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02章 政治牌局

  仔細權衡一番,這件事的最壞結果是什麼?如果他什麼都不說,結果很可能僅僅只是他和巫丹的事曝光。這事一曝光,他和林志國肯定成了仇人。男人天生就喜歡給別人戴綠帽子,一旦自己戴上了綠帽子,能不恨得咬啐牙切爛齒?尤其這頂綠帽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給戴上的,那還不是奇恥大辱?還有陸敏,雖然她也不一定是什麼好鳥,他從來就不相信陸敏沒有弄出幾頂綠帽子給自己,可她會提出離婚嗎?如果真的離婚,兒子怎麼辦?家產怎麼辦?離婚的成本會高得讓他肉疼。

  龍曉鵬見他不肯說話,又踱回到梳妝台前,掏出另一支煙,吸起來。

  王雷向前走了一步,打開了一直夾著的公事包,說,既然這樣,那我來提醒你好了。

  黎兆平說,真是太感謝了。

  王雷站在他的面前,年紀輕輕的,肚子已經隆起。兩人一站一坐,黎兆平的臉,恰好在他那渾圓的肚子上面一點點,面對的彷彿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那種感覺真是太難受了。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最醜陋最噁心的就是人。不,準確地說,應該是男人。真是搞不明白,女人如此美麗的動物,怎麼會和男人這種醜陋的動物在一起?如果他是女人,他寧可自殺。

  王雷問,剛剛結束的雍城之星選秀,你收了錢沒有?

  黎兆平懶得和他說,僅僅答了兩個字,沒有。

  王雷說,不可能吧?

  黎兆平一下子煩了,說,你一定希望我說有?你希望我說收了多少,你才高興?一千萬?一個億?那好,我告訴你,我收了十個億,前十名,每人收了一個億。這樣你高興了嗎?簡直豈有此理。我告訴你,對於那些雍城之星,如果送一百萬,他們根本拿不出。可如果送個十萬二十萬,我根本看不上,那是小錢,你懂得什麼叫小錢嗎?對於有些人來說,幾分幾角是小錢,有些人,幾十幾百是小錢。當然,也有些人,幾十萬是小錢。我就是,如果讓我去拿幾十萬,那要看需要我付出多少努力。

  不對吧。王雷說,據我們所知,你的銀行卡在大賽的最後一周,打進了一筆五十萬的款子,你怎麼解釋?

  銀行卡裡打進一筆五十萬的款子?黎兆平笑了起來。說,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第一,我不像你一樣弱智,如果我要受賄,會讓別人打進銀行卡裡,給你們留下證據?就算你這麼弱智,你會幹這種蠢事嗎?第二,我有十幾張銀行卡,每天都有許多款子進進出出。幾十萬的時候有,幾百萬的時候也有。難道每一筆款子進出,我都需要向你們解釋?除非你們指明是哪一筆款子是哪一張卡。

  王雷說: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好,我告訴你。中國銀行的,打款時間是七月二十三日,總決選的前一周。

  黎兆平再一次笑起來,說,拜託你們查清楚點好不好?那張卡是我的工資卡,根本不在我的手裡。在我老婆手裡,對這張卡的進出情況,我一無所知。

  王雷說,匯款人名叫周小萸,你想起這個人來了嗎?

  周小萸?黎兆平暗自驚了一下,突然變得異常警惕起來。周小萸?怎麼會是周小萸?

  周小萸是省人民醫院的護士長,專門負責高幹病房,四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彷彿只有三十來歲。黎兆平早就聽說周小萸這個人。他之所以聽說這個人,是因為她在官場很吃得開,經常有人提到她的名字,提到的場合,總顯得有些特別。黎兆平隱約記得人家說,這個女人非同尋常,並不是因為她特別漂亮,是因為她的性器官與眾不同,她就像一台性能良好的吸塵器,有著超強的肌肉收縮功能。即使如此,黎兆平也從未想過自己有遭一日會認識她。

  沒想到有一天,彭清源的秘書王宗平找到他,要他照顧一個叫吳芷婭的女孩,並且特別囑咐,這是老闆的意思。黎兆平很清楚,秘書打著老闆的招牌幹些私活,是普遍現象。這類事的特殊之處在於,你永遠不可能向老闆核實,秘書說是老闆的意思,那就是老闆的意思。

  幾天之後,陸敏聽到一個消息,彭清源到雍州後,準備重新啟動清水塘安居工程。

  清水塘安居工程,是周昕若手裡抓的項目。這個項目的總投資高達四十億,由幾家地產公司參與建設。然而,剛開工不久,市裡的資金到不了位,工程停了下來,加上其他一些原因,幾家公司和市政府扯皮,別說按時交樓,兩年多過去,土地拆遷都沒有搞完。那些已經拆遷的居民,跑到省裡市裡請願,弄得趙德良極為被動。此次彭清源到雍州,趙德良給他一個硬任務,盡快啟動清水塘工程。

  陸敏剛剛做完清御泉居,正考慮下一步,得到這個消息,希望黎兆平找彭清源活動一下。黎兆平給王宗平打了一個電話,約見彭清源。彭清源倒爽快,答應星期天一起釣魚。那次釣魚共五個人,拿魚竿的只有兩個,彭清源和黎兆平,另外兩個人是周小萸和吳芷婭,王宗平跑上跑下地忙乎,對周小萸吳芷婭母女極其慇勤。從始至終,彭清源沒有說一句關於吳芷婭參賽的事。

  黎兆平提起清水塘安居工程,彭清源說,這個工程可能沒什麼利潤。

  黎兆平說,公司只要開一天,就要做生意,不虧就是賺了。

  彭清源說,你就沒想過做點大生意?

  黎兆平開玩笑地說,首長的意思是說,我現在的生意還不算大生意?

  彭清源說,當然不然,在整個雍州市或者江南省,你排在第幾?想沒想過排第一?

  黎兆平說,誰不想當第一?可第一不那麼容易當,也累。

  彭清源說,我幫你出個主意,延安西路有一大片地,大多是舊城區,政府早就想重建,但到底建什麼怎麼建,一直都在爭論。最近已經定了,有興趣沒有?

  黎兆平說,延安西路是中心區,地價太貴了,價格如果太高,賣不出去,太低,又不夠成本,網險實在太大。

  彭清源說,你傻啊。建商住樓或者商品房,肯定有一個價格問題。建CBD,中央商務區,你想過沒有?雍州市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寫字樓,更沒有高級寫字樓。作為省會城市,雍州比全國其他一些省會落後了許多,這種落後,僅從高樓的數量和高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雍州的第一高樓,才只有四十六層。像上海廣州深圳重慶等大城市,已經有八十多層的高樓了,一看就知道是大城市。偌大一個雍州,難道容不下一座高級寫字樓?我不相信。世界五百強中國五百強企業在雍州的分支機構,我接觸過不少,他們都覺得所在地與他們的品牌形象不匹配。我想,你如果建一座高級寫字樓,他們一定會往你那裡搬,何況,我還可以為你做些工作,替你們拉一些知名企業過來。整個區域有很多地,只要一個項目成功,其他的開發,就容易了。這個項目下來,我肯說,你即使不成為江南第一,至少也是前五名了。

  那次談話之後,黎兆平立即做了一個規劃,將這個計劃命名為融富中央國際。這個計劃拿出來,黎兆平嚇了一大跳。初步估算,僅地價就要四十個億左右,還不包括拆遷費用,整個計劃完成,需要幾百個億。這個數字把黎兆平嚇了一大跳,不想接這個榜,卻被彭清源痛罵了一頓,說他鼠目寸光,只盯著鼻子底下那幾粒爛谷子。

  上個月,這塊地開拍,起拍價果然是四十億。競標的時候,倒是有好多房地產公司去了,本地的外地的都有,出牌卻不積極。實力是一方面原因,最近中央出台了一系列房地產調控政策,政策利空沒有消化,大家都擔心會有更進一步嚴厲政策出台。黎兆平此時不再是出於經濟考慮,而是政治考慮,他不得不硬頂彭清源,最終以四十七億成交。

  龍曉鵬突然將煙頭往地上一扔,站起來,帶點惡狠狠地說,算了吧老兄,我們不要兜了。你和周小萸之間做了交易,談好了她出五十萬,你讓吳芷婭進入前三。不知你們出了什麼錯誤,結果只給了她第四名。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黎兆平冷冷一笑,沒有回答。這話,他還真不好回答。一個巫丹涉及趙德良,已經夠令他頭大了,現在又與彭清源牽扯上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彭清源出了面,借給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收對方一分錢。再說了,人家吳芷婭確實是美女,如果不是品貌一流,能讓彭清源出面替她說情?有了這層關係,何需賄賂?

  問題是,怎麼會有周小萸給他五十萬一說?

  周小萸往他的卡裡打進五十萬是不是真的,他還真不清楚。就算真有這筆錢進來,他也完全不知情。五十萬對於黎兆平來說是個小數目,他堅信這事說得清楚也查得清楚。問題在於幕後所隱含的一切,讓他心驚肉跳。假若周小萸給他打款五十萬這件事是真的,那說明什麼?周小萸是彭清源的關係,而彭清源又是趙德良的人,由趙德良欽點到雍州擔任市委書記。難道說,整件事,是趙德良和彭清源合謀的?這不可能,他們一個省委書記一個市委書記,要想對付自己這個處級幹部何須大動干戈?何況,彭清源還希望他在清水塘建雍州第一高樓也是中南第一高樓呢?這個清水塘計劃,趙德良也是支持的,目前的拆遷工作遇到了相當阻礙,兩人正在努力替他掃平障礙。就算他們想毀了他,也要等這個計劃完成之後吧。

  最令黎兆平擔憂的是,巫丹將趙德良繞了進去,周小萸卻將彭清源繞了進去。如果這真是一場陰謀,那就實在太可怕了。

  接下來,整個審訊全部圍繞這一問題。黎兆平嚴正指出,工資卡賬號並不屬私密賬號,任何人都可能得到。因此,僅僅因為某人往某個賬號裡打入一筆款子,並不能說明這筆款子是行賄款,更不能說明這個賬號所有者便受賄了。它還有其他一些可能,比如說,栽贓陷害。如果僅憑某人往某個賬號裡打入一筆款子便認定卡主受賄,那麼,陷害就太容易得逞了。類似的案子,必須有一個證明程序,證明卡主明確知道並且接受了這筆款子。此案的定案證據,並不是周小萸是否匯了這筆款子,而是黎兆平是否接受了這筆款子。

  還有,你們說,周小萸打款的時間是總決賽的前一周。時間上也不對。當時,吳芷婭第四名已經明朗,只剩最後一場比賽,也就是決出前三名名次的比賽。既然吳芷婭已經鐵定了第四名,周小萸仍然想爭取前三,邏輯不通。

  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晨,仍然沒有絲毫結果。龍曉鵬那幫人再沒什麼手段,加上疲憊不堪,只好收兵。黎兆平原以為他們會在半夜時結束,後來發現他們硬拖到了第二天上班時間,才意識到,這些人骨子裡,其實就是要將他所有一切打碎。

  離開的時候,正是電視台宿舍大院內人流最多的時候,龍曉鵬他們甚至沒有將車開進巫丹家樓下,而是押著他們走過了整個大院。黎兆平雖然屬於省台,可在電視圈內是知名人士,無人不識。巫丹更是知名主持人,整個江南省,不認識她的人大概還沒有出生。在這樣的語境下,他們自然不可能對那些熟人笑臉相迎,儘管沒有戴手銬,可龍曉鵬等人的行動,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一刻,黎兆平真是死的心都有。這麼多年來,自己竟然一直把龍曉鵬當最好的朋友之一,卻沒料到,他竟然是這樣一個朋友。

  龍曉鵬比黎兆平大七歲,曾下過鄉,後來連續參加幾屆高考,總算勉強考上了一所三類大學。進入大學之前,龍曉鵬已經結婚,岳父是一名頗有實權的中級官員,就憑著這一關係,他畢業後進了市檢察院。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岳父在上面罩著,龍曉鵬的仕途一帆風順,兩年提了副科,四年提了正科。又過了三年,準備提副處,文件都已經打印好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那位老岳父成了改革開放後最早的一批貪官。說起來真是可憐,所貪的數目,加起來只不過五千元,卻因此判了五年刑。龍曉鵬受了影響,副處沒升成,在科長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多年。後來是黎兆平替他活動,才由檢察院調到了市紀委。如果仍然留在檢察院,很可能直到今天,仍然是科級幹部。調到市紀委後,龍曉鵬果然官運亨通,踏穩了官場節奏,連升幾級,當上了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儘管和黎兆平一樣,都是正處級,實權卻大得多。

  如果能讓黎兆平重新經歷一次生命,就算龍曉鵬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會認這個朋友。

  算了,最壞的結果已經出來,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省委幾個月前搬到了新址,辦公條件堪稱豪華。省委一號辦公室是以趙德良的辦公室為中心的小型辦公區。

  這個辦公區由三大部分組成,主體部分,是趙德良的辦公室,分別有三部分,一是辦公室,二是休息室,三是小型會議室和會客室。第二大部分,是省委一號會議室。這個會議室也叫常委會議室,可容納一百來號人開會。第三部分,是秘書唐小舟的辦公室。

  趙德良的辦公室在中間,後面的牆上,是一幅國畫,畫的是長城,這幅畫的左邊,豎著兩面旗幟,一面國旗一面黨旗。辦公室開了四扇門,一扇是正門,另外三扇,一扇通往一小會議室,一扇通往休息室,還有一扇和秘書的辦公室相連。

  早晨,趙德良剛剛從北京返回,在辦公室裡坐下來之後,當天的相關文件,還沒有送來,日程安排也還沒有完成。按照慣例,他會利用這段時間瀏覽一下報紙,或者處理一下此前留下的文件。他將幾份報紙翻了一下,並沒有特別重要的新聞。他喝了一口茶,拉開抽屜,那裡面有厚厚的一摞文件,都是秘書交上來,他沒有處理的。沒有處理,自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最上面一份文件,他已經看了好多次,每次都有些不同想法,也就沒有最後下定決心怎麼處理。

  今天,他又看了看這份文件,然後伸出手,在筆洗中抽出一支筆,似乎想在文件上批幾個字,認真想了想,又將筆插回了筆洗。再看了一眼文件,拉開抽屜,將文件放進去,將抽屜關上。可剛剛將抽屜推到一半,他又改變了主意,重新拉開,再次將這份文件拿出來,翻了翻,另一支手仍然伸到筆洗中去拿筆。可這次,他並沒有將筆抽出來,而是將伸了一半的手縮了回來,將文件放在桌上,端起面前的茶杯,準備喝茶,眼睛仍然盯著面前的文件。

  這確實是一份讓趙德良棘手的文件。

  文件是由雍州市公安局呈報雍州市政法委的。原則上,這份文件只需要雍州市主要領導審閱,完全沒有必要報送省委,更不需要趙德良簽閱意見。可是,這份文件涉及的事件特殊,當初,趙德良曾就此事批示過,故而才會有這樣一份文件呈送到他的案頭。

  文件涉及事件,趙德良大致清楚。一個月前,雍州市最大的商品住宅小區雍州新城發生一起惡性案件,當晚,雍州新城的業主委員會籌備小組正在一名業主家中開會,突然有一群人敲門進入,進去之後,見人就打。也就在這夥人進入的同時,整個雍州新城停電。當晚參加會議的十幾名業主以及後來聲援的業主,幾十人被打傷,其中四人重傷,一人傷及內臟,一度生命垂危,兩人肋骨被打斷,一人臂骨骨折。打人者離去後半個小時,小區才恢復供電。奇怪的是,除了停電,小區的通信也全部斷絕,固定電話打不出,手機沒有信號,網路中斷。當晚,有業主趕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說這事發生在小區內,小區建有治安室,由治安室管,不肯立案。業主指出,有報就有立,你們拒絕立案,就是違法。派出所不得不立案,又以現在是晚間,無法派出人手為由,拒絕出現場。當晚,離開小區的業主,手機恢復通信後,曾向雍州晨報等新聞媒體報料,雍州市的幾家媒體,均表示會立即派記者前去採訪,但事發三天,竟然沒有一個記者到場。

  直到第二天上班後,業主可以用單位電腦上網,才將被打傷業主的照片發到互聯網上,此事頓時引起全國轟動。即使如此,當地派出所以及新聞媒體,仍然無動於衷,直到兩家中央新聞媒體趕到,事件才在傳統媒體曝光。

  趙德良作為省委書記,看到相關報道後異常震怒,當即批示,業主的利益必須維護,違法的兇手必須嚴懲。

  半個月後,雍州市的媒體公開報道了調查結果,公安局抓了八個人,這些人曾是雍新物業的保安,均在事發前一個月左右被公司解聘或者辭職。既然這些保安不是雍新物業的員工,他們的行為,便與雍州新城的開發商雍江地產或者雍州新城的物管公司雍新物業無關。這就是結案報告的核心內容。稍稍有點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這八名保安,只是替罪羊,案件的背後,還有更深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