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天池兩個鐘頭後,魔婚禮造成的亢奮狀態便像從不存在似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虛無及無處不在,沉重如鉛的精神疲勞,那感覺宛如被人丟入一個沒有底的地窖,永遠都在無重力的漂浮感中掙扎,持續地向下墜落。
而令人更加痛苦的是,我這具受到魔力加持的身體不但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還充滿活力,一如往常。
一個永遠不會感到疲勞的身體內住著一個希望自己趕快昏死過去的精神,實在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我要趕快回去……回到伊織身邊……
我望向妖亟島的方位,朝那塊能讓自己真正放鬆的地方飛去。
飛著飛著,思緒不禁又轉到了和剎娘的魔婚禮上,我心裡一陣恐怖。
(下一次和剎娘的魔婚禮,大概是怎麼也完成不了了。最壞的結果……就是剎娘變得和虛霜娜一樣,只能靠武力壓制來完成魔婚禮……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思及此處,我更加懊惱了,但正和過去無數次的魔婚禮相同,除了聽從金銀姊妹的建議以外,沒有別的辦法能窺探剎娘深埋心底的真正慾望。
我望著下方的湛藍汪洋,想像十個月後,風光明媚的天府島變得和虛霜娜的冰之國一樣毫無生氣的模樣,不禁毛骨悚然。
我痛苦地喘息。
這具身體非常的不對勁。不是因為它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而是因為它太好了。
不會累、不會老、不會生病、受了傷會立刻復原,如有必要,甚至不吃不睡也沒關係……這根本不是人啊。
然而,不管肉體變得多麼強悍耐用,我的精神結構還是人類,大腦沒辦法適應一具違反自然定律的身軀,總是試著要說服身體各部去感受疲勞和痛苦,但受到魔力保護的肉體對此充耳不聞,尤其在經歷過極為消耗體力的魔婚禮後,靈肉不協的身體更每每成為我主要精神壓力的來源。
(或許是為了維持某種平衡,肉體既然無法反映出疲勞,大腦便只好在意識層面上製造出同等程度的痛苦來……
一邊胡思亂想,我歸心似箭,命飛虎加快速度,筆直朝著妖亟島而去。
沒過多久,海面的顏色明顯出現了變化,兩種截然不同的藍隔著一道蜿蜒無盡的雪白波浪相望,波浪中間是一條細長的空洞,橫幅不到一公尺寬,兩端遠遠延伸到海平線之後、這便是剎娘與伊織兩人魔力的衝突面,妖亟島和瑤池天府的國界,把兩塊領地完全區隔開來的真空地帶,除了魔王和同時得到雙方魔王允許的人以外,沒有任何人或物能穿過這道界線。
而神奇的是,就在我的眼前,有一葉小舟正打算要穿過國界,進入妖亟島的領土。
「……什麼?」
我又驚又惑,凝神細看,確認再三,那條小船的確是朝著國界駛去沒錯。
(在下一次魔婚禮到來之前,剎娘都不會有變成羅剎虎的危險,所以天府島上的居民應該無需冒險跑到國界來才對啊,而且他們連國界是什麼都不知道……合泛人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眼見那艘小舟離國界越來越近,即將進入浪濤之中,這樣下去,很快他便會連人帶船,在伊織和剎娘的魔力夾擊下碎屍萬段的。
(看來,就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國界,才會做出這種和自殺無異的行為!
「喂!你別再往前了!快停下來!」
我命飛虎往下急墜,飛至小船旁邊,高聲喊道。
飛虎落下的風壓在海面上激起一陣雪白浪花,小舟竟差點便給浪推翻過去。
「哇啊啊!」
狹小的船板上只坐著一個人,他驚惶失措地抓著船舷,船槳掉入海裡,轉眼被浪花捲走。
「啊!我的槳!」
那人又驚又怒,「你是誰啊!為什麼要把我的槳吹走?」
喊道。
「你這笨蛋,再往前一點,不見的就不止是你的爛槳了!」
我喝道,一邊斜眼打量那人。
只見他一頭白髮,滿嘴灰須,毛髮雜亂捲曲,整張臉毛茸茸的,只有個紅通通的鼻子露在外頭,身上穿著東拼西湊的破爛衣物,連鞋子也沒有,手腳佈滿傷疤,一看便知不是天府島上的人。
狹窄的小船上,除了他以外,便只剩一口半個人那麼大的粗麻布袋,想來裡頭裝的是此人的生活用具。
「你不是天府島人?你是從哪來的?」
我驚道,「怎麼進來的?」
「哦,原來那個島叫做天府島啊。」
灰髮人回答,一邊回頭望著遠方天府島的蔥鬱輪廓,「真是個好地方,可惜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不過……你又是誰?」
灰髮人困惑道,「居然可以坐在鯊魚背上飛,你是魔物嗎?可是看起來長得又和人一樣……」
「我是誰和你無關,回答我,你是怎麼進入天府島海域卻沒被剎娘發現的?」
我追問道。
「剎娘?是誰啊?」
灰髮人抓了抓他沾滿泥灰的頭髮,「我不認識那樣的人。」
「當然了,剎娘是這裡的魔王,她要是知道你擅自闖入天府,你早就成了海底魚兒的晚餐了。」
「魔王!真……真的嗎!」
灰髮人嚇得跌倒在船板上,模樣顯得有些滑稽,「那不得了,我得快逃才行,我可不想變成魚兒的晚餐!」
他伸出手,作勢想要划槳,但又赫然發現手中空無一物。
「你快把槳還給我,這樣子我沒法划船啊!」
「看來你真的想死,你知道前面這道浪花後頭是什麼嗎?」
我冷冷地指著國界,問道。
「當然知道,那道浪花後頭有一條無底地縫,我就是穿過另一條地縫才來到這裡的。」
灰髮人理直氣壯地道,「而且在這之前,我就已經穿過好幾條地縫了。」
這下子,換我驚慌失措起來。
「你……你穿得過國界?」
我不禁愕然。
「我管他什麼國界不國界的,你不幫我把槳拿回來沒關係,大不了用手劃!」
灰髮人怒道,接著把手伸進海浪裡,用力撥動。
想當然爾,小船用手掌根本划不動,是以灰髮人儘管兩隻手撥得氣喘吁吁,卻是完全沒有前進。
「你穿過國界卻一點事也沒有?」
我不禁再度問道。
「有事?有什麼事?不過就是一條縫罷了,不要掉下去就行啦?」
灰髮人停下撥水的手,喘道,「喂,小伙子,只要你幫我把槳拿回來,我就不跟你計較你剛才飛下來嚇我的事情,你說怎麼樣?」
(說得好像他可以把我怎樣似的……不過他真的能安全穿過國界嗎?
我半信半疑,駕著飛虎替灰髮人把槳檢回,他接過船槳,又把小船往國界劃去。
我飛上高處,低頭凝視,只見灰髮人的小船船頭穿過浪花,憑空懸掛在國界空洞上頭,他吃力地划著槳,努力把船身往前推,兩邊魔王的力量竟對他全無效用。
(不……不是沒發生效用,而是伊織和剎娘都沒有發現到這個人……
「他竟真的可以穿越國界……」
我驚奇萬分,「但他身上一點魔力也無啊……這究竟是……」
我跟著小船飛越國界,國界的此端和彼端有著截然不同的空氣。
「喔!終於過來了!」
灰髮人高舉船槳,話聲高亢,顯得十分開心,「小伙子,這裡是哪裡啊?空氣的味道真好聞!」
「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讓飛虎貼近海面,問道,「你的名字是?」
「我沒有名字,」
灰髮人卻回答道,「不過之前經過一座島,島上有很多騎著天馬到處飛的女神,那邊的人叫我檢破爛的。」
(騎天馬的女神……是指瓦爾姬麗吧,這麼說他也去過芙蕾雅的領地了……那他究竟是從那兒出發的?
「檢破爛的……你是從哪兒來的?剛才你說你穿越過很多條地縫,那你本來是住在哪?」
撿破爛的一聽,身子畏縮了起來。
「……別說了,那個地方太可怕了。」
檢破爛的回答,語帶恐懼,「一年裡沒有幾天白天,只要走出地洞外頭就會變成魔物的食物,我的同伴都在我學會說話前就死光了。」
我聽了心中一凜,檢破爛說的地方,這世上只有一個。
「你是從紗邪佳的領土裡逃出來的?」
我驚道。
(竟有人可以逃出紗邪佳的掌握……不,從他剛才穿越國界的方式看來,紗邪佳恐怕根本沒發現有人越界逃走吧。
「啊……對,就是那個名字。」
檢破爛顫聲道,「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後來在別的地方聽說有個叫做妖亟島的地方,不管哪裡的人都可以去住,所以才一路這樣劃了過來。」
「原來如此,那恭喜你,」
我指著遠方妖亟島的稀薄輪廓,「那就是你的目的地。」
撿破爛一聽,連忙用手撥開厚重的灰髮,露出一雙淺藍色的眼睛,伸長脖子往前眺望。
「那……那就是妖亟島嗎?哈哈!我終於……我終於辦到了!」
撿破爛的大聲歡呼,在小船上手舞足蹈起來,一個不小心,差點跌到海裡。
(換句話說,這個檢破爛的,是從從紗邪佳的領地出發,途中穿越芙蕾雅、剎娘的領土,最後來到妖亟島,一路上穿過了四個魔王的國度,已經是大半個世界了……
我越想越奇,能這樣在國度間自由穿梭的,除了魔王之外,大概也只有我了,而眼前這個檢破爛的,只靠著單純的不引人注意,竟能憑一艘小船便橫跨三條國界?
而且他身上沒有一絲魔力波動,一般來說,不論什麼樣的人,體內理應也會有股微弱的魔力存在,而這檢破爛的卻有如一張白紙,渾身上下,一點魔力也無,就這點來說,他絕非普通人。
「那你慢慢劃吧,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我道,雖然他令我感到非常好奇,但我更想要早點見到伊織。
「喔……好,再見!亡撿破爛的一愣,看著飛虎的尾巴,道,「不過,如果你可以用那條鯊魚拉我一程,我會更高興的。」
我不禁苦笑,不過反正順路,我招出光索,捲住小船船身,接著令飛虎往前疾駛而去。
「哇啊啊啊!」
檢破爛的用力抓著船弦,發出驚恐的大叫。
白色的浪花衝上半空,在小船後方形成一道筆直的軌跡,其中夾帶著幾片破碎的船板。
把檢破爛的以及他那艘近乎完全破爛的小船放置在沙灘上後,我便朝著妖亟島中央的山峰飛去。
從外頭遠遠望去,這座山的長相還真是奇特。
山的半邊是普通的山,就是有厚實地面又長滿高大樹木的那種,而另外半邊則是大部分鏤空,幾對貌似超大肋骨的綠色土石臂從正常的山面延伸過來,像蜘蛛的腳一樣環抱住鏤空的部分,勉強維持住山峰倒鍾形的輪廓。
山頂上,恰好就從我和伊織的住家後院,有一道瀑布筆直傾洩,穿過山峰核心處的黑色巖壁,落到山底深處的圓形地下湖裡,發出悠揚的轟隆聲,高高揚起的水氣反衝到半山腰高,讓山中總是煙霧繚繞。
這座山的奇形怪狀是有原因的,早在妖亟島創始的時候,清雅說她想要一座有小溪流經的花園,而我又想要住在可以眺望全島的山頂上,伊織為了同時滿足雙方的要求,便憑空拉起一座山來,把半邊山壁挖空,再從山頂引泉,最後的結果便是現在這個模樣。
山腰上的大廚房冒著冉冉白煙,四周森林裡盤據著高大的綠虎和人面鳥,飢腸轆轆地圍繞在廚房外頭,看來時間又快到中午了。
我讓飛虎緩緩繞山飛昇,來到了位於山頂的居所。
兩棟非常具有人類味道的建築物矗立在山頂的小高原中心處。高原上的瑞草受到燦爛陽光的照射,反映出閃亮的碧綠光芒。
左邊一棟大約兩層樓高的是我的住處,右邊那棟四層樓高的則是伊織和清雅的住處。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伊織和我分開住在不同的地方,感覺會比住在一起更加自然。
兩棟屋子的大門都朝著高原的南方,一道矮圍牆沿著屋後,直直延伸到高原末端,把半個高原圈成自家後院。
一道清澈的泉水從地面湧出,形成一條約十來公尺寬的小溪,蜿蜿蜒蜒地把花園分成兩半。各種形狀、顏色的花朵,五彩繽紛地在溪岸兩側綻放,有高有低,形成一片波浪起伏的花海。
我輕拍飛虎側頸,讓它在花園裡落下。
不遠處,一名身形略寬,著天青色長裙的女子,領著五六個孩童,雙手捧花,小跑步穿過溪上小橋,往我的方向奔來。
「小影!」
清雅拋下手中花束,一頭往我胸口撲來,實實撞進懷裡,「你回來了!」
柔聲道。
「清雅!」
我笑道,雙手順勢一摟,「小心點,你還有孕在身哪!」
「你要真關心我肚裡胎兒,怎麼這次去了那麼久才回來?」
清雅雙頰微醺,柔聲說道,「要是我擔心過度,傷了裡面那個小的,看你怎麼辦?」
「你別這樣說,這回剎娘那邊出了點狀況,我才會拖了這麼久還回不來。」
我道,伸手輕撫清雅的腹部,她的下腹隆起約兩個拳頭高,依照過去經驗判斷,大概再過四個月便要生產。
「真的嗎?你沒騙我?」
清雅側摟著我的腰,輕聲問道。
「我哪敢騙你,」
我苦笑,「否則你去跟伊織告狀,那我可受不了。」
「哼,那如果我不跟伊織說的話,你就敢騙了?」
清雅翹著嘴,使起性子來,「你這個小壞蛋,就會欺負我。」
「你們說對不對?」
清雅低下頭,對身旁的孩子們說道。
跟在清雅身旁的幼童有男有女,都穿著清一色的菱紋衣裳,留著同樣的髮型,烏黑如墨的直髮垂在肩上,瀏海將額頭完全覆蓋,眼睛細得像條線,口鼻皆嬌小可愛。
他們看了看清雅,又看了看我,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輪流摸了摸孩子們的頭,他們羞赧地笑了笑,便躲到我倆身後去了。
「你們怕什麼,那是爸爸啊。」
清雅柔聲道,「你們很久沒見到爸爸了吧?」
孩子們露出臉來,點了點頭,又縮了回去。
「真是的,這些孩子……」
清雅歎道,白了我一眼,「都是你這壞蛋,讓我生了這一窩小寶貝,長不大也不說話,是想要把我一輩子綁在這嗎?」
「除了這裡,你還想去哪兒?」
我反問道。
「唔……這倒也是……」
清雅一窘,「好像也沒別的地方好去了……」
我挑起清雅下頷,低頭便吻,身後的孩子們見狀,都羞得把眼睛閉了起來。
清雅閉上雙眼,吐氣如蘭,絲緞樣的烏黑秀髮在身後輕輕顫抖,捧著我的臉,火熱地吻了回來。
良久,我倆才緩緩分開。
「……小壞蛋,給你這樣一親,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啦。」
清雅的表情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般又羞又喜,「真是的,每次都用這招搪塞過去……」
「小傻瓜,我又不是喜歡才這樣的,」
我道,「我要是不定期安撫魔王,哪天大地四分五裂,大伙都沒地方住了。」
「我知道小影你身負重任……只是……」
清雅低聲道,「人家還是會嫉妒嘛……我又不像那些魔王,永遠年輕貌美,又會用些奇怪的……招數。」
「傻瓜,這樣才好啊!」
我笑道,「其實,比起那些魔王,我喜歡你還多些呢。」
「哦?」
清雅聽了,卻是面無表情,「比伊織也多?」
被她這麼一問,我不禁語塞,唯獨這一點我沒法哄騙清雅。
「壞蛋,你當我認識你多久了。」
清雅歎道,「每次回來,你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伊織。」
清雅鬆開手,從我身旁退開,「好了,快去吧,她已經睡了兩天了,就等你把她叫醒呢。」
「……清雅,我晚點再來找你。」
我點點頭,答道。
清雅哼的一聲撇過頭去,領著孩子們把地上的花束重新檢起。
我轉過身去,沿著花叢小徑,快步從後門進入伊織家中。
家裡的貓女們穿著潔白的圍裙,正在整理屋子,見到我突然走進,都嚇了一跳。
屋內的傢俱擺設全都是參考地球毀滅前的人類生活而設置的,有電視、電話,甚至還有微波爐和冷氣機,只是這些家電用品現在全都以魔力為能源,不適合再冠上電器這名詞了。
(電視可以用來接收山下魔物創立的無線電視,電話偶爾會連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兩個都還有點趣用,但微波爐和冷氣機實在不知是要它做啥?
我踏上位於一樓大廳中央的螺旋階梯,三步並作一步,直奔四樓伊織寢室。
一上四樓,只見除了地板以外,所有牆壁都鋪設著紫色天鵝絨襯,天花板上一排淡淡的粉紅燈光,窗外的日照被魔力隔絕,整個四樓都像是在深夜裡沉眠,陰暗無聲。
這是當伊織沉眠時,四樓的固定擺設,如果她醒著,牆上的天鵝絨襯會變成紅色的,燈光則會變成金黃色。
穿著黑色圍裙的貓女迎了上來,翹著尾巴,領著我走向伊織寢室的大門。
貓女推開被層層薄紗遮掩住的厚重房門,黑色的光從寢室裡往外洩漏,像波浪般地起伏,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我踏入屋內,裡面伸手不見五指,身後的貓女把門帶上,沒有一點聲響。
房內靜寂無比,伊織的呼吸聲毫無回音地被四周的黑暗給吸收。
我信步向前,房內有什麼東西,我一清二楚,不論有無光照都不會產生妨礙。
我在伊織床前停下腳步,伸手往黑暗中探去,先是摸到一縷光滑如絲的秀髮,接著才觸及她的臉頰。
伊織雙頰溫熱,她閉著眼睛,呼吸深長,不知是否正在作著美夢。
和其他魔王相較,伊織有一點特色,就是她需要睡眠,而且是長時間的睡眠,一次至少要睡個兩三天,至於她為何需要如此長時間的睡眠,則是不解之謎。
我在床邊彎下腰來,捧著伊織睡夢中的臉蛋,輕輕一吻。
「嗯……」
伊織發出一陣咕噥般的呻吟,身子動了動。
我可以感到房內的黑暗在蠢動,由於主人的甦醒,它們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屬於它們的陰影裡。
「伊織,我回來了。」
我輕聲道。
「嗯……嗯嗯嗯……」
伊織再度呻吟,我幾乎可以在腦中想像她眉頭抽動的模樣。
房內的黑暗像是被狂風吹拂的棉絮,一邊化成漩渦狀,一邊躲藏到床下、桌下、窗簾的後方、地板的縫隙裡,把偌大的房室拱手讓給了窗外的陽光,同時發出怨憎的微弱嗤嗤聲。
穩重的酒紅色包裹著伊織的寢室,木板地面閃耀著臘光,屋內再度恢復了光明。
伊織的紫黑秀髮在枕頭和床單上敞開,隨著窗外日光照耀,反射出水紋般的鮮艷光澤,她緩緩推開身上的黑綢絲被,被子裡的她一絲不掛,肌膚就像是剛出生的小寶寶一般又柔又嫩。
「哈……呵……」
伊織坐直上半身,掩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髮絲在她的乳房上輕輕顫動,「影哥哥,你回來了?這一次好像比較久啊?」
「嗯,這次遇到了點問題。」
我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伊織,雖然伊織平時便十分可愛,但剛起床時睡眼惺忪的傭懶模樣,卻更是可愛得近乎異常,讓我看得心動無比。
「真的?遇到了什麼問題?」
伊織往我身上依偎,兩手一摟,好像打算在我胸前再睡一次回籠覺似的,語音渾濁不清,「說給我聽聽。」
我抱著伊織纖細的身子,把瑤池裡發生的事娓娓道來,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原來有這種事,那些天女的花招還真多。」
伊織聽完,整個人也清醒了,「所以影哥哥你覺得下一回,說不定沒法完成和剎娘的魔婚禮了?」
我點點頭。
「嗯……我倒覺得沒這麼嚴重。」
伊織歪過頭去,秀髮如瀑,從她嬌媚的眼角往下傾洩,「萬一真的不行,還有我和佳奈,甚至還有菈法葉啊。」
「我希望事情不要發展到得勞駕你們三人一起出手的地步。」
我苦笑道,「有時還真希望每一個魔王都和你們三人一樣友善,那樣天下就太平了。」
「要是每一個魔王都和我們一樣聽話,現在這裡恐怕擠滿了魔王呢。」
伊織在我腰上一捏,取笑道。
我不甘示弱,伸手往伊織腿上摸去,在她大腿內側又揉又捏,弄得她嬌聲叫喊。
「討厭!不要捏我那邊啦!你很煩耶!」
伊織邊笑邊罵,像頭頑皮的雪貂,嬌軀在床上翻扭,但我不讓她逃開,直接撲了上去。
儘管才剛結束一段為期十多日的魔婚禮,但我對伊織的愛慾並未受到影響,只要見到她滿臉的笑靨,我體內便湧出一股衝動,想要將她緊緊摟抱在懷。
我抓牢了伊織,她也不再躲避,柔唇送上,吻的火辣。
「影哥哥,你才剛回來,也不累啊?」
吻到一半,伊織笑罵,「一把人家叫醒就要弄。」
「我一點都不累,」
我道,讓伊織的玉指褪下身上衣物,堅挺的陽物彈了出來,「我好想你,伊織。」
「我也是,影哥哥。」
伊織柔聲道,指尖引領陽物,讓我緩緩滑入她逐漸濡濕的狹小蜜貝裡。
「歡迎回來,影哥哥。」
在龜頭頂入蜜肉的瞬間,伊織道。
「我回來了,伊織。」
我挺腰,極力放慢抽送的速度,延長這美妙的瞬間。
聞著伊織身上的淡淡香氣,此時,我終於能把瑤池的事情拋諸腦後,不再多想。
雖說我是遠道歸來,但能在餐廳裡見到除了麗子以外的幾乎所有人齊聚一堂,倒還真是件稀奇的事。
除了每天都會見到的伊織和菈法葉兩人外,不速之客的佳奈和偶爾才從刑場底下出來透氣的雪川,和特意下山陪我吃飯的清雅,連我一共六人,圍著同一張餐桌坐下,顯得十分熱鬧。
「你怎麼又來了,我們好像沒找你吧?」
伊織望了佳奈一眼。
「少囉唆,哥哥又不是你的東西,我想看他不用問過你吧?」
佳奈穿著一襲露肩的黑色連身裙,頭髮在腦後紮成一條馬尾,沒好氣地回答。
「只看影哥哥是不用問,但你進來我的土地就得問。」
伊織頂了回去。
「哼,我人都已經來了,你還想怎麼樣?」
佳奈趾高氣昂地道。
轉眼兩股殺氣在餐桌上空猛烈撞擊,激發出刺眼的雷光,還劈里啪啦作響起來。
「你們兩個都冷靜一點,」
我歎道,「我這次好不容易才搞定剎娘,可不想一回來就得同時對付你們兩個。」
「小影,你看,阿姨跟你說過很多次,魔王她們太危險了,你以後還是跟阿姨住的好,盡量少跟魔王打交道。」
清雅不知是想火上加油還是趁火打劫,補上一句。
「媽,你剛才說什麼?」
伊織目光冰冷,問道。
「你以為你是誰啊?歐巴桑?」
佳奈同時將炮火轉向清雅,「不過就是沾了點哥哥的魔精,勉強不老不死罷了,我們在說話你竟敢插嘴?」
「佳奈!」
我喝道,「不准這樣說話!」
「小影,阿姨好怕喔!」
一旁的清雅順水推舟,佯哭起來,趁亂撲到我的懷裡。
「啊!你不要亂碰我哥!」
佳奈跳了起來,對伊織怒道,「喂,她是你媽吧!你把她管一管行嗎?」
「沒什麼好管的,這是她愛用的伎倆。你越在意只會越著了她的道。」
伊織不為所動,拿起面前的茶杯,緩緩啜了起來。
「唔」。」
佳奈嘟起嘴來,滿臉通紅,但似乎是覺得伊織講的話頗有道理,遂不再理會清雅。
「好了,沒事了,她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我道,將清雅推回她自己的位子上,清雅悻悻然地把身子挪開。
「……不管啦,哥哥你今天晚上要去我那邊住!」
佳奈忍了一會,突然又爆發出來,「每次都只跟伊織窩在一起,太不公平了。」
「你那地方有什麼好看的,放眼望去都是沙。」
伊織不動聲色地道。
「誰說的,到了晚上,沙漠的夜空一望無際,滿天銀河星斗,比你的妖亟島好看幾百倍呢!」
佳奈反駁。
正在喧鬧之際,突然咚地一聲,把大伙都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候裝著紅燒全鹿的大白碟子,重重地落在餐桌上,鹿頭上還帶著角。
轟隆隆地,兩把火焰劍插在鹿的腦門和胸口上,焰光激烈舞動。
「吃飯的時候不准吵架!」
兩手緊握火焰劍劍柄,銀甲上罩著圍裙,菈法葉露出難得一見的嚴厲表情,碧綠的眼眸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聽見沒有!」
她喝問。
大伙面面相覷,一起點了點頭。
「那就好,大家都餓了吧?」
菈法葉神情丕變,和顏悅色地微笑起來,「快把然子都遞過來,我幫你們裝。」
伊織和佳奈見狀,在交換過敵視的目光後,同時聳了聳肩,作為暫時休兵的信號,伸手把自己的餐盤推了出去。
(果然讓菈法葉留在這裡是對的,能讓魔王自製的,也只有魔王了……
我心中暗自竊笑,同時也把餐盤往前推出,讓菈法葉把切好的大塊鹿肉放進然裡。
「……哥哥,我今天有去虛霜娜的地盤看一看。」
吃著吃著,佳奈突然說道,「封著她的冰山,有些邊緣已經融解了。」
「是嗎,那她可能快甦醒了。」
我聽了,面露不安。
「沒關係,影哥哥你別擔心,有我和菈法葉……」
伊織笑道,說到一半故意頓了頓,「還有你聽話的小妹妹,三人聯手,虛霜娜就算再怎麼厲害,也只能屈從而已。」
提到虛霜娜,我不得不把視線投向一直低頭不語的雪川。
戴著紅框眼鏡的她披著一件白外套,外套底下只有一件短袖上衣和熱褲,打扮一如往常。
「雪川,你怎麼了,難得來餐廳卻話也不說?」
我奇道,「心象儀的情況怎麼樣了?虛霜娜是不是出現了甦醒的徵兆?」
雪川抬起頭來,臉色顯得比平常更加蒼白。
我見狀更覺奇怪,平時雪川總是瘋瘋癲顛的講個不停,怎麼現在卻安靜得像是嘴巴被人縫起來了一樣?
喀啦一聲,雪川站起身子,椅子被她的腿往後彈開。
她走到我身旁,一把拽起我的手臂,拉著我便往台下走去。
「喂?你要把哥哥帶到哪去?」
佳奈驚道。
「小日……還在吃飯時間耶!你們兩個給我回來!」
菈法葉先是一驚,接著面露怒色,喊道。
「雪川,到底是怎麼了?你說明一下吧!」
我甩開雪川的手,停下腳步。
「……我不知道怎麼說明,」
雪川的眼睛細得像是一條線,透過眼鏡鏡片望著我,「主人,你最好自己下去看一看。」
我聽雪川這麼說,驚覺大事不妙。
(雪川長期觀察心象儀,竟有連她都不知如何說明的異象發生?
「大家抱歉了,我恐怕非得下去一趟不可。」
我對著台上三位魔王,和一位懷孕的人婦說道,「心象儀那邊可能發生了什麼異常情形。」
伊織等人聽了,雖略有不滿,但心象儀的異常事關重大,是以也不便阻止我。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呀,」
菈法葉歎道,把圍裙從銀甲上解開,「我幫你留一份飯菜,等你回房裡再吃吧。」
我點點頭,揮手和眾人告別,接著才喚出飛虎,和雪川一起離開餐廳,她的綠虎緊跟在後。