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濤幾乎一宿沒合眼。
他想攔住楊楠,讓她留在家裡,把張星語叫來好好談談,只有他們三個的情況下,他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態都是可控的。
一旦回到女生宿舍樓裡,那麼多看熱鬧的圍著,有起哄的有撩氣的有只等著記住笑話滿世界傳的,事情保不準就一塌糊塗不可收拾了。
可楊楠沒答應。
「趙濤,十幾個女生聽著呢,張星語可是把巴掌伸到我臉邊了,她是想來一耳光還是就想握握手,我不去怎麼知道?」
「我叫她來你不也一樣能知道嗎?」
「不一樣,見了你,我倆要裝。不見你,那才是真樣子。」楊楠匆匆把衣服穿好,「你在家睡吧,明早該上課上課去,她就是想弄死我,也得看那小細胳膊有這勁兒沒。走了,拜拜。」
他張了張嘴,才發現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什麼也已經是獨角戲。
他突然明白,自以為掌控著一個個女生的事,根本就是幻覺。原來除了余蓓,並沒誰真的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他本來想放鬆一下,可腦子裡亂得不行,玩遊戲連個小兵都打不過去,看小說讀著讀著就把前面情節忘了,還一陣一陣的頭疼。
他只好躺下,想睡過去。
他根本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他以為這些女生既然都愛他愛得沒藥救,他大不了一個個哄哄,最後她們準能和和氣氣一家親,在一張大床上搖著屁股讓他挺著雞巴一個洞一個洞操過去,酒池肉林。
張星語從出現就讓他這個想法不斷動搖,現在,更是從根上崩出了一個巨大的裂口。
沒錯,張星語是在電話裡說了願意當第三個,可他知道那是說給其他女生聽的,那是她站在無法後退的懸崖邊,破釜沉舟之後,宣戰一樣的口號。
她不準備再忍耐沒有立場說任何話做任何事,只能偷偷摸摸幽會的地下情人狀態,她要名正言順地陪在他身邊,為了她朝思暮想的三個字而努力,即使……為此要丟掉她曾經最重視的臉面。
她就像是一個拋下了所有負擔和補給的士兵,滿身是血的衝向遙遠的目標,那股決絕,說不定正在燃燒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
一旦……沒有結果呢?或者說,一旦有了結果,卻不是她想要的呢?再或者,那結果被發現其實是謊言呢?
趙濤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眼前不知不覺就浮現出了李婕走入衛生間,再走出來後,臉上那平靜無波,彷彿已經徹底乾涸的眼眸。
他抱住頭,從心底感到恐懼,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興致勃勃撒出去的咒術,最終編織成了巨大的蛛網,不知不覺將他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不該小看愛情的……至死不渝的愛之所以如此珍貴,的確有它的道理,輕賤以待,就會落得這種下場嗎?
張星語那一身紅衣,兩瓣紅唇,蒼白的臉,漆黑的短髮,一直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讓他無法克制地想起曾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刑事偵緝檔案》中郭藹明飾演的藍嘉文。
愛到極致,就是癲狂……不瘋魔,不成活……你跳,我也跳……
一串串連七八糟的台詞在他腦子裡跳動嘶喊,旋轉著匯聚成一個女人的剪影。
那個影子坐在床上,望著一扇小小的、滿是鐵柵的窗,慢慢地,她從腿間用力掏出了什麼東西,仰起頭,抵住了自己修長的脖頸。
那小小的東西緩緩地劃過,她漆黑一片影子一樣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解脫的微笑,和下面漸漸裂開的另一個血淋林的口子一起,展露出兩條刺目的月牙,一白一紅。
「我全都聽見了……我全都聽見了!我!全!都!聽!見!了!」
李婕的聲音由小變大,由遠及近,由飄渺哀怨的控訴,變成了轟然響於耳邊的奔雷!
「啊啊啊——!」趙濤尖叫著從床上滾落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睡著,陷入到了一段根本不敢仔細回想的噩夢中。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沒想你死,沒想你死的……」此前他做噩夢的時候,醒來還有餘蓓溫暖柔軟的懷抱包圍著他,用親吻和撫摸讓他一點點安靜下來。
可此刻什麼都沒有,誰都不在。
金琳不屑於莫名其妙的愛情,更不屑於頹廢無能的他。
孟曉涵正在苦苦掙扎,想要脫離愛情的束縛逃出生天。
張星語已經為愛脫胎換骨,心中所執念的與其說是他,不如是她夢想中那份相依相伴無怨無悔奮不顧身的愛。
而楊楠,正在和張星語見面,從她走時的眼神也看得出,她根本沒想過讓張星語踏出玩物這個身份哪怕一步,她肯承認的,其實只有餘蓓一個她無話可說的正牌女友。
余蓓不在。
他從未如此刻那麼想念余蓓。
看了看表,他拿起手機,慌張地撥出了余蓓的電話,哆嗦的手差點抖掉手機,急得他趕緊用另一手握住手腕,壓在自己的耳邊。
可等了一陣之後,傳來的是毫無感情的錄製女聲在不斷循環:「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對不起……」
對啊……六月就要高考了,她一個復讀生,五一還想來找他,這會兒正是該好好表現的時候,手機哪裡還敢開。
他放下手機,拉起被子,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想要再次入睡。
可噩夢還是不肯放過他,就像在最痛苦的那段時間一樣,一合眼簾,就猙獰侵入,張牙舞爪。
他強迫自己閉緊眼睛,睡覺……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張星語吃醋吃得受不了了嗎,回頭送她高潮個十幾次,一切就過去了。
金琳不就是要給自己找個借口嗎,以後好好努力有那麼個差不多的樣子,她肯定就乖乖脫褲衩了。
孟曉涵不就是想跑嗎,有鎖情咒在,她難道跑得了?
她難道跑得了?
他難道跑得了?
迷迷糊糊的意識中,噩夢的所有因子開始在他腦海裡循環。
最後,一如曾經每一次那樣,露出了一個憤恨男生充滿怨毒與詛咒的臉。
伴隨著,他一生也無法忘記的那句話。
「你給我記住了,全他媽是你害的!」
他痛苦地抱住了頭,無聲地嘶號,淚流滿面。
為什麼……為什麼你走了……
你要還在……一切都不會是這樣……
不會是這樣的……
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真的嗎?」
一個清脆的女聲,帶著濃濃的諷刺,冷冷地問道。
他渾身一震,徹底驚醒。
自此,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