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譜 第一六五章 私生子

  左碧仙怒火中燒,失了對週遭的注意,但白夜飛在遠處卻看得分明,圍攻自己這邊的觸手消失了沒錯,但包覆納蘭如歌的那些卻還在,恐怕躺在地上的那個祭司,不像看起來那般虛弱。

  強行提力,白夜飛想要呼喊提示,卻慢了一步,一隻觸手陡然從地上伸出,宛如象鼻,從左碧仙身後巨力掃來,拍在她背上,再次將她擊飛出去。

  同一時間,滿地邪穢污血,以黑袍祭司為中心,齊齊朝他湧去,化作一波波鮮血之潮,飛快將之淹沒。

  第一波血潮將黑袍祭司吞沒,卻沒有侵蝕腐爛,也沒有污染轉化,而是彷彿遇到了一塊人形海綿,瘋狂灌注,直接被吸納進去。

  「哈哈哈!」

  渾身焦黑,氣息奄奄的黑袍祭司,瞬間恢復了生命,挺身站起,陰惻惻笑道:「真神庇佑,你們這些螢燭之光,何能與日月爭輝?」

  說話間,一波接一波的血潮匯聚在黑袍祭司腳下,被他吸納入體。

  身上的焦黑漸漸褪去,露出新生的血肉,黑袍祭司仰頭張臂,似乎在接納魔神的恩澤,感謝魔神的賜予,眼中儘是虔誠,朗聲道:「神恩如海,沐浴在神恩之中,不是地元,誰也殺我不死!」

  「哈哈哈!」

  黑袍祭司就這麼站著,動也不動,不斷吸納著污血,肉身隨之生出新的變化,頭臉浮現一粒粒肉芽,密密麻麻,不斷蠕動。

  頭部肉芽的蠕動頻繁,身上新生的筋肉皮膚也發生融蝕,滲出鮮血,同樣長出一粒粒蠕動的肉芽,似乎不能控制吸納的力量,黑袍祭司已經快要變成怪物,卻渾然不覺,仍在獰笑。

  「開什麼玩笑?還有這種操作……」白夜飛才緩過一口氣,看到這畫面,只能喃喃出聲。

  潔芝緊張問道:「阿白,你不是對打不死的戰技感興趣嗎?這個好像比替身還厲害,你後頭要考慮一下嗎?」

  「啥?」白夜飛錯愕難當,雙目圓瞪,道:「這個技能的代價,是毀容變怪物啊,你若不介意我趴在你身上,噴出十八條觸手,我就認真考慮一下。」

  潔芝一呆,尷尬憨笑道:「那個……我一定要在下面嗎?有沒有其他選項?」

  沒想到會聽見這種答案,白夜飛呆住,心中默默對潔芝比贊。旁邊的翡翠哭笑不得,惱道:「你們能不能認真一點?」

  「哈哈哈!」

  白夜飛剛想說話,一聲獰笑傳來,方才仰天而視的黑袍祭司,目光移了過來,目光冰冷而癲狂,揚聲道:「不知死活的傢伙,我要你們變成我的養分!」

  黑袍祭司身上蠕動的肉芽,部分迅速茁壯,化作一隻隻黑色的觸手,約莫指頭粗細,上頭不住滴落粘稠而具有腐蝕性的液體。

  觸手不斷揮舞,兩隻猛地伸長,跨越十數米的距離,揮擊過來,白夜飛早有準備,瞬息起身,將兩女向後一送,自己踏著飛雲步,沒有後退,竟主動衝向黑袍祭司。

  「找死!」

  黑袍祭司獰笑一聲,兩隻觸手半空一扭,展現出驚人的柔韌性和靈活性,轉向追擊,身上又伸出兩隻觸手,兩面圍攻。

  「嘿,有本事你抓住我啊!」

  白夜飛口中譏諷,足下飛雲步不停,踏出一條詭變玄妙的曲線,躲開四條觸手,一瞬間逼近至黑袍祭司三米之內。

  又是一隻觸手擊來,白夜飛斜身閃過,右手抬起,普化寶戒上電芒流轉,射出最後一隻電光矢。

  光矢如電,轉瞬跨越最後三米距離,才剛射出,剎那就已到了黑袍祭司面前,眼看就要命中,祭司身後兩隻小臂粗的觸手,從左右高速而來,交疊擋在面前,恰好攔住飛射來的電光。

  霹靂聲響中,電光四射,光矢消失,兩條觸手上粘液蒸發殆盡,焦黑小半,卻終究沒被擊破。

  「米粒之光,也放光華!」

  黑袍祭司狂笑出聲,左右觸手移開,要看白夜飛最後一擊失敗後的慘淡表情,卻眼露驚愕,見他不退反進,瞬間已飆至自己面前,手裡握著那只好似玩具的黃銅小鐘,狠狠往自己頭上砸來,距離已經不足半米。

  普化寶戒中的咒術已經耗竭,金葉也所剩無幾,白夜飛自忖籌碼徹底用盡,只能指望些別的東西,才能對付這種打不死的怪物對手。

  ……這傢伙說不是地元就無法擊倒,那就只能賭這一鋪了!

  自己手邊能與地元沾邊的,只有這個無法發動的寶器,偏偏納蘭如歌先一步失了手,不能指望,那便只剩一個法子……風險頗高,但已經沒有別的路了。

  ……直接拿來砸,不曉得這樣純靠外力,能不能發動?

  眼看小鍾就要砸到,黑袍祭司眉心伸出一隻觸手,纖細異常,閃電般掃出,打在白夜飛胸口,將人重重掃飛。

  「呃!」

  白夜飛一聲痛哼,騰雲駕霧飛了一陣,摔墜地上,胸口劇痛,眼前發黑,嘴角溢血。

  ……果然蠻幹是不行的啊……但眼前就沒有路可以走,若不蠻幹,難道要溫和地自殺嗎?

  眼前所見,唯有絕望,白夜飛拚命鼓動力量,想要掙扎起身,再做一次嘗試,但剛搖晃著站起,想要舉起小鐘,對面兩隻觸手就疾掃過來,如同巨蟒般纏上身,將他牢牢縛住。

  「我說了,我保證你會死得很痛苦!」

  黑袍祭司獰笑,觸手迅速加力,白夜飛渾身一緊,巨力加身,彷彿聽到了渾身骨頭承受不住的響聲,面色煞白,剛受創的胸前又是一陣劇痛,一股溫熱湧上喉頭,嗆噴嘔血。

  觸手一點點收縮,黑袍祭司玩弄獵物,讓白夜飛一點點體會自身的無能,在不斷加強的痛楚之中,感受死前的絕望。

  「阿白!」

  「放開他!」

  潔芝與翡翠看見這一幕,剎那都急瘋了,齊聲厲喝,雙雙衝了上去,想要救人。

  黑袍祭司偏過頭,看見兩女,眼神中透出猙獰與愉悅,有了新的主意,身上兩隻觸手掃出,要生擒兩女。

  驀地,白夜飛噴出的鮮血,有幾滴落在他被觸手死死纏住的掌上,又順著手指,滑落在黃銅小鍾之上,轉瞬不見。

  然後,銅鐘陡然發出驚人的高熱,白夜飛手掌一痛,無量光明從銅鐘裡湧出,照亮全場。

  白夜飛嘴唇蠕動,似在驚呼,卻沒發出一點聲音,周圍所有的聲音,彷彿都被銅鐘吸去,周邊區域之內,沒有半點聲響,天地為之一靜。

  下一瞬,在這片至靜之中,響起一聲嘹亮的鐘鳴。

  當!

  鐘聲所過之處,一切剎那凍結,無論是衝來的翡翠與潔芝、掃去的漆黑觸手,還是地上湧動的污血、神色驚變的黑袍祭司,乃至周圍更遠處的人與怪,所有景象,歸於靜止。

  完全停滯的世界裡,無數朦朧景象,緩緩浮現:有群峰傲立,層巒疊嶂;有大江大河,滾滾流逝;有漫漫戈壁,夕陽斜下;有無垠原野,一馬平川……

  萬里江山盡顯於此,從滿是血腥的活地獄中分割出來,儼然一處獨立世界!

  這個獨立世界裡,一切重置運作,所有邪穢剎時失去源頭,再也無法維持,紛紛散離,黑袍祭司身上伸出的黑黏觸手,迅速變得灰白、乾裂。

  祭司眼中滿是恐懼,嘴唇顫動,似乎想納喊出聲,向真神祈求,但體內蘊藏的邪能卻完全失控,肉芽瘋狂增殖,全身骨肉蠕動、扭曲,瞬間就沒了人形,嘴部直接糜爛腐蝕,再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當!

  銅鐘又是一顫,再響第二聲。

  撲倒半途的翡翠與潔芝,踉蹌倒地,和全場所有人一起,都感到彷彿有一柄利刃插入腦中,攪動著大腦,切割靈魂,身上則受到巨力衝擊,彷彿千噸巨石狂砸碾壓,身上根根骨頭,隨時都要寸斷,痛楚之劇,讓人幾欲昏去。

  小世界裡所有的觸手,都在鐘聲中瘋狂爆炸,化為齏粉,黑袍祭司崩潰的血肉,迅速化成一片灰白。

  捆住納蘭如歌的觸手堆,盡數化灰,傷重的他跌落地上,猶有幾絲餘氣。

  當!

  鐘鳴第三響,萬里江山虛影消失,分隔的小世界回歸。

  鳴響如雷,遠遠傳震出去,地上的污血抖顫顯出一道道高頻漣漪,被淨化消失,牆上伸展的觸手碎裂殆盡,滲出的血膜隱去,張開的裂口也隨之彌合,顯露出原本金碧輝煌的牆面。

  整個化為邪血世界的黃金大劇院,被強行開闢出一個乾淨的角落,完整的邪陣登時缺了一角!

  「砰」的一聲,白夜飛摔落在地,腦中暈眩,天旋地轉,強忍著嘔吐感,將手中銅鐘舉到面前觀看。

  銅鐘神光黯淡,表面多了幾道裂痕,傷損嚴重,似乎隨時會壞,看起來從像是兒童玩具,變成了快壞的兒童玩具,乍然一看,完全想不到它剛才竟能發出那樣的驚世威能。

  白夜飛的手無力垂下,將鍾放在胸口,腦中昏沉,閃過數個念頭。

  ……這鐘,怎麼會自己響的?不是說沒有納蘭家的血脈,就無法驅動嗎?

  ……為什麼我能驅動?難道……難道……其實我有納蘭家的血脈,是他們家的私生子?

  ……靠,我是穿越的啊!現在是實槌了魂穿這個設定嗎?

  「阿白!」一聲疾呼,打斷了思緒,潔芝撲過來,將白夜飛抱住,激動不已,「我以為你死了……」

  白夜飛強笑道:「還差一點,我不死,就輪到那傢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