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凝香 第九十四章 前夜

  地上一個血淋林的耳朵擺著,身上的衣服空落落的敞著,涼冰冰的匕首在奶子尖兒上橫著,那女子江湖經驗再少,也知道雍素錦這話決計不是玩笑,半裸嬌軀登時打擺子一樣顫了起來,一見南宮星這高大男子大步往自己身後繞去,頓覺大事不妙,牙關打架,卻仍不願認輸,勉強道:「你……你們敢!到時六扇門把你們的通緝令貼滿天下,叫你們……叫你們無處容身!」

  「嘖嘖嘖,」雍素錦微微搖頭,指尖重新壓住喉頭斷去聲音,匕首一挑,已在那女子櫻桃似的乳蕾上豁出一道,再深一點,就要叫她奶頭直接分成兩瓣,口中道,「我就喜歡你這種又蠢又頑固的傻子,也不想想,你去拆了火器我能饒你一命就是好事,你要不拆,無非就是先姦後殺和你的倒霉王八男人一起丟去後山餵狗,六扇門怎麼會知道這裡的事?」

  那女子疼出一臉油汗,仍嗯嗯嗚嗚眼露凶光,一副還有後招的樣子。

  雍素錦將匕首上的血跡輕輕塗抹在那瑩白胸脯上,笑瞇瞇道:「我知道你想說你們還藏著幫手,看你不回去一定會來救你或是去報信什麼的。可惜得很,他們都已經被收拾了。等炮製玩你們兩口子,過了我的手癮,再去收拾他們也來得及。」

  「哦……對了,」她吃吃一笑,匕首輕輕一點,正面刺在她乳頭中央,壓至凹下一坑,才道:「興許人家比較識趣,不用吃這些苦頭,就出手幫我們拆了呢。」

  那女子唇角下垂,鼻翼皺起,終於還是忍不住嚶嚶哭了出來。

  雍素錦依舊壓著她喉頭不放,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肯干了,就點點頭。

  不肯幹,我就叫人好好幹干你。瞧你這屁股圓滾滾的,看著就十分彈手,我那手下一定喜歡得很。吶,是不是啊?」

  南宮星哭笑不得站在後面,只得應了一聲,道:「是。」

  雍素錦興致不減,聽他說的意興闌珊,跟著道:「啊喲,我倒忘了,我這手下是玩慣了孌童的,你的模樣雖然不賴,可他卻不喜歡弄女人呢。嗯……那看來只好讓他把你當作孌童,走走旱道了。」

  「嗚嗚……嗚唔?」那女子連這也不懂,一雙淚眼迷茫無比的看向雍素錦。

  雍素錦一看南宮星瞪了過來,嗤的笑了一聲,突然提膝一頂打在那女子小腹,痛得她彎下腰去,順勢一抽髮簪散開她盤起烏髮,垂手一繞勒住她脖頸仍不叫她喊出聲來,跟著向下一壓,已架著她撅起了白花花的圓臀。

  「這地方一般女子都沒被日過,硬來恐怕會裂,聽說要是裂了,以後一輩子都憋不住屎,走哪兒都要掛個糞兜。」雍素錦輕笑道,「真要那樣,你夫君必定嫌棄你。我這人好心,先幫你開道,免去你半生痛苦,如何?」

  她嘴裡問著如何,手上卻壓根沒停,將匕首一倒,亮出扁圓握柄,連扒也不去扒上一下,猛地一捅,硬是塞進那女子二十多年只出不進的屁眼裡面。

  「嗚唔——嗯嗚嗚……」那女子慘叫喊不出口,憋得渾身發抖,那小小屁眼沒有半點潤滑,又被撐開的如此突然,當即便裂了一道口子,嫣紅血絲順腿留下同時,黃澄澄的尿也從失禁洞眼裡湧了出來,順著兩條顫抖大腿嘩嘩流下。

  雍素錦秀眉微蹙,捏住匕首一擰一轉,疼的那女子脊背挺直昂頭悶嚎,才道:「你倒不心疼,屁眼的落紅,就這麼給尿沖了。」

  那女子也不只是疼蒙了頭,還是確實硬氣,竟連連搖起了頭。

  雍素錦撲哧一笑,道:「我叫你準備聽話的時候點點頭,可你撥浪鼓似的搖,我只好當你是在罵我咯。我這人心眼很小的。」

  她嘴裡說著,順手拿過那女子頭上拆下來的髮簪,一拔匕首,將髮簪徑直捅了進去,跟著沉肘垂手一托一劃,迅速無比的把那女子另一邊完好無損的乳頭切成了十字分開,化為四瓣。

  那女子涕淚滿面,這才意識到動作錯了,趕忙拼了命的上下晃動,唯恐再慢一點,身上女兒家的地方就都保不住了。

  「你這是在點頭麼?」雍素錦明知故問一句,手中匕首一晃,有貼在了那女子胯下飽滿陰阜之外。

  那女子已嚇得連尿都擠不出一滴來,雍素錦都已經放開她的喉嚨,她還是半天吐不出一個清楚的字來,最後急中生智,閉上嘴巴用鼻子連哼了六七個嗯,配著點頭算是徹底告了饒。

  雍素錦意猶未盡地收回匕首,替那女子提起褲子,將斷掉的腰帶狠狠一勒一系,拍了拍她屁股,笑道:「好,我就信你一次,你跟我手下去拆,我在這裡看著你男人,要是耍什麼花樣,我不介意再把他炮製一頓,比如,給他褲襠裡那玩意雕個花,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女痛得渾身發抖,一聽這話,又猛打了兩個寒顫,忙道:「我拆,我……

  我這就去拆。」

  南宮星自己使不出這種狠辣手段,眼見雍素錦得手,心中雖有不忍倒也樂見其成,當即護送著那女子過去路面那邊,盯著她拆掉機簧引線,將黑藥一管管灑進週遭草叢之中,連坑也重新填好,才算完事。

  女子本就天生體弱氣短,這位身上又處處都是傷痕,屁眼裡還插著一根簪子,一番苦活幹完,直叫她出了一身大汗,雙腿發軟,南宮星若不攙著,都已走不回去。

  到了被逼迫的地方,雍素錦正好整以暇坐在那男人身上,手中匕首貼著他的褲襠來回滑動,嚇得那女子忙撲倒在地,一連聲道:「煞星娘娘,我……我真已經拆了,你問你的手下,我全照辦了,求你……求你饒過我們夫婦吧。」

  「好啊。」雍素錦笑瞇瞇起身過來,道,「等幾個時辰後醒了,記得跟你的同伴說,要命的趁早滾,再來尋暮劍閣晦氣,別怪姑奶奶給你們全都關進地窖,挨個拉出來找樂子打發時間案。」

  說罷,她手起掌落,狠狠切在那女子頸側血管,抬腳一撥,把那軟綿綿倒下的身軀拋到那男人身邊,拍了拍身上塵土,道:「成了。咱們是乾脆接著在這兒等白若雲。還是先上去歇口氣?」

  南宮星沉吟片刻,道:「下去等著吧。從山腳接到若雲,多少更安心些。」

  「好。」雍素錦頷首應諾,與他一起將另外四個暈倒的對手拖來,挨個補上一掌一拳,讓他們多暈幾個時辰,再把他們挨個搜了搜身,找出的火器暗器不會用的就扔,會用的全部笑納,這才撥弄些長草擋住幾人,並肩往山下去了。

  至於白天雄的人發現後會怎麼處理,他們並不關心。這幫人沒了火器,單靠武功掀不起什麼水花。

  山腳沒了白嫂夫婦忙活,著實冷清不少,南宮星過去屋中揀出兩張凳子,和雍素錦並排坐在涼棚之下,安靜等待。

  看到這間酒肆,南宮星不禁又想起了與茗香可以說直接相關的那個暮劍閣弟子林虎。

  起初他還當是天道特地安排伏在白天雄身邊的暗樁,伺機配合白天英的計劃,讓他還感慨了一番,白天英連自家小妾都豁得出去,一頭綠光也能忍下。

  如今再看,只怕這林虎千真萬確就是白天雄的心腹弟子,伺機接近茗香,想必也是什麼和白天英有關的圖謀。

  只可惜,南宮星那麼一闖,錯以為是白天英脫罪的手段,以至於想偏了方向,反倒給了白天雄設法滅口的機會。

  就是不知動手的白嫂,到底知情多少。

  若單從穆紫裳轉述的話來看,不管知情多少,白嫂必定是白天雄的幫手,不然她也不必特地挑唆讓白天雄自斷臂膀。

  他抬起頭,望著峰頂那邊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他還是想和穆紫裳面對面深談一番。

  可不知為何,他隱約覺得,這個願望,在這座斷霞峰上,怕是只能落空了。

  不覺日暮西沉,火雲宛如貴婦半臂,鬆鬆披在山巒之上,艷紅緞帶橫亙晴空,恰被峰頂當中切開,想必斷霞峰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當陽光將被吞沒之時,黃土微揚的大道上,終於駛來了一輛馬車。

  四大劍奴兩個在前駕車,兩個左右守住車門,倒真是滴水不漏。

  南宮星伸個懶腰,拍了拍懶得睜眼的雍素錦,笑道:「來了。」

  他起身走向馬車,拱手道:「若雲兄,別來無恙?」

  馬車微微一顫,跟著門簾掀起,白若雲從中一個箭步跳了出來,頗為戒備的看了一眼雍素錦,拱手道:「南宮兄,別來無恙。蘭兒呢?」

  白景洪跟著鑽出馬車,朗聲笑道:「啊喲,南宮少俠倒比我們還先到一步。」

  四大劍奴紛紛下車,正要去招呼白嫂照顧車馬,讓他們步行上山,南宮星一抬手道:「還是送上山去吧。白嫂一家……已不可能再幫忙照顧了。」

  白若雲神情一凜,沉聲道:「怎麼回事?難道……是凝珠她姐姐又……」

  南宮星心知說來話長,幸好其中關鍵凝珠與他已經商討過,便道:「山道險陡,白老爺子還是上車吧。我和若雲兄走走,隨便談談。」

  白景洪微微一笑,拱手道:「南宮少俠,白家種種,實在有勞了。蘭兒昔年莽撞之舉,能福蔭至此,實在是料想不到。」

  事已至此,南宮星也不必再假情假意推辭什麼,笑道:「遲早是一家人,白老爺子何必如此見外。請。」

  南宮星一個眼色,雍素錦便已隔到馬車與白若雲之間,四大劍奴守在馬車四角,與其中的白景洪緩緩跟在後面,只不過八雙眼睛,卻是片刻不離白若雲身形。

  看來只要不進到暮劍閣中,四大劍奴就不認為此行任務已了。

  一番懇談,凝珠所說到多半不假,白若雲所知已經甚為詳細,南宮星確認之後,便將這些時日暮劍閣中的情形一樁樁細細講給他聽,只把他母親的事草草帶過,讓他自己上山和蘭兒回合後再詳說。

  行到半途,白若雲就被說的冷汗涔涔,他對穆紫裳顯然也還有些忌憚,不禁問道:「我爹……當真沒事麼?」

  「有事沒事,如今也只能信她。」南宮星輕歎口氣,道,「就算那是她編造來取信咱們的手段,起碼……暫且可以讓伯母和蘭兒安下心來。」

  「我二伯……你準備怎麼辦?」白若雲靜默半晌,問道,「明日一早,直接與他當面對質麼?」

  南宮星道:「若是穆紫裳所說盡皆不假,白天雄手中握著的最大法寶,其實就是四大劍奴。若雲兄,這四人當真是不問黑白好歹,只聽命於天下第一劍的主人麼?」

  「他們所修的劍法禁絕七情六慾,昔年將這門劍法發揚光大的那位名俠,最終就是因為恐懼和不忍自盡於謝家先祖面前,若要完全發揮它的威力並不為它所驅使,就只能從小將自己當作一把劍來磨練。」白若雲頗為感歎的扭身看了一眼那些神情穩如磐石的劍奴,道,「可惜他們犧牲了這麼多,四人合力,依然發不出那天絕地滅的一劍。」

  南宮星當然也聽過那些多年之前的江湖傳奇,微笑道:「有些武功,永遠只屬於有些人。」

  發現自己還沒正面回答南宮星的疑問,白若雲又道:「四大劍奴的確只會聽命於天下第一劍的主人。在暮劍閣,那把劍在不拿出來的時候通常屬於閣主。如今我爹下落不明,天下第一劍當然已在我二伯手裡。他若是下令四大劍奴將我誅殺,我保證這四位叔叔連眼也不會多眨一下。」

  「那若是天下第一劍在穆紫裳手上呢?她現在不算是你白家的人,也可以號令這四人麼?」

  白若雲考慮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道:「四大劍奴的服從順位非常明確,無天下第一劍的時候聽從暮劍閣閣主,有天下第一劍的時候,那這世上就只有兩個人可以讓他們不聽持劍者的。」

  「清風煙雨樓的二位樓主,是麼?」南宮星苦笑道,「謝家兄妹遠在豐州望舟山頭,莫說是趕不及,就是趕得及,全江湖又有幾個能請動他們的。謝白兩家此前關係不錯,不過也有些年頭沒有來往了吧。」

  「那兩人都是無比自負的絕頂高手,天下第一劍的事承了我們白家的情,便連劍奴帶劍一併送做禮物,這樣的人,哪裡還會和我們頻繁來往。」白若雲苦笑道,「南宮兄還是不要指望天降謝家救星的好。」

  「我傷勢未癒,白若麟袖手旁觀的話,對付你二伯不成問題。」南宮星權衡道,「我只怕穆紫裳還有什麼別的打算,四大劍奴一旦落入她掌控之中,其後的發展可就預想不到了。旁人輕易不敢打天下第一劍的主意,無非就是怕得罪謝家兄妹,穆紫裳,恐怕不會有這顧忌。」

  「我看她對凝珠感情甚是真摯,其中……不像有詐。」

  南宮星淡淡道:「對你想必不會有詐,她想要凝珠有個好歸宿的心意八成不假。可按她的行事作風,越是如此打算,就越不會給你留下什麼隱患。我擔心的,是白若麟和你其他幾位兄弟。」

  「什麼?」白若雲驚道,「她這就有些多慮了,我們兄弟關係十分親密,早年若麟大哥一枝獨秀的時候我們就心甘情願眾星拱月,如今我勉強能勝出一籌,松哥竹弟他們也都不曾有過半句怨言,哪裡需要……」

  「你叔叔伯伯他們,難道曾經和你爹的關係不好麼?」南宮星歎道,「人是會變的。在穆紫裳看來,你如今內有凝珠相助,外有如意樓可以依仗,這些兄弟,只怕有與沒有,差別並不太大。她許給白若麟好處時所找的那些理由,其實並不可靠。你們上一輩武功最出類拔萃的不就是你二伯,他韜光養晦這些年,難道給暮劍閣做了什麼了不起的貢獻麼?最後,惹來的還是無盡的禍端。」

  「她這麼做的可能性,會有多大?」白若雲眉心緊鎖,心中似乎也在盤算什麼。

  「實在不小。」南宮星沉吟道,「為了不讓和你關係不錯的兄弟們出手幫忙,你二伯必須名正言順的殺你,動手之前,必定會羅織編造你的不利消息,而且,多半都是些你一時難以自證清白,還會留下污點讓人疑心的事,保不準還會有離間你們關係的謠言。他輩分高,平日為人嚴肅認真,哪怕一時之間將信將疑,未來也是你們兄弟心中的一根刺。如果穆紫裳料到了這一點,或者乾脆那些事情就是她幫你二伯編出來的,那出於實際考量,她很可能會在你二伯一敗塗地後,順勢對你的兄弟們下手。陰陽透骨釘和大搜魂針的組合再加上四大劍奴,我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把他們個個保下。」

  「這些推測,你沒對若麟大哥說過麼?」白若雲的眉心漸漸展開,好像已經有了決斷。

  「沒有。不過宋秀漣聰明伶俐,恐怕多少猜到了些,白若麟想要和你面對面商談,多半也是為此擔憂。」南宮星側目盯著白若雲的雙眼,緩緩道,「我與蘭兒的關係你也知道,若雲兄,我必定是站在你這邊的。那麼,你的決定是什麼?」

  白若雲雙拳陡然握緊,掌背上枝丫般的青筋凸起如蟲,微微蠕動。

  南宮星口氣不變,緩緩又問了一次:「若雲兄,你的決定是什麼?」

  「我若是說,我要保全我兄弟們的性命呢?」白若雲沉默片刻,咬牙道,「南宮兄可有什麼良策?」

  南宮星淡淡道:「在穆紫裳擊潰你二伯之後,向你兄弟們出手之前,把她殺掉。」

  「把她殺掉?」白若雲驚道,「可……可她明明是在幫我。」

  南宮星略一側目,道:「她是在幫她的妹妹,絕不是為了白家。更何況,她曾設計出無數禍端,說是元兇罪魁也不為過,出手殺她,可算是死有餘辜。」

  白若雲聲音微顫,道:「那……我若是不想殺她呢?」

  「那,你便要冒著兄弟被她害死的風險。」南宮星加重聲音,一字字道,「而且,不止一個。」

  白若雲再度沉默良久,道:「這些還只是推測,對麼?」

  「不錯,都只是我的推測。」南宮星淡淡道,「我也希望,這永遠只是推測。」

  「讓我見過若麟大哥之後,再做決定吧。」白若雲輕歎口氣,道,「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白家再有人死了。」

  南宮星點頭道:「今晚我會再去找找穆紫裳,能和她面談一下,也許就能有兩全的法子。」

  雍素錦跟在後面,嗤的一聲譏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也真夠婆媽。在江湖中辦事,何須如此瞻前顧後?難道還怕官老爺找上門來麼?」

  她抬臂伸指遙遙點了點暮劍閣的方向,「人心叵測,今日的好兄弟,難保明日不會找些下流之輩來逼姦你的老婆,今天親親熱熱的大姨子,保不齊你納個妾就會殺上門來大鬧一番再弄得你家雞犬不寧。要我說,就讓穆紫裳去殺,殺了你的兄弟,你再報仇殺了她,礙著凝珠不便動手,我可以代勞。到時候家裡就剩下你和凝珠,外有如意樓,內有四大劍奴,教著徒弟安心過你們的小日子,多好?」

  南宮星不禁笑道:「凡事都問問你的主意,到全簡單了許多。」

  雍素錦輕哼一聲,道:「能用殺人解決的問題,本就簡單不過。」

  南宮星懶得多言,只道:「幸好,這世上總還是不嫌麻煩的人多些。」

  回到家中,白若雲先見過了忙碌一天的兄弟們,匆匆寒暄一番,在父母的事上假作焦急不安,便與一眾同門話別。

  白天雄在山中也搜尋了大半日,聽說白若雲已到,仍強打精神出門與他們見了一面。

  南宮星遠遠站在一旁,銳利目光牢牢鎖住白天雄身影,謹防他提前使出什麼手段。

  算起來,這也是南宮星此次過來後第一回近距離見到白天雄。比起上次暮劍閣前分別之際,白天雄的模樣竟也憔悴了許多,整個人透著一股深沉的疲憊,不似是搜尋一天所致,倒像是心力交瘁受了什麼打擊一樣。

  南宮星暗忖,暮劍閣演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心心唸唸要光耀門楣往江湖擴出一片天地的白天雄,恐怕還真是最受傷的那個。

  想來選擇天道作為靠山的那一刻,他也未曾想到對方會從他這裡抽取如此多的血肉吧。

  那看似一團和氣皆大歡喜的相會後,白天雄徑直走到南宮星面前,微一頷首,道:「南宮賢侄,此次白家諸多事宜,盡皆有勞了。」

  南宮星拱手道:「白伯伯客氣了,晚輩也是為了一己之私。不敢求得萬全,至少,總要叫蘭兒一家老小平安。」

  白天雄雙目半瞇,緩緩道:「此前不知道南宮賢侄在如意樓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多有怠慢,還請賢侄海涵。」

  這話一出,白若松白若竹他們幾個年輕弟子立刻把目光投了過來,雖說此前也聽說南宮星和如意樓頗有淵源,但此刻證實,還是略覺驚訝。

  「哪裡,白家上下都已極盡賓主之誼,若雲兄更是推心置腹,將我視作好友,晚輩還正喟歎別無所報,唯有在白家諸事上盡心盡力,勢必以如意樓之力,保暮劍閣上下平安呢。」南宮星微微一笑,道。

  這暗暗壓來的威脅,白天雄又豈會不知,他卻毫無反應,仍客客氣氣道:「如此再好不過,此前白家的怪異事件,本就懷疑和天道如意樓有關,有南宮賢侄相幫,破解起來想必會容易許多。」

  他話鋒一轉,揚聲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召集暮劍閣門下弟子,咱們往演武堂一聚,這次,總要讓白家重歸太平才好。」

  「是啊。」南宮星淡淡道,「總要讓白家重歸太平才好。」

  「賢侄自便,我勞累一天,又染了些風寒,先少陪了。」白天雄語調漸漸放低,微一頷首,轉身便走,還未走出門外,就見他雙肩垮下,腰背略顯佝僂,經好似瞬間老了十歲。

  南宮星看他已經走到外面,心念一動,突然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將一句話遠遠送了過去:「白伯伯,為你謀劃的那位女子,可也跟著若雲一起回來了麼?」

  白天雄身軀一震,卻並未回頭,連腳步也不曾停下,只是那雙垮下的肩頭,卻緩緩挺了起來,脊背,也重又變得如標槍一樣筆直。

  直到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框外的狹小視野,他也一次都沒有回頭。

  等到天色已晚,白若雲出言要去見兩位妹妹,屋中言談才算完結。

  南宮星陪在一旁走出門去,抬眼就看見遠遠轉角處,一個清瘦婦人正靜靜站定,默默望著這邊。

  「二伯母?她有什麼事?」白若雲先是一愣,跟著發覺二伯母的視線卻並未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看了南宮星一眼,輕聲道,「難道,是找你的?」

  「也許是察覺了什麼,也許,是穆紫裳說了什麼。我去看看,你先找蘭兒她們去吧。雍素錦陪你一起,有事你就讓她先擋一陣。」南宮星隨口安排道,邁步往白夫人那邊走去。

  時光久遠,青樓生涯為她烙下的淡淡嫵媚卻不曾消弭,即便神情憔悴,眸轉眉飛仍是別有一番風韻,反平添幾分楚楚可憐。

  這實在不像是個已有那麼大兒子的女人。

  「南宮公子。」見南宮星走來,白夫人鼻息似歎輕輕一呼,頗為鄭重的矮身一福,卻只喚了聲名,再無言語。

  「白伯母,你找我,是有什麼話要說麼?」

  白夫人雙目水光盈盈,閃動片刻,才悠悠道:「本是有的,可如今,已不必說了。」

  「為何?」

  她抬手掩口,頗為苦楚的咳嗽兩聲,道:「既然無用,又何必再白費唇舌呢。」

  南宮星柔聲道:「令公子心神清朗,已完全康復,為您擇的兒媳也聰明懂事,白家諸多風暴即將過去,您此後的生活,未必會比以前不好。」

  「可他……」白夫人眼角一動,旋即眉心微蹙,長歎口氣,道,「罷了。還請南宮公子為我向若雲兄妹帶個話,我此後會遷居佛堂,長伴青燈,為過錯悔過終生。我不求饒恕,只求一應罪責,莫要遷怒無辜。」

  「若雲兄是什麼樣的人,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又何必擔心這些。」

  白夫人微微一笑,唇角噙滿譏嘲,「人都是會變的。我身邊,不就有個最好的例子麼。」

  她轉過身,頗為落寞的往遠處走去,走出兩步,扭頭略顯膽怯道:「南宮公子,蘭兒的喜服,可以交給我來繡麼?這十里八鄉的繡娘,應該沒人及得上我的手藝。」

  南宮星心下有些不忍,柔聲道:「我會轉達蘭兒,她必定不會拒絕您的一番好意。」

  「如此,那便多謝了。」白夫人欠了欠身,款款走遠。

  沒有丫鬟隨行,也不見有人迎接,她孤零零的寥落身影,就這樣幽靈一樣消失在小路盡頭。

  與她這一番對話,南宮星心裡倒是清楚了一件事。

  白天雄應該已經知道,白天武夫婦其實都已平安無事,這消息甚至連他妻子都不再隱瞞。若非如此,這婦人想必不會有勇氣過來婉轉示好。

  往住處走去路上,護衛與巡視弟子都已換成了新來門人,難得碰見一個眼熟面孔,南宮星把他截住一問,才知道有消息傳來,山腳白嫂一家遭遇不測,山道兩旁發現來歷不明的生人屍首,他們這些熟悉地勢的弟子,全部接到白天雄嚴令,分為兩批輪流在莊外值守。

  「安排了幾日?」南宮星心知這是白天雄的手段,卻不便言明,只有簡單問道。

  「總要守個三五天,這些日子莊裡莊外事情太多,人心惶惶,只能辛苦些了。」

  看那弟子佩劍匆匆而去,南宮星暗道,白天雄已做好準備,看來明日,就是最後一場好戲上演之時。

  到了白若蘭他們所在院落,雍素錦崔碧春一裡一外同時守住兩間屋子,見南宮星過來,崔碧春原地略一欠身,雍素錦卻面帶微笑走近,低聲道:「白若雲和白若麟兩個誰也沒帶,就這麼單獨進屋了。剛開始談,你要不要進去?」

  南宮星沉吟道:「不必,你還過去守好,萬一裡面動靜不對,及時示警。」

  「動靜不對?」雍素錦譏笑道,「是指他們兄弟兩個在裡面摟摟抱抱不談正事麼?」

  南宮星一怔,馬上無奈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也不知她幼年在那深宅大院裡到底都見到了怎樣的事,才連這種偏門玩笑也能信口說出。

  那邊屋內只有兩個男人對談,南宮星還以為這邊屋內自然就該熱鬧一些,不料進去之後,卻只有白若萍自己守著一桌小菜香粥,撐肘小憩。

  聽到門響,她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忙給他讓開位子,也不必他開口詢問,便一邊挑亮燈光,一邊娓娓道來。

  原來白若麟和白若雲一去那邊,便說要談至徹夜抵足而眠,宋秀漣嚷嚷著獨個過夜寂寥不安,硬把凝珠扯去另一間客房同臥,非說兄弟既然敘舊,妯娌自當連心。

  而白若蘭帶著哥哥見了母親之後,見母親心神倦怠徹底沒了精神,便也服侍著一併歇了,臨近門前叮囑白若萍,至少今夜暫且不要去生母那邊,留在這裡讓大家心安。

  白若萍只有乖乖聽命,順便看著這些留給南宮星的飯菜,坐等於此。

  「那你今晚在哪兒休息?」南宮星聽罷,好奇問道,「是要在內院多開間客房麼?」

  白若萍搖了搖頭,指著屋裡原本是給隨行丫頭備下的簡陋床鋪,道:「這裡擠擠,能睡下兩個,姐姐額外拿了一台被褥,地上還能睡下兩個。」

  南宮星心知這裡還得留他一個位置,不禁皺眉道:「你待字閨中,這樣安排……不太妥當吧?」

  白若萍一愣,跟著臉上騰地冒起一片紅雲,微微垂首道:「等……等大娘睡安穩了,姐姐就出來換我進去,我……平日照顧娘親久些,比姐姐熟練許多,由我陪著大娘,姐姐也更安心。」

  言下之意,出來和他們幾個一起在這邊屋裡將就的,自然就是白若蘭了。

  哪知道白若蘭這兩日也是身心俱疲,在裡面陪著母親聊了一陣,竟真的沉沉睡去,酣然入夢,白若萍輕手輕腳進去看了幾次,她都沒有半點要醒轉的跡象。

  眼見時辰已晚,明日還有正事,總不能真叫當家好手徹夜不眠,白若萍紅著臉踱了兩圈,只得道:「南宮大哥,你……你先上床歇息吧。我等下……看看外面兩位姐姐進來打算如何休息再說。」

  南宮星心知白若萍還未沾染過多少江湖氣息,未婚女子與成年男人同居一室在她心裡保不準就是破了大防,他怎麼也不能讓她在此處為難。

  「萍兒,你來休息吧。我和外面兩位,還要商量輪值的事,如今危機四伏,外面總不能無人看守。」南宮星長身而起,往門口走去,「你睡時靠裡一些,給那兩人留好位子就是。」

  既已出門,他也再沒進去的打算,對他來說一晚冥思打坐與睡眠相差無幾,有他在院中值班,雍素錦和崔碧春能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日萬一有場惡戰,底氣也能多上三分。

  雍素錦早就見識過他日夜不眠還有精力埋頭苦幹的本事,當即問也不問,拔足便走,還不忘去外面提了一大壺熱水過來,顯然是打算好好款待一下勞累了一天的雙腳。

  崔碧春倒是多問了幾句,確認不需要出來接班後,便也進屋休息。

  說是打算徹夜深談,白若雲與白若麟的房間燈火熄滅的卻比隔壁還要早些,反倒是凝珠與宋秀漣的小間客房,又多亮了將近一個時辰。

  冥想之中氣脈奔流,陰陽隔心遙相呼應,對南宮星來說,這一夜並不顯得漫長,即便要分出心神細聽著週遭動靜,時光也如彈指轉瞬即逝。

  不知不覺,平旦過半,東方蒼穹已現出星點微光,南宮星吐出一口濁氣,正打算再行一個周天,卻聽房門一響,最外那間有人挑著燈籠走了出來,朧光半照,映出白若萍略顯睏倦的秀婉面容。

  她提著燈籠左右看了看,眉心微蹙,走到院中,輕聲喚道:「南宮大哥。你還在麼?」

  南宮星從樹上翻身跳下,無聲無息落在她身後,伸指輕輕點在她肩頭,道:「自然在的。」

  她身子一緊,倒並未驚叫出來,一聽是他的嗓音,便鬆弛下來,扭身道:「我醒了,南宮大哥,時候還早,已不需要避嫌,你進去小睡片刻吧。」

  「你呢?」

  「我要去熬藥,平日這個時辰也該去了,娘那邊不能斷了藥湯。熬藥的地方有不少丫鬟都起的早,人多眼雜,不會有事的。」白若萍略施一福,輕聲道,「屋裡桌上我泡了一杯藥茶,安神助眠,南宮大哥如不嫌棄,還請試試。」

  「多謝。」

  白若萍莞爾一笑,道:「白家承您大恩,我哪裡受的起這一謝。」

  把她送到有護衛巡視之處,南宮星折返回來,進到屋中。

  雍素錦也已起來,笑瞇瞇穿戴整齊,道:「我正要去替你,沒想到還有更早的。」

  「她起慣了,自然比你早些。」南宮星端起茶杯,裡面香茗溫正當口,顯然是提前晾下。

  雍素錦笑道:「可不好說,慣起了的,不能困成那樣。要我猜,她少說早起了一個時辰。」

  南宮星一怔,但並未答話,只因那溫潤清香的茶水,已喝入他的口中。

  寧心靜氣,餘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