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13章 權力重建

  舒彥暗自一驚,說,查車?那我怎麼進去?

  楊誠剛說,只是走一走過場,不仔細的。楊誠剛邊說邊將麵包車的後門打開。舒彥看了一眼,最後一排座位下面,有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通常都是用來擺放行李的。舒彥在心裡暗說,黎兆平,你王八蛋,我這都是為了你。

  汽車又向前走了一里多路,到了監獄大門。舒彥躲在後面,完全不知情況。楊誠剛將車停下來,接著就聽到開關車門的聲音以及開大鐵門的聲音。那聲音真夠大的,轟隆隆響。這裡實在太靜了,鐵門下面的滑輪滾動的聲音,傳得很遠。

  不一會兒,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是楊站長啊,怎麼這麼晚?

  楊誠剛說,去岳衡辦事,回家了一趟,所以回來晚了。

  接下來,兩人說了幾句話,楊誠剛隨著那名紀檢幹部一起走到麵包車旁,那名紀檢幹部用手電筒往車上照了照。

  楊誠剛開玩笑說,你檢查仔細點,我在車上藏了位美女。

  紀檢幹部說,要是藏個美女就好了,你用完後,給我也用一下。這個破地方,把人整死了。

  楊誠剛哈哈一笑,說,你們才來多少天?我都守半輩子了。

  手電光照過來的時候,舒彥心驚肉跳,尤其楊誠剛還叫他檢查仔細點,她真的擔心紀檢幹部檢查車的尾部。接著,楊誠剛坐上了汽車,對紀檢幹部說,麻煩你關鎖一下門。

  紀檢幹部答應一聲,並且問,今晚不會再有人進出了吧。

  楊誠剛一邊啟動汽車,一邊說,不會了。今晚站裡只我一個人值班。

  院子裡有很多房子,都已經顯得破敗不堪。舒彥下車後,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張目四顧,一盞燈都沒有,這麼多房子,似乎都是空的。她很好奇,小聲地問楊誠剛,這裡好像沒人一樣?

  楊誠剛說,站裡的人,被我放回家去了,雍州紀委有三個人在這裡值班,大門口一個,裡面兩個,估計已經睡了。

  舒彥有些擔心,問,他們應該上了鎖吧,我們能進去看兆平嗎?

  楊誠剛看了舒彥一眼,多少有點得意地說,有一扇後門,平常不開的。

  楊誠剛把舒彥帶到自己的宿舍。這是一間單身宿舍,面積很大,卻空空如也。楊誠剛的家在岳衡市,其他四個人,家也都在岳衡市,這裡只是他們的工作地,大家都是臨時打算,誰都不想在這裡長期抗戰。事實上也是如此,有關係有門路的,早就調走了,被調來的,一定是在原單位不受領導喜歡的,或者是犯了這樣那樣錯誤的。長期留守此處的,只有楊誠剛一人。

  楊誠剛說,我這裡實在太簡陋了,不好意思。

  舒彥說,沒事沒事,你這裡只有這個條件,沒法講究。

  楊誠剛替舒彥倒了一杯水,對她說,你等在這裡,我去把他帶過來。

  沒過多久,楊誠剛帶著黎兆平來了。看到黎兆平的那一瞬間,舒彥極為驚訝。過了好半天,舒彥的腦子是空白的。她印象中的黎兆平,是何等的陽光何等的倜儻瀟灑,絕對可用得上玉樹臨風四個字。他只要開口的時候,更是手舞足蹈,神采飛揚。舒彥不止一次聽初次認識的人評價他。他們說,這個男人太敏銳太犀利,如果成為他的對手,他說不定三招兩式,將你的老婆都給撬了。所以,聰明的男人肯定會得出一個正確判斷,最好的辦法是成為他的朋友而要努力避免成為他的敵人。然而,面前站著的,卻是完全另一個人。他瘦了一大圈,似乎也黑了很多。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瀰漫著一股晦氣。才不過十幾天時間,他們就將一個鮮活的人折磨成這個樣子了,她的心彷彿被刀子剮著,一陣一陣地疼痛。

  楊誠剛的房子,是內外兩間,舒彥所站的是外間。楊誠剛朝裡面指了指,低聲說,你們到裡面去吧。

  舒彥看了黎兆平一眼,抬腿向裡面走,走了兩步,沒有聽到後面有聲音,轉過頭來,見黎兆平還傻傻地站在那裡,一臉的茫然。她返身回來,走到他的面前,小聲地說,走啊。

  黎兆平此時才認出她,頓時一臉的驚訝,嘴張開了,似乎要驚叫。舒彥立即將一隻手指豎在面前,又伸出另一隻手,拉了他,向裡面走去。

  進入裡面的房間,舒彥返身將門關上,再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讓身子擺正,便被一股大力拉了一下。她站立不穩,倒進了黎兆平的懷裡。黎兆平一把抱住了她,那一瞬間,她還驚喜,以為黎兆平會給她第一次溫情。她顯然想錯了,黎兆抱著他,好半天沒動。再過了一會兒,她發現他的身體在抖動,接著發現他趴在她的背上哭起來了。

  舒彥絕對沒想到,黎兆平這樣一個堅強的男人,竟然會哭得如此傷心,又是如此的壓抑,不敢發出聲音,只是痛苦地抽泣。她全身有一種酸酸的感覺,眼淚嘩嘩地滾動而出。陪著他流了一回淚,她推開了他,說,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們的時間不多。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黎兆平止住了哭泣,說,我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

  兩人誰都沒有想到開燈,外間有一點點燈光射進來,讓他們看清裡面有一張床。舒彥扶著黎兆平在床上坐下,聽到外面有電視機的聲音傳來,聲音還挺大。舒彥暗想,這個楊誠剛,還蠻細心的。她看了看黎兆平,挨著他坐下來,說,你別急,冷靜一下,好好想一想。我聽說,罪名是受賄,你到底受賄沒有?

  黎兆平說,他們說我受賄五十萬。你想,我會受賄五十萬嗎?五十萬就能買斷我?我沒那麼便宜吧?

  舒彥又問,那麼,你知道他們指控你收了誰的賄款嗎?

  黎兆平說,省人民醫院護士長周小萸。她的女兒參加了這一屆雍城之星選秀,最終得了第四名。他們說,我和周小萸之間有交易,收她五十萬,答應她進入前三。但實際上,她匯款的時間,第四名早已經出來了,根本不可能改變。

  舒彥說,你們之間有任何約定嗎?包括其他交易。

  黎兆平沒有說話。舒彥暗自一驚,說,這麼說,是有?什麼交易?性交易?和她還是和她女兒?

  黎兆平連忙說,沒有。我連指頭都沒挨過。

  舒彥認真地看著他,發現他的目光游移,便說,事到如今……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能做的,也就僅此了。黎兆平,你這個王八蛋,我要告訴你,我欠你的,全都還清了。說過之後,她憤怒地向外走。

  黎兆平一把抓住她的手,向自己懷里拉了一下,她迅速倒進他的懷裡,全身頓時軟了。

  他說,這件事,真的與我沒有半點關係,可能與別人有關係。我不知道能不能說。

  舒彥有些明白了。早就聽說,雍城之星選美,其實是在為達官貴人選妃子。某一個人勝出,並不在於她有多麼漂亮有多少才藝,而在於她背後支持的金錢有多少權力有多大。看來,這話是真的。她沒有必要窮究此事,只是說,你自己看著辦好了。他們只給我半個小時時間,我估計,想第二次到這裡來見面,可能性幾乎是零。

  黎兆平終於下了決心,說,這件事,是王宗平牽的線。他向天上指了指,說,他說是……

  舒彥問,你們有過讓她進入前三名的口頭約定嗎?

  黎兆平擺了擺頭,沒有,只是有一次釣魚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在一起。他甚至都沒有提過這件事。當然,王宗平後來找我說,吳芷婭想當主持人。這些都是小事。

  舒彥說,好了,這件事我會弄清的。現在,我想和你談一談龍曉鵬,你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他要這麼整你?

  黎兆平說沒有。舒彥不太相信,說,真的沒有?你會不會搶了他的女朋友?

  黎兆平突然恢復了他的那股傲氣,說,我搶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能有什麼成色?我會看得上?

  舒彥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打斷了他,說,你再想想,難道你一點懷疑都沒有?

  黎兆平顯得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說,有一種懷疑,但我不好說。

  舒彥猛地推了他一把,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說,怕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他再次向上指了指,說,他們審問我的時候,幾次提到清水塘安居工程和融富中央國際兩個項目。

  舒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問,拿下這兩個項目,有利益交換?

  黎兆平說,我才不會那麼蠢。為了一個項目送錢送物的事,我從來不幹。

  舒彥說,這麼說,你認為他們的目標不是你,你只不過是一枚棋子,他們的目標是彭清源?

  黎兆平說,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舒彥說,可這說不通啊。周小萸認識你,是彭清源介紹的,我聽到一種說法,周小萸和彭清源的關係非同一般,她自己就曾對別人說過,她和彭清源上過床,不僅她上過,她和她的女兒一起上過。既然他們是這樣的關係,她為什麼會充當這顆子彈?

  黎兆平說,那個女人很爛。說過這句話後,他停下來,看了舒彥一眼。顯然,他想到自己這句話其實很傷人,因為舒彥和周小萸屬於同一類人。話既然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想保留,說,不過,這個女人嘴更爛,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僅說她和彭清源有關係,還說過與很多高級領導人有關係。我想,這裡面一定有很複雜的利益關聯。

  舒彥憤憤地說,媽的,這是他媽什麼爛世界。整個世界都他媽爛透了。

  他們還想繼續往下說,外面已經響起敲門聲,兩人只好終止話題。舒彥小聲地問,是楊哥嗎?進來吧。

  楊誠剛將門推開一條縫,探進頭來,說,不能時間太長了,他們要起來查看的,如果發現沒人,就麻煩了。

  舒彥站起來,領頭向外走。黎兆平叫了一句,彥子。舒彥猛地愣了一下,停下來,卻沒有轉身,只將背對著他。黎兆平說,謝謝你。舒彥仍然沒有轉身,背對著他說,你知道嗎?你讓我恨死了我自己。說過之後,向楊誠剛走去。

  楊誠剛仍然將頭探在門邊,見舒彥走到面前,小聲地對她說,你們要不要告別一下?給你們一分鐘。

  舒彥揮了揮手,說,不用了。伸手拉開門,走出去,並且迅速走到了外面,一直向黑暗走走去,走了十幾米後,停下來,背對著楊誠剛的宿舍。她的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很碎,很輕,很急。

  送完黎兆平回來,楊誠剛又送舒彥。他不敢把舒彥留在這裡,擔心明天一早,被人發現就是大事了。正門不能再走了,監獄裡沒有側門,好在這是一座廢棄的監獄,圍牆常常被周邊的農民掏開。每掏開一次,楊誠剛他們就堵一次,這種堵也只不過應付一下,很容易將那些磚頭拆下來。楊誠剛領著舒彥走到圍牆邊,沒多久,就拆出了一個洞,兩人從洞裡鑽出,再由楊誠剛送到停好的汽車前。

  第二天上午,舒彥撥通了王宗平的電話。舒彥在電話裡說,我現在在喜來登三十八樓,希望和你見一面,你有時間嗎?

  等待王宗平的時候,舒彥整理了一下此案的要點。

  黎兆平之所以被雙規,是因為周小萸往他的銀行卡中打了五十萬。周小萸之所以要打這五十萬,是為了讓她的女兒吳芷婭當上雍城之星。結果,吳芷婭僅僅奪得第四名,所以,周小萸將黎兆平舉報了。

  這件事裡有兩個悖論。悖論之一:既然彭清源已經出面,假若彭清源真希望吳芷婭進入前三名,可以直接告訴黎兆平,相信黎兆平不會拒絕也不能拒絕。那也就是說,周小萸根本不需要花一分錢,便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女兒進入前三。然而,周小萸為什麼又花了這筆錢?會不會不是她花的,而是別人栽贓?悖論之二:周小萸送錢的目的,既然是讓女兒進入前三,那麼,打錢的時間,就一定在決出第四名之前。事實上,周小萸匯錢的時間晚了兩天,前三名已經確定,吳芷婭出局了。

  從邏輯上看,這件事太容易搞清楚了。如果黎兆平的暗示確有其事,彭清源和周小萸母女都有關係,周小萸就不應該舉報黎兆平。如果不是周小萸舉報黎兆平,那封舉報信,是從哪裡來的?如果是周小萸舉報,這個彎,又是怎麼轉過來的?她沒有在彭清源那裡達到目的,因此才來這麼一手?

  敲門聲響起,王宗平來了。

  王宗平和她開玩笑,說,什麼事找我找得這麼急?沒有人陪了嗎?

  她說,你放心,就算我沒人陪,也不會找你。

  王宗平說,看來,我的級別還不夠。告訴我,需要什麼樣的級別?看我努力一下,能不能有希望。

  舒彥說,我沒心情和你貧,我煩得很,你最好別惹我。

  王宗平在她身邊坐下來,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說,誰惹我們的大律師生氣了?

  舒彥說,我剛剛從岳衡市趕回來,在那裡見到黎兆平了。

  王宗平將手從她肩上挪開,坐正了自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弄清楚了?

  舒彥說,現在可以肯定,確實是周小萸往他的賬上打了五十萬,說是要讓她的女兒進入雍城之星選美的前三名,結果在第四名止步了。也確實是周小萸寫了舉報信。

  王宗平一下子跳了起來,真是周小萸,不可能吧?

  舒彥多少帶點揶揄地說,你為什麼認為不可能?我告訴你,我直覺這件事非常可疑。第一,某人往另一個人賬上打了一筆錢這種事,並不能作為立案根據,只能作一般調查,因為無法排除栽贓陷害的可能。第二,周小萸的目的是要讓女兒進入前三名,匯款的時間,卻是第四名確定之後。這已經明顯違背常理。第三,在這樣的背景下,只應該是調查,而不該是立案。市紀委卻先把人抓了,這太反常。

  王宗平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踱了好多圈,停下來,對她說,那邊還有個房間吧?你打開,我去打個電話。

  舒彥將那扇門打開,王宗平立即進去,隨手將門關上了。她想,他給誰打電話?給周小萸?似乎沒有必要這麼神秘吧?應該是打給彭清源。這麼說,黎兆平的猜測是對的,周小萸果然與彭清源有關係?仔細一想,這也並非不可能。周小萸是雍州的名女人,名聲不在舒彥之下。僅僅從性方面說,周小萸的名氣,甚至更大一些。有關周小萸性器官特別的傳說,舒彥也聽到了,但她非常懷疑,天下的女人不全是一樣的嗎?還真有人生著與眾不同的性器官?無稽之談嘛。可男人們似乎就信這些,甚至是那些達官貴人們,都夢想著和周小萸春風一度,體驗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特別。彭清源也是男人,他大概也不能免俗吧?如果黎兆平的說法正確,他是和她們母女一起上床,天下又有多少男人經受得了這種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