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帶來的孩子,及時進獻給主人了麼?」
回到山寨,狗子踏入門內,便對著迎過來的木驢柔聲問道。
木驢呵呵笑道:「瞧你說的,那還能忘?路上冷,那娃娃醒了,哭得哇哇亂叫,跟要背過氣兒去似的。可送進老大房裡沒一會兒,就沒動靜了。黑蛋剛才提溜出來,往後山扔去了。你也趕緊歇著吧,我倆沒忘了說你的功勞……誒,那娘們兒呢?」
狗子微微一笑,緩緩道:「挺剛烈的,半路跳山死了。白費我一番功夫。」
木驢討個沒趣,摸著後腦悻悻道:「奶奶的,真浪費。」
狗子沒去休息,他靜靜望著孫斷的臥房,站了片刻之後,轉身去了關押女子的地方,選出兩個還沒懷胎的,帶回屋裡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干破了一個屄,乾裂了一個腚,干到她們哀號求饒泣不成聲,干到她們昏死過去,才抽出血腥混著糞臭的雞巴,站在水缸前嘩嘩洗淨,望著那根水淋淋的屌,一臉木然。
自那天後,狗子的話就少了很多。
除了在孫斷面前依舊如故,其餘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苦練《不仁經》,山寨中的事情也不再去管。
不多久,方三小姐早產。
和狗子預料的一樣,他那瘋瘋癲癲有一頓沒一頓的三姐,根本沒命活到生完這個孩子。
孫斷被抬過來,伸手摸了一下方三小姐的胎宮,冷冷道:「取把刀來,剖了這婆娘的肚子,孩子興許還能用用。」
旁邊一個賊匪應了一聲。
但孫斷卻又開口道:「讓狗子去,你們手不穩,莫要傷了這寶貝孩子。」
狗子滿面堆笑答應,就像床上奄奄一息的並不是他的姐姐,那即將被孫斷害死的孩子,也和他完全無關似的。
不一會兒,他就取來了刀。
孫斷坐在床邊,背對著他,那顆腦袋,距離他的刀不到二尺。
刀很利,用來砍頭,能連著骨頭一起切開。
他的手握緊,青色的筋,在掌背隱隱跳動。
孫斷恍若不察,伸出枯槁的手掌,撫摸著方三小姐青筋盤繞的肚皮,淡淡道:「下刀快些,一層層割開,最後胎宮,入刃不要超過半寸,動手吧。」
狗子嗯了一聲,舉起手中的刀。
方三小姐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癱軟在床上,下體血流如注,早已昏死過去。
寒光一閃,那鼓脹的肚皮,好似一顆熟過頭的瓜,從中崩裂。
血色,瞬間映紅了狗子的眼。
一刀,又一刀。
皮開,肉綻。
等最後一刀劃過鼓脹變薄的宮壁時,狗子的臉上,已經滿是噴出來的血。
「很好。」孫斷獰笑道,手掌一探,將方三小姐的胎宮順著傷痕撕開。
狗子本可以閉上眼。
孫斷的耳力再好,也不可能聽出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是睜著。
可他沒有。
他瞪圓了眼睛,望著發生的一切。
面無表情。
只有一滴一滴血,劃過他緊繃的面頰,從下頜滴落……
處理屍體的時候,狗子帶上了癡癡傻傻的方二小姐,讓她抱著已經涼透僵硬的妹妹,一步步走到丟下了不知多少屍身的懸崖邊。
「姐,別再裝傻了。你的眼淚,沒忍住。」看著消失在崖下的三姐,狗子平靜地說道。
方二小姐身子一顫,緩緩跪下,終於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你已經很了不起了。」狗子低頭望著哭到幾乎背過氣去的二姐,緩緩抬起手掌,「你受的苦難,也該到頭了。」
方二小姐一愣,抽噎道:「你……你肯放我下山?」
「二姐,你遭受如此的劫難,就算下山離開,還能過平常人的日子嗎?」狗子緩緩道,「你的屄和屁眼都鬆了,整個人都被肏爛了,你說說,你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方二小姐猛地扭頭,臉上浮現出深入骨髓的恐懼。
「不……不要……我……我不想死……」
她看著弟弟的臉,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梆梆磕頭,眉心幾下就浮現出猩紅的印子,「你饒了我吧……我不想死……我可以繼續裝傻……我吃屎喝尿……我在豬圈裡打滾……都可以……不要讓我……死……」
啪。
很輕很輕的一掌,落在了她的頭頂。
陰寒徹骨的內息,瞬間隔著頭骨將裡面的腦子震成了一腔稀粥。
狗子歎了口氣,輕輕一推。
他的另一個姐姐,沿著幾乎同樣的路線,摔落進滿是死屍的山谷。
他站在崖邊低頭望了一會兒,突然惡狠狠吐了口痰下去,轉身大步離開。
冬去春來,葉盛花開。
山寨的女人一直沒有得到補充,懷孕的懷孕,沒命的沒命,不知不覺,狗子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每晚都需要抓兩個女人采吸才能延天保平安的地步。
而孫斷遲遲沒有下令開始新的行動。他接連享用了好幾個生產的嬰兒,沒有半點危險。
狗子隱約覺得,他一直在等的時候,就要到了。
孫斷一直以來對他悉心指點,背後隱藏的陰謀,就在《不仁經》上冊的一門功法之中。
那功法名叫「篋衍爨」,字詞生僻,但狗子恰好能看出來歷,篋衍,是一種竹木箱子,爨,則是燒火做飯的意思,分開單看,便是燒了箱子做飯。
但這若是取自《莊子》之中,便是在諷刺用作祭禮的芻狗,說它祭祀之前會被裝在華麗的竹木箱子中,完事之後便被丟棄,拿回家中燒火。
聯繫《不仁經》中不仁二字最有可能的來歷,狗子豈會不知,自己已被孫斷視為芻狗!
「篋衍爨」這門孫斷隱瞞不教的功法,正是修習《不仁經》的人互相吞噬,以對方為芻狗祭禮的手段。
若是狗子不知道此事,待他被魔障反噬,即將經脈盡斷痛不欲生之時,孫斷只要以幫忙為借口,讓他放鬆防備,施展「篋衍爨」,就能將他一身功力收為己用,事半功倍。
因《不仁經》中原本並未記載魔障的消解之法,可想而知,這門寫在上冊前半本的功法,就是為了讓被魔障反噬的前輩可以將一身功力傳給後人,不至於前功盡棄。
而如今魔教大費周章試出了消解災禍平安練功的法門,這「篋衍爨」,自然就成了弱肉強食的伎倆。
按照秘籍所說,「篋衍爨」若是失敗,後果不堪設想。但到底是如何不堪設想,卻未明說。
那,就是狗子心中指望的最後一線生機。
他只盼功法失敗能讓運功者當場暴斃,如此一來,他還有機會衝去房中搶一個女人續上狗命,逃出生天。
為了不露破綻,狗子依然每晚在女人身上折騰,只是,悄悄放過了其中兩個較為年輕力壯的姑娘,姦淫依舊,但並不採吸,留她們積蓄陰元,以備未來所需。
反正那些女人並不知情,露不出什麼破綻。
他自己算著時日,趁去後山拋屍的機會,獨自演練了幾遍。
很難全無破綻,但他並不太擔心。因為孫斷也沒親眼見過魔障反噬的人是什麼樣子。
在此期間,他裝出心慌意亂的模樣,不住催促哀求,請孫斷設法再弄些女人上山。如他所料,孫斷只是推脫,並安慰他不要著急,待到仲夏,又要有幾個嬰兒誕下,到時分他一個,至少可保二百多天平安。
狗子心裡雖不願對嬰兒下手,也知道他不過是在敷衍拖延,但嘴上還是感激不盡,連連叩首。
山上的天氣漸漸轉熱的一個午後,狗子從女人身上下來,看著她那幾乎脫陰都採不到半點陰元的淒慘模樣,深吸口氣,開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偽裝。
成敗,在此一舉。
他突然一掌拍出,打在那女人還殘留著紅腫手印的乳房。
他如今《不仁經》已有四重境界,這種本就陰虛體弱的尋常女子哪裡擋得住這一擊,卡嚓一聲,肋骨盡斷反刺肺腑,噗的就噴了一大口血出來。
狗子俯身吻住那女子,從她口中猛吸一腔鮮血含住,抬手抄了一些抹在面上,一扯散開頭髮,雙拳齊出,轟的一聲將夯土牆破得粉碎,灰頭土臉從中穿出,閉口悶嚎,一拳就將最近的一個山匪腦袋砸碎。
並不太大的山寨中,轉眼亂作一團。
「狗子發瘋了!狗子發瘋了!」
發瘋?我早已瘋了!
狗子一個箭步搶上,飛起一腳踢死一個土匪,轉臉看到木驢,揀起一根木棍,雙手握住一捅,從木驢屁股後面向前貫穿,頂透了他引以為傲的雞巴。
等殺了三個沒用的女人,六個壯著膽子撲過來的匪徒,狗子耳中聽到木杖輕響,他知道,孫斷來了。
「狗子,你這是發什麼瘋!」
那沉聲低喝透著一股鎮定心神的內息,看來是在試探他究竟是不是單純心神混亂。
狗子咬牙扭頭,雙目赤紅如血,猩紅印痕從他鼻孔唇角垂落,宛如個七竅流血的惡鬼。
他飛身一縱,故意沒用上孫斷指點的基礎身法,就像個瘋子一樣,一拳打向孫斷面門。
孫斷並沒發怒,那猙獰面孔上反而浮現一絲喜色。他單掌揮出,輕而易舉消解掉狗子不成章法的拳頭,卡在他腕脈上一扭,就將他壓在了地上。
狗子舉止癲狂,但心裡清醒無比,他催動內力在奇經八脈胡跑亂闖,同時一扭臉,將早就含在嘴裡的那一口鮮血噗的一聲盡數噴在了孫斷臉上。
孫斷也不去擦,唇角微微一抽,便一掌封在狗子氣海,將他週身經脈暫閉,垂手扯住腰帶把他拎起,沉聲喝道:「都給我聽著,狗子練功走火入魔,老夫要去出手救他,你們不是說最近山下有人在打探山寨的事情麼?都好生看守,若有人來犯,先行抵擋一陣,老夫救罷了狗子,便離開密室幫忙。」
慌了神的土匪們這才紛紛應聲。
「將死人收拾了。」孫斷說罷,單手持杖點地,帶著狗子便進了閉關用的密室。
狗子非常緊張,他的掌心和腋下已經都是冷汗。
可他別無選擇,孫斷已經漸漸勒緊了他的脖子,早死晚死都是死,與其真的魔障發作癲狂痛苦致死,不如在此捨身一搏。
黃泉之下,他爹娘姐姐都在等著,他絕不想這麼早就去與他們團聚。
他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篋衍爨這門《不仁經》中的功法裡,一個致命的破綻上。
成則滿盤皆贏,敗則一死了之。
「狗子,你此刻好些了麼?」孫斷將他放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伸手摸著他的心脈,緩緩問道。
狗子舔了舔唇,不去回答,故意野狗一樣嗚嗚低吼,胯下小兄弟使勁一擠,往褲襠裡尿了一泡。
腥臊刺鼻的味道登時散開。
孫斷抽抽鼻子,面上浮現一絲獰笑,道:「莫怕,老夫這就來幫你。想來是近日那些女人被你肏得太多,陰元空虛,沒能為你補上續命的資材,不必著慌,老夫還有辦法救你。」
說著,他將掌心貼在狗子心脈,一股渾厚穩重的內力灌入,烘出一股暖意。
須臾,孫斷道:「狗子,你現下好些了麼?」
此刻應該好些麼?
狗子略一猶豫,裝出虛弱無比的樣子,顫聲道:「主……主人……我……我這是怎麼了?我……為何……這麼難受啊?」
「你陰元續命不濟,遭了業報。老夫需要運功救你,你且按老夫所說,先將內息聚往丹田,牢牢護住。點滴不要留在經脈。」
狗子嗯了一聲,但只將一半內力轉入丹田,其餘故意散入各處,只是避開心脈不叫孫斷察覺。
「好,我放開手後,你心脈無人震懾,可能又會發瘋,不過不要緊,你只要留一線清明死守丹田中的真氣,再醒過來時,就沒事了。」
孫斷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溫柔,就像在叮囑自己的兒子。
可狗子知道,孫斷為了《不仁經》,恐怕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會放過,更何況他這麼一個非親非故的「芻狗」。
他嘴裡應了一聲,心中,卻已全神戒備,只待最後一搏。
狗子並沒打算此刻就偷襲孫斷。
那樣的風險太高了,他承受不起,也不捨得。
他更願意賭在孫斷使用「篋衍爨」的那一刻。
贏就全贏。
用「篋衍爨」的時候,行功一方需要先將真氣灌入另一方的丹田,與打算奪取的功力融為一體,然後用更多內力注入奇經八脈,暫且封住對方魔障干擾,靜靜等待遭到反噬的人因魔障而死,便可將所有《不仁經》修煉出的功力一舉搶來,且不會增添半點魔障。
狗子盯上的破綻,就在其中。
寫下《不仁經》的曠世奇人只怕沒有想過,會有誰故意裝瘋賣傻來引誘別人使用「篋衍爨」吧。
既然到時候孫斷的功力要大半注入自己丹田,小半進入奇經八脈,還要與他的功力融為一體,那麼,只要他忍到那時出手,不僅自身性命之憂一舉解決,還將把孫斷的內力留歸己用,屆時說不定連《不仁經》都能突破到第八重。
他盯著孫斷的臉,看心口的手緩緩抬起,立刻微開嘴唇,發出嘶嘶的聲音。
孫斷深吸口氣,將掌心挪向狗子丹田,運力一鎮,強行打入任督二脈,一股股至陰真氣帶著森冷寒氣注入進來,凍得狗子牙關不住卡卡作響。
轉眼,狗子就覺得下腹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巨大冰塊,漲得要命,還痛得要死,可他不敢發出正常聲音,只能繼續呵呵低吼,好似一條垂死野狗。
大概是覺得灌入的真氣已經足夠將被反噬的狗子鎮攝到動不了手,孫斷五指一張,內力再催,這次,絲絲縷縷滲入到狗子其餘經脈,口中道:「你此刻好些了麼?」
狗子的內力努力躲閃,頃刻就被逼到將被發現的地步。
他知道,時候到了。
他忽然坐起,一掌揮出,狠狠拍在孫斷的胸口。
這一掌,凝聚了他幾乎所有的希望。
孫斷的臉色,霎時間變得異常難看,悶哼一聲向後飛出,噗通摔在地上,狼狽無比。
狗子大口喘息,獰笑道:「孫斷,你沒想到吧,老子的魔障業報,全是裝的!」
孫斷的神情卻十分平靜,平靜到有些異常。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微笑道:「狗子啊狗子,你果然……將老夫故意藏起的上冊也悄悄換去看了。老夫就知道,沒有選錯人。」
狗子捂著越發冰寒的丹田,急忙將自己散去的真氣調回,可身上所有內力轉眼間融為一體,讓他一身寒氣擴散到四肢百骸,竟一副要凍僵的架勢。
但他還是強撐著斥道:「老賊!我……我恨不得一口口吃了你的肉!少在這裡惺惺作態了!」
孫斷擦去唇角那絲鮮血,笑道:「老夫真想殺你,你有一萬條命,也已死得透了。你能在此時此刻算計老夫,才稱得上是《不仁經》的最好傳人。你且過來,老夫為你調勻真氣,幫你度過這個難關,否則,如此陰寒的內力突然增加數倍,你恐怕承受不住。」
狗子哈哈大笑,道:「這種把戲,我豈會上當!我既然能偷了你的功力,就能全部消化下去,你就在鬼門關裡,看老子如何縱橫天下吧。看在你當初沒殺我的份上,你可以告訴我你當年的仇人都是誰,興許我閒來無事,去幫你把他們都給殺了呢。」
他嘴裡逞強,但身上實在是難受無比,只覺得此刻要是跳進一桶水中,彈指間就能凍成一個冰棺。
孫斷唇角微微咧開,啞聲道:「你既然不信,那便靠你自己扛過去吧。生死有命,與我……無關了。至於那些仇人……你這樣的人出了江湖,他們必定是不得好死了……」
「老賊……老賊……」狗子哆嗦著靠在牆上,依然強撐著咬牙切齒道,「你……你莫要死得太快……等我……等我緩過……緩過這口氣,再、再一層層細細扒下你的皮!」
孫斷捂著胸口咳了一聲,一片污血頓時噴出灑落,染出一片猩紅,他緩緩躺倒,突然,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起來。
「這……這就是……業報……麼?」嘶啞的聲音呻吟般說出這樣一句,旋即,孫斷的五官猛然聚攏到中間,全身的肌肉剎那間繃緊到扭曲,垂死野獸般的嘶鳴從他不住溢出鮮血的唇角浮出,帶出一串紅色的細碎氣泡。
狗子很想看著孫斷死,可身上的寒意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終於,在孫斷露出恐懼到無法形容的表情的那一剎那,狗子悶哼一聲,吐出一口濁血,委頓在床上,漸漸失去了意識。
等睜開眼的時候,密室中已經安靜下來,暗不透光。
但狗子卻能看到物件隱約的輪廓,勉強算是可以見物。回想起昏厥前發生的事,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急忙掐了一把臉頰,吃痛,才相信此刻並非做夢。
他摸出火折子晃亮,看向牆邊角落。
孫斷果然還躺在那兒,但身軀已經僵硬,那張本就猙獰的臉上,凝固著他生前最後的容顏。
根本無法猜測他到底在死前經歷了怎樣的痛苦,狗子單只是看著那表情,就覺得一股惡寒從尾骨向上爬升,讓他直想尖叫。
原來……原來魔障反噬帶來的死亡,竟然如此可怖?
他渾身一震,猛然想到,自己其實早已陰元匱乏,若不馬上去把預留的兩個女子采吸一番,只怕下一個這樣死掉的,就該是他。
我不能死……不能死!
他翻身下床,一個箭步衝向密室的機關門。
他如今《不仁經》的內功已經有了八重實力,活上一天就可以抵旁人八日苦修,施展陰性武功足有八倍威力,豈能甘心死在這種地方!
等不及去擰機關,狗子一掌拍下,森寒真氣澎湃湧動,轟的一聲就將那扇頗為結實的木門打成齏粉。
顧不上欣喜如今的蓋世武功,狗子大步衝向外面,去找那兩個女人。
跟著,他就發現,山寨和之前不一樣了。
院子裡倒著屍體,橫七豎八,全是那些土匪,從仰面朝天的屍身來看,皆是一劍封喉,創口精準無比,不浪費半點力氣,顯然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所為。
誰?是誰來了?
狗子想起之前有土匪說山下不知什麼人在打聽他們山寨的事,一股恐懼感從心底浮現出來。
他飛身過去,一拳砸開了關押女子的門。
他的血,瞬間變得冰涼。
那些女人都不見了,地上只留著凌亂破布和污穢痕跡,所有的女人,都被救走了。
包括,他為自己留下的那兩個生存下去的希望。
絕望立刻化成猛獸,撲上來撕咬著他的心房,讓他渾身顫抖,腦海一片空白。
這時,後頸突然傳來一點尖銳的涼意,伴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你是何人?也是這山寨的土匪麼?」
狗子萬念俱灰,只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土匪……我是狗……我是……這裡要死的狗……」
說話的男子並未收劍,而是橫架在他頸間,繞到正面瞄他一眼,冷冷道:「為何我剛才清剿此處匪徒的時候,並不曾見到你在?」
狗子本已想乾脆撲到劍上求個解脫,免得死前遭受煉獄煎熬,可一見到來人的臉,希望又再次從他的眼底湧上,伴著熱乎乎的眼淚一起流下。
眼前這個白面微鬚的勁裝劍客,竟是他的姐夫,杯酒墜月杜太白!
如今狗子滿身狼狽一臉鬍鬚,杜太白哪裡認得出來,只皺眉道:「好端端的,你哭什麼?你不是此間匪類,也是和那些女子一樣,被強擄上山的麼?」
狗子涕淚交加,顫聲道:「姐夫,是我……我是孝兒,方仁禮,是不是……是不是我大姐求你來救我的?」
杜太白一驚,急忙抬手刷刷幾劍,將狗子面上鬍鬚削落大片,定睛一看,雖然過去許久,狗子長大幾分,可畢竟上門提親時曾被刁難過,印象深刻,依稀還能認出方仁禮的模樣。
他的確是帶著妻子來這附近打探消息嘗試救人。他只道一年多過去,方家被帶上土匪窩中,家中男丁哪裡還能留下命在,僅盼著方家兩位小姐容姿審美,被留下做壓寨夫人,還能救出性命。
不料那些女子哭哭啼啼瘋瘋癲癲,還大半挺著肚子,連話都說不清楚顛三倒四,其中並無方家姐妹的身影。他只好先讓她們去山寨大門外等著,自己抱著一線希望最後搜查兩遍。
哪知道,倖存者竟是方家最後的男丁,小舅子方仁禮。
杜太白與夫人琴瑟甚篤,又知道岳丈一家是來探親路上出事,心中愧疚已久,確定是方仁禮後,情緒也頗為激動,急忙將長劍收回腰間鞘中,一拉他手便向外走去,口中連聲問道:「孝兒,你快將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姐夫,你另外兩位姐姐呢?岳丈岳母呢?他們是不是已經遭了不測?」
狗子還沒編好故事,就突兀得救,一時間訥訥語塞,不能言語。
杜太白還當他是想起其餘家人的慘劇激動過甚,忙柔聲道:「莫怕,莫要再怕,姐夫來救你,就不會再有事了。那些女子就在山門外等著,咱們這就跟她們一起下山,你姐姐也在下面等著,看到你她一定很是欣慰,等你心裡好些,咱們再慢慢談山上的事。」
狗子的臉色變了。
山寨中的事情,那些女人就算知道得不多,可也沒有傻到認不出他,突然忘了他就是將她們騙來給匪徒蹂躪的罪魁禍首。
這麼多張嘴,他就是舌燦蓮花,恐怕也很難說服大姐和姐夫,自己完全無辜吧?
怎麼辦?
狗子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山寨的大門在他眼中,恍如一道跨過就要沒命的鬼門關。
不對。
他是狗子,沒有親人,只剩下自己的狗子。
他沒有姐姐,那麼……哪裡來的姐夫呢?
這是聞名一方的劍俠,那他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那麼,誰要殺我,我就殺誰!
狗子咬緊牙,看到門外那些惶恐聚成一堆的女子,突然裝作腳下一軟的樣子,靠在了杜太白的身上。
杜太白不疑有他,將他一摟,沉肩架起,柔聲道:「孝兒,你走不動了?是不是受了傷?你哪裡……」
他的話到此為止。
狗子這一靠,用身體擋住了他的劍,被架起的那隻手,突然運足了內力,狠狠一掌,打在了杜太白的後腦。
玉枕穴本就是致命要害,即便是尋常百姓用石頭給武林高手照此來上一下,那高手也九成九要吃不消。
而狗子如今的內功,在江湖已有一流水準。
杜太白全無防備,哪裡能禁得住如此一擊?
這名震西南的一代劍俠,帶著滿面驚愕與不解,緩緩轉頭,望著自己千辛萬苦才拯救出的親人,望著自己妻子娘家最後的血脈,連一句遺言也無法留下,就這樣軟軟倒地,含恨九泉。
狗子的手顫抖起來。
這一掌,殺掉了杜太白,也徹底殺掉了方仁禮。
但馬上,他就重新冷靜下來。
他還有事要做。
沒有陰元續航,他隨時可能殞命於此。
他不惜變成狗子,豁出去了全部,才苟活至今,他如何肯死?
他瞪著通紅的眼睛,看向了才被救出來的那些女人。
他還記得那兩個特地留下的女人的樣子。
那是他的命!
他狂奔過去。
此時,那些本已嚇呆的女人才尖叫一聲轟然散開,像是突然見到了狼的羊群,慌不擇路地奔逃。
她們穿的東西都是些粗布破衣,披頭散髮,看不到臉,哪裡能輕易分出誰是可以救命的那個?
狗子心急如焚,一腳踢起幾顆石子,運足真氣劈手打出。
那些礙事的孕婦慘叫一聲,被擊破腦袋滾地倒斃。
「誰再跑就得死!」狗子怒吼一聲,試圖震懾住最後那幾個身段苗條的女子。
可她們誰也不停。
他飛身一跳,抓過一個女子。一見不是,惱怒揮掌擊斃,扭身再追。
轉眼再殺兩人,他心急如焚,正要再去追剩下三個,卻聽一聲淒厲慘笑,旋即,最後殘餘的三個女子,竟然同時縱身一躍,跳下了斷崖絕壁,葬身於萬丈深淵。
狗子慘叫一聲縱出數丈,扶著樹幹探頭往下看去。
那正是葬送了不知多少屍身的地方,這下面的冤魂,就此平添了三個。
怎麼辦?
狗子的右手抖了起來,他伸出左臂握住,眼中,突然一道光芒閃過……
「翠兒,你說……太白怎麼還不下來?他上去快兩個時辰了吧?」
此時,山下的杜夫人還不知道發生的一切,只是焦急地等在樹蔭之下,望著身邊的佩劍侍婢,蹙眉道:「我這眼角……從剛才就一直跳啊跳啊,跳得我心慌。翠兒,要不你上山看看,太白若還沒找到,興許是地方錯了,咱們就先回去吧。」
那眉清目秀的侍婢莞爾一笑,相貌頓時顯得極為可愛,她自信十足道:「主母不必焦急,主人武功高強,在西南一帶罕有敵手,不過是些山匪,怎能傷得了他。想必是尋到了主母家人的線索,正在設法救人吧。」
杜夫人歎了口氣。用帕子擦了擦掌心冷汗,無力道:「若是如此就好,其實……我都已經放下了,太白卻放不下。我爹娘弟妹落進土匪手中一年有餘,哪裡……還有生還之理。」
翠兒嘴快,馬上就開口道:「主母,總還有一線希望。您兩位妹妹都和您一般的花容月貌,山大王搶去,未必捨得害死,雖說……雖說救下之後……哎,人活著就是好事,即便常伴青燈古佛,主母您總算還有可探望的親戚不是?」
杜夫人知道這侍婢天真爛漫,並非有心之語,更何況,說得並沒有錯,便點了點頭,說:「若如此,真是最好的結果了。」
又是一陣眩暈襲來,她扶著額角搖了搖頭,輕聲道:「無論此山中的結果如何,太白回來後,我是決不肯讓他再找下去了。我……我不能為了自己家人,就拖累了杜家的香火。」
翠兒微微一笑,湊近小聲道:「主母,那……你是準備告訴主人咯?」
杜夫人玉白面頰上浮現出淡淡紅暈,略顯羞澀。她婚後生活順遂,公婆待她著實不錯,只是聽聞娘家噩耗之後,跟著丈夫奔波打探半年有餘,不免清瘦幾分,不如此前那麼珠圓玉潤。
不過豐美可人轉為婀娜纖細之後,姿色反而更顯嬌美,畢竟清減皆在腰身,那飽滿酥胸可是半寸也沒有見小,常惹夫君愛不釋手。
距離月事應來之日已經過去二十多天,往常從不會遲的杜夫人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結論,她那纖纖柳腰之中,即將為夫君孕育誕下孩兒。
所以,差不多也是向前看的時候了。
回到杜家,就為爹娘弟妹立起牌位,將後事虛辦了吧。
「翠兒,我有些渴,你拿水壺再去打些水來。」
翠兒張望一眼並無山道的陡坡,蹙眉道:「主母,山溪未必有多乾淨,您此刻可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了,要我說,咱們還是先走,套車回客店去,奴婢給您燒水喝。」
杜夫人心煩意亂,強撐起一個微笑,道:「翠兒,你往上遊走些,無妨的。我只潤潤喉嚨,等到太白就走。去吧。」
翠兒無奈,只好將佩劍留下,叮囑道:「主母,若是遇到不軌之徒,或是奔走野獸,就一邊大叫一邊拔劍,奴婢一定拚命趕回,護您周全。」
杜夫人道:「好了,翠兒,你只管放心去吧。太白走前將附近趟了一個大圈,不會有事的。」
「那奴婢去了。您和主人碰面,就只管先走,奴婢打水回來不見您二位,就往客店去找,奴婢輕身功夫不錯,主母不必多等。」翠兒說罷,飛身跳上枝頭,提氣縱出,幾個起落,便遠遠向著水聲去了。
山幽林密,溪水之聲不過微弱可聞,翠兒為人固執,若去上游找水,恐怕少說也要一、兩刻才能回來,杜夫人耳邊清靜不少,微笑著鋪下粗布,靠樹坐下,閉上了略顯失望的雙目。
這一次再找不到,她就不打算再找了。
她心中最大恨事,還是方家香火從此斷絕,一想到當年弟弟在自己胸前撒嬌的模樣,她便禁不住熱淚盈眶,抽噎道:「孝兒……姐姐不該請你們來的……」
「姐。」
一聲輕喚從旁傳來,語調熟悉。
杜夫人只當是思念親人過久,以至於出現幻覺,揉揉額角,喃喃道:「瞧我……竟聽到孝兒的聲音了。」
「姐。真的是我。」
她渾身一震,緩緩睜開雙目。
眼前出現了一個少年,破衣爛衫,鬢髮凌亂,一身髒污。
可那張臉,卻分明就是她疼愛了多年的弟弟,方仁禮!
「孝兒!」
杜夫人喜出望外,急忙扶樹起身,也顧不得山坡難行,一腳深一腳淺便向著弟弟跑了過去,「真是你麼?真的是你麼?你沒死……太好了……」
泣不成聲的她,一把將弟弟抱緊懷中,道:「你長高了……以前姐姐還能摟你到胸口,如今……如今倒比姐姐還高些了。」
她還如過往一樣將弟弟的頭按在胸口,只顧著宣洩久別重逢的激昂情緒。
欣喜若狂的杜夫人並未發覺,懷中少年的臉在埋入她柔軟飽滿的胸膛後,轉眼變得猙獰而貪婪。
「孝兒,這些日子你是怎麼過來的?」她哭了一陣,才意識到不妥,撤開半步,一邊擦淚一邊道,「你真被土匪劫去山寨了麼?你怎麼逃出來的?是不是太白找到你了?二妹和小妹呢?爹娘呢?孝兒,你快跟姐姐說說,姐姐著急死了!」
他握了握拳,雙眼盯著杜夫人的雙乳,啞聲道:「姐,姐夫死了。」
如遭五雷轟頂,杜夫人身子一晃,險些坐倒在地,「你、你說什麼?太白……太白……他……」
他突然逼近,雙手狠狠抓住了她的纖細腕子,喘息道:「姐,不光姐夫死了,我也就快死了。只有你能救我,你願意嗎?」
杜夫人心神大亂,腦中一片混沌,本能道:「孝兒,你怎麼了?你快說,姐姐怎麼才能救你?你姐夫呢?他到底怎麼了?你別嚇姐姐……」
「很簡單的。」他咧開嘴,亮出了白森森的牙。
旋即,雙手一扯。
嘶啦,裂帛之聲,就此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