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凝香 第六十章 榻下囚

  一聽到這消息,南宮星的臉色登時就變得十分難看,看在唐青眼裡,真好像是遇上了比中毒還要難過的事,她不由得好奇道:「南宮公子,不過是白家來了六個人,你這麼……這麼為難是怎麼了?」

  白家世代交替之後,年老一輩便各自落得清閒,要麼雲遊四海,要麼轉去白家商號享享清福,照例不再插手白家事務。自暮劍閣奠基至今四代,不外如是。即便第五任的兄弟死傷大半,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願驚動已經致休歸隱的元老。

  如今白天雄執掌實權,處事果斷妥當,自身武功又高,能有什麼事需要驚動上一代的兩個老骨頭,大老遠帶著四大劍奴前來?

  當然只有白家兄妹!

  不管是有人故意挑撥還是白家又出了什麼變故,方家的慘案一旦將白家兄妹定性為元兇,那由兩位元老帶著執行閣主命令的四大劍奴前來清理門戶,自然是最合理的推斷。

  而且……南宮星不禁抱著惡意揣測,一旦白若雲背負罪名死在這裡,下一任閣主的人選,豈不是就成了白天雄指定?

  最關鍵的是,提前交代好了不准白若雲他們出現,方群黎這邊拚命放風出去不過是白費力氣,可要是換成他們的爺爺輩親自來找人,這兩兄妹難道還能避而不見麼?

  不論怎麼想,這都是最糟糕的節外生枝。

  偏偏南宮星還無可奈何。

  他當然不能跟唐青講明,只好道:「我是擔心而已,你想想,上面那麼多人在等著找白家的茬,結果……這幫人倒直接送上門了。我怕他們在湖林城中直接火拚起來。」

  唐炫在旁笑道:「這裡的人還是穩重老辣的多,不會那麼輕易動手的。不過說起來,江湖素有傳言四大劍奴合璧進擊威力驚人,我倒是好奇了很久,真打起來,我一定要去見識見識有多麼厲害。」

  唐青皺了皺眉,突然想起這會兒可不是說話的時候,忙道:「哎呀,還說這些幹嘛。正好,我炫哥哥來了,南宮公子,你讓他幫你一把,你們肯定能走的。不行……我跟你一起跑。就從這窗子裡跳出去,我和炫哥哥架著你,你也不重,一定沒問題。」

  唐炫笑著搖了搖手,道:「青妹,一來我不願意和男人摟摟抱抱,二來,你也太不把關凜放在眼裡了吧?」

  唐青一怔,身後恰傳來關凜帶著些笑意的聲音,「她也是救人心切,就算真對我用上迷藥,我也不至於怪她。年輕姑娘大都有這時候,就為了心裡那根顫過的弦兒,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唐炫瞄了南宮星一眼,笑道:「能撩動姑娘心裡那根弦兒,也不是容易的事。」

  唐青見事情敗露,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畏畏縮縮的退到南宮星身邊,聽出關凜似乎沒有責難的意思,忙屏氣噤聲,不敢開口。

  關凜的確並未追責,只是道:「唐姑娘,這毒若是處理完了,咱們便上去吧。那些人,可未必會有我這麼好的耐心。」

  唐青一張小臉幾乎皺成一團,苦哈哈道:「關大姐,您……您也知道的,樓上那些人一個個都想要他死,只不過都礙著臉皮都不肯說到明處。再加上他們找人還用的上他。現下……現下白家來了人,不管怎麼說都比他好使,先前不捨得殺的,這會兒恐怕都不會留情了。您……您就行行好,讓我們帶他走了吧。」

  關凜沉默片刻,看向南宮星,道:「你這會兒走到是不難,但一旦逃之夭夭,你頭上那些罪名再想洗清,可就不容易了。」

  唐青見似乎有了一線轉機,忙道:「不逃又能怎樣,樓上那些人大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義憤填膺的時候喊的響亮,誰知道肚子裡都是什麼鬼主意,有幾個是真心想替方家人報仇雪恨的?你……你看那方群黎,哪裡是自家親戚被滅門的樣子,滿眼得意都快溢出來了,分明就是把這次的事當作自己的機會罷了。年輕的想要揚名立萬,年長的都有一把如意算盤,南宮星要是回去,根本就是白送一條命。給了他們,我還不如帶他去找鐵爪鴛鴦,起碼那是有名的捕頭,還知道什麼叫查案。」

  關凜皺了皺眉,看向南宮星,道:「你怎麼說?」

  南宮星柔聲道:「唐青的確是心急了,但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樓上心懷鬼胎的人著實不少,關大姐想來應該也是看在眼裡的。只不過……我若一走了之,他們肚子裡的鬼胎,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弄清呢?」

  唐青一怔,偏頭看著他怒道:「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管這些閒事做甚!」

  南宮星苦笑道:「我這不就是好管閒事麼。」

  唐炫哈哈笑道:「青妹,你不喜歡他好管閒事,乾脆就這麼跟我走了吧,別摻和這些髒兮兮的江湖雜事了,炫哥哥帶你遊山玩水,聽琴賞曲如何?把他丟在這兒就是了,反正,你不管,也還有昕妹管。」

  唐青一聽唐昕的名字,便不屑道:「呸,她那人什麼時候都算計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南宮公子要能給她天大的好處,她興許還會鞍前馬後照應著,保不準還肯把自己嫁了,如今他成了這副樣子,昕姐又不是生米成了熟飯,哪兒還肯上心費神。你是沒見,剛才她還口口聲聲要讓南宮公子去當誘餌引殺手吶!我再不幫他逃了,非得早早守了望門寡不可!」

  「又不是生米成了熟飯?望門寡?」唐炫皺眉將話緩緩重複了一遍,跟著看向南宮星,瞇起雙目道,「原來你中的還真是落紅殺,從青妹這裡?」

  南宮星苦笑著點了點頭,暗暗遞了個眼色給他。

  唐炫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手中折扇一抬,在掌心敲了一記,道:「你們辦事太不爽快利索,看得我好生煩躁。恕不奉陪了。青妹,我在千金樓住著,有事去那邊遞條子找我。」

  唐青瞪著眼睛哎哎叫了兩聲,但唐炫像是聽到了什麼頭疼萬分的事一樣一溜湮沒了人影,遠遠好像還聽他念叨著什麼「嘖嘖,看你翻了醋罈子後怎麼辦」這樣沒頭沒腦的話。

  「炫哥哥……這是發了什麼瘋?」

  南宮星軟語安慰了唐青幾句,又搬出身上的毒性,擺出一副確實堅持不到趕去唐家只有靠這裡高手幫忙續命的模樣,總算是哄住了她,這才由一邊冷眼旁觀的關凜出手將他扛起,出門上樓去了。

  在下面耽擱一陣,再上去後,人竟然少了大半不止。

  關凜微微皺眉,將南宮星放在桌邊,道:「這是說岔了嘴,都各回各家了麼?」

  方群黎微微一笑,雖然李嫦已不在身邊,他神態反倒比先前從容了許多,悠然道:「他們是聽聞暮劍閣白家有前輩大駕光臨,由柳兄領著特地出迎去了。」

  他盯著南宮星的臉色,緩緩道:「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南宮兄弟謹言慎行,讓我們一籌莫展。還好有武林大義在上,白家的兩位前輩為了方家血案連日趕路而來,特地帶來四大劍奴,正是為把家中的不肖子女帶回暮劍閣中當著天下英雄的面給個交代。這麼一來,倒是不需要勞動南宮兄弟大駕了。」

  多虧唐炫在下面提前知會了一聲,上來路上南宮星就早想到了這種可能,面上神情倒是勉強沒漏出什麼破綻,只是苦笑道:「既然如此,那方大哥是不是可以放小弟前往唐家解毒去了?」

  方群黎冷笑道:「那也不成,畢竟你身上還有一十九條命案待查,那案子雖說不必武林人士越權查辦,但就算是為了人間正義,你作為最大嫌疑的兇手,總該把你移交官府,交由他們審過,是非曲直,才有公論。」

  唐青臉色微變,忙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架勢細聲道:「可……可我聽說官府的刑獄黑的很,真送進去,不是你幹的也會被屈打成招,那樣的話,咱們豈不是平白害了南宮公子的性命。再說他的毒還未解,進了大牢,沒有高手續命,怕是還撐不到公堂提審就一命嗚呼了呀。」

  方群黎眉梢輕輕一揚,笑道:「唐姑娘真是好心的很,南宮公子遇到你這麼一心向善的姑娘,真是他的福氣。」

  這話中滿含譏刺,任誰都聽得出來在點明唐青對南宮星的格外回護,當下便有不少雙眼睛帶著曖昧看向他二人。

  方群黎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道:「與人為善本就是行走江湖的根本,何況案件未明,總不好真讓南宮公子就這麼含冤喪命。這樣吧,六扇門中也有不少好手,咱們這邊單雷頤單大俠在公門中也恰好說得上話,我猜用不多久,鐵爪鴛鴦就會找到這兒來,咱們把人交給他們夫妻,再讓單兄和關凜兩位隔上幾個時辰就去幫他續命,這其中的關鍵跟他們夫妻講明,盡量不要把人帶去府衙大牢。這樣安排,唐姑娘是否滿意?」

  唐青再想不出別的什麼好說,只好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

  方群黎似乎不願讓南宮星留在這裡惹出什麼其他麻煩,向外面看了一眼天色,便道:「一會兒白家的人差不多就要到了,南宮公子藏匿了白家兄妹這麼久,恐怕兩邊見面多有尷尬。不如,下去到客房休息片刻吧。你運功壓製毒性極為耗神,給你個清靜,也不是什麼壞事。等鐵爪鴛鴦找過來,我自會帶他們去找你。」

  南宮星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方兄費心了。」

  方群黎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道:「哪裡哪裡,南宮公子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武林之中正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多加湧現,我們多費些心思,也是理所應當。只是奉勸一句,如意樓終究是異端邪道,遲早為武林所不容,南宮公子還是早日迷途知返的好。」

  南宮星只有苦笑道:「小弟若能活到那時,定當仔細權衡。」

  唐青四下打量了一圈,輕輕哼了一聲,道:「你看,唐昕不在。」

  沙俊秋在旁聽到,忙道:「你找你堂姐是麼,之前白家那些事她恰好都在場,方兄就點了她去一道迎接,你要有什麼事找她,不行我去幫你帶個話?」

  唐青心裡正煩,本想丟個白眼給他,無奈多少年來早習慣了結交攀附的手法,水眸一轉,還是盈盈給了一個動人微笑,柔聲道:「不勞沙大俠費心,我沒什麼事找她。」

  沙俊秋有些得意的看了半死不活的南宮星一眼,微微一笑,道:「唐姑娘若是有事,儘管開口,你們姑娘家行走江湖諸多不便,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只管交代便是。」

  「真有為難的地方,人家一定找沙哥哥幫忙就是。我先帶著南宮公子下去了。」

  唐青軟語應付過去,一扭回頭,便翻了翻眼,露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關凜恰好看到,竟難得一見的撲哧笑了出來,跟著笑意一斂,提著南宮星就走。

  唐青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逗笑了這個煞星,愣在原地大眼眨了又眨,才回過神來快步追了過去。

  沒有別的地方好去,只好又回了先前的房間,這次沒了唐炫在外,唐青扒著窗子裡外看了幾遍,一籌莫展的歎了口氣,道:「看,讓你走你偏不走,最後還是要交到那對兒鐵鴨子手裡,這下要怎麼辦。」

  南宮星心裡也頗為焦急,他一來沒想到白家的人會來的如此之快,二來沒想到天道的人如此沉得住氣,除了方群黎和李嫦這兩個幾乎半明面上的人物,其餘的竟連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三來……如意樓的內鬼竟是如此沉不住氣,於副堂主死士失手,保不準就要有魚死網破的心思。

  其實主使的核心南宮星早已看得清楚楚,正是方群黎和李嫦兩人,原本的計劃中,多半是李嫦以春妮身份負責白家內部調度,方群黎在外照應藉機除掉方家夫婦以洩私憤,那時李嫦的地位應該還在方群黎之上。

  但等到計劃出了變故,白天英奪位失敗,白天雄重掌局面的情形下,暮劍閣外的調度自然就變得比內部更加重要,逃遁出來的李嫦自然也就成了方群黎的副手。

  南宮星想著李嫦臉上那不同尋常的傷痕,推測這二人之間興許出了什麼矛盾,而最近最不合常理的地方,自然就是郊外那場莫名其妙鳴金收兵的刺殺,當時指揮的,正是李嫦。

  難道那次撤退其實是李嫦擅作主張?放走了這樣的絕好機會,方群黎大發雷霆以至於出手懲戒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這下倒是繞回了之前的疑問,李嫦是發了什麼失心瘋突然收手?既然被打成這樣,必定是拿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南宮星皺眉苦思,心底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恰能和之前與唐昕詳談時的靈光一現相符……

  「南宮公子!」唐青氣哼哼的往他身邊一坐,興許是已經在他面前露了底,也就懶得再做那許多偽裝,直接斥道,「你還發什麼呆啊!你真被那對鐵鴨子帶走關起來,可就真是九死一生……不對,十死無生了!」

  「那畢竟是名聲在外的捕快,」南宮星笑著攬住唐青纖腰,強打精神安撫道,「再說以單雷頤在鎮南王府的交情,講明情況的話,也許真能按方群黎所說的安排。我沒有做過殺人滅門的事,問心無愧,走一遭審訊,洗脫嫌疑,對我也不是壞事啊。」

  唐青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急得在地上狠狠跺了跺腳,怒道:「你真當自己是金剛不壞的身子麼?你有多少內力能一直壓著毒性不發?這裡往唐門路途遙遠,早一刻出發你才多一分活命的指望你懂不懂!」

  南宮星柔聲道:「我懂,可我若是擅自與你逃命,你覺得這裡這些高手會善罷甘休麼?昨夜刺殺我的那些死士會錯失良機麼?你們唐家的人,就真的會救我而不是和唐行簡一樣想殺我麼?我知道你著急,知道你心裡苦,這都怨我……」

  唐青氣鼓鼓的啐了一口,扭臉看向一邊,悶聲道:「我說不過你。反正……你要不走,我就跟你一起下大牢。幾個看大獄的臭男人,我還應付得來。」

  她話雖這麼說,可一想到昨夜那兩個帶著那種眼神的獄卒,還是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南宮星歎了口氣,不再多言,只是輕輕撫摸著她緊繃的脊背,思緒再度飛快的流轉起來,急著去理清那紛亂線索中驟然透出的一絲光亮。

  屋中安靜了片刻,關凜突然開口道:「年紀輕輕的,不要心事太重,否則容易未老先衰。」

  南宮星一怔,側目看去,關凜那只獨眼正盯著他,顯然也在思考著什麼,他略一躊躇,道:「晚輩也算是身陷囹圄,不認真想想應對,真被鐵爪鴛鴦當作兇犯定罪,可就大大不妙了。」

  關凜淡淡道:「說的有理,不過我若是隨時可能毒發身亡,就沒心思還想著洗脫嫌疑的事了。」

  南宮星心中一震,明白關凜已有些起疑,察覺到他對身上的劇毒似乎並不太在意,只好苦笑道:「解毒的事我自己也拿不出辦法,只好想些別的東西分分心,不然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慫包德性,不過是白給別人添幾分憂心罷了。」說著,他還撫摸了一下唐青的髮辮,權作暗示。

  關凜嗯了一聲,微微頷首。

  屋內重又安靜下來。

  約莫近午時分,單雷頤帶著小二端來了飯菜,順便為南宮星續了一道真氣。

  南宮星精神稍有好轉,故作不經意般問道:「單前輩,樓上聽著十分熱鬧,是白家的人到了麼?」

  單雷頤笑著點了點頭,道:「剛到不久,正和蜀州的熟面孔們熱絡著呢。你安心在這兒待著,找白家兄妹的事,這就和你無關了。」

  南宮星暗道不好,嘴上卻只能笑道:「不來問我那是最好,也算給我片刻清靜。」

  單雷頤走後,眾人匆匆用罷了飯,關凜似乎對外面的事沒有多大興致,坐著椅子靠在門邊自顧睡了。

  本以為鐵爪鴛鴦不久就會過來,南宮星還和唐青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了大半天,結果左等右等不見人,唐青便發了脾氣,硬把他按在床上逼著睡了。

  他正好也想趁著單雷頤輸來的真氣還能頂上一陣,自己運功冥想彌補一下損耗。

  不曾想,這一下,就耗到了日落西山。

  長長地吁出胸中濁氣之後,睜開眼睛的南宮星不光看到了趴在床邊睡著的唐青,也看到了趴在桌邊好夢正酣的唐昕。

  關凜倒是早已醒了,正若有所思的端詳著他好轉了不少的面色。

  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問道:「那兩位大人還沒到麼?」

  關凜淡淡道:「沒到。我早有耳聞,那兩夫妻都是不肯輕易信人的性子,風言風語傳過去,他們只怕也只會留到有空暇的時候才會屈尊驗證。」

  這對話雖輕,也足以驚醒唐家姐妹二人,唐昕先顫了一下,從桌邊刷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唐青也緊隨其後睜開眼睛,抬頭看著南宮星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咦……你醒了啊。」

  南宮星抬手在她唇上用拇指摸了一下,點了點頭,轉向關凜道:「那咱們就在這裡一直等著麼?」

  關凜只道:「不然還能怎樣。」

  南宮星苦笑著搖了搖頭,閒談幾句之後,便和唐昕配合著將話題轉到今日到來的白家前輩身上。

  唐昕的倦懶容顏原本還算閒適,談到白家的時候,眼神卻還是禁不住向南宮星那邊傳遞了擔心的訊息,口中講述道:「四大劍奴雖說都是熟面孔,但他們四個本就都是劍癡,不與人交際言談,見了等於沒見。白景洪白景順兄弟兩個我去暮劍閣之前就已經大致瞭解,自身資質平平,但交遊廣闊,去接他們的人,他們幾乎個個認得。在酒樓裡吃喝一頓之後,兩撥人一拍即合,出門找人去了。」

  「他們真是來抓白若雲兄妹回去的麼?」南宮星皺了皺眉,尋思著白天雄這道指令究竟是為了救人還是另有所圖。

  唐昕神色略顯黯然,道:「是,四大劍奴接了代閣主的命令,帶他們兄妹回去,弄清真相,給天下武林一個交代。兩個老頭子,不過是來幫忙找人帶路,應酬打點的。」

  南宮星苦笑道:「不是來清理門戶的就好。」

  唐昕挑了挑眉,道:「他們到明說了要把人活著帶回去,畢竟真相未明。白天雄直接出動壓箱底的四大劍奴,應該也是怕鎮不住義憤填膺的江湖草莽。」

  「這下要是峨嵋再來湊個熱鬧,可就好看咯。」南宮星歎了口氣,打趣道。

  哪知道唐昕臉上竟也浮現了一絲苦笑,道:「還真被你說中了,據說白景洪白景順出門之前就已將消息通傳了峨嵋派,峨嵋離這邊還更近些,白若松白若竹帶著峨嵋派的人肯定已在路上,恐怕不幾天就要到了。」

  南宮星皺眉道:「這……要是唐門再來幾個做的了主的,這湖林城裡,到可以開一場蜀州的群雄會了。」

  關凜淡淡道:「真成了群雄會,白家兄妹只怕就沒那麼容易被帶走了。比起大老遠趕去暮劍閣要個交代,在這裡直接審完殺了,豈不是輕鬆地多。」

  唐昕不信道:「人命關天,怎麼能圖個輕鬆便說殺就殺。」

  關凜冷冷道:「義憤這種東西,本就來得快去得快,趁熱打鐵的道理,你們不懂,有人懂。」

  南宮星心中一凜,看來即便有四大劍奴鎮場,白家也難免遭上一劫。湖林城中白天雄未到,四大劍奴並不好用,兩位元老武功不夠高,恐怕份量不足,如此看來,等到白若松白若竹兩人到了,白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豈不是齊聚一堂?

  真要讓暮劍閣就此斷絕希望,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白天英殞命之後,控制無望便轉為毀滅,倒也是天道慣常的路數。

  只是目前湖林城群雄雲集,如意樓就算有些許內亂,也不至於連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出不了力,天道到底要做下什麼準備,才能如願以償?

  莫非……他們打算豁出幾個棋子,兌掉白家這些人?

  南宮星正在猜測著,屋門突然被敲了幾下,一個帶著幾分疲憊的女聲在外問道:「請問南宮星是否關在這裡?」

  關凜單手抄刀,起身道:「尊駕是哪位?」

  另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答道:「在下年鐵儒,方才問話的是內子寧檀若。南宮星是一樁滅門慘案的疑犯,我二人特地前來拿人。」

  屋中的唐家姐妹頓時神情緊張起來,南宮星本人反倒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略一頷首,向著關凜道:「請開門吧。」

  吱呀一聲,屋門緩緩打開,才剛容下一人通過,一個比唐昕略低的婦人便飛快的閃了進來。

  大概是為了找人方便,寧檀若仍穿著一身玄色官衣,只是去了帽子,亮出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髮髻。她五官形貌頗為嬌艷,要是換了盛裝,混在千金樓中便能充當花榜魁首,只是此刻眉眼之間儘是冷冽,透著一股官家威嚴,令人情不自禁便收斂了輕視之心。

  可惜尋常男人見了她,就算心裡怕得很,也還是難免要溜上幾眼賊兮兮的偷瞄。

  只因她這副嬌軀,實在是太過誘人。

  結結實實的身段苗條勻稱,腰身頗高顯出一雙難得的長腿,寬鬆布褲都掩不住的圓潤翹臀盡透著婦人風情,這些倒還罷了,偏偏那又細又軟的腰肢上,硬是漲鼓鼓的隆起一雙豐丘,好似包了兩枚玉瓜,沉甸甸軟綿綿,圓滾滾水彈彈,要是哪個男人埋首其中,不到快要悶死只怕絕不肯離開半分。

  連唐青看在眼裡,都禁不住示威般的挺直腰背,向兩邊張了張肩。至於胸前差了幾兩肉的唐昕,就只有頗為不忿的別開眼睛,先往南宮星那邊警告似的瞪了一眼。

  虎背熊腰的年鐵儒還沒邁過門檻,寧檀若已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床邊,屋中只有南宮星一個男人,她直截了當問道:「你便是南宮星?」

  南宮星苦笑著點了點頭。

  她也不廢話,立刻道:「和我們走吧。鐵儒,過來帶人。」

  唐青忙起身一攔,慌慌張張道:「等等,他……他中了毒,不能去大牢,沒人跟你們說麼?」

  寧檀若橫她一眼,冷冷道:「你是嫌犯家眷?」

  唐青略一瑟縮,仍梗著脖子道:「算……算是。」

  「算是?」寧檀若也懶得深究,轉而答道,「鎮南王府單雷頤做了保人,南宮星不去大牢,我二人會帶他往驛館落腳。家眷若要探視,每日午時前後帶上飯菜過來。能給他解毒的人到了,去找單雷頤帶著來找我。其他情況下,除來續命輸功的兩人之外,任何人不得前來會見。」

  說話間,年鐵儒已到了床邊,伸手把了下南宮星腕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一眼,皺了皺眉,轉身蹲下道:「來,我背你走。」

  南宮星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唐青唐昕連忙過來幫忙將他架到了年鐵儒背上,唐昕略一思忖,問道,「南宮公子此刻靠真氣強壓毒性,起居離不開他人照料,我們姐妹二人能否跟去幫忙,也省得兩位大人為此煩惱?」

  寧檀若頭也不回,道:「不必。嫌犯受審,吃喝拉撒自會幫他。又不是公子踏青,還要妻妾相隨步步伺候。」

  南宮星只得用眼神示意唐昕安心,口中道:「你們不必擔心,我只是去洗清嫌疑,不會耽擱太久。你們聽兩位大人的安排就是。」

  寧檀若不再多言,快步走出門去,年鐵儒匆匆向屋內其餘諸人頷首略作示意,背起南宮星跟了過去。

  出到門外,寧檀若回頭看了南宮星一眼,將先前準備好的一副腳鐐手銬放回馬背旁的包袱中,道:「你身體衰弱,我們好心省了給你批枷戴鐐的程序,你好自為之,莫要趁機逃走。」

  南宮星略一沉吟,道:「大人放心,草民澄清案情之前,絕不逃走。」

  「話說得漂亮沒用。」寧檀若翻身上馬,冷笑道,「幹我們這差事的,最不能輕信的就是人言。走!」

  年鐵儒將南宮星抱在身前,縱馬跟上。

  兩處距離並不太遠,兩匹馬又都是新換腳力強勁,寧檀若在前吆喝開道,轉眼就到了驛館大門。

  廄牧滿面堆笑將馬韁接過,牽往馬棚。

  寧檀若對門口多出的兩個衙役低聲交代了兩句,便向年鐵儒擺了擺手,三人一道走向後院。

  他們先前就已在這邊住下,自然是先把南宮星帶到房間之中放下。

  寧檀若隔窗看了一眼對角正在沖洗打掃的屋子,皺眉道:「那兩個獄卒多半心裡有鬼,鐵儒,這案子結了之後,你記得提醒我去查查。單單是私提一個犯人受審,可犯不著弄到這裡,大牢裡這種齷齪事幹的難道還少?」

  年鐵儒應了一聲,道:「保不準又是江湖人惹出的事端。咱們不也問了,昨晚過來這兒的正是單雷頤。」

  「真要是個案子,大小都得報上去。上頭當作江湖恩怨封了卷,那就算他運氣。否則,他就是皇城裡出來的,我也要鎖他問個清楚明白。」寧檀若哼了一聲,抬手將窗戶一關。

  年鐵儒摸出隨身火鐮點燃了屋內燈燭,微微搖了搖頭,道:「先辦好手頭的案子吧,來湖林這才幾天,你就讓我幫你記了一串了。娼館虐殺妓女案,妓館無頭屍案,街心兩人暴死案,現下又要加個受刑女囚身份不明案麼?」

  寧檀若咬牙道:「案無小案,上頭不管是一回事,咱們不問就是另一回事。

  這些江湖草莽,一再退讓只不過是讓他們更加猖狂罷了。上次我叫你寫給中京古大人的信你寫了麼?」

  年鐵儒無奈道:「寫了,一早就發過去了。可說真的,檀若,我不認為古大人會有什麼辦法。本朝尚武,上到皇親國戚下到販夫走卒,哪個沒練過幾日拳腳。朝廷對武林一直從寬縱容,別的不說,光是六扇門裡,就收了多少改過自新的江洋大盜?天威難測,朝廷的打算咱們誰也猜不出,說不定哪一天,這種波及尋常百姓的案子也不肯教咱們放手去查了。」

  「一群昏官!難道只能指望狄大人早日主掌刑獄麼?」寧檀若低聲罵了一句,扭頭看向南宮星,唇角稍稍下垂,過去與他隔桌對坐,道,「身體如何,能答話麼?」

  南宮星苦笑道:「我說不能,寧大人就肯不問麼?」

  寧檀若微微一笑,道:「我內功還過的去,你若擔心毒發,我可以先幫你續續命,再來問話。」

  「不必,草民真氣還算充盈,撐上個把時辰綽綽有餘。」南宮星強打精神,勉力回答。

  寧檀若卻道:「就算不過堂,審一樁案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個把時辰就能問清的,大都是鐵證如山。你這案子,可遠算不上。」

  南宮星看著她,略帶挑釁道:「鐵證要在兇案現場去找,寧大人早早趕到湖林,就算有如山鐵證,也沒法去找吧。」

  寧檀若不以為忤,反而正色道:「取證之事豈能漏過,我與鐵儒星夜兼程,正是先去了陸陽,查足了四個時辰,才趕往這邊。」

  年鐵儒苦笑道:「那幾日下來,我們總共只睡了一個時辰,累死了十六匹快馬。」

  南宮星心中一顫,忙垂首道:「草民魯莽,大人恕罪。」

  「無妨。」寧檀若道,「我本也要讓你知道,兇案詳情,我已瞭然在胸。你要妄圖用謊言蒙蔽,就休怪我不給單雷頤留情面了。」

  南宮星看了看窗外天色,道:「既然寧大人決心詳加審訊,草民理當配合。

  不過此時天色不早,廄牧快要歇息,待到審訊結束再做打擾豈非不美,不如先為草民開下隔壁房間,也好有個容身之處,免得打擾寧大人休息。」

  寧檀若略帶譏誚道:「驛館的銀兩也不充裕,我可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事便隨意加占房間。」

  「那……寧大人是準備讓小人在柴房將就麼?」

  寧檀若卻抬手指了指床那邊。

  南宮星微微皺眉,心道莫非這婦人真的辦案辦到瘋了魔,夫妻兩個打算夾著他睡覺麼?

  這時寧檀若開口道:「床下的行李可以清理出來,稍作打掃,鋪上一層被褥,儘夠你睡上一覺。案情清楚之前,你休想離開我們一丈方圓。」

  南宮星略感訝然,苦笑道:「大人夫妻臥榻之下,留我陪宿,怕是不妥吧?」

  寧檀若淡淡道:「無妨,我們夫妻就是打算行房,也不會為此給嫌犯逃脫的機會。你安安靜靜躺在下面,我們只當你不在便是。」

  這麼一個婦人如此若無其事的說出這樣的話,縱然是南宮星,竟也有些啞口無言。

  沒想到階下囚的滋味還不曾嘗到,反倒先做了一回榻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