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凝香 第四十二章 月夜

  親嘴這種事,白若蘭並非全然不知。

  她既在書房裡撞見過自己父親與一位姨娘貼面相擁,也在小河邊巧遇過哥哥與李秀兒在樹下癡纏。

  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不過是把嘴巴貼在一起動來動去,到底什麼地方有趣?

  讓摟在一起兩的人面紅氣喘,一副陶醉萬分的模樣。

  而如今事情到了頭上,她才總算是明白了箇中滋味。

  南宮星的面龐靠近到可以聞見他口中淡淡酒味的時候,她就已經像是被點了穴一樣動彈不得,明明心裡有千萬個聲音在提醒,他要親過來了,他要親過來了,她卻偏偏連扭開臉也做不到,反而口乾舌燥的要命,情不自禁的便微微張開嘴,用舌尖舔了舔發乾的唇瓣。

  她一個懷春少女並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對早已迫不及待的男人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於是下一刻,她的小嘴便已被牢牢親住。

  胸中的搏動彷彿快要震聾耳朵,本就燥熱的嬌軀瞬間每一處都在發燙,面頰直到耳根更是幾乎要燒起來一樣,不知不覺,她的手便抬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摟住了南宮星的脊背,腦海裡迷迷糊劃過了一個念頭,他的背好寬……她閉上眼,頗有幾分羞恥的想,如果這時有人在旁看到了她,恐怕也能看到一副面紅氣喘陶醉萬分的模樣吧。

  原來只是被喜歡的人這樣親著嘴巴,就會讓人快活的想要飛起來呢。

  一得了回應,南宮星立刻就拿出了得寸進尺的本事,雙手一摟將她環住,一手探入衣擺,順著微染香汗的嫩滑腰背愛撫而上,一手扔去撈住因心慌意亂而繃緊了的小巧臀丘,布足了真氣來回揉弄。

  親吻自然也不會僅僅滿足於貼合在外輕輕磨蹭,點水般觸了幾個回合,他便將舌尖一吐,尋著了白若蘭微微開啟的唇縫,畫著圈兒上下挑撥。

  只是唇瓣相碰就讓她渾身火燙,此刻被又滑又軟的一條舌頭逗弄起來,更是讓她通體酥軟不知所措,連臀後那隻手掌越挪越低也無心理會,只顧著抉擇到底是把這不速之客放進嘴裡還是拒之門外。

  南宮星可不等她慢慢盤算,先收回舌頭將嫣紅唇瓣上下分別含在口中吸吮一陣,親的她下意識將小嘴開得更大,跟著便捲土重來,靈舌一探,已長驅直入鑽進了她檀口之中。

  「嗯……唔?」白若蘭不曾見過這種親嘴的法子,冷不丁嘴裡多了一條舌頭,心下一慌,險些便一口咬住,幸好馬上想到這是南宮星的舌頭,懸崖勒馬,可心裡仍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換了用自己口中丁香向外推阻。

  這可正合了南宮星的心意,他順勢一退一吸,反將她香滑嫩舌含進了自己口中,雙唇一夾嘬的嘖嘖作響。

  怎麼……怎麼像被他吃了舌頭一樣,白若蘭心中大羞,忙向回縮,南宮星順勢跟去,又鑽回她口唇裡頭,來來往往,四唇相接之間,倒成了一雙舌兒交纏嬉戲之所。

  女子情慾最受心緒影響,愛意翻湧心醉神迷之際,握著小手親上一親,都抵得過尋常時候摸揉半天奶兒。

  此時白若蘭臀背俱被撫弄的熱癢酸麻,口中也已漸漸摸索到回應之法,癡吻到唇角銀絲垂流,三方匯聚之下,一股陌生而濃厚的深切感覺迅速的在她肚腹之中膨脹開來,明明未動內力,丹田週遭卻好似漾了一汪溫水,暖洋洋的酥麻無比,不知不覺,裹胸布中兩顆軟嫩奶珠便悄悄立了起來,頂在布上,身子一動,尖兒便輕輕一磨,磨得心窩子裡一陣發酸,連膝蓋都跟著一軟。

  「嗯……嗯嗯……嗚……」她當然不知道這是女子情潮洶湧而來的前兆,只覺得週身上下雖然舒服卻又說不出的憋悶,雙手緊緊攥著南宮星背後衣服只想讓他再摟的緊些,將她的屁股再揉的狠些,最好能把背後哪只手換個地方,幫她把纏布下頭那對漲的發痛的花苞兒也捏上兩下,彷彿只要這樣,積在肚臍後的那一團懊燥便能成了痛快,心急之下,連吸吮南宮星舌頭的力氣都大了幾分。

  事先也沒想到白若蘭的回應能到如此地步,南宮星頗為後悔的想,要是一早弄間幽靜廂房,這會兒便是雲雨巫山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大好光景了。

  不過依白家大戶出身江湖氣並不算濃厚的教養,有今夜這一番耳鬢廝磨的親熱,白若蘭也幾乎就算是他的人了,他心中歡喜至極,硬是壓下去解她褲帶的衝動,手腕一轉,將臀後伺機已久大掌微微一側,伸入到她雙股之間。

  那布褲襠下,竟已微微濕了一塊。

  白若蘭正不知道滿腔燥意該如何宣洩,突然腿心處多了一隻手掌,隔著布料輕輕一壓,蜜丘頓時便有細細一縷暢美直衝腦海,心火稍減,連肚子裡頭不知道哪個地方,都跟著美滋滋的一抽。

  她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親也被親了,摸也被摸了,想一下今後若真嫁的是他,滿肚子都是講不清的高興,於是在她心裡,就再沒什麼好防著他。禮教貞潔之類的東西她雖說也略略學過,可在家裡還是江湖人不拘小節見得更多,就是不算叔伯那輩人的風流韻事,光是看她哥哥,不也還沒過門就把李秀兒哄進了廂房。

  所以她不光沒躲,反而雙腿一夾將南宮星手掌擠在了當中,纖腰一拱自己主動磨了兩磨,鼻後一陣細碎呻吟,顯然是搔到了癢處。

  南宮星忍不住放開她的小嘴,低喘道:「你學得到快,這便反客為主了麼。」

  白若蘭只是循著本能渴求去動,口唇間少了親吻,心中一陣失落,她還道是自己夾了他的手,撅嘴道:「你伸過來要摸,我……我忍不住就夾住了。你要當人夫君的,借只手也這麼小氣麼?」

  「怎麼會,我恨不得全借給你。」南宮星啞然失笑,手臂一轉,已將她蜜戶隔著布料罩在掌心,屈指一攏,撫琴般輕輕撩撥起來。

  「嗯唔……好……癢……」將紅暈密佈的面頰貼在他胸膛,白若蘭一邊聽著他胸中心脈急促搏動之聲,一邊伸手也鑽進他衣擺裡,有樣學樣的去撫摸他的脊背。

  那汗津津的小手已有些發涼,從他背後撫過,卻登時激起一串熱流,他喉間咕噥一聲,忙道:「你先莫急著學,我……我這會兒可忍的很辛苦,你逗過了頭,我可要撇下你哥哥不管,找地方和你洞房去了。」

  雖不是十分明了,但白若蘭也能隱約聽出他的意思,只好悻悻收回手來,只是摟著他讓他在自己身上繼續施展,嘴裡不甘道:「只許你摸我,不許我摸你,好沒道理。」

  聽她鼻息愈發急促嬌媚,知道應該到了緊要關頭,南宮星一邊繼續撫摸著她濕潤蜜丘,一邊笑道:「將來我管保叫你摸個夠,你不摸都不行。」

  「嗯嗯……你、你叫我摸我就摸麼……嗯嗯……啊、哎呀……怎、怎麼突然……好麻……唔……嗚嗚……不、不成……」本還想抬兩句槓,不曾想才一開口,腹中那股酸勁兒猛然湧了出來,一聲低叫不知不覺就溜出了嘴,她生怕被人聽到,慌忙踮起腳尖,一口親住了南宮星的嘴巴。

  這真是正中下懷,南宮星牢牢吮住她送上門來的丁香小舌,沒了怕她呻吟過響的後顧之憂,手掌一貼,緊緊壓住她襠下一片,飛快的揉了起來。

  「嗚、嗚嗚……嗚嗯嗯……唔唔唔——嗚嗯嗯——嗯……」

  最猛的一股酸麻激流般衝入白若蘭腹中,暖意頃刻化成無數道暢美,奔流在四肢百骸之中,她緊緊閉著眼,死死抓著南宮星的衣服,彷彿一鬆手,人就會飛到天上,再也落不下來,有什麼東西不斷地從身子裡湧出來,湧出一股,便美的她渾身一陣哆嗦,渾身上下每一處都突然開始不受控制的用力,一直到幾乎將胸中的每一口氣都擠出去,才隨著一陣快活的戰慄放鬆下來,骨酥筋軟……畢竟自小習武,身子洩的也並不多狠,白若蘭偎在南宮星懷中喘了一會兒,便平順了氣,整了整衣服,突然頗有幾分驚奇的道:「我……我……怎麼……怎麼尿濕了褲子?」

  南宮星忙把她羞透了的小臉拉近嘴邊,小聲跟她解釋了一番,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小聲嘟囔道:「倒真是沒什麼味道。剛才流出來的……原來是這東西啊。」

  南宮星回頭望了望,白若雲應該還在房中與凝珠溫存,便摟著白若蘭道:「在這兒歇會兒吧。」

  白若蘭點了點頭,往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一靠,想了想,又道:「你可別再摸我了。」

  南宮星微微一笑,在她耳珠上啄了一口,道:「怎麼,你不喜歡麼?」

  白若蘭紅著臉搖了搖頭,道:「喜歡是喜歡,可……可再來一遭,我就得找條褲子換了。」

  兩人笑了一陣,靜靜擁在一起,漸漸地,彷彿連氣息的節奏都趨於一致,即使隔著幾層衣料,仍好似沒了半分隔閡。

  「小星,你說……那些鼎鼎有名的江湖俠侶,是不是也經常會摟在一起,親親抱抱啊?」大概是以前的幻想中從沒計算過大俠女俠們屬於常人的部分,白若蘭沉思片刻,開口問道。

  南宮星笑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只要他們還要吃要喝,就免不了也還要親親抱抱,匆忙的時候呢,就像你我這樣隔靴搔癢,聊勝於無,閒暇的時候呢,就像你哥哥那樣,肌膚相親享受人間至樂。你莫非以為江湖俠侶,一輩子便只要雙劍合璧並肩對敵就好麼?放下手中兵器,他們也不過是尋常夫妻罷了。」

  「尋常夫妻麼……」白若蘭神情頗有幾分茫然,喃喃道,「我從小學劍,只想著不管多少人說我資質不佳,我也要練出個名堂給人看,要做個人人都知道的女俠,懲惡除奸。到如今針線女工不通,琴棋書畫不懂,下廚只怕會燒了灶台,我自己都想不出,和人做了尋常夫妻是什麼情形。」

  「那些拿了一輩子刀劍的女俠,能比你好到哪兒去。」南宮星笑道,「有個當年名滿天下縱橫無敵的絕世高手,喜歡的是個尋常書生,一身武功派不上用場,想親自下廚做一桌飯菜,結果作出的東西嘗了一嘗,竟把自己給氣哭了。還有個唐門高手,玩暗器的手法天下無雙,結果第一次給兒子換尿布,竟然緊張的手抖,勒的自家孩兒哇哇大哭,急出自己一身大汗險些暈過去。」

  白若蘭撲哧笑了出來,道:「你淨逗我,我才不信。」

  南宮星悠然道:「是你把那些江湖傳奇裡的人物在心中神話了而已。不管是魔頭還是大俠,他們一樣要吃喝拉撒,要生兒育女,要做所有人必須做的事情。他們說到底,也不過是有一樣本事的普通人罷了。」他轉了轉眼珠,低聲道,「忘了告訴你,我剛才說的那個唐門高手,給兒子餵奶的時候人困的有點迷糊,被兒子一口咬疼,差點本能反應一掌把他拍死。嚇得她當即就要自廢武功。比起她,普通女子反倒不會有這麻煩不是。」

  「我不信,絕世高手在我心裡可都是仙人一樣的人物。」白若蘭笑嘻嘻的搖了搖頭,可能連自己也覺得以前的想法有些可笑,忍不住自嘲道,「他們就是不用吃喝拉撒,不食人間煙火,不、不進茅廁。」說到最後,禁不住笑出了聲。

  有一句沒一句的閒扯了一會兒,周圍愈發安靜,一陣靜默後,兩人突然什麼都不想再說,只想這麼靜靜的擁抱在一起。

  白若蘭側了側身,扭過頭仰臉看著他,抿了抿嘴,羞紅著臉閉上了眼。

  這時還不知道她在等什麼的,就是十足十的呆子。

  南宮星心滿意足的低下頭,輕輕親上了她的小嘴。

  這次沒有撩撥舔含,沒有輾轉吸吮,四片軟軟的嘴唇,只是溫柔的貼合在一起,緩緩地磨蹭,交匯著絲縷流淌的、不同於令人血脈沸騰的慾念的,那綿長醇和的情意。

  如果說先前的親吻能在少女的身上撩起一把火,那現下的這種就能在少女的心中織下一張網。

  雙絲網,千千結。

  天不老,情難絕。

  繾綣良久,白若蘭依依不捨的偏開頭,看了一眼哥哥那邊,小聲道:「他們還沒起來麼?」

  南宮星在她頸窩裡意猶未盡的蹭了蹭,笑道:「他們這麼久沒見,興許還要春風二度。怎麼,你還要過去看看?」

  白若蘭臉上一紅,抓起他的手掌咬了一口,道:「不去,不然你這色鬼又不知要打什麼主意。」

  她想了想,突然撲哧笑了出來,道:「我也穿的是男裝,方才要是讓人看到了,兩個男人在樹上偷偷摸摸摟摟抱抱,看你以後還怎麼好意思來千金樓。」

  南宮星微微一笑,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白若蘭登時睜大了眼,扭頭看著他道:「還、還有這種人?」

  南宮星點頭道:「你莫非沒聽過斷袖分桃這些典故麼?」

  白若蘭當然不曾聽過這種逸聞史趣,聽到董賢這名字,只會猜是哪家武林門派的公子,聽他草草講完,驚得小口微張,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想了一想,小聲問道:「你不會也有那癖好吧?我……我今天可是扮的男裝……」

  南宮星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正要開口,突然神色一凜,肅容道:「來了。」

  白若蘭先是一愣,跟著立刻離開南宮星懷中立足站穩,蹙眉道:「誰來了?追殺咱們的人麼?」

  南宮星道:「不,應該是一直追著凝珠的那幫人。拿錢辦事,這種殺手最是難纏。」他說著向上一縱,穩穩站在牆頭,向遠處張望過去。

  隔著千金樓的內湖,另一邊的岸上亭台樓閣之後,濃濃黑煙滾滾升起,伴著有些慌亂的聲音此起彼伏叫喊著:「快去打水!取湖水過來!」

  白若蘭也跟著躍上院牆,望了一眼,驚道:「起火了?走,咱們快過去幫一把!」

  南宮星一把將她拉住,搖頭道:「是有人縱火。想引護衛們過去。七星門的殺手看來已經到了。他們動作果然快得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有人……花銀子買李秀兒的命?是誰?」白若蘭不解道,「李秀兒平時待人溫柔和氣,怎麼會結下這麼大的仇?」

  南宮星淡淡道:「你哥哥應該已經在問了,過後你向他打聽吧。我若知道背後緣由,也不會只能找人守著乾等了。」

  「找人守著?」白若蘭驟然響起白天見到的薛憐,恍然大悟道,「你請那位薛師姐,是來保護李秀兒的?」

  南宮星微笑著糾正道:「叫她凝珠,以後這世上不會再有李秀兒了。否則,還不知要有多少麻煩。」

  說話間,湖中幾條小舟突然一起往這邊靠了過來,船頭站著的,都已不是原本的船夫,而是尋常客人打扮的精壯男子,五條船上足有九人。

  船未靠岸,那九人便已飛身跳上岸邊,此時千金樓的人都已被火情吸引過去,剩下事不關己的,也都在自己屋中享樂,有兩個護衛留守這邊,看出情形不對,當即便各自掏出一隻竹哨,噓溜溜吹了起來。

  那九人一聽哨響,足下步伐立刻快了許多,還有一個從懷中摸出一支哨箭,揚手一甩,尖銳聲響破空而起。

  白若蘭抓著南宮星胳膊的手掌不自覺地一緊,道:「小星,你……能不能幫我找把劍來?我拳腳功夫太差,有把劍,起碼沒那麼累贅。」

  南宮星搖了搖頭,站定不動,道:「不用咱們動手。我們也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追來的人都引到一起的,他們傳信的飛鴿都被攔了下來,只要今晚把他們一網打盡,李秀兒就可以毫無後患的成為凝珠。即便我不在,他們也不可能走脫一個。」

  就像是為了特地印證他所說的,隨著他一字一句的緩緩說出,湖邊幾處涼亭連著傳出數聲慘叫悶哼,緊接著,一個持刀漢子跌跌撞撞的從一處聽曲的地方跑了出來,向著那結伴的九人跑了幾丈,似乎想開口叫喊什麼,但才張開嘴,一道細如髮絲的銀光便從他身後射了過來,後腦貫入,舌上穿出。

  那漢子倒下之後,快步走向凝珠這邊的九人齊刷刷停在原處,背靠背站成一團,警惕的望向四周。

  但周圍重又安靜下來,就連之前叫人的兩個護衛,也退到了不知什麼地方。

  湖邊的宮燈突然順次熄滅,轉眼間,就只剩下了那九人身邊的幾盞。

  月色如水,湖面如鏡,美景在旁,那九人卻無心欣賞,每個人的額上,都已掛滿了冷汗。

  其中一個低聲說了兩句,那九人突然分成兩群,一個個拔出兵器在手,依舊脊背相貼彼此護住後方空門,仍緩緩往凝珠這邊移動起來。

  南宮星頗有幾分讚歎的說道:「七星門的殺手果然名不虛傳,明知道已是凶多吉少,還是要來試試看能不能完成任務。」

  從湖岸到凝珠的小築不過隔了一進院落而已,白若蘭不禁有些擔心道:「小星,你……你真不打算幫我找把劍麼?」

  南宮星無奈一笑,側目望向身前院落東首一處小亭,朗聲道:「薛師姐,莫再研究了,彈琴這種事,不是你一晚上便能學會的。」

  那邊傳來兩聲不成調的弦響,跟著藍影一閃,亭中一人已輕飄飄的飛身上到對面牆上,一個清麗聲音帶著幾分笑意道:「那琴不聽話,回頭我一刀劈了它。」

  白若蘭看著薛憐面帶笑意轉身躍下,大步迎向不足十丈外的九人,忙搖了搖南宮星手臂道:「喂,那邊可有九個人啊!就算不給我找劍,你去幫幫她也好啊!」

  南宮星依舊穩如泰山,笑道:「來的又不是七星門的七位門主,這種程度的對手我要是跑去幫忙,只怕薛師姐會忍不住先給我一刀。」

  他望著那邊,拍了拍白若蘭的後背,小聲道:「你要知道,高手,都是很要面子的。」

  薛憐回頭一望,笑道:「小星,偷偷摸摸說我什麼呢?」

  南宮星哈哈一笑,道:「我說你愛美。」

  薛憐啐了一口,笑道:「你啊,還是沒個正經。」

  她扭頭說話,幾乎是把空門亮在了那九人之前。

  不要說是只為了殺人的殺手,就是尋常江湖草莽,也不會放過這種出手的機會。

  那九人立刻散開,其中三個挺起兵器急刺而上,另外六人從兩旁摸出各種暗器甩手射出。

  三把兵器的破風之聲恰好將暗器的響動全數掩蓋,顯然是演練過的偷襲手法。

  白若蘭面色一變,驚呼道:「小心!」

  薛憐頭也不回,腦後就像長著眼睛一般,足下一滑,竟從三人夾攻的兵器之間險到極處的鑽了進去,後背幾乎抵住了當中那人的胸膛。

  暗器當然不會往自己人的背後招呼,於是一瞬間,薛憐就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那殺手顯然沒想到這嬌怯怯的少女竟然輕功過人一眨眼便鑽進了自己懷中,右手兵器招式已老收力不及,只得左掌橫切斬向薛憐頸側。

  沒想到,薛憐一刻不停緊接著又是矮身一閃,竟從那殺手右側腋下鑽了出去。

  兩次簡單而有效地移動,她就從三把兵器無數暗器瞄向的地方,到了三前六後的九人之間。

  而最要命的是,此刻面對著她的六人,兵器都交到了左手,而剛發完一把暗器的右手,都還正伸在懷中,動作最快的那個,也不過剛將第二把暗器捏進掌中。

  前方三人一招刺空,身形急轉。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長天之上、碧波倒影之外的第三道月光。

  天上月,光照萬物。

  水中月,景美人心。

  而那一柄掌中月,卻讓看到的人連血液都變得冰涼。

  唯一一個將暗器捏進掌中的人總算是將手伸出了懷中,但那把鐵蒺藜,卻只是辟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另外五個手上慢了些的,則依舊保持著掏暗器的姿勢,就這麼如同凝固一樣定在了原處。

  月光一閃,消失。

  薛憐已站在了那六人身後,腰上那柄刀,彷彿從未出鞘一樣。

  她握著刀柄的纖長手指伸了一伸,跟著,重又握緊。

  那呆若木雞的六人,胸前突然一齊裂開平平一線,霎那間,漫天飛血!

  六人倒下之後,剩下的三個,總算是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因為他們竟沒一個看清了薛憐的刀。

  他們只看見了一片刀光,美得要命的刀光。

  薛憐邁過那六具屍體,看著那三個鬥志顯然已大不如前的殺手,問道:「你們肯告訴我,誰是你們的僱主麼?」

  兩人的面頰一陣抽搐,一言不發,剩下那個急促的喘息了兩聲,道:「我們不知道。」

  薛憐笑了笑,自語般道:「的確,我本也不該浪費時間問這種廢話。」

  她又走上兩步,柔聲道:「如有來世,不要再做殺手了。」

  這就是那三人在這世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白若蘭的眼睛已經瞪得像月亮一樣圓,她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小聲道:「她……她……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我還什麼都沒看清,那九個人,怎……怎麼就都倒下了?」

  南宮星遙遙向薛憐擺了擺手,拉著白若蘭跳回院中,笑道:「殺人這麼沒趣的事,瞭解那麼清楚做什麼。」

  白若蘭還沒從驚愕中回復,仍喃喃道:「天哪……我從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功夫。」

  南宮星捏了捏她的鼻尖,道:「江湖之大,藏龍臥虎,以後,你肯定還能見到比這更厲害的情景。而且,就算是薛師姐,剛才也沒拿出十成功夫,她這人不勤快,能出三分力拿下的,絕不肯多出一厘。」

  白若蘭緩緩吁了口氣,道:「七星門不是很厲害的麼?怎麼……這就被一網打盡了?」

  南宮星笑道:「不要亂說。這僱主不捨得花大錢而已,來的人雖然不少,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最初出動的倒有幾個硬手,解決他們就頗費了點功夫。」

  一直在等的應該就是此事,白若蘭看他不再在院中停留,逕直帶著她往迴廊走去,心中一陣酸甜交織,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先前纏綿的牆邊角落。

  先前凝珠的兩名護衛仍在喝酒,南宮星過去附耳交代了兩句,他們點頭應下,便起身離去。白若蘭也不知他在做什麼打算,想要問,也不知從何問起,只好靜靜跟著默不作聲。

  回到唐昕那邊,楊曇已經喝得大醉,敞開前襟抱著把琴,正啞著嗓子高歌《秘書劉尚書輓歌詞》。唐炫面帶醉意,目光倒是依舊清亮,仍與唐昕談笑風生。

  唐昕自知酒量,只是淺抿了幾口,見南宮星白若蘭兩人回來,笑道:「去了這麼久,是找地方幽會去了麼?」

  這一句玩笑正中白若蘭要害,她臉上一紅,慌張道:「別……別亂說。」

  唐昕見她神態扭捏,反倒嚇了一跳,起身走到南宮星身邊,低聲道:「你們真去幽會了?」

  南宮星笑道:「大好時光不去花前月下,難道在這裡乾坐著喝酒麼?」

  楊曇哈哈笑道:「是啊,賭也賭完了,我幹嘛不去找個溫柔可愛的姑娘呢。唐兄,你這人賭品好,下次有機會咱們再賭一把。」

  唐炫苦笑道:「你這人賭品不好,下次我還是陪你喝酒吧。」

  楊曇說走就走,將衣襟往腰帶裡隨手一扎,叫來個丫鬟領路,這就往花月院去了。

  唐炫吧唐昕叫到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跟著皺起眉頭道:「叫你拿著就拿著,做哥哥的平時照顧不了你,你出來走江湖,還能叫你缺了盤纏不成。」說著,便把幾張銀票硬是塞進了唐昕手裡,旋即向南宮星打了個招呼,笑道,「你們接著聊,我也該去找個地方好好聽聽曲兒,養養神咯。」

  走過南宮星身邊時,他又故意用壓低過卻依然人人都能聽清的聲音道:「我這堂妹難纏得很,南宮兄今後可要多多擔待哦。」

  唐昕瞪他一眼,嗔道:「去去去,就你話多。記得過後回家看看,伯母當真想你想的不行了。」

  唐炫也不回頭,只擺了擺手,道:「家門肯讓我進的時候,我自然會回去的。走了,後會有期。」

  換做他們三人坐下後,南宮星新叫了些酒菜,問了問上菜的丫鬟,火已熄滅,縱火之人也已經抓到,只是還沒逼問,就嚼了毒藥橫屍當場。

  唐昕皺了皺眉,白若蘭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道:「這……這些人難道就不怕死麼?」

  南宮星苦笑著喝了杯酒,道:「會被養來做殺手的人,本就沒資格怕死。」

  東拉西扯的閒聊一陣,唐昕旁敲側擊,反正是不肯遠離白若蘭與南宮星偷偷幽會的話題,說的白若蘭臉頰越來越紅,接話都接的顛三倒四,最後索性低頭小口喝酒,不再作聲。

  快到中夜時分,白若雲和凝珠才一道現身,光是看凝珠那一臉紅暈雙目迷醉外帶眉梢眼角的倦懶風情,和那緊緊依偎在白若雲身側的動作,也知道不管什麼誤會,此刻也已不再要緊。

  一進房中,白若雲就先向南宮星那邊投去了感激一瞥,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凝珠坐下。凝珠剛一坐穩,也不知碰到了什麼地方,嘶的一聲輕輕抽了口氣,忙又挪了挪臀,抽了個坐墊過來。

  南宮星心中暗笑,看來白若雲在裡面似乎不只是春風二度而已,要是再勇猛些,說不定凝珠都要起不來身了。

  那些傷心往事凝珠並不想再親口提起,白若雲先將兩人關係大大方方講明,解了唐昕心頭疑惑,跟著大致說了一下與孫秀怡定下婚約前後的事情經過,然後便叫來了丫鬟,扶著凝珠往住處休息去了。

  凝珠走後,白若雲才將凝珠所講的事情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轉述了一遍,一聽到七星門的殺手竟有可能是白家的人請來,白若蘭登時便白了小臉,連身前的酒杯都碰翻在地上。

  心結打開後,凝珠又說了更多,其中有些話白若雲也不太理解,只好轉述給南宮星,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頭緒。

  「她說她還有事不能告訴你?」白若蘭大感意外,不由得搶先問道。

  白若雲點了點頭,道:「她說……其實李秀兒也不是她本來的身份。她原先說的身世都是假的,她到白家,其實是為了找人,只可惜,直到最後離開,也沒有找出半點頭緒。」他轉向南宮星,道,「南宮兄,你是否也知道這事?」

  南宮星沉默片刻,道:「我的確知道,不過凝珠姑娘暫時不願告知,你們也就先不要追究了。她此刻已是凝珠,今後沒什麼意外,也將永遠是凝珠。她原本的身份,其實並不重要。她告訴你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是不想再有事瞞你罷了。」

  白若雲若有所失的點了點頭,又道:「她還告訴我,她托如意樓辦的事裡,有一樁已經辦成了。恐怕這幾日,就要有人來收代價。我問她那代價是什麼,她卻只是流淚,不肯告訴我。」

  白若蘭急道:「如意樓對尋常百姓不是不收什麼貴重東西麼,李……凝珠她是不是找錯人了?」

  唐昕看了一眼南宮星的神情,開口道:「有時候,不一定非要是什麼貴重東西才會讓人依依不捨。我小時候有個娘親手縫的破布拼湊的娃娃,醜的要命,也不值錢,但弄丟的那一天,我可是哭的昏天黑地,誰都哄不住呢。」

  白若蘭皺了皺眉,道:「可萬一凝珠找了冒牌的如意樓,被騙了怎麼辦?」

  白若雲拍了拍妹妹的手背,若有所思的看著南宮星道:「應該不是,她讓我看了那朵銀芙蓉,的確是無字的那種,據說無字銀芙蓉每一朵都要經過如意樓堂主的手,想來不會有假。」

  白若蘭立刻追問道:「和咱們家裡見得那朵樣子一樣麼?」

  白若雲點了點頭,道:「一樣,看來,咱們家裡那朵刻著白思梅名字的銀芙蓉,也不是假貨。」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緩緩道:「大伯死前只說如意樓天道都是白思梅借來的殼,為的就迷惑眾人視線。現在看來,並不是實情。」

  唐昕皺眉道:「可結合各種蛛絲馬跡,加上此前春妮在陸陽嫁禍如意樓的表現,她更像是天道一方的人。天道和如意樓應該不會是同路。」

  白若蘭忍不住道:「可要是如意樓一開始根本不知道春妮其實是天道的人呢?她只是以白家人的身份去委託,不也說的通麼?關鍵是,她到底委託了什麼啊?咱們是不是該去找如意樓的人問一問?」

  唐昕聽到這裡,忍不住端起酒杯擋住微笑,瞥了南宮星一眼。

  白若雲歎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真正相信,暮劍閣的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南宮星笑道:「不管結束不結束,咱們這會兒也沒空閒去管。眼下的麻煩不解決,你都未必能活著回到斷霞峰。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走一步算一步吧。身後那票麻煩要是不傻,這兩日就該到了。」

  白若雲看了另外三人一圈,神情略有些尷尬的說道:「呃……凝珠說她不能離開千金樓,我今晚不回去了,在這裡陪她。」

  南宮星一怔,低頭笑道:「能頭一次來就住進松竹院過夜的,白兄你也算是頭一個了。」

  白若雲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著南宮星,微笑道:「哪裡,還不是全賴南宮兄幫忙。唐姑娘和我妹妹,今夜就有勞南宮兄照料了。」

  「你倒放心。」唐昕撲哧笑了出來,道,「把妹妹托給他。」

  白若雲笑了笑,一字字道:「全托給了他,我才是放心至極。」

  白若蘭一怔,看了看哥哥的神情,總覺得他似乎知道了什麼很重要的事。而這事,恰恰和南宮星有關。

  南宮星也望著白若雲,兩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什麼一樣,片刻後,他才緩緩答道:「交給我,你盡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