦哼了一聲,扭身坐在旁邊椅子上,翹起腿道:「我就是試試她的功夫,又不會真打到鬧出人命。」

  南宮星沉聲道:「你們二人都不是能點到即止的功夫,切磋不好,就會丟了性命。崔碧春也已是我的下屬,我可不准手下自相殘殺。」

  雍素錦橫他一眼,勉強道:「好,我知道了。」

  白若蘭挽住南宮星手臂,踮腳輕聲問道:「那個就是真正的碧姑娘?」

  南宮星點了點頭,帶她走進裡屋,道:「不錯,這位就是碧姑娘崔碧春。」

  他看了崔碧春一眼,柔聲道,「看樣子,你們姐妹已經相認了吧?」

  崔冰感激萬分的點了點頭,抬頭望著身邊姐姐,眉眼之間,儘是顯而易見的深深歡喜。

  這時屋外傳來雍素錦冷冰冰一聲:「你們敘舊,我去門外看著。」

  旋即光噹一聲,卻是她甩門而出,好似心情不佳。

  南宮星知道原因所在,只道:「不必管她,她性子彆扭,算是把容易割到手的好刀。」

  他看向崔碧春,奇道:「不是預計少說三個月麼,為何快了這麼多?」

  崔碧春唇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輕聲道:「蒼天有眼,那畜生在關外得罪了萬凰宮,西關大營都不肯保他,叫他倉皇逃了回來。樓裡兄弟幫我踩好了點,順利把他截在半途。」

  「那你總算是遂願了。」

  南宮星並未有多少喜色,只微笑道。

  崔冰仰頭道:「姐,你說的就是那個人麼?你已經殺了他了?」

  崔碧春澹澹道:「我立誓要將他千刀萬剮,那便一刀也不會少。」

  「那你的事,至此便算是全部解決了。是麼?」

  南宮星頗為鄭重地一字字問道。

  白若蘭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烏溜溜的眼睛直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冰兒蒙你不棄親自關照,此後不必再由我費心,我也就不再有什麼需要掛懷之事。」

  崔碧春說罷,也頗為鄭重的一字字道,「我所承諾的,即刻便可生效。從此以後,江湖上再也沒有碧姑娘。」

  白若蘭吃了一驚,小聲道:「你……你這是要尋短見麼?」

  碧姑娘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這位便是蘭姑娘吧,以後我這不成器的妹妹,還勞你多多包涵指教,我姐妹二人雖也出身大戶,但流落江湖,早已不懂門戶內的規矩,那裡不對,你儘管當作自家妹子一樣教訓就是。」

  白若蘭微微點了點頭,跟著又忙道:「你可別全托付給我,你……你們姐妹才剛重逢,正是團聚在一起生活的好時候,你……你可不能輕生啊!」

  南宮星忍不住笑道:「她不是那個意思。照約定,她此後就是我身邊的侍女,和雍素錦的情形差不太多。他們兩個在江湖上就齊名並稱,境遇也頗為相似,倒真是有緣。」

  崔碧春反手撫摸著背後的劍柄,輕聲道:「只可惜我與她成不了朋友。」

  「朋友大可不必。」

  南宮星掃見白若蘭神情有異,多半是把崔碧春也當成了雍素錦那樣的關係,當下也懶得解釋,只道,「你們二人真需要同心協力的時候不出岔子,我就知足了。」

  閒談幾句,說到暮劍閣中異樣之處,南宮星問了一番,可崔家姐妹也不過才來了兩天,而且只為等他,幾乎沒有四處走動,可以說對外面情形一無所知。

  唯一知道的,就是宋秀漣住在隔壁院子,兩個晚上似乎都有人悄悄找她。

  崔冰好奇想過去看看,無奈姐姐不允,硬是按在房裡不准她惹是生非。

  宋秀漣背後一定還藏著一個白若麟,南宮星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簡單放過,哪怕問不出什麼,也得過去試探一二才行。

  萬一宋秀漣其實有什麼苦衷,就此連上白若麟一線,興許還有什麼意外收穫。

  考慮到宋秀漣與白若麟必定已有非同尋常的關係,其中宋秀漣的遭遇還未可知,南宮星過去之時,還特地叫上了白若蘭,一路細細叮囑,什麼該問,應當怎麼問。

  一來萬一有什麼羞恥之事不便講明,同為女子總好哄她開口,二來白若麟好歹也是白若蘭堂兄,多一層關係不論是道歉還是補救都要容易一些,三來,宋秀漣性子和白若蘭近些,興許能談得到一起。

  雍素錦等在外面,皺眉盯著胸前衣物裂開的數寸口子,指尖不住上下撫摸著那道血線,雙足在地上輕輕比劃,似乎還在想崔碧春方纔那一劍。

  南宮星怕她惹事,乾脆留她在外。

  白若蘭按南宮星的囑咐,快步走到宋秀漣客房門外,抬手敲了兩下,脆生生道:「宋姑娘,你在麼?」

  宋秀漣在屋裡頗為倦懶地應了一聲:「是哪個?」

  看時辰,多半剛剛還在午睡。

  白若蘭清清嗓子,報了姓名。

  裡面磨蹭了一會兒,輕輕步聲才緩緩由遠及近,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宋秀漣還帶著枕頭印子的慵懶俏臉,「蘭姑娘啊……」

  她說這似乎想起什麼一樣猛地一愣,整個人都好似精神了幾分,側頭一看,盯住了站在一旁的南宮星,一絲戒備頓時從眼底浮現,口中卻笑道,「南宮公子也來了?也對,都回了這兒,你倆自然可以形影不離咯。今日才到的?來找我有事?」

  白若蘭客客氣氣地說:「宋姑娘不辭勞苦上山澄清說明,還了我哥哥清白,我理應過來向你道謝。」

  宋秀漣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開頭道:「不必,本來就是我們峨嵋有錯,行走江湖,錯了就要認。我跑這一趟也是應該的。再說……」

  她面頰突然一紅,聲音也輕了不少,「我也該給白家做點事。」

  說完,她看白若蘭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不情不願的閃開門內,道:「那請進來說吧。」

  南宮星立刻拱手道:「不知在下是否方便一併入內?」

  宋秀漣哧的輕笑一聲,譏誚道:「我說不方便,你莫非就能老老實實打退堂鼓麼?與其叫你在外面扒門聽窗,還不如做個大方。來吧,反正也沒什麼好看,不過是床鋪亂些,我起得晚了,沒得空收拾。」

  南宮星被說破打算,心裡略略一較,將宋秀漣的印象稍稍修正幾分,笑道:「不打緊,我只在門內站站,白家近來不太平,還是得有人護著兩位姑娘才是。」

  宋秀漣徑直走進屋裡,頭也不回道:「不勞費心,你看好你家蘭姑娘就是。」

  她往椅上一坐,秀目斜飛,突道:「南宮公子,我三姐是不是還在你們手裡?」

  她語速頗快伶牙俐齒,不覺便有股逼問之感。

  南宮星靠在門邊微笑答道:「正是,齊秀清姑娘身體還需將養,我已托人聯繫她的夫婿,等他們夫婦回合,再做計較。畢竟……」

  他故意拖了拖音,才緩緩道,「峨嵋她已經回不去了。」

  宋秀漣神情一黯,恨恨咬了咬牙,道:「只可惜,那田靈筠死的也太痛快了些!」

  南宮星澹澹道:「她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線牽在誰手裡,你如今還不明白麼?」

  宋秀漣面色微變,圓圓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不安,遲疑片刻,才在下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道:「是清心老道!事到如今再仔細回想,田靈筠在我們姐妹五個裡,早就比孫秀怡還特殊。三姐嫁了人,大姐生了孩子,我相了三四個男人,小妹都被許了白家,可唯獨她,穩穩待字閨中,連媒婆都不必打發。論容貌身段,她可是哪樣都不差!」

  大抵是說到了氣頭,宋秀漣一拍扶手,曾經的教養之恩也拋到腦後,怒道:「要我說,她必定是早早就和那老牛鼻子有了私情,勾搭師長放蕩無恥,好賤的女人!」

  南宮星心底暗笑,趁勢道:「她設計孫秀怡與凌崇私奔,看來也不是當真為了小師妹的幸福吧?」

  宋秀漣氣沖沖道,「她就是佔了平時與小妹關係上佳的光,我們才沒有半點懷疑。還真當她是為了小妹一生幸福甘心大逆不道。如今再看,分明就是老牛鼻子背後主使,特地帶著嫁妝出去繞個圈子避嫌,呸!」

  看她心思靈敏,比齊秀清清醒很多,南宮星乾脆直接問道:「那孫秀怡和凌崇去了哪裡,你可有頭緒?」

  宋秀漣略一偏頭,道:「不清楚。田靈筠說她知道,可惜死無對證了。叫我猜,他們兩個不管先前打算去哪兒,只要聽說之後惹出這麼多事端,必定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淨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去了。」

  她頓了一頓,回頭盯著南宮星道:「你們還找她做什麼,這會兒生米早都成了熟飯,白家總不能再她來做媳婦吧。若為面子,這次峨嵋人也丟了,名聲也敗了,不出一個月,江湖中就會人人知道峨嵋派連堂堂掌門都成了天道傀儡,這懲罰難道還不夠大?足夠讓暮劍閣出氣了吧?」

  她轉向白若蘭,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看了幾眼,忽而笑道:「再說,峨嵋派不就欠了白家一個該娶進門的黃花大閨女麼,白若麟算不算你們白家人?算的話,此時可是連人都已經賠給你們了。」

  南宮星苦笑道:「宋姑娘說的是自己麼?」

  宋秀漣面上微微一紅,道:「怎麼,我也是靈秀五娥,一樣雲英未嫁待字閨中,論武功我比小妹還好些,琴棋我不行,書畫可不在話下,洗衣做飯縫縫補補哪一樣也都能幹,總不算委屈了婆家吧?」

  白若蘭終於忍不住道:「宋……宋姐姐,你……你當真和白若麟……那個……那個瘋子在一起了?」

  宋秀漣面上一寒,冷冷道:「瘋子怎麼了?先不說他好轉了許多,就是他一直瘋瘋癲癲,也好過一個個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正常人。」

  南宮星皺眉道:「可當時他把你擄走……」

  宋秀漣當即打斷道:「南宮公子,你這話從何說起?我與白大哥初遇之時,兩個殺手正招招要至我於死地,沒他仗義出手,我這會兒怕是已成了湖林城外山間泥坑裡慘不忍睹的裸屍一具,哪兒還有命與你們坐在這裡安安穩穩的說話。」

  南宮星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你是為了救命之恩……」

  宋秀漣也不避諱,大大方方道:「江湖上為了報恩以身相許的比比皆是,白大哥瘋病發作需要女人,我又是個健健康康完全成熟的女人,這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她話鋒一轉,語帶責怪地看著白若蘭說:「你們只當他是沒救的瘋子,弄些為錢不要命的婊子曲意逢迎,卻不知白大哥的心病,只要有人真心待他,自然會一點點好轉。他那麼一個武學奇才,竟被自家親人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若蘭不忿道:「可他當年做下的事,人神共憤天理難容,留他一命,已經是全家看在二伯的份上大大寬恕。」

  宋秀漣毫不猶豫道:「可當年的事分明是白思梅有心陷害,白大哥也是受害者!如今你們知道了內情,不去為他正名平反好生幫他養病,還暗中派人追捕他是什麼道理!」

  南宮星心中一凜,發覺白若麟瘋病的確大有好轉,至少宋秀漣所知,一定都是白若麟所講,他忙問道:「白若麟恢復正常的時候,都對你說過什麼要緊事?」

  他看宋秀漣瞬間滿面戒備,忙又道:「宋姑娘,此時此刻白家還有暗流湧動,追捕白若麟的人馬,未必就是暮劍閣的真意。此時白家二伯暫代閣主權限,照說正是白若麟最適合回來的時機,不是麼?」

  宋秀漣冷哼一聲,卻道:「親生父子,這關係就很靠得住麼?」

  她瞥了一眼白若蘭,看著南宮星道:「我知道,你急著娶蘭姑娘過門,肯定會為了白家好。你如意樓家大業大,也看不上暮劍閣這丁點肉絲,但我的確不知道你所說的要緊事是什麼。我與他相伴那幾日,他不發瘋的時候說過很多。我就算記心好,裡面卻有很多私密之事,總不能一件件事無鉅細都講給你聽吧?」

  南宮星冒險問道:「那白若麟現在何處?我當面問他如何?」

  宋秀漣連一霎也不曾猶豫,幾乎接著他的話尾道:「休想,連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我們在山腳下就分開了。」

  南宮星察言觀色,以他的經驗,看宋秀漣面色紅潤欲滴,神情嬌慵無限的絲絲媚態,恐怕昨晚還剛剛被雨露滋潤了一番,若不是和白若麟,那反倒奇了。

  可這話總不好當面挑明,他只有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辛苦一些,一件件問好了。」

  不料宋秀漣眉毛一挑,譏笑道:「你問我便要答麼?將來保不準你還要叫我一聲嫂子,這裡頭許多事,怕是不好直接說給你聽吧?」

  南宮星心念一轉,索性道:「那蘭兒這位小姑,總可以聽吧?她面皮薄,真聽到什麼不宜講的事,自然就扣在她心裡,你大可放心。」

  宋秀漣頗為不信地在他二人中間轉了一眼,略不耐煩地站起了起來,道:「真是麻煩,進來說吧,之後她好不好意思跟你講,就是她的事了。她不知羞,可不算我不守婦道。」

  白若蘭扭頭看了南宮星一眼,看他點了點頭,才起身深深吸了口氣,跟進了內室。

  南宮星閉上雙眼,暗暗梳理了一遍當年白若麟惹出的禍事。

  如果推測沒有太大謬誤,當年白若麟風頭一時無兩,下任閣主之位簡直可以說是手到擒來,因此招來了四叔五叔的記恨,趁他閉關精研新創內功之際,指示一貫愛惡作劇的白思梅將強力春藥餵給他吃,害他走火入魔,先凌辱了白思梅,又強暴了不知為何獨自前來救人的穆紫裳,跟著獸性未平,又翻進女眷院中連續姦淫三人,才被隨後趕來的白家眾人制服。

  其後穆紫裳憤而出走,白思梅懸樑自盡。

  便成了疑點所在。

  按照此前的種種證據,似乎都指向白思梅與白天英同謀,設計害死穆紫裳李代桃僵,藉機遠遁。

  白若麟瘋瘋癲癲的追擊與春妮身形相似之人,一口一個思梅的喚著,似乎也印證了這個猜測。

  但所有的證據若不串起來,單單列在一起,卻不得不說,看起來實在太過巧合,甚至於已近刻意。

  被毀去容貌的屍體,被描摹過的書信,銀芙蓉上的姓名,這幾樣關鍵,都極易作偽。

  筆跡有異的書信,其實本人描摹一遍,也是一般的效果。

  銀芙蓉中的姓名,有西三堂叛徒配合的情形下也極容易做到。

  至於原本最想不通的白天英,後來仔細想想也知道,此人連親兄弟都可以痛下殺手,白思梅區區一個侄女,又算得了什麼?尤其在外這一番逃亡之中,李嫦的莫名行動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已有八九成把握確定,那一晚被毀容懸屍的人,當真就是白思梅。

  而眾人所以為的,被白思梅和白天英合謀殺死以便脫身的穆紫裳,反而是借用了白思梅身份的那個。

  他閉目沉思,盼望能從宋秀漣這裡再挖到些白若麟的口風,如果能瞭解他認為春妮是白思梅的理由,那麼只要揭破這其中的奧妙,穆紫裳的掩飾就已所剩無幾。

  只是不知道,這條線……要如何和暮劍閣中此時最有嫌疑的人連上。

  論關係,當年穆紫裳的確是白天雄的愛徒,可她的清白和此後的人生,也是葬送在白天雄最器重的兒子手上,她當真能心無芥蒂,鞍前馬後幫白天雄上位?

  不急……南宮星深吸口氣,緩緩吐出,壓下心中的焦躁,越是最後關頭,越是不能輕舉妄動。

  尤其是現在他幾乎已經明知李嫦因為有所顧忌叛離天道,如今的目的未知的情況下,一定要慎重行事。

  凝珠的一生幸福就繫在白若雲的身上,這場幾經波折的癡戀,如今卻很可能成了白家最大的助益。

  真是造化弄人。

  他在心中將白家的事前前後後勾勒了幾遍,一樁樁現實早已大致確定了輪廓,無法捉摸的,始終還是人心。

  一番思索,時間倒也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悄然過去,他才看到白若蘭推開屋門走了出來,忙低聲問道:「如何?」

  白若蘭苦著小臉為難道:「她拉拉雜雜說了好多,說的又快口音又重,我……我也不知道能記住多少。」

  南宮星一怔,只得道:「不打緊,白若麟這邊只是大點的旁枝末節,能問出什麼固然好,問不出,放著不管就是。」

  白若蘭咬牙道:「怎麼說那也是我堂哥,他的確受了這麼多年冤屈,吃了這麼久的苦,白家欠他的,該還要還,怎能放著不管。我也想不通,為何……為何還有人暗中追殺他。二伯是他爹爹,難道追捕的人還會安排不妥麼?」

  南宮星攬著她向外走去,柔聲問道:「蘭兒,你二伯有幾個兒子?」

  白若蘭愣了一下,跟著在心裡數了一會兒,道:「除了若麟大哥,還有四個,不過都在白家商號,沒一個習武的。」

  南宮星澹澹道:「你爹坐上閣主的位子,靠的不也不是武功麼。」

  白若蘭疑惑道:「小星,你為何這麼懷疑我二伯?」

  南宮星歎了口氣,道:「我也不希望最後真的是他,暮劍閣中,只怕沒有誰比他更難對付。」

  不太想讓雍素錦和崔家姐妹過深的介入到白家的家事之中,離開宋秀漣住處,南宮星便直接去了白若蘭在這邊的閨房。

  大概是進門之前兩人的姿勢過於親暱,一個路過的丫鬟倒抽一口涼氣,驚得把手上的銅壺都摔在了地上。

  結果惹來白若蘭一眼怒瞪,嚇得她當即不敢多事,一溜煙跑了。

  似乎對春妮一事心有餘悸,白若蘭關上房門,忍不住道:「思梅姐姐會不會又扮成丫鬟潛入進來?」

  南宮星打算留待白若雲回來再一併說明,最好設法引出凝珠,將李嫦的身份徹底釘死。

  因此並未多說,只道:「那個暫時無法去查,你先趁著記憶尚新,跟我講講宋秀漣都說了什麼。」

  白若蘭嗯了一聲,先頗為懷念的打量了一下久違的住處,跟著點燃熏香,坐在床邊道:「我根本沒問什麼,她就嫌慢,自顧自說了起來,我總覺得,她在故意刁難我。」

  「刁難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透露了有用的信息。」

  南宮星微笑著坐到她身邊,柔聲說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就是聽得頭暈。」

  白若蘭不知為何,頗為扭捏的遲疑了一下,指了指桌邊,「你去那邊,我再講。」

  南宮星雖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過去坐下,和她隔開數尺有餘,遙遙相對。

  白若蘭紅著臉一開口,他就知道了原因何在。

  原來那宋秀漣,竟把自己遇險獲救,碰上白若麟發瘋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

  裡面雖沒有過多修飾,卻也香艷無比。

  白若蘭是嘗過滋味的,而且頗為貪享,看她樣子也知道,讓南宮星遠遠坐開並非是怕他聽得按捺不住,而是怕自己說的來了興頭投懷送抱,一番折騰忘記後面那一大堆話誤了正事。

  詳情和宋秀漣先前簡略所說相差無幾,只是多了無數細枝末節,從中倒是能推斷一二。

  如果宋秀漣並未刻意隱瞞或是編造謊話,那從行動上看,白若麟當時救她的目的其實就並不純粹,應該是瘋病將要發作急匆匆尋找合適的女子時恰好碰上,要是沒那兩個殺手幫忙,宋秀漣怕是也會落得被反覆強暴的下場。

  宋秀漣被救之後心灰意冷,本就有些自暴自棄,適逢白若麟狂態漸顯,她稍作推拒,心中一片黯然,便鬆弛下來不再抵抗,抱著些許報恩的念頭任他扯去裡外衣裙,按伏在一堆腐葉之上,從臀後硬生生碾碎了她牝穴元紅。

  她性子本就是難以沉浸在悲傷中的那種,失身之後,恍惚間對白若麟一口一個思梅越發不滿,最後竟忍疼趁空翻轉過來,仗著身強體健一邊勉強迎湊,一邊扳著他的腦袋怒斥,叫他認清這會兒正在和他交歡的是誰。

  那幾句怒罵過去,不料白若麟卻好似聽懂了一樣直愣愣呆在了那裡,把她初嘗人事的小巧嫩穴撐得幾欲開裂。

  她咬牙喘了幾口,又是一頓臭罵,怪他壞了自己清白,嘴裡卻喊叫別的女人名字,好不要臉。

  白若麟被罵的愣怔半晌,突然怪叫一聲,抽了出去,嘴裡嚷嚷著諸如「不對,是思梅害我的」「不是你,不是你」之類瘋瘋癲癲的話。

  宋秀漣忍疼站起,反過去把他抓住,將他腦袋摟進懷中柔聲安撫。

  他安靜一陣,獸慾又起,但這次卻頗有幾分扭捏,只是盯著她赤裸在外的大腿乳房,不住偷瞄,沒再用強。

  她見白若麟不如之前那麼瘋癲,咬了咬牙,狠擦了幾把唾沫在紅腫牝戶,躺在鋪開衣裙之上,又把他迎了進去。

  這一下,兩人足足裸身癡纏到夜半三更,她從痛到麻,從麻到癢,從癢到酸,從酸到美,竟被白若麟靠著一股蠻勁硬塞到心裡一片濃烈喜悅,嘗到了身為女人的極樂滋味。

  她雖然待字閨中,但也不是懵懂無知,摸著身下滿到溢出的粘稠陽精,心知這副身子從裡到外都算是被他佔了,若是氣運撞上送子娘娘,不久怕是就要做娘。

  一時間百感交集,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哭聲觸動了白若麟心中什麼回憶,他渾身顫了一陣,突然抱頭起身躲開,遠遠跑到一棵樹後,不停喃喃自語,重複著一句「我不是有意的,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宋秀漣那時已經把白若麟看做了自己男人,當即義憤填膺,連哭也忘了,更不要說擦身,起來滴滴答答走去白若麟身邊,拽著他就是一通詢問。

  無奈那時白若麟只不過恢復了至多三成,一邊嘶嘶低吼,一邊顛三倒四的把那一晚白思梅到後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宋秀漣對白家的人並不熟悉,但她記住了一件事,白若麟放開白思梅,轉去強暴特地趕來救人的第二位女子時,一時間難以制服,結果白思梅就那麼裸著下身,過去幫忙塞住了那女子的嘴巴,按住了她的雙腿。

  白若麟回想起那段的時候,還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那是平素裡笑臉相迎姐妹相稱的同門啊……不知道是否觸景生情同病相憐,宋秀漣摟住白若麟繼續大哭起來。

  這次他總算沒有再逃,而是有些笨拙的反擁住她,膽怯而又有些傻氣的撫摸著她冰涼的胳膊。

  宋秀漣斬釘截鐵地說,那一個場景,就是白若麟最先回憶起的事。

  隨後,白若麟的神智在清醒的時候恢復的非常迅速,而瘋狂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不到幾天,便只在兩人盡興到極點之時略微顯出一些狂態而已。

  只是對走火入魔期間的記憶,他只能一點一點從模煳一片的腦海中找回。

  他之後最先想起的,是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接替前一位來幫他洩慾好保住性命的妓女。

  他皺著眉頭,忍著頭疼不停的回想著,回想起他禽獸一樣玩弄那女人的樣子,回想起那女人為了錢財婉轉承歡,卻始終好似有所牽掛的眼神,回想起那一晚他突然被人偷襲,險些喪命之際突然發現能夠脫身的驚喜,回想起他之後悄悄潛回,發現福伯已死的恐懼。

  他當時只記得來偷襲的人那一抹嬌小的影子,腦海中,頓時就只剩下了一個名字,白思梅。

  他胡亂留了一張字條,便開始了時而清醒時而瘋癲,躲躲藏藏尋找白思梅的歷程。

  但他沒想到,那個女人,被他姦淫過度當晚明明只是昏死過去的女人,竟然喪命在小院之中。

  宋秀漣講述這一段的時候,彷彿為了完成什麼使命一樣,說的十分認真,十分詳細。

  她說白若麟一直在拚命回想著那個女人的名字,他說那個女人被送來的時候外面的人說過,他記得,他一定要記得才行。

  他低著頭想了很久,想的時候,一直緊緊地握著宋秀漣的手,捏得她發痛。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白若麟要這麼拚命的想起那個女人的名字,但看他臉上痛苦的愧疚,其中似乎還有什麼隱情。

  最後,白若麟終於渾身一顫,挺直了腰背,跟著,像是發現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一樣,劇烈的顫抖起來。

  足足小半個時辰,他才在宋秀漣的懷中安靜下來。

  接著,他滿面哀傷地說了一句話。

  「我想起來了,她叫春紅。我也想起來了,究竟是誰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