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譜 第一三十章 理解萬歲

  重提舊事,不等白夜飛回答,琥珀身軀陡然一震,心神彷彿回到過去,厲聲道:「那傢伙,根本是變態的!」

  慘痛的回憶,無可遏制地湧出,琥珀面容扭曲,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微顫,「我後來離開的時候,滿床都是血!我是被抬回來的,只有燕兒在等我,姓董的早早避開,連來都不敢來。事後整整一個多月,我連床也下不了!這就是我保護全團的代價,但有誰謝我半句嗎?」

  「都沒有!」

  琥珀猛地睜眼,眼中充斥著恨與怨,怒與不甘,「非但如此,她們還在背後說我咎由自取!說我總在河邊走,早晚會濕鞋!我去她媽的!」

  再一次自斟自飲,喝完最後一杯酒,琥珀將玉杯重重擲地。

  一聲脆響,碎片散落一地,琥珀看著少年,狠狠道:「從那天開始,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所有男人都該死,誰也不值得我再犧牲!」

  話音冰冷,恨意深藏,如同對世界的控訴,一瞬間,琥珀的氣質驟然一變,媚態斂去,整個人好似一座插滿尖刀的冰山,漆黑的瞳孔如無底深淵,投射出的眼神冰冷而凌冽。

  只是,這一切,卻也讓琥珀的美麗更為動人,如同一尾美女蛇,明明蘊藏著巨大危險,但那禁忌的美,卻誘惑著人靠近。

  「這種感覺,你不會懂的!」

  琥珀冷冷說完,就要掀翻桌子,作為完結這場會面的信號,忽地一隻手伸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傳來溫暖。

  「你……」

  琥珀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的秘密提前暴露,但抬眼與白夜飛目光相觸,還未及開口,卻見他已通紅了眼,神色哀戚,似被觸及了隱痛,哽咽道:「我懂!」

  ……這什麼鬼?

  琥珀愣在當場,又一次如墜五里霧中,不能理解對方怎會是這樣的反應?

  拋開警戒與提防,白夜飛拿起玉壺,仰頭張嘴便飲,任由酒液從唇邊滾落,幾大口下肚,臉頰陡然通紅,張口便猛噴酒氣。

  「你委屈了!遇到那些變態,滿床是血什麼的,這種痛別人不懂,可我真的懂你!那真不是人幹的!我…我去你老母的!」

  白夜飛聲音發顫,當中既有同情,更有怒火,琥珀壓根就弄不清楚他這感同身受的怒,究竟從何而來?

  話到一半,似乎傷感到說不下去,白夜飛舉壺又狂飲幾口,拉著琥珀的手,目光傷感,想要說些什麼,卻禁不住胸中翻湧的情緒,仰天就是一通怒罵。

  「僕你們個臭街!你們家裡都沒有父老兄弟的嗎?你們都是魔鬼來著嗎?一個個仗著有點臭錢,就不把人當人看!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聲音悲中含怒,似訴胸中不平事,白夜飛乘著醉意,看著天上相似的明月,淚水狂流,如癲若狂,大吼道:「快樂火,鋼絲球,你們放馬過來啊!老子不怕你們!」

  琥珀在旁完全呆掉,額頭冷汗直冒,覺得氣氛…好像完全歪掉了!明明是自己的痛,卻為何……眼前少年,還痛過了自己?他這痛…好真實,全然不似作偽,讓自己不知該怎麼反應。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男人?

  自己這輩子遇到過很多的男人,有不少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願意為了自己去死的,但從沒有人為自己這麼哭過……

  不!他好像不是在為自己哭,是和自己一起哭!

  就好像…他也曾遭遇過相同的事,有那麼一瞬,琥珀生出一種錯覺,自己似乎遇到了同行……或是同類……

  ……我在亂想什麼……

  琥珀猛地搖頭,覺得自己被這小子帶偏了,將手抽出,拍在桌上,強行擠出怒容,厲聲道:「從那天之後,我就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對任何男人抱持愧疚,這輩子也絕不向男人低頭道歉。」

  「呼……」

  白夜飛回過神來,長長呼出一口氣,從酒意中稍稍清醒,直接坐回位上,點頭道:「這話的邏輯喜人,但心情可以理解。所以……你明明可以和我協商,大家平分榮耀,卻選擇了直接竊占?」

  琥珀抬高下巴,冷冷道:「我絕不會和你道什麼歉,你死了這條心吧!」

  「唔……瞭解了。」白夜飛點點頭,聳聳肩道:「那就這樣吧!」

  琥珀冷笑,艷容寒若冰霜,「這樣是怎樣?」

  「就是你聽到的這樣。」

  白夜飛揮了揮手,滿不在乎,「你不想道歉,那就不道歉吧!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也不差你一個了……你若繼續這麼報復社會,早晚會碰到教你做人的那個,只可惜,未必是我而已。」

  琥珀的冷笑凝固,眼中疑惑流露,看白夜飛摘下手套,抹了抹嘴,扔在桌上,隨口道:「今天承蒙款待,這酒的確不錯,我領情了,明天就是最後的綵排,你自己記得別遲到了……一把年紀的人了,做事別耍幼稚,再死撐著不回去,我就不給你留位置了。」

  「你……」琥珀呆若木雞,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講不出,怔怔看著白夜飛起身,自己腦內不斷盤旋著一個問題。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這是琥珀完全不曾預料的發展。她根本無法想像,自己什麼也沒付出,甚至沒有表露出半點歉意,還進行了挑釁,可一路強勢的對方,居然就這麼選擇原諒了。

  ……一定有什麼問題,欲縱故擒,一定是這樣!

  琥珀心中存著最後一絲希冀,就是白夜飛想要討要什麼好處,或是提出什麼條件,之前的種種只是鋪墊,這樣自己便能理直氣壯地貫徹想法。

  然而,白夜飛什麼也沒多說,撂完最後一句,直接轉身離開,甚至連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我真的被原諒了?!

  ……不……不對,不能這樣!

  「且慢!」

  琥珀如夢方醒,面上焦急取代疑惑與抗拒,大喊出聲,頗為失態。

  白夜飛轉過身,看建琥珀的表情,皺起眉頭,「還有什麼事?」

  琥珀遲疑一瞬,終於還是喊了出來,「小心!」

  事發突然,白夜飛一驚,驟感不妙,雖不確定危險來自哪裡,卻本能躍起,先要離開原地。

  與此同時,鋪著厚實毯子的地面,驟然旋動,原本堅實的地表,一下失去硬度,如同液體般瘋狂旋動,連帶上頭的毛毯都捲出浪濤。

  隨著地面旋動一起出現的,是熟悉的暈眩感!

  ……又、又是那幫傢伙?

  前次樹下遇險的畫面閃過腦海,但這一回,白夜飛提前躍起,足不沾地,略微削減了作用,同時體內真氣自發運轉,助他維持清醒。

  憑藉前次經驗和近些天的修練,白夜飛凌空踏出飛雲步,在二元真力支持下,硬生生凌虛踏空,挪移數米,避開了地面旋轉的範圍。

  數息之間,劇烈的地面旋動,在房中央顯化出一個漆黑的深洞,將本來位置的桌椅吞噬,更通過墜入其中的地毯,拉扯周圍的擺件。

  事發一瞬,琥珀搶先撲向房間一角,避開地毯覆蓋範圍,更抓住厚重的紅木傢俱抗拒吸力,避開了危險。

  白夜飛也想照辦,足踏飛雲步,要落向另一角,但腳還未落地,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凌空一隻大手拍來,隱藏的敵人趁機發動了攻擊。

  掌未到,腥臭氣息撲鼻而來,讓人頭暈,赫然還是一記毒掌,同時掌風呼呼,出手之人的功力更在白夜飛之上,這樣還要趁勢偷襲,擺明要不擇手段將人或或擒或殺,不給他半分機會。

  之前千算萬算,白夜飛委實不曾料到,琥珀會暗中勾連膻根道宗,禍起蕭牆,心中懊悔不迭。

  這一掌的威能,白夜飛自知擋不住,偏偏身在半空,已近力竭,即便是飛雲步,也沒法在助己騰挪閃轉。

  白夜飛開始懊悔,自己的攻擊手段實在太少,明明陸雲樵早都提醒過,自己卻沒能準備好,覺得可以緩一緩,等慶典結束再說……

  可惡,拼了!

  事到臨頭,懊悔無益,白夜飛瞬息之間,平息心情,壓下雜念,拚命運轉真氣,注入右掌,舉臂便擋。

  來襲者反應更快,毒掌一偏,在白夜飛架勢擺好之前,繞過他出掌方向,拍在他臂膀之上,白夜飛身子一顫,只覺劇痛襲來,精神渙散,失去了抵抗力。

  黑衣漢子變掌為爪,五指如同鋼鐵,捏住白夜飛胳膊,與他一道落地,透過五指注入毒力,要消解他的一切反抗。

  指力一發,腥臭撲鼻,中人欲嘔,白夜飛胳膊一痛,感到有股腐蝕性力量正在透入,而體內易筋經自發運轉,助己醒神,手臂上發出微光,抗拒毒力侵入。

  「快三元的易筋經?」

  來襲的黑衣漢子脫口驚呼,更發現白夜飛體內真氣滾滾,力抗自己灌入的毒素,直接將毒力化解,更帶動生機勃發,支持白夜飛在頭暈目眩中,維持最後的一絲清明。

  理應手到擒來的對像,挨了一掌,竟然還能掙扎,黑衣漢子著實詫異,扭頭看向琥珀,喝道:「這傢伙都快三元了,你提供的資料,可不是這麼說的!」

  地面的黑洞已經不見,滿臉驚惶的琥珀站起身子,焦急道:「我改主意了,千萬別傷他!」

  「哈哈哈!」黑衣漢子獰笑道:「哪裡還由得了你?你以為我們是你手下的婢女嗎?不過,還是要多謝你給我們提供機會,要是沒有你,我們也沒那麼容易進……」

  話音未完,黑衣漢子瞥見白夜飛眼中迷亂不見,正冷冷看來,左手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