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凝香 第七十三章 夜戰八方

  南宮星並沒有等太久。

  很快,院牆外就傳來單雷頤帶著六分怒氣四分興奮的喊聲:「這次看你還往哪兒跑!」

  雍素錦冷哼一聲,飛身翻牆而過,怒道:「再跑不掉,我就自盡!」

  單雷頤袍袖翻飛,輕靈如燕越牆而入,冷笑道:「我又不碰你,你急著死個什麼!」

  「有本事你倒是來碰我啊!」雍素錦雙足連蹬,頗為狼狽的甩開單雷頤急速追至的雙爪,嘶啦一聲,竟被扯去大半幅衣袖,露出一段瑩白如玉的臂膀。

  「等我吃膩了招牌菜,你還怕我不敢嘗你這碗麼?」單雷頤亢奮一笑,腳下踏磚裂石,呼啦一聲好似一隻巨鷹,轉眼就又搶到雍素錦身後。

  雍素錦眼神一偏,裝著驚慌失措的模樣看向南宮星對面那塊空地,高聲叫道:「還不快出來動手!」

  這等緊急情況下,單雷頤哪裡想得到雍素錦還有餘暇使詐,當即順著她的視線瞪了過去,沉聲喝道:「哪裡的宵小之輩在此埋伏!」

  那邊是個落滿枯葉的水池,喝聲過去漣漪微起,卻哪裡有人應聲。

  南宮星當然已經出手。

  他雖和雍素錦談不上有什麼默契,但月光下她那逼真的眼神一瞥,已足夠讓他心領神會。

  他施展渾身解數提氣飛縱而出,玄陰真氣凝為利錐藏於手心,未免一擊不中,一招孤煙掌毫不留情拍了過去。

  單雷頤喝聲出口,便覺出背後有異,他武功果然高絕,百忙之中硬生生擰腰側開數寸,避開後心要害,同時一掌拍上胸口,猶如腦後長眼一樣印在與南宮星掌力相對之處。

  這一招,竟是拿出隔山打牛的手段與南宮星對了一掌!

  沒想到出手殺招竟被如此化解,南宮星不敢怠慢,掌力再催於寸許之處二度發勁。

  但單雷頤內息已到,脊背一繃平平滑開半尺,輕鬆卸去大半。

  南宮星一眼看去,單雷頤面色不定,顯然方纔那兩招並未被完全化去,也算是建了首功。

  剩下的,就看實力略減的單雷頤到底是如何厲害。

  「這丫頭到是搭上個厲害幫手。」單雷頤咬牙抹去唇邊一絲血痕,旋即手掌一晃,崩的一聲脆響,玉扳指竟生生崩裂開來,整隻手掌瞬間蒼白如銀,化作奇門兵器,「唐門的毒要不了你的命,那不妨讓我試試。」

  南宮星親眼見過那只白掌的厲害,心知不能硬接,身子一仰避過鋒芒,勾腕以掌尖反劃單雷頤脈門連消帶打。

  單雷頤一聲冷笑,不閃不避繼續中宮直進,真氣到處,銀白色澤竟然迅速蔓延到小半手臂。

  南宮星掌力一切,反被震得指節生疼,這一招失了先機,百忙中將身一側,仍被那一掌蹭過左臂。

  宛如利刃劃過,無聲無息,一片衣袖就飄然落地。

  南宮星頓時一驚,趕忙施展狼影幻蹤折腰一縱。

  果然如他所料,單雷頤掌招凌空一折轉為橫斬,若他慢上半分,只怕已被那只可怕的手掌攔腰砍斷。

  生平第一次遇上如此強敵,心脈鼓動熱血湍急,南宮星精神一振,內力由陰轉陽,落日神拳蓄勢待發。若單雷頤還如此前一樣輕敵怠慢,南宮星便要看看他的那隻手掌到底有多硬。

  單雷頤袍袖鼓動,搶上三步,落足之處土崩石裂,威勢著實驚人,依舊是平平一掌擊出,不見掌風逼人,唯見那銀白光芒閃動,猶如鬼門關中透出的陰森寒色。

  南宮星連躲數招,只覺週遭氣息愈發滯澀,似乎是單雷頤一邊出招一邊留下許多暗勁,他略感不妙,側步一滑想要換塊地方接戰。

  豈料單雷頤袍袖一鼓,罡風劈面,南宮星撤開之心才稍有表現,先前暗勁便洶湧而至,化作一片驚濤駭浪將他擠在當中。

  這種雄渾真力之中,任何人的身法都不得不略略一緩。

  南宮星也不例外。

  霎時間,那只白掌便無聲無息到了他眼前寸許之處。

  別無選擇,他只得強提一口真氣,一招落日神拳自下而上仰天擊出,截擊單雷頤小臂。

  哪想到,這來勢洶洶攻其必救的一掌,竟是虛招。

  白影一晃,掌勢蹤影全無。

  南宮星驚訝的神情還不及浮現在面上,不知何時踢來的一腳已重重蹬在他的胸前。

  喉頭一甜,足下根基頓時土崩瓦解,他悶哼一聲倒飛出去,滿口腥鹹。

  幸虧此前和唐炫一戰叫他深思良久,武功之外的東西總算略有一個雛形,此時腦中猛一閃念,當即硬沉一個千斤墜挺身站定,胸腹間濁氣鼓向喉頭,噗的一口,將滿嘴污血盡數噴了出去。

  這一股血霧果然迎面兜向追擊而來的單雷頤,他眉心一擰,雙掌一抬帶起勁風攔住。

  南宮星乘隙而入,一招落日神拳配合狼影幻蹤化作月下雷霆,直取單雷頤小腹空門。

  單雷頤一聲暴喝,雙肘齊沉,右手白掌順勢一抹橫斬下去。

  當然不肯將血肉之軀送到那切金斷玉的利器之下,南宮星步法不停,斜斜一引,雄壯拳勁如大江改道,弧形彎折,正砸在單雷頤左臂。

  單雷頤輕哼一聲,右掌斜抹逼開南宮星,左臂垂在身側連催七道真氣,化去落日神拳後勁。

  雖沒想到單雷頤真能將七重天境的落日神拳輕鬆化解,但南宮星倒也有此準備,即便消解,這半邊的動作終歸還是慢了半招。

  他搶的便是這半招。

  落日神拳再度發力,這次,取的則是單雷頤的左肩。

  單雷頤面色微變,口中讚道:「好算計!」右掌旋身迎上。

  無論如何不肯與那只白掌正面交鋒,南宮星身形一滑,拳招一帶,寧可捨卻三成威力,也要去追原本目標。

  單雷頤畢竟老辣,右掌仍是一招虛晃,掌到半途,左足橫踢而出,正截向南宮星挪移之路。

  南宮星卻正在等此一招,他腳下一跺,氣沉腰腿,穩穩釘在原地,先前七成餘力盡數捨棄,右臂兜出一個大弧,迎著單雷頤腳底一拳擊出。

  沒了那右掌的神兵利器,兩人的渾厚內力終於正面相碰,結結實實撞在一起。

  南宮星縱然天資過人又有各種靈藥扶持,但終歸不是玄門正宗,年紀也差了大半,第一道真力足足輸了小半,震得他右臂酸麻憋脹,連退四五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但腿功不比拳掌拿捏自如,極難多重發勁,落日神拳的七重拳威總算大顯身手,第二重消去單雷頤腿上餘勁,三重之後,盡數得手。

  單雷頤頗為狼狽的單腿跳開,左腳垂落,已有些立足不穩,他面色陰沉,啞聲道:「落日神拳能練到這種程度,倒是我看走眼了。」

  南宮星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衫,方才一擊,他已察覺出單雷頤功力確實深不可測,即便被他偷襲得手在先,勝算也實在不高,除非此後每一次算計都能與方才一樣成功,興許還有一戰的可能,否則,就算雍素錦從旁出手,只怕也是有死無生。

  可單雷頤又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豈會讓他一而再再而三憑藉機巧佔到便宜。

  這時,忽然週遭亮了起來,兩人忍不住一起往旁邊瞥了一眼,原來是雍素錦在旁將兩個燈籠掛到了房簷上。

  「你竟然沒逃,看來對這小子還頗有信心吶。」單雷頤蒼白右掌橫在胸前,冷笑道,「怎麼換了兩根鋼針,買不到合手的髮釵做兵器麼?」

  雍素錦微微一笑,捏著兩根數寸長的鋼針,卻並不打算下場參戰,只是帶著那有些詭異的嫵媚笑容,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單雷頤。

  「等我收拾了這小子,再去抓你。看你這次還能指望誰救。」單雷頤哼了一聲,再度擺出起手架勢。

  「南宮星,直到單雷頤死前,你都不准看我這邊一眼。否則你我二人,今晚必定要死在此地。」雍素錦忽然說道,跟著就聽叮的一聲輕響,好似是她用指甲叩了一下針身。

  南宮星心中一凜,知道雍素錦應是打算拿出提前備下的手段,當下不敢怠慢,屏息凝神,將目光釘在單雷頤那只慘白手掌上。

  「哼,兩個半大娃娃,還想玩什麼鬼把戲!」單雷頤不屑一顧道,話音未落,他腳下一蹬,左前右後,竟將殺招右掌蓄成後招,急速欺近。

  南宮星既然心知雍素錦有什麼手段要使,那不管色誘還是什麼別的詭秘法子,總要拖延到生效才行,當即毫不猶豫化陽為陰,一邊留心著那只要命的右掌,一邊施展大搜魂手,拆解單雷頤左掌攻勢。

  單雷頤目光驟然一陣閃動,竟往雍素錦那邊猛地瞟了一下,他似乎也覺察出自己的失態,連忙左掌一掃橫出一道無形氣牆,抽身退開半步,怒道:「你搞什麼鬼!」

  知道雍素錦必然已在行動,南宮星催動孤煙掌一招破開身前阻礙,縱身上前轉守為攻。

  單雷頤面上驟然泛起一陣紅光,眼角一跳,殺氣四溢,右掌一揚,呼的一聲拍出,就見他右臂衫袖崩裂,那銀白光芒竟足足蔓延至肘下寸許。

  南宮星知道厲害,連忙避其鋒芒,無奈孤煙掌招式稍稍老了一分,收勢不及,被單雷頤掌沿掃過,生生在臂側破出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

  他也不知道雍素錦到底做了什麼,只能猜測似乎是色誘分心之類的手段,因為那邊不斷傳來酥柔呻吟,哼聲中帶著三分痛苦,那三分痛苦,又讓剩下的七分誘惑更加嬌媚。

  但以單雷頤的身份地位,一個赤裸裸的美人當真能叫他方寸大亂麼?

  這絲疑惑還不及細想,南宮星已看出單雷頤的舉止的確有了異常。

  一招一式不若先前那般謹慎,姑且算是為南宮星掙來些許便宜,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單雷頤瘋虎般的連環進擊,要不是狼影幻蹤詭異難測,他早已被單雷頤那只白掌拆的七零八落四散於地。

  幾次躲閃,為了照顧雍素錦的手段,南宮星不得不選擇背向她的一路,單雷頤轉眼就看出端倪,一掌劈出順勢飛腿橫掃,終於叫他躲閃不開,雙臂一封硬接一招。

  這一招亂了躲閃步調,南宮星暗叫一聲不好,心念急轉,打橫一倒,從唐炫那裡得來的經驗再次派上用場,不再拘泥於招式變化自救,抬手一抱,竟如扭打摔跤一樣順勢摟住了單雷頤的腿。

  腿腳受制,自然本能就是一甩。

  南宮星立刻藉著這股力道向旁疾閃,總算險險避出那只右掌所籠罩之處。

  這一番搶攻未能得手,單雷頤的神情顯得更加焦躁,眼底狂態浮現,喉頭不住滾動,本應釘死在南宮星身上的視線,不知不覺便挪向了遠處的雍素錦。

  就連雙腿之間,也已經起了絕不該在生死相搏時出現的變化。

  看到那營帳一樣的隆起,南宮星竟覺得有幾分可笑。

  也不知雍素錦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這麼一個老辣穩重的武林高手,在這種時候成了如此失態的模樣。

  但不管雍素錦用了什麼手段,這機會都絕不可以浪費。

  南宮星穩了穩促亂氣息,體內真氣飛快轉為陰陽均衡,那套從心底不願使用,卻在此刻最為合適的功夫,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之中。

  如果說落日神拳和孤煙掌都是打架的功夫,那他接下來要使的,就是殺人的功夫。

  沈七姑的寒天吹雪,冷四叔的血狼劍,都是這樣的功夫。

  南宮星深吸口氣,雙臂一揚,左手捏做鶴嘴,右手攥成虎突,屈身墊足,擺成縮身靈猴般的怪異架勢。

  這看似尋常象形拳般的起手惹來單雷頤唇角譏刺笑意,他此刻心緒浮躁不寧,也懶得深思細想,低喝一聲,擺臂出掌。

  他對他下了多年苦功的右掌很有自信,那足以比擬神兵利器的手,也值得他投注全部的信任。

  但,在此時心浮氣躁的情況下,這種自信,便是無形的破綻。

  孤煙掌和落日神拳都可以找到這個破綻。

  可如果機會只有這一次,內功深厚的單雷頤未必會死。

  所以南宮星不得不放棄。

  他本想用大搜魂手嘗試一下,但仔細權衡之後,還是不敢靠那種收發暗器的手法孤注一擲。

  雍素錦說過,殺單雷頤的機會很可能只有一個。

  的確,他現在色慾攻心,但只要真遇到要命的危險,這些慾火必定會被壓下。

  所以南宮星別無選擇。

  他猛一咬牙,身形暴起。

  連單雷頤都沒想到,南宮星這次竟然根本沒有閃避。

  那支蒼白如銀的手掌,輕易地切過柔軟的側腹,只要打橫變招順勢一切,就能將他攔腰斬斷橫屍當場。

  那來勢洶洶的虎突一拳,單雷頤左手一抬,便輕鬆接下。

  就連不遠處的雍素錦,都發出了一聲克制不住的驚呼。

  這也許是單雷頤一生中無數次決鬥裡最鬆懈的一刻。

  而這世上,有些武功絕對不允許對手有半點鬆懈。

  比如沈離秋的寒天吹雪,冷星寒的血狼劍。

  比如,南宮熙的伏龍九式。

  鮮血浸透單雷頤銀白色右掌的同時,南宮星左手捏成的鶴嘴,也已深深地啄進了單雷頤的眼窩。

  手指進入的並不深,但那凝固成錐的真氣,卻足以徹底穿透那柔軟的凹陷。

  南宮星的指間清晰地傳來柔軟的觸感,那滑溜溜的圓球,讓他感到一陣噁心,噁心的想吐。

  他費力的拔出手,捂著腹側血流如注的傷口,緩緩向後退開兩步。

  單雷頤剩下的那隻眼睛瞪得很大、很圓,裡面充滿了驚愕,和來不及完全消退的奇妙慾望。

  原本豎起的地方漸漸軟化,散發出刺鼻的臊臭。

  就像那根東西一樣,單雷頤的身體也漸漸軟化,然後,重重地倒下,那只染滿了血的右手,隨之褪去了詭異的銀色,顯露出被血紅襯得格外蒼白的肌膚。

  盯著單雷頤血肉模糊的眼窩,南宮星有些近似於惶恐的扯下一塊衣服,拚命地擦著自己的手指,一直到擦得乾乾淨淨,才喘息著摸到小腹那邊,按壓住止血的穴道。

  接著,他緩緩轉過身,看向那邊的雍素錦。

  雍素錦靜靜的站在兩個燈籠之間的屋簷下,面無表情,只是臉頰上還殘留著一些不及消退的潮紅。

  她的確是選擇了色誘,但色誘的方式,卻有些出乎南宮星的意料。

  這是南宮星第一次看到赤身裸體的雍素錦,即便是閱人無數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具穠纖合度的嬌軀,僅僅是這樣活色生香的呈在眼前,就足以散發出致命的誘惑。

  雍素錦一直堅稱身上最美的地方是那雙腳,如今看來,她實在是有些謙虛。

  雖說是赤身裸體,可她卻並不能說是一絲不掛。

  小指粗細的繩索,從她纖細的足踝開始,交錯纏繞,像一張蛛網,細密的爬滿了她除了手臂頭頸之外的所有地方。雪嫩的肌膚被漁網一樣的繩印分割的支離破碎,連那對飽滿的酥胸,都被勒緊在根部的繩圈推擠成微微發紅的肉球。

  而這盤錯的繩索,卻不過只是她週身上下散發出的殘酷美感的一部分。

  她雙手的鋼針都還捏在指尖,每一根上,都沾染著觸目驚心的鮮血,在燈籠的照耀下,閃耀著奇異的光澤。

  並不難看出那血來自哪裡。

  緊繃的乳尖上,垂流的紅絲好似破開玉瓜的猙獰傷痕,而被繩索勒成一段一段的圓潤大腿內側,也殘留著猶如破瓜一樣的血跡。

  「你……你這是何苦……」南宮星心頭一震,大感疼惜,禁不住柔聲道。

  雍素錦緩緩蹲了下去,將鋼針上的血塗抹在貝殼般的趾甲上,「若不如此,你殺不了他。」

  南宮星踉踉蹌蹌走了過去,撿起掉落的衣服披在她肩上,柔聲道:「這繩子,可以去了吧?」

  雍素錦伸手探了探,搖了搖頭,道:「勒進裡頭那段沾了血,有點黏住,我回去泡上熱水,在慢慢解開。」

  南宮星皺眉道:「你自己是怎麼弄成這樣的?」

  雍素錦淡淡道:「湖林城裡難道還缺擅長此道的婊子麼。花幾兩銀子作踐自己,有的是人樂意效勞。」

  「你怎麼……知道單雷頤會因你這樣而分心?」兩人互相攙扶著往門外走去,經過單雷頤死不瞑目的屍身時,南宮星竟有了些劫後餘生的慶幸,心道下次遇上這等事情,決不可再如此輕率,不知不覺就被人牽住了鼻子。

  雍素錦冷笑道:「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調調。你可知道他來之前正偷偷摸摸在府衙裡做什麼?」

  南宮星微一皺眉,心中突然一驚,顫聲道:「莫非……是在折磨上次交給獄卒的那個女犯?」

  雍素錦不知道他為何語氣略顯激動,只道:「不錯,他和那兩個獄卒,看上去倒像是三兄弟。他就喜歡看女人痛苦扭曲的臉,若是再有痛苦到產生喜悅的聲音,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春藥。我知道你正常打不過他,但對上被下了春藥的他,總不會沒有半點勝算。」

  南宮星扶在她肩上的手掌驀然捏緊,捏得她禁不住輕輕哼了一聲,奇道:「你怎麼了?」

  南宮星努力平順了一下氣息,道:「如今單雷頤已死,按照約定,你已算是我的東西,對不對?」

  雍素錦沉默片刻,淒然一笑,道:「我雖不是什麼言出必踐的大丈夫,這種事情倒也不會反悔。你幫我去了心頭大患,此後,我自當奉你為主,隨侍左右,言聽計從。」

  南宮星冷冷道:「好,那你先說句實話,單雷頤真的對你說過他其實是天道巡查麼?」

  雍素錦一怔,又沉默片刻,才歎了口氣,道:「他沒說過。」

  南宮星怒道:「那你……」

  雍素錦立刻道:「我若不這麼說,你會為我冒險出手麼?我漂泊江湖多年,舉目無親孤身一人,如果不使些手段,要如何才能殺了單雷頤這種高手?」

  南宮星側目看去,雍素錦臉上一片決然,絲毫不覺愧疚,他壓抑著怒氣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天道的巡查是誰?」

  雍素錦木然搖了搖頭,道:「天道巡查是何等人物,我怎麼可能知道。單雷頤要是連這種事也敢隨便告訴我,他也做不到那個位置。」

  南宮星咬了咬牙,覺得傷口已有些麻木,不太耽擱行動,當即將雍素錦打橫抱起,強提真氣往王判處飛快趕去。

  雍素錦也不掙扎,只歎了口氣,道:「我都沒想到你會這麼容易相信,你這毛病,此後也改一改吧。」

  南宮星哼了一聲,道:「承你教訓,我此後必定牢記在心。」

  一路將雍素錦送到分舵,匆忙向王判要了些上好金瘡藥,一股腦抹在傷口上,緊緊紮住,問道:「千金樓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王判謹慎道:「千金樓那邊沒消息傳來,但……你方才收斂的那兩具屍身,上面卻留著字。」

  「什麼?」南宮星大感意外,道,「留了什麼?」

  王判掏出一張字條,遞到南宮星手上,道:「是臨時用血寫的,就塞在一個兄弟的懷裡。」

  南宮星抬手一抖,湊到燈火旁邊看去,上面用頗為潦草的字體寫了一句,「你們要是如意樓的,快去千金樓救人。」

  這句話寫的匆忙,但仍能看出筆畫頗為娟秀,而且,南宮星一眼看去就覺得頗為眼熟,他心念一動,忙收進袋中裝好,雖身心俱疲傷痕纍纍,還是不得不道:「不行,我往千金樓去一趟。」

  「你這傷……」看他肚腹胸前儘是血跡,王判不禁擔憂道,「再說咱們的人手都已經過去,照說應該應付得來。」

  南宮星咬牙道:「那邊……很可能有天道巡查正在動手。按今晚得到的消息,他們應該已經斷定白若雲就在千金樓內藏身,而且凝珠的身份敗露,七星門很可能也會乘機動手,我無論如何得去看看。」

  王判略一猶豫,道:「那屬下要不要……」

  南宮星抬手道:「不必,你……找人去通知我娘一聲。我看,今夜只怕會有一場惡戰。」

  他向雍素錦那邊瞥了一眼,歎道:「幸好單雷頤已死,對面總算是少了一個極難對付的幫手。」

  且不管雍素錦動機如何,真要在大庭廣眾下雙方動手,單雷頤的武功的確是南宮星一方的心腹大患,看他暗藏心性,提前除掉,總不是壞事。

  雍素錦卻會錯了意,一對上他的視線,便道:「你先去吧,我去了這身東西,就往千金樓幫忙。」

  「你好好休養吧。」南宮星還有些惱她,冷冷甩下一句,轉身出門。

  迎著夜風一路快步而行,南宮星漸漸冷下頭腦,疑惑思忖,這位天道巡查到底要如何對千金樓下手?

  正面強攻逼出白家兄妹?先不說上次放火白若蘭都紋絲不動,就算這樣製造混亂逼出了人,也必然會引發一場血戰,哪裡來的十足把握拿下白家兄妹?

  誘捕?白若蘭絕不會上當,白若雲只要守著凝珠,也多半不會出什麼岔子,除了白家來的兩個老輩,對方手裡根本沒有什麼有份量的餌食。

  仔細回想方群黎和李嫦的話,陸陽城那邊顯然在玉若嫣的指揮下已經有了極大轉機,因此逼迫得天道也不得不鋌而走險加快腳步。

  如此看來,難道那位巡查真要組織人手正面強攻麼?

  南宮星將自身代入天道一方左思右想,仍是想不出什麼穩妥的方法,只得加快腳步匆匆趕去。

  到了那邊,遠遠看到千金樓依舊歌舞昇平燈火輝煌,他心中稍定,靠往街邊稍稍隱藏了一下行跡,從暗處溜進千金樓側門。

  怕見面之後有太多話說,南宮星不敢先去見白若蘭,找地方換了一身衣服,先往薛憐住處過去。

  不料薛憐卻並未在房中練刀,開門進去,屋內只有一張被劈成兩段的古琴。

  南宮星皺了皺眉,出門又去找了一趟凝珠。

  不料凝珠也不在居所。

  莫非來了什麼惹不起的豪客?南宮星略感不安,攔下一個丫鬟塞了一枚碎銀,柔聲道:「這位小妹,凝珠姑娘今晚有客?」

  那丫鬟平日就在這裡伺候,對南宮星也有幾分熟悉,當即脆生生道:「公子回來啦啊,今晚不光凝珠姑娘不在,整個松竹院的姑娘都不在呢。」

  南宮星心中蹲起疑竇,忙問道:「是什麼事?怎麼驚動了這麼多花娘?」

  那丫鬟喜滋滋道:「對面鴻禧客棧說是來了個告老還鄉的大官,湖林城中官家商號湊了一大筆銀子,包下整間客棧擺酒,松竹院三十多個姑娘都被請去捧場,光銀子就抬來了三大箱吶。媽媽這回可高興壞了。」

  南宮星暗道一聲不好,忙飛奔向白若蘭的暫居之處,才一轉過迴廊,就迎面碰上面色凝重的薛憐,正與一個樓中弟子頗為緊張的低聲交談。

  一見南宮星到了,薛憐眉心反倒蹙緊幾分,星眸一轉,將那樓中弟子打發離開,匆匆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人去叫你過來。」

  南宮星直接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薛憐扭頭帶著他一路快步走到迴廊盡頭,進到院中,踏上一處假山,抬手指著對面燈火通明的鴻禧客棧,道:「那邊出事了。」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那邊傳來的絲竹之聲,南宮星沉吟道:「是什麼事?凝珠是不是在那邊?」

  薛憐道:「凝珠在那邊,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但肯定是出事了。」

  「哦?」南宮星略感不解,疑惑道。

  薛憐握住腰間彎刀,輕輕摩挲著刀柄,緩緩道:「派去保護凝珠的十三個弟兄,就在半個時辰前,被人在後巷發現。從宴會開始到現在,鴻禧客棧裡出來的,就只有這十三個被打昏的人。」

  「只進不出?」南宮星心中一驚,眺望道,「凝珠為什麼要去?」

  薛憐蹙眉道:「她也是怕惹人疑心,對方重金來請整個松竹院前去歌舞助興,獨獨少她一個未免有些扎眼。而且樓裡的兄弟緊急查了一下,對面確實是來了個告老還鄉的京官,樓裡除了裘貫連著一門弟子,也沒有其他江湖人在。」

  「之後派人去查了麼?」南宮星心中愈發不安,問道。

  「去了兩個好手,」薛憐道,「已經小半個時辰了,至今還沒回來。」

  南宮星道:「那客棧裡後來都進去了什麼人?有沒有可疑的?」

  薛憐略一思忖,道:「進去了幾個商人,一些酒樓補充過來的人手,等後來察覺出有異常後,樓裡的兄弟就攔下了之後的尋常百姓。」

  聽出薛憐意有所指,南宮星忙追問道:「不是尋常百姓的,還進去了誰?方群黎和唐行簡來了麼?」

  薛憐卻搖了搖頭,道:「也不是江湖人,進去了兩個官府的走狗。」

  「鐵爪鴛鴦?」南宮星心頭一凜,忙問道。

  薛憐點頭道:「似乎是這個名號。」

  「他們兩個進去做什麼?」心知寧檀若傷的不輕,這會兒必定尚未痊癒,南宮星心知不妙,略帶怒氣道。

  薛憐淡淡道:「有人問了,他們說有人報訊鴻禧客棧的宴席內有隱情,為防出什麼大案,特地趕來調查。他們這麼積極辦案,咱們江湖匹夫,自然不好阻攔。」

  「這要不是一場簡單的宴席,那……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南宮星越想越是不解,猜測道:「莫非是要將裡面所有人當作人質麼?客棧中哪裡來的這麼多人手?還是說這麼大費周章,其實就是為了凝珠?」

  薛憐搖頭道:「我方才遠遠在外看了一眼,凝珠還在大堂靠門位子上幫人斟酒,並沒被人劫持。凝珠也在防著有人用她逼迫白若雲,所以貼身藏了匕首。雖說沒人出來,但客棧門窗都還開著,看上去並無異常。」

  「被打昏的兄弟醒了麼?」

  「醒了,都是被偷襲得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薛憐的語氣有些低沉,「現如今,連對面到底是什麼人在暗中籌謀也猜不出。」

  這時一個龜公打扮的漢子匆匆跑了過來,拱手道:「薛副堂主,那兩人回來了。」

  薛憐點了點頭,飛身躍下,南宮星緊隨其後,匆匆趕了過去。

  沒想到,那兩名好手竟也是被人打昏過去,直挺挺扔在後巷。

  南宮星皺眉蹲下,本想推拿一下幫一人醒來,目光一垂,卻看到領口那裡略顯凌亂,露出一角頗為怪異的血痕。

  他毫不猶豫將那人衣衫扯開,果然,這位兄弟的胸前,竟被人用極鋒利的小刀刻了一片小字,顯然是故意留言傳話。

  「客棧已堆滿霹靂震天雷,再擅自出手,便一起歸西。宴會直至二更,結束前白若雲如不去找白家長老,客棧中人,一個不留。我不願多傷性命,望如意樓諸君三思。」

  南宮星沉聲念罷,用指尖在留字的傷口上輕輕觸摸一番,有些不敢相信道:「難道……這是無形鏢的鏢尖劃出的麼?」

  「這種時候,還管他是誰。」白若雲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花廳門口,眾人轉過頭,就看到了面色蒼白的他,正緊緊握著腰間的劍,一字字道,「這麼多條命,包括凝珠,都掛在我一個人身上,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