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語的表情出現了短短幾秒的呆滯。
趙濤非常確定,她的心裡在這一刻受到了意料之外的衝擊,那霎時間有些惶恐的眼神,猶如一隻費了好大力氣擠佔下山雀巢中一席之地的杜鵑,突然發現這窩的正主原來是另一隻貓頭鷹。
「呃……是……是余蓓啊。」但她很快就擠出了一個甚至有些諂媚的微笑,壓下了表情中所有的不甘,站起讓開了床邊最靠近趙濤的位子,低眉順眼地說,「我在趙濤錢包裡見過你的照片,沒想到真人……比照片還好看呢。」
余蓓沒有接茬,而是很自然地坐到了剛才張星語佔著的地方,給手掌心呵了口氣,搓一搓,放到趙濤額頭上,柔聲說:「還難受得厲害嗎?你也真是的,病那麼重,都不跟我說一聲,還要小楠報信。」
張星語扭臉瞪了楊楠一眼,要是目光能使勁兒,她估計能在楊楠脖子上鑽出倆血窟窿。
趙濤感覺自己正踩在一片開滿鮮花的草地上,周圍的空氣清香,泥土柔軟,環境溫馨,但是,埋滿了地雷。
最操蛋的是,這些地雷基本上還都是他自己埋下的,被炸死都怨不得別人。
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張星語的表情,拉住余蓓的手,柔聲說:「我……這不也是怕你擔心麼。反正你說五一假期就過來的,我想這到時候我也好了,再告訴你,省得耽誤你學習。高考就還剩一個多月了,打擾你多不好啊。」
說到打擾這個詞的時候,趙濤忍不住瞪了楊楠一眼,心想這丫頭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搬石頭砸人的時候到不含糊,張星語賣了三天力氣伺候著,她上著課笑麼呵一巴掌打下來,就把這點小融洽給拍散了。
「沒什麼,該複習的都早複習完了,也不差最後這點時間。」余蓓拿起張星語放下的碗,一邊接著餵他,一邊柔聲說,「你都住院了,哪怕高考就在明天,我也得過來看你沒事才行。」
「這叫什麼話,我又病不死,還是你能好好考試,最後考過來跟我在一起比較重要。」趙濤一邊回答,一邊小心翼翼端詳著屋裡三個女生的表情,唯恐自己哪一腳沒踩對地方,砰!
「說是這麼說,真擔心起來,哪兒還顧得上想那麼多啊。」張星語在旁細聲細氣地說道,「還是楠姐沒考慮周全,其實有我們倆照顧著,趙濤肯定沒事。不用特地讓你辛苦這一趟的。」
余蓓笑了笑,輕聲說:「本來我五一假期也要來的,早個幾天,沒什麼關係。高四班裡到了這時候,也沒什麼好好學習的氣氛了。我過來幫忙,你們兩個有課的,起碼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啊。」
楊楠笑瞇瞇道:「對啊,星語老這麼曠課也不是個事兒,別的老師好說話,於老師可不好辦吧?難道,你想讓趙濤最後為了你去找於老師求情嗎?」
張星語身子一震,似乎被楊楠準確無誤地戳到了痛處,但她馬上就一斜俏臉,涼颼颼道:「求什麼情,不就是掛科麼,大不了補考重修,我又不在乎。」
余蓓喂完最後一口,轉身柔聲道:「在乎不在乎的,我都請假來了,五一假期結束前也肯定不會走了,就讓我在這兒不挺好。你們該上課上課,有時間過來幫幫忙就行。反正……我看趙濤生龍活虎的,挺精神。」
「是,我也感覺好多了。」他抬手抹了抹嘴角,嘿嘿笑道,「老這樣下去,回頭再給我慣廢咯。」
張星語皺著眉咬了一下嘴唇,顯然有點無可奈何,她憤憤剜了楊楠一眼,姑且退了一步,說:「行,反正……趙濤見了你肯定心裡也高興,他那麼在乎你,你在……挺好。不過這都這麼晚了,你先跟楠姐去家裡洗洗澡,好好休息一晚上吧。明早你來替我,我再去上課,行嗎?」
她最後兩個字說得真是可憐無比,讓趙濤聽了都一陣心酸,趕忙搶先開口道:「行,小蓓本來就得先休息一下,這地方也睡不好,小楠,你們歇會兒,就一起回去洗澡收拾睡覺吧。」
余蓓倒沒堅持,拿起飯盆,點點頭,問:「水房在哪兒?」
「我來吧,」張星語馬上搶了過去,麻利地從小櫃子裡掏出百潔布和洗潔精,「平常都是我在這兒弄得,我熟。」
余蓓也跟著站了起來,微笑道:「我跟你去,明天開始就是我在這兒了,熟悉熟悉環境。」
張星語扭頭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輕聲說:「好,那……咱們一起去。」
臨出門前,護士探頭進來例行喊了一句:「九床怎麼樣?還燒嗎?」
三個女生一起搖頭,不約而同開口回答。
「沒。」
「不燒了。」
「挺好。」
那護士嚇了一跳,望了望屋裡的陣仗,皺皺眉嘟囔道:「記得按時吃藥。」就轉身走了。
余蓓跟著張星語去了水房,楊楠自然就晃悠著過來坐到了床邊,笑嘻嘻一摸他臉,問:「真感覺好多了?」
趙濤心裡有那麼點氣,抓開她的手就沉聲說:「你這麼急著把小蓓叫來幹什麼,這要影響她複習,最後考不過來怎麼辦?」
楊楠一蹺二郎腿,略帶譏誚道:「真考不過來,你不就高興了,沒人管得住你,那還不妻妾成群啊。」
「小楠,我已經夠頭疼的了……」他苦著臉呻吟一樣地說,「你就別添亂了好嗎?」
「你病成這樣,你不說,我也不說,等五一她來了,知道了,不捨得埋怨你,那還不光剩下埋怨我了?」楊楠哼了一聲,口氣軟了幾分,「再說,小蓓要是不來,你有辦法讓姓張的上課去嗎?她真豁出去跟老師較勁到被開除,你就高興了?」
被她一通搶白說的啞口無言,趙濤眨了眨眼,越發感覺自己此前實在是有點小看了這些女生,從余蓓這次過來的表現來看,他連余蓓……興許都沒真的摸清楚過。
「合著……你這還是為星語好了。」
「為她好可談不上。」楊楠拿過香蕉剝開皮,伸手塞了一口給他,冷笑道,「以後怎麼也是室友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既不想讓她太舒坦,也不能真看她傻逼一樣完蛋吧?」
她微微一笑,聲音轉低,「再說了,我又不能讓她真什麼都不管不顧,一門心思黏在你身上吧?你都吃干抹淨了,我可還沒喝著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